清理好了坟墓附近的杂草以后，破曦从旁近摘来一片竹叶，坐在碑前吹了起来。龙腾小说网 Ltxsfb.com
米兰站在一旁，静静的听他吹着竹叶。她知他武功极高，又极为痴情，想不到一片小小的竹叶，他吹将起来也是这般好听。
只听得声音幽咽，虽然调子甚是模糊难辨，但她却听出是一曲‘击鼓’。曲调颇为忧郁、悲伤，她听来听去却只有那几句：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持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对于这些深奥的学问和音律，李强是一窍不通的。不过在他听来，这样的曲子实在伤感而动听。
忧伤的曲声将他的思绪渐渐的引入了空茫的境界……那天晚上，那个地牢，那个让自己又怜又恨的女子。
还有喜乐的安危……他深深的担忧起来。
喜乐被人抓走了，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喜乐，为了这个天下，正好暂时委屈你了。五大长老一定会将你平安救出来的，一定会的。
五大长老，对了，离决斗之期只有五天了。
五天……
那么说，距离约定的日期也只有五天了。
五天之后，李强就遵守了承诺，那时他将再无后顾之忧的角逐天下。
而现在，他却太担心太担心喜乐的安危。
很多时候，他都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后悔，后悔那晚自己根本不应该因为一时的好奇进入地牢。如果自己不夜探地牢。那么现在所有地一切都不会发生。
现在的百姓也不会饱受战火摧残。
可是，自己又有选择吗？在公在私，理智告诉他，他的决定是没有错的。如果错了。那么所要承担地后果将让他痛苦一生。
五大长老答应代替自己去营救喜乐，以他们五人的实力，应该没有什么事情是办不到的吧？
李强只有这样安慰自己。
其实，这段曲子便是破曦在崖上所念的那几句，米兰知道这是诗经中的几句。大意是：与自己山盟海誓，要白头偕老的情人生死相隔。无奈，从此只有一人形单影只，孤独长相随。
这哀怨、伤感的竹叶声在这云雾缭绕的雾灵山、断肠崖前弥散、延伸，久久缭绕，充斥着整个天空。夹杂在浓雾之中，催人泪下。
不论是李强，还是破曦。此时都是人在曲中，真是两个人，一种心境！
米兰只听得肝肠寸断，泪不自禁而来。
忽然，他停了下来。柔声道：“冬鱼，我还有事要办，你等着我。过几天我就会回来陪伴你。”
声音温柔至极，那神情就好象是一个即将外出的丈夫对妻子的柔声细语，恋恋不舍一般。
米兰心道：你从来没有这般对我说过话，要是你对我也这般说话，我宁愿躺在这坟墓里地人是我。
却见破曦将竹叶揣入怀中，将坟前的长草又重新拨弄好，遮掩住坟墓。然后，打算要离开。她急道：“鬼叔说，你欠他一个人情。”
破曦道：“他现在要我还吗？”
米兰道：“他将那个人情送给我了。现在你欠我一个人情。”
破曦道：“好！那你要我做什么呢？”
“是不是要求你做什么都行？”
“当然！不过，如果我做不到，等我办完事后，就自刎谢罪。”
他语气甚是坚决。
米兰道：“如果，我要你娶我呢？”
破曦道：“你连见都未见过我，又怎会要我娶你？”
米兰道：“长相并不重要，只要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就行了。”
破曦道：“我不过是个冷血无情地杀手。”
米兰道：“那是他们对你的误解，我知道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要不然你怎么会跳下深崖去救一个与你素不相识的老妪？”
破曦道：“那我只有立刻自刎谢罪了。”
说着，便要去拔背后插着的凤凰剑。
米兰急忙拦住他，道：“我如果不是真心喜欢你，又怎会要你娶我？我既是真心喜欢你，又怎会让你去死？所以，不论如何我都不会要求你娶我。你放心好了！”
说着声音哽咽，珠泪连连。
破曦第一次仔细看着眼前地这个姑娘，只见她粉腮帐得红红的，双眼汪汪，其实是说不出得娇美可爱，无奈她竟对自己……他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歉意，轻轻擦的泪痕，道：“你说吧！不管多难地事情，我一定替你办到！只要……”
“只要不是让你娶我，对不对？‘破曦头。
米兰道：“我也知道你是个极其痴情的人，又怎会忘记小鱼姐姐，而另娶他人？我也只是说说而已，但除了这个以外，是不是不管什么事你都答应呢？”
破曦又头。
米兰道：“如果我想要成为你的朋友呢？”
破曦道：“杀手是没有朋友的！做一个杀手的朋友也一定不会又好下场。”
米兰道：“你连这个也不肯答应吗？”
破曦微微一迟疑，道：“我答应就是了。”
米兰道：“那你可不可以摘下面具让我瞧瞧你呢？如果我都没有见过你，又怎么算是你的朋友呢？”
破曦缓缓摘下面具，米兰顿时一惊，不由得怔怔的看着他，却见一张剑眉入鬓，清癯俊秀的脸孔，只是脸色极为苍白，容颜也颇显憔悴。
比之李强数日前见过的破曦，又更憔悴了几分。也更忧郁了几分。
破曦道：“你怎么了？”
米兰红晕陡生，道：“原来你生得这般俊俏，以后你不要再戴这丑陋地面具了，好不好？”
破曦道：“既然你是我孤独浪子唯一的朋友。你说不戴那就不戴了好了。我真地有事要办，要先走了。”
米兰道：“你要去做什么？我可不可以跟你在一起？
破曦道：“我要去报仇！你不能去！”
“真的不行吗？我会武功的，我不会拖累你的。”
破曦道：“不行！”
米兰幽幽叹了口气，道：“那好吧！你一定要小心。”
破曦转身朝山下走去，却仿佛听到身后米兰那哀怨地声音响起：“江有湙。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江有湙。之子归，不我与。不我与，其后也处。江有沱。之子归，不我过。不我过。其啸也歌……”
他知道这是诗经中的一首‘江有湙’。其意是说：这个男人现在不理睬我，不要我陪伴。或许，将来有一天他会后悔莫及的。
其实。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心思呢？也不是他真的冷血无情。只是他的心中又怎么容得下除小鱼以外的人呢？所以，宁可现在绝情，断了她的念头，免得将来伤心难过。
他展开轻功，快速朝山脚下奔去。
原野空旷无边无垠。
天光渐渐隐去。刚入夜，整个苍宇便已被黑夜笼罩。
孤冢之侧，清瘦可爱的米兰怔怔的望着远方。忍不住地潜然泪下。
李强从草丛中跳出来，道：“你喜欢他么？”
米兰一惊，道：“你……你是谁？”
“我？我也是一个不能与心爱的人相守的苦命人。”
“哦。”
“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和他相见不足三次，你为什么愿意嫁给他？”
“你……你……”
米兰突然失声惊呼：“你竟然和他……和他长地……”
“呵呵。长的一样是吗？实不相瞒，其实我是他……恩，他的大哥。”
“哦，原来是这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我觉得他心里肯定很苦，我想和他一起分担。这算是爱吗？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
“呵呵。当然算的。你知道他干什么去了吗？”
“他说去报仇。”
“报仇意味着要杀人。也有可能被人杀，你不担心吗？”
“我有些担心，可是我知道他的武功很高，没人能伤地了他的。”
李强哈哈大笑道：“他的武功很高？真是笑死人了！哈哈！你仔细看看——”
话音未落，李强纵身跳下了悬崖。
“啊！不要——”
米兰心切地想要阻止，可是她立即惊呆的瞪大了双眼，原来李强竟然从深不见底的悬崖下轻松如飞鸿一般的飘了上来。
“现在你该知道了？其实他的武功不算低了，但是绝对不算高手，江湖上比他武功高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吧。”
“那……那怎么办？你是他大哥，你武功这么好，你去帮帮他呀。”
“要是我能帮他，我早帮他了。你知道他为什么要报仇吗？”
“不知道。你知道吗？告诉我好不好？”
随即，李强便将破曦曾经对他说过的话，然后加上一些听来的传闻和自己的猜测说了一个比较合理地故事。
米兰听完之后，早已是泪流满面。
“原来，原来他要忍受着这么多痛苦。你是他大哥，为什么你不和他一起去报仇？”
“仇家太多太多，除了江湖中人，还有朝廷和各节度使的显贵人物，要报仇的话，无异于是同整个武林和天下作对。他虽然武功不高，但是要对付这些一般的江湖豪杰，还是很轻松。即使遇到真正的高手，凭他的傀儡之术，也足可自保。但是，傀儡之术有一个致命的弱。就是不能像武功一样保护自己，更无法以寡敌众。当他面对的敌人数量超出他地傀儡术能力之外时，他就只能束手就擒了。”
“而且那些显贵现在以族人的性命要挟他，就算他再厉害。不也是死路一条吗？”
“那你想办法救救他呀。”
“我救不了他，但是你能！”
“我能？”
“是的。”
“那我该怎么做？就是要我去死我也不在乎。”
“不用你去死，只要你一步不离的缠着他，他就不能去报仇了，是不是？”
“可是我地武功和他相差太多太多，我又怎么能缠住他呢？”
“呵呵，那就要运用智慧了。总之能不能救他就全看你的了。”
“谢谢你。”
“谢什么。你还不下山？要是他走远了你可追不到了？”
“哦。好的。我走了。”
米兰心急如焚的快步下山，漆黑的山路陡峭而嶙峋，可是她心中却无所惧。
看着跌跌撞撞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黑暗中后，李强笑道：“好了。好戏看完了，你也该出来了。”
一棵大树后，年轻的傀儡师缓缓的走出来。原来李强早已发现他去而复返。
“这次算你报仇了。”
破曦无奈的头。
“我怎么报仇了？”
“你这样一说，以后这个小丫头还不死死的缠着我吗？”
“那不是很好吗？做人就应该及时行乐而且要珍惜眼前人其难得这个小丫头这么可爱，又如此地关心你。如果她关心的人是我，有人投怀送抱，我早乐得屁颠屁颠了。”
“那就说明我不是你。”
“呵呵。不管怎么说，我这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你既然不承认是我大哥，那为何又要为了我好呢？”
“这个……这个。大哥的事情等我查清楚再说。”
李强不好怎么解释，只好选择回避这个话题。
“反正光看样貌，天下没人不会相信我们不是亲兄弟。不管你想如何回避，总有一天你要面对这个事实地。”
“呵呵。那现在就当我是你大哥，你就应该听我的。以后不要再想着报仇的事了，带着这个小妹子，好好的过以后的人生吧。世间有什么幸福比得上和一个懂自己地人携手到老呢。”
“不行。”
破曦眼中露出坚决的光芒：“族人一天没有救出来，我就一天不能做我自己。再说，父母的大仇能不报吗？既然你承认是我大哥。就应该和我一起报仇才对，而不是劝我放弃。”
“我这么做只是要你明白，你根本斗不过那些人地。安禄山也好，寒碎云也罢，无论是官场还是江湖，都不是你能肆意的舞台！至于族人，如果他们还活着，以后我会想办法帮你的。只要你听我的话，从此退出江湖的纷争，我就答应帮你救人。”
“在我报仇和救出族人之前，要我退出江湖是不可能的。除非你愿意和我一起报仇。等事成之后，你是大哥，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难道你还不明白？现在你这样受制于人，就等于如履薄冰，迟早会连自己也陪进去的。”
“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族人的性命，我暂时受委屈又何妨？”
“那你这样残杀江湖人士，安禄山难道没有起疑？”
“这些都是些自命不凡但是却草包的江湖豪侠，安禄山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上次我刺杀你失败，他对我地信任已经大打折扣。而且不知道是谁传出去，我们是兄弟。现在安禄山都不再派任务给我。”
“那还不好？你乐得清闲。”
“不错。不然我哪有时间来诛杀这些当年残杀我族人的爪牙？等我清除了这些爪牙，时机一到，我要让那些主谋之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那我现在说什么你也是不会听的了？”
“我说的你又会听吗？”
“既然如此，我们只好各自祈求多福了。说实话，你为人也算不错，如果不是我现在也是焦头烂额，我会帮你的。”
“不是帮我，肩负族人的运命也是你的族人。”
“呵呵。这个以后再说……哈哈……”
笑声响彻整个山巅，爽朗而纵情。
这近一个月来，李强都从未如此开怀畅笑了。
或许，今晚他遇到了一个知音吧。
不过这个知音却硬要认他当大哥，这让他着实尴尬，只好趁其不备，溜之大吉。
年轻的傀儡师知道李强不是个轻易屈服的人，在他自己心甘情愿之前，自己无法逼迫他做什么事，见他借笑而遁，也只是微微一笑。
这一笑，苍白而无力，却是那么的发自内心。
年轻的傀儡师，恶名响彻江湖的孤独浪子，破曦。
黄小鱼的坟前，他哭得像个孩子一般。
为了报仇，他已经害了一个小鱼，难道还能再将天真无邪的米兰拖下水吗？
不！
绝对不能！
傀儡师终于决定硬起心肠，一定要让米兰对自己彻底死心。
天色已经蒙蒙亮，大地经历了黑暗的洗礼之后似乎更加的充满希望……
远处，一个朦胧的身影，在霭霭的晨雾山岚之中飞驰而至。
“破曦！主人有命！”
来人竟是葛欧。
“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里狐假虎威了！”
傀儡师爱理不理的答了一句，却正眼都未瞧过葛欧。
葛欧讨了个没趣，心中有气，可是他心中十分清楚眼前这面色苍白无血看似病恹恹的傀儡师，自己孤身一人万万不是他的对手，便只好打落门牙和血吞。
“说吧，又让我杀谁？”
半晌，傀儡师终于说话了。
尴尬和紧张的气氛淡去，葛欧心头深深的舒了口气，丢下句话：“十日之内，杀杭州米思雪！”
便匆匆如鼠般逃之夭夭了。
只剩下傀儡师一个人在心爱之人的坟前喃喃自语：“冬鱼，我又要去杀了。其实我已经厌倦了杀人，可是大哥不肯帮我，我能力又不足，这种煎熬的日子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
只有在小鱼的坟前，他才是他，破曦。他才有自我，能疏泄自己的情感和抑郁。
一旦离开这里，他就必定要做一个无情无欲的杀手。因为他不能死，在他报仇之前，他绝不能有任何一次任务失败。所以他必须摒弃一切情愫，甚至忘却自己，也忘却所有的痛苦。
十日之后？杭州，米思雪？
米思雪？
米兰……”
五天之后，四月十二。
清晨的阳光温和之极，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李强一大早就洗漱好，今天他的心情和天气一样的好。昨天他已经收到了五大长老的飞鸽传书，他们已经有了喜乐的消息，相信日内就能救出她。凭五老的功夫，这一李强是深信不疑。
李强心情大好，并非全是因为有了喜乐的消息。
而是从今天开始，李强又变回那个潇洒不羁，自信十足的李强了。没有任何顾忌，放手的为所欲为。
一个月期限已到，原来自由的感觉是这么好！
李强舒了个懒腰，道：“哈哈。天下，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