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注定不平凡的夜晚,最为辛苦的就要数太医院的诸位太医了。除了太医院院使包建严因惊吓过度,心脏病突然发作,不得不被抬回家静养之外,其余的一众人等,即使上至七十高龄,也扎扎实实地在宫内做了三次折返跑,体能状态比起中超来也丝毫不差。
面对着人事不省、有出气没进气的王爷和满面泪痕的王妃,这些位满头银发的老太医全都哭笑不得。大晚上的,几次了这都?有这么折腾人的么?
牢骚归牢骚,该干的活还是要干,否则,吃饭的家伙可就要不保了,毕竟这位爷可是皇上传下严旨,一定要全力施救的。救不活没关系,但是不出力那可就不行了,最起码,装也要装得像一。
于是乎,太医们再次一拥而上,掐人中的掐人中,捶后背的捶后背,就差人工呼吸了。总之,得让这位爷先喘上来这口气再说。
这次倒没过多久,尤俭再次悠然醒转过来。太医们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不过,这口气还没喘匀,他们就发现王爷不大对劲。但见他眼神空洞呆滞,并不理任何人,只是不住地喃喃自语:“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完了。最后只得转回身来,齐齐对着王妃低低地躬下身去,呐嚅着道:“娘娘,王爷他…”
蕊儿也早把丈夫的反常行为看在眼里,忙急切地问道:“王爷到底如何?有没有性命之忧?”
老大包建严已经挂了,剩下的众太医你推我我推你,谁都不愿当这个倒霉蛋。最后还是二把手、太医院同知贾用硬着头皮答道:“依微臣看来,王爷是没有大碍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快说!”蕊儿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王妃的仪态了。
“只不过…王爷的心智似乎出了些问题,看起来是痰涌迷住了心窍,成了痴呆。”
蕊儿终于再也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如果这个人直接死了还好,可明明他刚才醒了,明明是个活蹦乱跳的好人,明明自己就要成为他的女人!可是顷刻间,他又成了个半死不活的傻子!看来,老天是一定要让我痛苦一生啊!
众人见此情景,也不由得感到恻然。刚想脚底抹油,忽听身后一声暴喝:“你大爷才是痴呆呢!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这冷不丁的一嗓子,把没有丝毫心理准备的众太医吓得真魂出窍。有几位前列腺不太好的,当场就吓尿了裤子。
这位神出鬼没的王爷千岁,不知何时又精神了!这会儿,他正圆睁怒目,对着咒他痴呆的太医们呲牙咧嘴,看这架势,恨不得冲上去咬人了!
这次就连蕊儿也吓了一大跳,愣愣地盯着尤俭,半晌不敢作声。自己的这位夫君难道是撞了邪,不到一刻功夫,怎么竟死去活来好几回呢?
还是侍女伊伊机灵,见王爷怒发冲冠,娘娘又不说话,这房间内的气氛紧张到了极,赶忙拽了拽蕊儿的衣角。蕊儿这才反应过来,就势作色道:“一群庸医,自己没本事,还敢胡乱为王爷诊治,在此胡言乱语!还不速速退下去!”
众太医这才如梦方醒,一个个抱头鼠窜而去,生怕慢了一步就被扣下来千刀万剐了。
众人退出房间之后,蕊儿这才温言劝慰尤俭道:“王爷请息怒。太医们只是医术不精,却决不敢故意冒犯王爷。王爷乃千金之躯,犯不着为这些小人的混话生气,保重贵体要紧。”
尤俭却浑似没有听到蕊儿的话,只是呆呆地望着她。良久,突然道:“把衣服脱了。”
刚才众太医来抢救尤俭时,蕊儿自然是早已穿好了衣服。见此时夫君又要自己脱衣,还以为他是急色过度,忙红着脸劝道:“臣妾自当尽心服侍王爷,但王爷大病初愈,气血有亏,还是先将养几日…”
尤俭却阴着脸,一字一句地道:“我,叫,你,现,在,把,衣,服,脱,了!”
蕊儿见夫君面色铁青,直眉立目,全不似刚才昏迷之前对自己那般温柔款曲,只得缓缓褪去身上的衣物。虽是如此,委屈的眼泪却是止不住如珍珠断线般洒落下来。她只是不明白,为何夫君与刚才判若两人。看来,少不得要遭受一番摧残,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当个浑浑噩噩的傻子呢!
伊伊赶忙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在心中为自己的主人不住地默默祈祷。
房间内的蕊儿虽然紧闭了眼睛,还是感觉到夫君一步步迫了过来,随即觉得身上一凉,一双冰冷的手已经把自己的蛮腰紧紧握住。
蕊儿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自己惊叫一声,惹得这位喜怒无常的王爷勃然大怒,那还不得被整治得死去活来。
可是过了半晌,对面这位又没了动静。难不成是又晕过去了?蕊儿这次已经欲哭无泪了,但睁眼一看,他倒是没晕,只是将头深深扎进自己的怀中,紧盯着自己的胸部,不错眼珠地研究着。
蕊儿不由得松了口气,可是瞬间又大窘了起来。她今年芳龄十四,正是豆蔻年华,又兼聪慧过人,早已情窦初开。这次被指给王爷为妃,又有年长的宫女专门教授男女之事。不过到了亲历之时,即使是在丈夫面前,这般裸露着身躯,还有肌肤相触,仍让蕊儿觉得羞愧难当。她的全身都不禁轻轻地颤抖着,差就要晕倒在丈夫怀里。
就在她春心大动之时,却听尤俭颇为严厉地喝斥道:“站好了别动,你一个劲哆嗦,我都快看不清了!”
蕊儿这才清醒过来,发现王爷不是在研究自己的身体,而是在研究自己身上的那个肚兜。不觉臊得脸儿都快变成紫色,心中暗骂自己:倒不是王爷急色,倒是你自己,满脑子尽想些不堪之事!蕊儿啊蕊儿,枉你自幼饱读圣贤之书,怎么在丈夫面前却如此…简直羞死人了!
此时的尤俭,却没有闲情逸致去关心蕊儿的变化,只是反复认真地辨认肚兜上的字迹,最后确认,确实是“魏忠贤谋害殿下”七个大字无疑。联想到自己穿越过来的遭遇,尤俭惊恐地预感到大事不妙!
虽有佳人在眼前玉体横陈,尤俭却连半冲动也没有了。他用颤抖的声音问道:“蕊儿,你既是我的妻子,你我二人自是一体了。我问你几句话,你可要如实回答。”
蕊儿这时也觉得不对了,忙肃容答道:“王爷自管问,臣妾不敢有半句隐瞒。”
尤俭试探着问第一个问题:“今年是哪年?”
蕊儿渐渐明白过来:自己的丈夫可能确实是痴呆了,连年月日都搞不清了。她强忍着悲痛,恭谨地答道:“今年是癸亥年。”
“我不是问你天干地支,我是问你,年号,年号!”
“哦,今年是天启三年。”
天启三年!尤俭的心里已经凉了半截了。但他还不死心,继续追问第二个问题:“我的名字是什么?”
蕊儿强自忍着,但泪水又开始在眼眶中打转:“王爷的名讳,臣妾不敢…”
“让你说你就说!”
“是!…王爷的名讳是…朱由检。”
朱!由!检!
呆了半晌,前世的尤俭,今世的朱由检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cao你大爷!”
就算再不学无术,他也知道,朱由检即是明朝的末代皇帝崇祯。他登基之时,大明江山已是四处起火,八下冒烟,简单说叫气数已尽,换谁来当皇帝,都已经无法挽救王朝覆灭的命运。崇祯皇帝虽然勤政,无奈朝廷从上到下已经腐朽到了极,文官昏聩无能,只知内斗,武将贪生怕死,拥兵自重。他本人又刚愎自用,死不认错。是以登基十几年来,皇帝越努力,局势就越坏。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十几年明朝天灾频频,民不聊生,好像就连老天爷也和崇祯对着干。在这种情况下,明朝的武力也衰退到了极。在内部,农民军如李自成、张献忠等辈纷纷揭竿而起,将中原地区搅得一塌糊涂;关外满清势力异军突起,虎视中原。坚持了十八年之后,李自成终于攻破京师,崇祯只落得个吊死煤山的悲惨结局。这之后满清入关,大好江山就此落入异族之手,中华民族又遭受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
贼老天!哥叫尤俭,你就让哥穿越成朱由检!你这玩笑也开得太大了吧!
此时再恨爹妈没给起个好名字,已经来不及了。更让朱由检感到惊恐的是,似乎自己穿越过来以后,运气还不如原来那位。那一位至少还能再活二十年,而自己,怎么上来就招惹上魏忠贤了!
他也知道,魏忠贤是明末著名的大太监,天启年间得皇帝崇信,权势滔天。他掌控东厂,打倒了东林党,任用亲信祸乱朝政,僭称九千岁,得罪他的人无不惨遭毒手。直到崇祯登基,他才被连根拔起,最后畏罪自杀。
历史上是我杀他,现在好像是他杀我!
刚刚升级为朱由检同志的主人公,终于再也经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超级重击,光荣地又一次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