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雨,下得更紧密了。中午时分,开封府的一流高手,围攻关七之际,是天地色变,风雨交加,而今,也是雷行电闪、风大雨烈!
这真是见鬼了!
竟被包围在茅坑!
唐宝牛额上、脸上,湿一片,本来是被雨淋湿,现在又冒起了豆大的汗珠,仿佛用刀一刮就全可以簌簌地落下来。
这都是些什么人?!
他们的兵器已抵住茅厕四周!
他们在等什么?
唐宝牛被因于茅房之中,上有敌人,四面八方都都都有敌人,只要他一冲发,兵器就会戳进来,扎穿他的身子,把他串成毛厕的一只刺。
唐宝牛可不想变成刺。
他也不想死。
他更不想死在茅坑。
堂堂巨侠唐宝牛,居然死在茅厕,这算什么话!?
他要活。
他可不要活在毛厕。
他想活。
生命如此美好,他为什么要死?
世上还有这许多恶人,为何他们不死,却先轮到他先死?
可是他又冲不出去。
在这种形势下,冲不出去就只有死。
至少也任凭人宰割。
这些人在等什么?
难道是在等待号令?
入声令下,即可要了他性命的号令?!
唐宝牛全身都湿了。比刚才淋雨还湿。
而且也僵住了。
他已忘了他为何要进茅房来了。
他急极,但此急不同于刚才的急。
他急着出去。
他想高声大唤张炭来助,但也深知这一喊,只怕声音还未传到张炭耳,抵住茅房的兵器已是可把他扎成十七、八个窟窿了。
他在茅厕急促的喘着气。
他不知怎么办好。
张炭苦笑道:“你们要杀我,那我该怎么办?”
“我看你只有两个法子,”习炼天道,“被我们杀了、或杀了我们。”
张炭滚圆的眼睛道:“我不想杀你们。”
习炼天一笑道:“就算你想杀也杀不了。”
张炭道:“可是你们为要杀我?”
习炼天冷笑道:“你人都快要死了,还问来作什么?”
张炭道:“因为我不想带着疑问到阎王殿去。”
习炼天有些犹豫,向孟空空。
孟空空淡然道:“你问也没有用,我们也不知道,而且,知道也不会说。”
“那我倒是明白了,”张炭道,“不是你们要杀我,而是有人派你们夹杀我的。”
孟空空的笑容已有一丝勉强。
“能请得动你们三位来杀我的,”张炭道,“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力应看方小侯爷孟空空笑得有些勉强:“太聪明,不见得是件好事。”他岔开了话题,“我倒想知道,你怎么会警觉到我们来了?”
“我不知道,”张炭坦白地说:“我根本就不知道你们来了。”
“哦?”
“我只是看你们在桌上的酒杯,习庄主摆了三星向月形,意思是说:几时动手?彭门主三杯并齐,一杯覆前,是亮出暗号:现在:你则出两根筷子,交叉置于五只杯底上,表示:先等一等……”张炭笑道,“我一看便知道是道上的人来了,但不知座头上是你们,便故意装醉,先把那头大水牛支走,出语探问,以为能独个儿摆平,便出囗试探,不料……
习炼天轻弹刀锋:“你要是早知道是我们,就不会让那头大水牛离开了。”
张炭也实地道:“对,多一人帮手,总好过只有我一个人。”
习炼天冷哼道:“但多一个人,也一样是死。”
张炭一笑,笑充满了自嘲:“也许,有些人觉得多一个人陪他死,比较化得来”孟空空斜瞒着他:“你是这样的人吗?”张炭反问道:“你看呢?”
孟空空忽道:“我们用的是江湖上极其隐秘的暗号。”
张炭道:“我知道。”
孟空空道:“但你却看得懂?”
“除非那暗号是他发明的,而且又是自己摆给自己看,”张炭一脸谦虚的神情,“否则,连我都看不懂的暗号,也算罕见。”
“你真聪明,”孟空空的笑容很勉强,“可惜聪明人往往都是矩命的。”
“可能是因为他们用脑过多,”张炭笑道,“我一向得用脑,只不过事事留心”习炼天冷冷地道:“多心的人也活不长命,容易心脏患病。”
“你也很多话,”孟空空道,“话说得太多的人也不容易长命百岁。”
“那是因为他们出气太多,”张炭的话充满了讥诮:“所以我争取时间呼吸。
习炼天道:“可惜你很快便不能够再呼息了。”
“这不可惜,可惜的是,我再明,也想不透,方小侯爷为何要杀我?”张炭像在间人,又似自问:“我未曾得罪过他,他到底是为了当年我要得罪了他的同僚龙八太爷,因而杀我?或是为了我是六分半堂的人,而动杀手?还是因为我是“桃花社囗的一员,他要下此毒手?”
“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孟空空抚刀道:“反正你问不着。”
张炭又在叹气:“这三张桌上其他几位,自然都是你们带来的人了?”
彭尖忽道:“他在拖时间。”
他的声音沙哑,出现以来,只说过两句话。
就是这句话。
这句话说中了张炭的意图。
他一开囗,就道破了张炭的用意。
张炭心一沈。
他本来就是要拖延时间。
因为他自知不是这三名刀手的对手。
他知道拖下去,仍然不是他们的敌手,不过他也只有一力拖延。
他至少要拖延到唐宝牛回来。
如果自己在唐宝牛回到店来之前就被杀害,唐宝牛同来之际,不及防,断无活命的机会!
自己说什么也得撑持到唐宝牛同来!
只是那头死牛,为何老是不回?
他急什么急的,竟“急”了这么久?
彭尖这下一叫破,张炭便不能再拖了。
他只有发声大叫。
他希自己的声音能冲破风声雨声,传入唐宝牛耳中:他也希唐宝牛不致于大醉,毛坑也不要离得太远,务使唐宝牛能听得见他的叫喊如果大水牛立时逃走,或许还来得及。
他暗运气……
正要大叫这时候,忽然传来一阵此时此际、绝不可能也不应该听得到的声音。
打更的声音,打的是三更雨。
这只不过是酉时末梢,怎会有报更之声?更何况打的是三更两?
紧接着,后头透过风声雨声传来了几声狂嚎和怒吼!
张炭脸色一变。
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们又怎会放过唐宝年?
这些人早在后头伏他了!
张炭很后悔自己为何不早些发出大呼。
也许唐宝牛早一步接到自己的警示,说不定就能逃过厄运,可是现在张炭却发现了一件事。
习炼天也变了脸色,大概就跟自己的脸色一样。
彭尖握刀的手紧了一紧,向孟空空。
孟空空的笑容,已变得极之不自然起来。
要是后头的格斗是他们的安排,这些人为何一个个都变了脸色?
又一声雷响。
但雷响掩不过咆哮的声音。
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有天晓得。
唐宝牛不明白为何外面一下又来了这么多都要置他于死命的敌人,也搞不清楚他为何会被困死在此处。
他喝过酒的脑袋热哄哄的,乱得找不到头绪此一刻,他打从心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那些什么充好汉壮胆气的黄汤了!
此刻他只想大喊。
喊声未发,却传来打更声。
三更二。
更鼓声越风破雨,清晰入耳。
更声一响,号令印发。
十三支长枪,枪尖一齐穿破茅厕,同一时间戳了进来!
唐宝牛却在这一间作了决定。
他不能冲向前,前有伏袭。
他不能向后退,后有强敌。
也不能往左右闯,枪尖正准备戳穿他的胸腹!
更不能冲天而起,敌人的兵器正侯着他的脑门!
既然前无去路,后无可活,左右上方去路尽被塞死,他能做什么?唐宝牛记得自己曾就。这问过他的结义大哥沈虎禅。”
沈虎禅这样地答:“前无去路,退无死所,这样的绝好时机,我不全力反攻,还等什么?”
枪尖已刺入!
唐宝牛大吼一声,一拳飞出!
他的拳竟照正枪尖擂了过去!
“格”的一声,枪锋竟硬生生被他一拳击断!
枪尖飞折,唐宝牛一囗咬住!
他狂嚎一声,一俯首,白粪穴内捞出便桶,一手高举,一手在毛厕内的一阵乱抓,跟着一抬脚,轰地踹开毛厕的门囗这一来,两柄长枪也被掀得往后扳。
唐宝牛一脚踢开厕门,风雨迎面来,他地喷出枪尖,在雨中迎面一人应声而倒,大喝道:“唐门暗器来了:”手腕一翻,粪桶的屎便向在门前伏袭的几人劈头劈炳的就淋了下去这时,伏袭的人意在必得,不料唐宝牛就在这时间反攻,破门而出,陡然现身,他高头大马,加上便桶内的秽物迎头倒下,正遇着斜风急雨,伏袭的人不及防,又惊闻是唐门筅器”,登时惊心动魄,只觉臭气冲鼻,凡给沾着的,都骇然急退、跳避不迭。
唐宝牛先声夺人,一步跨出毛厕。
三、四支长枪,已左右戳刺向他。
他又怒叱一声:“看打:“手掌一张,只见十数黑,飞扑来敌。
敌人正要趁他末站定之前,将之刺杀,忽见风急雨密十数黑煞袭至,怕是唐门的淬暗器,连忙封架闪躲,但那些暗器竟在半途绕飞,并嗡作响,这几名杀手心粜胆跳,几曾见过这么古怪的暗器?顾得不给暗器叮着,便顾不得刺杀唐宝牛。
唐宝牛形同疯虎,亦似雨中巨灵,趁此际全力猛冲,撞倒两名黑衣人,往酒馆子后门直奔,挥舞手上便桶,碰砸挡扫,一边大吼道:“挡我者死:”他这般神威凛凛,一时甚为骇人,黑衣杀手先声尽失,阵脚大乱,栏不祝蝴,一名杀手掩近,正要振枪便扎,却给唐宝牛把便桶往他头上一罩,只见他手挥足踢,顿失敌人所在,反而阻挠了伙伴的追击。
这时候,黑衣杀手也都已发现,唐宝牛发出的所谓暗器,原来不是粪便便是苍蝇,但唐宝牛破门、冲出、泼出粪便和发出苍蝇这些“暗器”,都只在瞬息问的功夫,众人要再截杀,已给他冲开一条血路,直奔向馆于后门!,杀手知道上当,鄱在雨中挺枪追杀!
唐宝牛高声大呼,挥舞双拳,他力大如牛,高大豪壮,一名杀手臼门后闪出,长枪一探,却给他连人带枪扫甩出丈外囗唐宝牛已冲至后门,猛力一拉,大叫道:“黑炭头,有人要杀”语言未完,却听有人正大呼道:“大水牛,小心这儿”唐宝牛已冲入酒馆内,带着风和雨,甚至还有苍蝇和粪便。
当然还有血和汗。
后面紧接着进入了五、六名枪尖闪着寒光的杀手。
唐宝牛却猛然站住。
他呆住了。
因为除了张炭之外,他还看见三个人。
以及三把刀。巳习炼天手上有刀,惊梦刀,他的刀不碎梦,还可以断魂。
彭尖手中也有刀,五虎断魂刀,他曾一刀砍断三头老虎的脖子,当然,两头是真的金睛自额虎,一头是“雷老虎”,这“雷老虎”可比真老虎还难惹。
孟空空手亦有刀,相见宝刀,他的刀使人别离,他为了好他的相见宝刀,致使他所有的亲人都离开了他,而永不相见。这种刀法,在一位前辈的武林榜上,曾一再提到过。
这三大刀手,手中都有刀。
刀囗闪着寒光。
他们本来正但要把张炭的头颅砍下来,忽见唐宝牛冲了进来,背后还有好些人。
挺着枪的人怔住。
持枪的人也怔住。
他们投想到这儿还有三名持着刀的人。
张炭瞥见黑衣人的眼光,然后再看见孟、彭、习巨人惊疑不定的脸色,忽然笑了。
“大哥、二哥、三哥,”他一向孟空空、习炼天、彭尖热烈地高声呼道:“果然有人追杀老四,你们早就料着了:”11。”
z五四、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伤心风声、雨声、呼吆声。
刀光。
枪影。
都在张炭这句话一出囗之后发生。
黑衣人大都已闯了进来,一齐剌出了他们的枪。
他们有的向唐宝牛下手,有的向张炭出手,有的冲向彭尖、习炼天和孟空空,施出了他们的杀手。
三名刀王身边的人,都纷纷拔刀。
孟空空呼道:“等一等……”
可是他的话,只对持刀的人有号令的作用,对挺枪的杀手可完全起不了作用。
枪舞枪花。
刀荡刀风。
刀客们住了手,只有习炼天突然冲了出去。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梦。
彩色的梦。日梦是看不见的。
梦只存在于睡眠中。
梦只可以想,但却不可触摸。
但梦有时候也是可见可触的。
当它通过实践,化为现实的时候。
只不过,那时侯,你又会有别的梦了。
更美的梦。
谁会做一个完全跟现实生活一模一样的梦?
就算会,但醒来仍是空。
所以梦永远是梦,梦不是现实。
习炼天的刀是现实,不是梦。
他出刀,乃美如梦,彩色缤纷,尤其是血也似的鲜红色。
他的刀却带出了残酷的现实。
刀过处,黑溅出厉红曰然后大家才惊觉,那红色根本就是鲜血。那黑色便是杀手们的夜行服。
杀手咬着牙龈、挺枪苦拚,染着血红的同伴倒了下去,都不肯向敌人发出哀呼,还没有淌血的人,眼睛也正发红。
习炼天也杀红了眼。
他的神魂已不在他的躯体。
而在他的刀。
每一刀挥出,他的生命凄艳亮烈,幽美如梦。
是不是梦太美,人生在世,便都爱做梦?
忽传来梆声。
三更三。
跟刚才的更鼓声,恰好相反。
刚才是三更二。
这是什么更次,时间怎么倒了回头?
杀手们本来挺着枪,明知会淌在鲜血,都要拚命。
也许拚命是因为只有拚、才有命。
所以他们都冲向那把刀,就像冲向噩梦中。
虽然,这却是习炼天的美梦。
通常,一个人的美梦,很可能就是另一个人的恶梦。
这时侯,梆声便响起了。
杀手们停了下来,有的狠狠地盯着唐宝牛、张炭、习炼天、孟空空、彭尖。有的抱起地上同伴的尸首,不过,都不再冲前。
而是在撤退。
习炼天大喝一声:“逃不了!”挥刀而上,他身后的七位刀手,早已跃跃欲试,而今一涌而上。
彭尖忽向孟空空道:“我们有没有必要打这胡涂仗。”
如果说唐宝牛说话的声调,又快又响,就像一连串炸响的鞭炮,那么,他的语音,也像鞭炮用空罐于罩着,一声声燃着闷响的鞭炮。
孟空空叹了囗气,道:“那也没有办法,习少庄主已经出手了。”
彭尖印道:“你可以阻止的。”
“阻止习炼天的刀?”孟空空道:“那除非是用我的相见宝刀。”
彭尖沈吟一下,道:“如果动手,那就不宜留下活囗。”
孟空空心同意。
他也很想说这句话。
不过,这句话,最好还是由别人来说。
现在彭尖说了。
只要有人说了,他就方便做了。
不管这干人是何来头,总而言之,是习炼天先动的手,彭尖先下的决杀令。
就算万一他杀错了,追究起来,他也可以有所推诿。
此际他轻弹刀锋。
手指与刀锋震起仿似一种相见时喜悦的轻颤。
他要杀人了。
正在这时侯,杀手们已倒下六、七人,另有七、八人,已被逼到后门外。
酒馆的后廊,已全倒塌,斜风急雨,了进来。
除了斜雨急风之外,仿佛还入了另外一道事物。
一条灰影。
冷。
很冷。
非常的冷。
这是一种阴寒的冷。
唐宝牛张炭孟空空彭尖习炼天以及那些杀手们全是这种感觉,那是刺骨的寒意,令人战志结的冷冽。
那七名刀手,冲在习炼天的前面。
忽然,最前面的三人倒了下去。
那些黑衣杀手死的时候,宁死不肯作出痛苦的呼喊,但这三名刀手死的时候,是还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就死了。
胸囗一个血。
第一个似被剑刺的,来者一定是使剑的好手,因为一剑正中心窝,连血都不多流。
第二个像是被长矛穿的,胸上的血孔又深又凄厉。
第三个伤囗更奇特,像是被奇门兵器峨萆分水刺扎的。
三个不同的血。
三件不同的兵器。
来的人只有一个。
来人手上并没有兵器。
他背向众人,面向屋后。
外面天黑沉沉,风急雨凄。
这人就像雨一艘瘦。
黑夜一般深不可测。
风一般寒。
这是个高瘦个子,穿一袭阴灰黯色长袍,肩上挂了个又老又旧又沈又重的包袱。
他的右手,就搭在左肩的包袱上。
他是谁?
孟空空只觉心头发毛。
习炼天只退了一步,立即又扑了上去。
他毕竟是“习家庄”的少庄主。
他不能在属下面前表现胆怯,而且,他一直想表现出色。
表现得比孟空空、彭尖他们更出色。
所以他只好向前。
当然和他的刀。
惊梦的刀。
可是,他的刀变了,脱手飞去。
梦碎了。
高瘦个子霍然回身。
仍然看不见他的出手,只瞥见他那张似终年封冰覆雪不见阳光的脸。
彭尖闷哼,突窜了出去。
他没有声息。
他的刀也没有声息。
一向以气势猛烈见长的“五虎彭门断魂刀”,能到“无声无息”的,恐怕也只有彭尖一人而已。
刀光一闪。
然后就退。
他退的时候,已救回了习炼天。
习炼天的胸襟,有一鲜红。
红极小,仿佛只有红豆般大小。
可是习炼天整个人都崩溃了,看他的样子,像有人用刀把他的肠子切成了六段再把他的心肝各扎了八针而又把他的十指都剁了下来还要痛上十倍八倍。
彭尖人很矮小。
但他挺着身子,执着刀,像一截铁筒。
他的胸襟也溢着血。
血迅速的扩染开来,以致整件蓝色短袍,都渐渐变成紫色。
那人又背过脸去,仍然看着屋外的雨。
雨景有什么好看?
孟空空不知道。
他一手抄住了习炼天被击飞的刀,才发现自己满手都是汗。
这人到底是谁?
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一干黑衣杀手,正扶伤背死的,匆匆退出酒馆。
面对这样可怕得接近恐怖的强敌,他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侯,他就听到一个声音。
一个让人感觉到悠悠从容、温和亲切、甚至可以从声音想像出说话的会是一个肥肥胖胖、满险笑容、没有什么事不可以解决的人。
“天下第七,习少庄主、孟先生、彭门主,你们可热闹哇,近来可好?”那人还添了一句,就像为人劝酒加茶一般,“近来可发财了?”
唐宝牛和张炭一见那人,一个舒了一囗气,一个脸色越绷越紧。
这人肥肥胖胖,和祥福泰,就像他的声音一样。
他当然就是朱月明。
刑部总捕头朱月明。
他一出来?唐宝牛就知道有救了。
这些人难道敢当着刑总大人的睑杀人不成?
张炭一见刑总就头大。
因为他吃过官衙的苦头。
不过两人都很惊奇。惊奇的是朱月明第一句叫出来的话。
“天下第七”?
什么是“天下第七”瘦长个子忽然不见了。
外面是剩下了风雨凄迟。
似朱月明一出现,他立就即消失。
“天下第七,天下第七……”孟空空喃喃地道,“像这种人也算是天下第七,那么天下第一岂不是……”
“他这个外号,一也不谦虚,”朱月明英眯眯的道,“他所认为当今之第世的下天一,是大侠萧秋水,天下第二是当日有“天下第一狂人”之称的燕狂徒,天下第是当年权力帮帮主李沈舟,天下第四走昔日“血河派掌门人卫悲回,天下第五是报国末成身先死的岳飞,天下第六是义勇双全的韩世忠,天下第七才是他。”
孟空空轻吁了囗气:“他真的没有谦虚,一也不谦虚。”
“对了,”朱月明英得一团和气地道,“他一向也都不是谦虚的人。”
唐宝牛对此人兴趣奇大,忍不住问:.“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朱月明笑容一:“我只知道他叫“天下第七,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张炭看着外面淅沥不停的夜雨,忽生感叹:“也许,他也是个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伤心的人。”然后压低声音向唐宝牛道,“他就是当日一入长安,便叫赖大姊头疼的人。”
“谁知道?”朱月明好像并没有注意他低声说话:“或许他是个家事国事天下事俱不关心的人。”
孟空空忽道:“难得刑总大人如此雅兴,来此饮酒?”
朱月明笑道:“当然不是,我那有孟先生这般福命:我只听说此地有人殴,便过来看看,你知道,蒙皇上的恩旨,在下担这小小微职,实重若千钧,不得不尽些心力。”
孟空空看看地上只剩下自己这方面折损约三名刀手,再看看习炼天,已痛得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至于彭尖,正闭目运气调息,便道:“是的,我们几个人,在这喝酒,忽然间,这批人杀了进来,还杀了我们三个人。”
“你们的确是死了三个人,”朱月明道,“不过,他们好像也死了几个人。”
孟空空忙道:对,他们也没讨着便宜。”
“人命都是一样,死了就是死了,可是活着的人便不同,当今的国法是:杀人就得偿命,”朱月明好像很苦恼似的道,“有时侯,我皇命在身,的确不得不执行缉惩。”
“是是是,这个我明白,”孟空空的睑面有些稳不住了,“朱大人神目如电,明察秋毫,我们是在方侯爷帐下吃饭的,又怎么敢无故触犯朝典国法呢丨。”
“对了:“朱月明笑逐颜开地道:“你们是方侯爷的亲信,当然不会罔视国法,只不过他好像很为难似的道:“万一你们涉案,这就叫知法犯法,可是罪加一等的呀:”孟空空自襟掏出一叠纸,交到朱月明手中,道:“大人身上沾雨了,请用这些废纸揩揩。”
孟空空正要走近去握朱月明那只肥手的时候,朱月明身旁一直紧跟着的一位垂头丧气、垂目欲睡的老人,忽然双眉一耸,双目绽射出兵器般的寒光来。
另外一个害的年轻小伙子,今天却不在朱月明身边。
朱月明却捏着那团纸,笑道:“谢谢你,我身上不湿,请拿回去。”
孟空空忙摇手道:“不不,揩一揩总是要的。”
朱月明捏着那团纸,仍笑道:“如果我身上湿了,它还不够揩,你留看自己用罢。”
孟空空会意地忙道:“要是不够,我身上还有一些,还是请刑总大人赏面……”
朱月明身傍老人忽声道:“大人的意思是说:拿回去。”
孟空空涎着笑脸道:“刑总要是嫌少,我回府后再请公子送十倍的来……
那老人一声叱喝道:“收回去?”
孟空空无奈,只右接回纸团,揣入怀中。
“你可知道我眼力为何这般好?”朱月明居然笑着问。
孟空空一时不知道怎聩回答是好。
“因为我年纪大了。”朱月明自问自答。
着他的样子,不过三十来四十岁:肥人特别慢老,更何况是笑态可掬的胖子,不过他现在说自巳“老了”,孟空空也唯有听着。
谁叫他是朱刑总。
世间所有“老总”说的话,总有一班不是“老总”的人恭聆。
“年纪一大,眼力便不中用了,”朱月明继樘笑道,“打个比方,刚才我明明看见有七、八个黑衣人躺在地上,好像是死了,但一眨眼就不见了,一定是我看错了。”
孟空空总算有些明白朱月明的意思了。
他感激得几要跪下来。
开封府城,谁不知道朱刑总的手段。
他要整你和他不要整你,绝对是天渊之别。即是上天宫与下地狱般的不同。
而今朱月明这样说,便算是“表态”了。
“譬如我现在看到地上,仍有三个着刀的死人,可是只要转眼间他们也不见了,我也一定会以为自己是眼花?”他转首问身边的老人,“任劳,你看我是不是有眼花?”
老人恭声道:“如果地上真的有死人,大人又怎会看不到?”
朱月明漫声问:“所以地上根本没有死人,对不对?”
老人答:“对:”朱月明又向孟空空笑道:“你刚才说过佩服我神日如电了吗?”
“我明白了:“孟空空心悦诚服的道:“大人只看到该看到的东西丨。”
“对:“这次到朱月明答:“一个人要是只着到他该看到的东西,听到他该听到的事情,说他该说的话,做他该做的事,一定白活得愉快一些,也长命一些的。”
孟空空马上“收拾”了地上的死人。
他们甚至没有在酒馆留下一滴血迹。
然后他们才敢离开。
唐宝牛和张炭也想要离开。
朱月明忽道:“刚才不是有人说,这儿有人殴饼的吗?”
老人任劳道:“是,这里的后门坍了,桌椅翻了,连毛厕也破了,是有打闹过的痕茇。”
朱月明眯着眼睛四顾道:“是么?是谁在打架?”
任劳一指张炭和唐宝牛:“就是他们。”
朱月明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就像一个饿了很久的人看到丰盛的菜肴一般:“就是是他们两人?”
然后他下令:“拿他们回去。”
唐宝牛和张炭没有逃,也没有顽抗。
他们逃不了。
酒馆外还有数十名捕役,是开封府六房门中的一流好手。
他们也不想逃。
因为老人任劳在锁押他们的时候,特别低声说明了:“回去只要交代清楚,便没事了,我们也只是了了公事而已。”
张炭和唐宝牛也想随着他们离去至少这样可以免去孟空空等人的追杀或天下第七等的伏袭。
可是他们错了。
们忘了有一种人的话是万万不可相信的,11。”
z五五、几许风雨“这儿打翻的东西,本来应该是由我们来赔的,”张炭临走的时候,同那吓得目定囗呆的老掌柜与小伙计打着安慰似的手势说:“现在不必了,有失刑总在,自有公账,你们放心好了。”
“你也放心好了,”朱月明身边的任劳道:“我们会赔的。”
他发出低沉而干涩的笑声道:“反正,又不是要我们掏腰包。”
“你说的对,”张炭也笑道,“掏自己腰包的事,不可多为;掏别人腰包的事,不妨多做。”
“咱们真是一见如故,气味相投,”任劳搭着他俩的肩膊道,“我请你们回去,坐下来好好的聊一个痛快。”
于是张炭和唐宝牛,步田这凄寒的酒馆,往多风多雨的城走去……
雨,在而面提着气死风灯领路的衙役们,被手上的一熙凉光映出寒脸,从俯瞰的角度看去,这一行如同尸体,被冥冥中不知名的召唤,赶尸一艘地赶去他们栖上的所在。
开封府还有几许风雨?
风雨几许?
这就是“痛快”?
如果“痛快”是这样,唐宝牛和张炭这辈子,都宁可再没有“痛快”这同事。
这不是痛快。
而是快痛死了。
“痛苦”极了,他们现在明白了。
刑捕囗中的所谓“只要交代清楚,便没事了”,是把他们吊了起来作“交代”,而且“交代”的话,他们认为“不清楚”,那就是“不清楚”,还要继续“交代,“交代”到他们认为的“清楚”为止。
譬如任劳这样问张炭,而张炭这样地回答:
“你为什么要来京城?”
“怎么?京城不可以来么?”
后面一名跨刀狱卒,忽然一脚蹬在他的腰眼上。
张炭得好一会说不出请来。
“是我在问你,不是你问我,你最好弄清楚。”
张炭是被倒吊着的,连头也十分吃力。
“你为什么来这?”
“是你请我来的。”
“什么?”
“你说要我们来这儿交代清楚的:
任劳了囗气,头一。
绳索纹盘轧轧作响,张炭手脚被拉成“一”字型,整个人成了倒“土”字型,痛苦得哭了出来。
唐宝牛怒道:“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就是别哭:”张炭痛得泪如雨下:“我不是大丈夫,我还没有结婚,我只是好汉:”唐宝牛自身也不好过,他被捆吊成弧型,后脑似触及脚尖,绑在一大木齿轮上,整个人都快要被撕裂开来了。
可是他仍然吼道:“是好汉,就流血不流泪”张炭痛得龇牙咧齿,哼哼哎哎的道:“我……我还是宁可流泪,只要能不流血一。”
唐茁牛怒叱:“我呸:丢人现眼”接下去的话,他就说不出了。
因为任劳已示意把绞盘收紧。
唐宝牛快要变成了一个圆型。
他只觉胸腔的骨骼,快要戳破胸肌而出,腰脊骨快要断裂成七、八十片,暗器一般地满布他背肌……
“他说不出话来了。”任劳向张炭说,“我再问你一次,你来开封是干什么的?”
这次张炭马上回答。
“我是送雷纯回来的。”
“雷纯?”
“六分半堂雷堂主的独生女儿。”
“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的结拜妹妹。”
“听说你还有几个结拜兄弟,是不是?”
“是。”
“他们是桃花社的囗七道旋风?
“是。
“他们现在来了京师没有?”
“没有。”
“什么?结拜兄弟有难,他们都不来营救?你骗谁?”任劳一把扯住张炭的头发。
张炭感觉到自这老人枯疫的指下,至少有近百根头发被拔了起来,而且印将有百根头发也被连根拔起,连头皮也快被撕去了。
“他们不知道我们回来开封府:“张炭叫道。
“你们两人是偷溜出来的?”
“是?”
任劳退后一步,凭火炬的晃动,细察张炭的脸色:“你脸上的痘子员不少。”
张炭仍哼哼唧唧的道:“我青春嘛。”
“你皮肤也真不够白。”
“我本来就叫张炭,黑炭的炭。”
“你真的跟雷纯只是结拜兄妹而已?”任劳脸上有一个几令人作呕的笑容:“这般简单?间H有没有不可告人的事?嗯:”张炭这次变了脸色。
是真的变了脸色,不是因为肉体上的痛苦。
而是因为愤怒。
然后他说话了:“你真是个精明的人。”
任劳笑道:“对,你什么事都瞒不过我。”他一小控制绞盘的人把绷紧的绳子松上一松,让张炭能喘上一囗气。
张炭就真的喘了一囗气。
“你也很聪明。”
“你现在才发现,”任劳扪着须脚笑道,“也不算太笨,更不算太迟。”
然后他问:“你现在是不是准备把你们之间的真正关系,都告诉我知道了一。”
“是,”张炭悄声道,“但我只告诉你一个人知道。”他用目光横了横唐宝牛。
任劳立却会意:“来人,把他带下去。”唐宝牛吼道:“黑炭头,你这个不要睑的兔子、龟儿子……
然后他的叫骂变成了闷哼。
因为一个刑捕用烧红的人叉子刺进他伤囗,立即冒上一股血臭的黑烟来。
张炭道:“也不必要他走,你把耳朵凑过来不就得了?”
任劳心中一盘:这也好,让唐宝牛亲眼看见张炭出卖六分半堂的人,也是一记够狠的伏着,便把耳朵俯了过去。
“你说。”
张炭没有说。
他一囗咬住了任劳的耳朵。
任劳怪叫,一掌扫了过去,张炭就是不放囗,其他的狱卒也七拳八脚的,打得张炭耳、鼻、嘴一齐涌出血来,可就是不松囗。
右人绞上了绳盘,把张炭扯起,可是张炭就是咬着任劳的耳朵,要把他也扯了土来。
唐宝牛看得欲裂,就是帮不上忙。
任劳痛得什么似的,只好说:“你放囗。你放囗”张炭摇了摇头。
任劳痛得耐不住,只好说:“你放囗,我决不打你。”
张炭松了囗,任劳忽地跳开两步,捂住耳朵,怒叱道:“动刑丨。”
张炭闭目嘎道:“我早知道你不会遵守信约的了,不过,我倒不饿,不想把你那一只奥耳吞到肚,坏了我的胃囗。”
说到这,张炭也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那些酷刑,正在扯他的皮、撕他的内、裂他的肌、拆他的骨。
张炭仍然大呼小叫,喊爹喊娘。
唐宝牛这次却忙不迭的道:“好,好,有种,有种:”任劳抚着耳朵,狠狠地道:“我也知道你一向有种。”
唐宝牛坦然道:“我是好汉,你是小人!”
任劳恨恨地道:“就算你是好汉,我是小人又怎样?一向都是小人折磨好汉,你痛苦,我开心。我把你整得不复人形,看你如何当好汉:好汉被整垮了,只是个死人,我这种小人却能好好的活着,看着你们这种好汉的骸鼻被狗啃,墓碑生青苔:”唐宝牛道:“死又怎样?你迟早也不过一死:我流芳百世,你遗臭千古:”“去你的遗臭:“任劳笑骂道:“你死了出名,不如我活着逍遥:”唐宝牛道:“难怪。”
任劳奇道:“难怪什么?”
“鸡怪张炭不肯吃下你的耳朵;”唐宝牛一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你好臭,臭死了唐宝牛自雨中茅房冲出来,身上还残留臭气,血汗雨溃,全混杂在一起,自然难闻,可是任劳远投嫌他臭,他居然先骂起人臭来了。
任劳嘿嘿干笑了雨任劳嘿嘿干笑了雨声,“那么,我问你的话,像你这种英雄,是抵死不肯同答的了?”
唐宝牛瞪着眼摇首道:“不对。”
任劳倒是诧异:“哦?”
唐宝牛道:“那要看你问的是什么话?”
任劳防他和张炭一般使诈,但又不得不把任务完成,便道:“只要你好好回答,保准叫你在这儿吃得好、睡得好、住得好……”
唐宝年心下一沈:“你们准备把我们关在这儿一辈子?”
任劳呵呵笑道:“要是你们是清白的,谁也留不住你,只要你肯好好的合作,这儿可不是留人过世的地方。”
“那好,”唐宝牛道:“你先叫人停手再说。”
任劳道:“你先说几句实话,我再叫人停手。”
“不行,”唐宝牛道:“我的兄弟要是受伤重了,我的心便会,我心痛的时候,只会语无伦次,一句实话都说不出来。”
“有道理,”任劳示意手下停止折磨张炭,张炭只在这几旬对话间,已被折腾得被拆去了骨骼的狗一般,左手五指,有三只指甲被掀起,鲜血淋漓,右眼球满占血丝,眼睑被打得翻肿了起来,左眼则又青又肿得像一枚胡桃核,鼻骨被打断,右手腕臼折断,一名狱卒正把一根七十长的钉栓入他的肛门,任劳叫停的时候,长针已没入了几近一半。
任劳摸摸伤耳:“你说罢。”
唐宝年长吸一囗气道:“你问吧。”
“你是“五大寇”中的一员?”
“明明是五大侠,什么五大寇:”“你来开封府的事,你的结义兄弟沈虎禅、方恨少、狗狗、“幸不辱命”他们都知不知道~”“知道。”
“你为什么要来开封?”
“我是来看温柔的。”
“温柔臼就是苏梦枕的小师妹?”
“也就是我们大伙儿的小妹妹。”
“你是来看她的、还是来见她的师兄苏梦枕?”
“我为什么要见她的师兄?我又不认得苏梦忱:”“现在你认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