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月侯在一旁陪着,小心的打量着面色无澜的凌无双,犹豫再三还是几步走到近前,跪了下去。
凌无双因她的举动一愣,便听她说:“奴婢恳请公主不要说出那碗血是公主的。”
“素月,你知道,本宫不会那么做的。”她面色严肃,并无与她打商量之意。
素月自是知道她的性子,要不然也不会犹豫了这么久才开口。
“奴婢来拓跋的使命,便是护公主周全。若是公主出事,奴婢也没资格再活。”素月的语气同样坚决,眼中这会儿已经有了视死如归的决绝。
凌无双叹了声,伸手将她扶起。
“先起来吧!这事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即便她觉得,大家都是人,都该为了自己而活。但显然这话对于一个视命令为生命来说的暗卫是没有用的。是以,没用的话,她不会说。
“可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显然是冲着主子来的。”素月拧紧眉心,担忧的道。
“就算本宫不承认那血是本宫的。但,纵使骗得了全天下的人,也骗不了大王。”她语气轻轻的出这件事情中的关键。
拓跋飏那般了解她,盯视不难猜到,这事她不会假手于人的。
她坦白承认,共同面对倒是好些,若是有些隐瞒倒是成了居心不良了。
“大王上次都相信公主了,这次定然也会的。”素月底气有些不足的道。
“大不了便验身。”她对素月笑笑,说得云淡风轻。但,要靠验身来证明清白,于一个女子而言是何等的羞辱?
素月心疼的看着她,却无奈一忙都帮不上。
两主仆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谁能想到这般羞辱的事情还要再次提起?
直到帐外一阵脚步声响起,才打破了这漫长的沉默。
凌无双对满眼警惕的素月笑笑,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何必紧张呢?
须臾后,帐外响起了冀安的声音,“娘娘,大王醒了,请您过去。”
“好。本宫这就随你过去。”凌无双边说,边向门口走去,几乎是话音才一落下,人便已经出现在了门口处。
冀安看了眼一身完整的凌无双,愣了下,才道:“娘娘请。”
“嗯。”凌无双对他头,挺直腰板,径自向拓跋飏的营帐而去。
她步履稳健,不急不缓,依旧保持着她该有的优雅。
可是,真正了解她的人都知道,这其实不是真的她。
她只有在需要伪装的时候,才会摆出附和身份的姿态。而真正的她,不过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
才走到拓跋飏的营帐前,便听得帐内传来了淳于沫舞的声音。
微微带着抽啼,竟是些绵软的关切。
她略微顿住脚步,站在账前,等着冀安通报。
“大王,贵妃娘娘过来了。”
“进来吧!”拓跋飏的声音明显的透着虚弱。
冀安得令,撩起帘子。
“娘娘请。”
凌无双看着已经撩起的帘子,微一迟疑,才抬步迈了进去。
营帐里无遮无挡的,一进门自然就看到了床边的情景。
拓跋飏正靠坐在床边,而沫舞则坐在床边,抹着眼泪。
见她进门,拓跋飏与她对视一眼,随即转头对沫舞道:“你也辛苦了一夜,回去歇息吧!”
“嗯。”沫舞微一迟疑,才不清晰的应了声。
她起身,向门口而去,走到凌无双近前时,竟是对她欠了欠身。
凌无双微愣,沫舞已经直起身,向门口而去。凌无双不禁在心里赞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沫舞真是不同了。
这安静的一拜,看似简单,但却显得有礼而不做作。
沫舞一擦过凌无双的身边,她也随即收回思绪,向拓跋飏的床边走去。
在他的床边坐下后,她才问:“大王可好些了?”
“无碍。”他动作自然的拉过她的手,才叹道:“孤王听说了处子血一事。”
他顿住话,她心里不禁一紧。
他凝眸望了她片刻,紧了紧握着她的手,才道:“委屈你了。”
她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鼻子却跟着发酸,眼底发热。
她以为他至少会让她解释,会有一丝的迟疑。
可他说的竟然是“委屈你了”。
有他的信任,她怎么会委屈?她再次因为这个男人的一句话而感动。
“无双不委屈。”她的语气有些黯然,他没有接话,只是看着她,似在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果真,她沉默片刻后,又道:“无双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为何一直有人抓着无双的清白不放。”
“想来是有人知道你与孤王没有圆房,又相信了前些日子的谣言,才会想出了此计吧!”拓跋飏没有半丝犹豫的分析道,想必醒来时就已经将事情分析了一番。
凌无双不禁眉心紧皱,她和拓跋飏共枕同眠许久,到底是谁这么神通广大的得知他们没有圆房的事情?
她不信,刚刚回到拓跋不久的沫舞有这个能耐。
“那大王觉得想出此计的人是谁?”她不禁追问。
拓跋飏的眸色一深,沉声道:“孤王既然没事,这事便算了吧!”
他的语气并非十分坚决,明显在与她打着商量。
她闻言,心间不禁有抹失望滑过。但,随即释然,他大概是想保护沫舞吧!
沫舞虽然不至于那么神通广大,但若是追究起来,她绝对脱不了干系。
“好。”她回的干脆果断,却不失原则的又道:“但无双有个要求。”
“你来之前,孤王已经下令,任何人不许将今晚的事情传出去。你放心吧!没有人会坏了素月的名声。”拓跋飏看透了她的心思,直接承诺道。
有了他的承诺,她本该放宽心了,可她的心里却仍是压着一块石头。
这事若是能这么简单的就过去,那设计这事的人岂不是白费功夫了?
即便不是为了她,拓跋飏也会让所有人封口,不许外传。
帝王中毒,毕竟不是小事,弄不好会引起百信和前线的恐慌。
只是,他都这般说了,她还能说什么?
她除了感激他又一次信任了她,似乎再也找不到可以说的话了。
“还真是倦了,你陪孤王睡会儿,孤王也好有个借口偷懒。”他话语暧昧,手上一用力,已经将她拉进了他的怀里。
她顿时红了脸,心跳渐渐加速,心尖有疼痛滑过。
一瞬间的反映,很真实。
他却恍若不知她的羞窘,抱着她便躺了下去。
她窝在他的怀中,尽力平稳着自己的心绪。可是,他的怀抱那样的坚固、温暖,她想忽略都难。
渐渐的,她的身后传来了他酣睡时的平稳呼吸声。
他睡了,一直眼皮沉重的她,也终于有了睡意
————————————满城烟火作品————————————
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凌无双才醒来。而身边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她看了眼身旁,才轻声唤:“素月。”
她的声音刚一落下,帘子随即被掀开,素月快步走了进来。
“大王去围场了?”她边起身,边问。
“嗯。”素月应了声,微一迟疑,又道:“大王是半个时辰前被冀统领唤起身的。”
凌无双轻皱眉心,她真是睡得太沉了,竟是一感觉都没有。
“冀安可有说什么?”
“奴婢在帐外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大王和他离开时,脸色并不好看。”
凌无双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仍是无法缓解心口的窒闷。
难道她的担心,这么快就应验了?
“公主”素月担忧的唤她。
凌无双再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沉静。
“走吧!我们回营帐去。”
不管之后如何,都要将当下过好。这身衣服已经睡出了褶皱,肯定是不能再穿了。
两主仆刚一出营帐,不远处一双人影就落入了两人的视线中。
两个正在向这边走来的人,显然也看到了她。
凌无双停下脚步,望着那一双越走越近的人影,在心里苦涩的笑笑,做帝王的女人,便是这般吧!
即便心里有隐隐的痛意传来,她却仍旧目视着两人,没有半分想要逃避的意思。
她后半生要面对的,也许都是这般的情景,若是如今便受不了了,那这辈子要怎么过?
是以,她如今就逼着自己面对。
须臾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她的近前。
“见过大王。”她欠身行礼,唇角挂着端庄大方的笑意,却又透着疏离。
她像只故作坚强的刺猬一般,在危险面前虽然仍旧镇定,却已经竖起了全身的刺来防御。
“起来吧!”他的声音沉甸甸的,虽不严厉,却也不像往日那般的和煦,“今儿的狩猎活动取消了,你回去再睡会儿。”
“是。”凌无双心里一阵扯痛滑过,微垂视线,并未抬头看他,直接绕过他和沫舞,向自己的营帐而去。
拓跋飏背对着她离开的方向,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再也听不到身后的脚步声,才冷漠的出声,“你也回去休息吧!”
沫舞眼底的喜悦还在,却硬生生的被他无情的话被划开。原来,他让她一直陪着他走到营帐前,不过是做给凌无双看的啊!
现在,她这个戏子没有用了,便想赶走她了吗?
她想要质问他,却还是强制压下了心底的伤痛和愤怒。
“好。你也好好休息。你的毒刚刚解”她温柔的话语刚说了一半,便见他蓦地转过头来,视线冷冷的盯着她,透着警告。
她一时间有些忘记了反应,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他。
“孤王记得,昨夜就与你们说过,谁也不得再提这事。”他半余地不留的冷声提醒。
“沫舞知错。”沫舞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声音里透着委屈。
拓跋飏看她这般,叹了声,到底是缓和了语气,“这般委屈自己,当真有意义吗?”
她缓缓抬起头,含泪望着他,坚持道:“沫舞觉得,阿飏是了解沫舞的心的。”
“是。孤王一直都明白你的心意。”他肯定的回她,却在她的眼中涌动着希望的时候,又继续道:“但是,你不了解孤王。”
“不。”沫舞急切的否定,跟跄着后退一步,“我了解你。”
“沫舞,还记得你离开时,孤王对你说过什么吗?”拓跋飏的眼中毫无波澜的问。
“我记得。”她头,“我也明白你的心意。”
她怎么会不记得,那晚他说:“如果这深宫让你不快乐,便离开吧!若是遇见喜欢的男人,孤王会以公主的礼仪送你出嫁。”
那一瞬间,她几乎就以为他是不想要她了。
于是,她近乎绝望的问:“若是找不到那么一个男人呢?”
他回:“只要你想,那便回来。”
这个男人对她从来都是纵容的,任由她选择,抉择
如果这都不是爱,那是什么?
拓跋飏眉心微皱了下,没有多言,只是道:“回去休息吧!”
话音方落,他已经撩开帘子,进了营帐。
沫舞神态有些木然的定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有力气挪动步子离开。
她不会输,一定不会
————————————满城烟火作品————————————
凌无双脚步不停的一直向前,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公主。”素月不忍的开口唤她。
凌无双闻声,这才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素月。
“素月,你说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她苦涩的轻笑,“他昨晚明明还是信任本宫的。”
她想了一路,也没想通到底是为什么。
“会不会与冀统领来找大王有关?”素月试探着猜测道。
“或许有关,或许无关。”她轻念着回,听得素月一头的雾水。
她自是不会明白,凌无双此刻的心情。不久前,还因为信任让她感激涕零的男人,突然怀疑起了她,这比一开始就不信任她,还要伤人。
她不停的想着,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公主这般乱猜,倒不如直接去问大王。”
一语惊醒梦中人,凌无双刚刚只是不停在自己猜,却忘记了最直接的办法。
他们之间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只要知道了症结所在,就定然能解决,他并经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
这般一想,心里的阴霾也散去了些,却仍是无法放晴。
抬眼望了望远处的山水,凌无双对素月道:“素月,你昨晚一夜没睡,先回去休息吧!”
“奴婢没事。”素月赶忙道。
“回去吧!这里四周都有守卫,本宫不会有事的。”凌无双见她不动,只得又命令道:“这是命令。”
素月甚是为难,却也只得领命离开。
凌无双目送她离开后,抬步向不远处的小溪走去。
她在溪边找了平滑的石头坐下,视线一眨不眨的望着清澈无鱼的小溪发着呆。
去问固然是最直接的办法,可是他们之间的信任便彻底的被推翻了。
他的信任曾让她心痛,却仍旧温暖着她,成了她前进的动力。
她承认,她对此有了眷恋
“在想阿飏为什么忽然给你脸色看?”
伴着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清澈的水面上,渐渐走进一抹倒影。
凌无双没有转头,只是看着水中的那抹倒影,不急不怒的反问道:“郡主是来告诉本宫答案的?”
“呵!”沫舞嘲讽的冷笑,“凌无双,你当真以为他相信你的清白吗?”
“郡主这是不打自招吗?”凌无双站起身,转头看向她,视线锐利。
沫舞被她盯得有些心虚,却还是竭力镇定的挑衅道:“你能奈我何?”
“连大王都想要包庇郡主,本宫自是不能拿郡主如何。”凌无双平静的看着她,好似说着别人的事情。
沫舞没想到她会这般回答,不禁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凌无双不想与她多言,直接抬步欲离开。
她并不觉得沫舞胜利了,那个男人太精明,谁做了什么,他总是第一个看透。
而不管沫舞在他心里是什么样的位置,她耍了这样的心机,都势必会引起拓跋飏的反感。
若是连这个男人的心都失去了,后宫的任何位置也不过是虚名。
就如周清漪,即便与他相处十载,他仍是毫不留情。
“凌无双,我们之间本就错了,为何你不愿回归到正确的路上?”她抬臂拦住她的去路,声音有些尖锐的质问。
凌无双只得停下脚步,冷漠的看着她问:“敢问郡主,正确的路是什么?”
“回顕国,我会帮你。”沫舞已经顾不上她的冷漠,当即道。
凌无双的神情狠狠的一震,却随即掩去,不动声色的问:“郡主如何帮本宫?”
沫舞凝眸片刻,才语出惊人的道:“顕帝来了,他想带你离开。”
凌无双闻言,蓦地瞠圆了双眼,他怎么敢这个时候来?
沫舞终于满意的看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才从衣袖中抽出一封蜡封的信,递向凌无双。
“这是他给你的信。”
凌无双看着那封信,犹豫着,迟疑着,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接,不该在这个敏感时期扯上关系。否则,她将彻底的失去了拓跋飏的信任。
她强制自己收回视线,艰难的迈开步子。
“他受伤了,阿飏已经派兵四处搜捕他。”沫舞微眯视线,直直的盯着凌无双的背影,“你若是不愿意与他离开,那他于我而言也就没有价值了。我也只能将他的行踪告诉阿飏,为拓跋立一功了。”
凌无双的步子再次僵住,她可以不看他的信,她真的能不顾他的生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