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的长河,在暗夜里飞驰着的舟儿,前方渺茫的是路,而眼下痛苦的是人。
我的伤势渐渐有些好转了,身体骨骼之间终于也能舒缓的活动了。
可是,遗憾的还是无法正常的站立,吃东西喝水大都仍需要猴子的帮忙。
猴子,他到也不焦躁,一直耐心的服侍我,我有些喜欢眼前的这个经常被两位老大欺负的家伙了。
虽然身体开始渐渐的恢复,力量也在缓慢而有秩序增长,但头脑中的记忆却没有丝毫的长进。
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来到这条船上,身上的伤从哪而来。
有时候一想起来这样那般的问题,我就会好似浑身被蚂蚁爬过般痛苦,大脑中抽搐的紧,神经百裂。
而最近,终于不疼了,记忆却还是一无所获,空白一片。
一直以来,他们三个人都没有和我说过话,大概他们也有他们自己的事情,顾及不到我。
而此刻的老大,黑鬼叔和猴子三人,确实已经焦虑的头重脚轻,没有时间再顾及到我了。
本来猴子空闲的时候还喜欢到我身边来,跟我讲一些无聊的话,无趣的故事和不好笑的成人笑话。
也许,平时没有人愿意听他说这些废话,所以现在有了我这个无怨无悔的静止木头听众,猴子便异常的兴奋。
只是,最近,他也平静呆板了许多,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和焦灼。
快到海关了,那座坚实的灯塔,好似无数黑洞洞的枪口,曾经是无数不幸的偷渡者难以逾越的鸿沟,有无数的怨魂深埋在了那底下,灵魂深沉的百受压抑,不被超度。
再加上天生胆小的猴子,这两天他一直在教导大家海关巡逻队的厉害关系和据说是他真实听到的,最近正在严打偷渡客,逮着就腰斩之类的传言。
老大和老鬼,虽然每次都把谣言惑众的猴子打骂一顿了事,但事实上,随着距离海关越来越近,他们也更加担心了。
生死关头到了,今天晚上就是跨越大陆与香港海域界限的时刻。
“希望玛祖保佑~”出生在台湾的黑鬼叔这样想着,心中默默祈祷。
老大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在掌控室里指挥船家怎么开船,他是老手了,当然船家也是精练异常。
船开的很慢,慢的几乎没有人看见。
而他们却不知道,海关巡逻队的人是没有人性的。
代表正义的海关人才,他们之所以巡逻,无论你是否有隐情,是否有通文,只要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过,一律扫荡。
首先是靠枪炮来示威,然后抓到的船只变卖,财务坚决没收到自己的无底兜里,男的和丑女人统统枪毙,有姿色的女子则自己享用再享用,玩腻了然后变卖。
中小型的电动艇,在前方的恐怖的灯火下行驶,慢慢的前行,只要超越那道海关线,大家就平安无事,合家欢乐了。
可是,上天总是喜欢给人开玩笑,就在船只缓慢行驶的同时,每个人都以为这厄运就此化去了,期盼着香港的金子生活了。
老大的眼睛都红了,他那一箱子的财宝,可是豪华轿车洋房和美女的代言如意箱子啊!
“前面的船只停下!!前面的船只停下!!”空旷的海面,海域里寂静如深夜荒林,突然被一声阔音器的声响滑破,好似要撕裂人的心扉。
老大浑身打了个激灵!转头望向四周,大家也都吃惊害怕的不知所措。
老大当机立断,出手狠拍了下那船夫的脑袋,“他妈的!快给老子开!加速!被追上咱们就全玩完了!”
老大的话一没错,所谓的虚伪的正义一方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一说,纯粹是狗屁!骗人的玩意!他可不信这一套,遇到阻拦,妈的就得拼命,这个时候就是在赌命了。
大多数人,谁也没有出声,静静的,只等待天神降临来拯救他们,可是天神是不会拯救这些无庸的人的,自己的命运要靠自己来拼。
“你快开,妈的有枪的快去抵挡一会儿,出了边境线就好了!”老大凝神望着远方的大石头,那里刻着边境线,他仿佛望眼欲穿般,渴求一跳而过。
船舱中夹杂着的人,有少许带枪的,而这少许的人中多数是听说香港很乱,所以拿枪来防身,实际上还不知道怎么上膛的他们,现在竟然要真枪实弹的出战,哪有谁是有把握的。
几个不要命的,刚露出舱头,向海关自卫队开了数枪,但训练有肃的这群正义的衣冠禽兽哪有那么好对付,当即有数个不只死的偷渡者被放倒。
火力根本不是一个档次,老大这一方很快就抵挡不住了,而海关的巡查船只正在靠近。
死亡的恐惧笼罩着这帮不法分子,在这种情况下,谁都不想放弃,却仍然在做着颤抖的挣扎。
我躺在船舱里,不知道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阵骚乱,很多人死了,听见了惨叫声,混乱的器件敲打的声音,还有那熟悉的枪声。
无论如何,在我的印象中,这船只里的人都是些好心人,不管他们实际上做错了什么,只要他们对我好,那么他们就是好人,现在的大多数人不也都是这么想的吗?
希望不要有什么事才好,希望有什么危险也可以化险为夷吧!我祈祷着,脑袋里有些涨痛。
海关军的火力更猛烈了,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海关巡逻队的船只突然间发生了故障,那戏剧性的故障发出的隆隆声音我都可以彻耳听见。
海军舰队逐渐的被抛远了,他们的船竟然停了下来,大概是引勤出了毛病,竟然在这种关键时刻。
想必那海军的头头,此刻正哭着骂娘吧,毕竟眼前的肥肉就要这么飞了。
可是,那军舰里的船员们,明显是数日都没有沾荤腥了,他们经过短暂的合计,义无返顾,决定使用鱼雷。
鱼雷的这个问题,经验老道的老大竟然可以想到,他吩咐其他人不可以掉以轻心,对方可能有更厉害的武器过来。
果真不假,寂静过后,一次震天动地的响动传来,船被轰的不轻,多亏老舵手有一定的经验,驾驶技术还算过的去,不然此刻,大家就要跟着船身沉底了。
而现在,每个人都在疲于奔命,当然就没人再管理我这个半残疾的人了。
船体被强大的冲击力击打的摇晃撼动,而船体带动着我的身体,我被颠簸的吐了几口鲜血,在船舱的天花板上和各个壁端撞击,身体承受着巨大的打击。
终于,我浑身剧痛,心神荡漾,本来就模糊不清楚的脑袋此刻更加不堪一击的崩溃了,我昏死过去,不醒人世。
……
当我被欢呼雀跃的声音吵醒过来的时候,船体已经安静了不少,沉稳的在水面上前行着,发动机发出嗡嗡的微声响动。
我干咳了几声,大概明白,他们应该已经避过大难了吧。
话说刚才,一次次猛烈的鱼雷炮轰,确实威力不小,几乎就要把这小小的电动艇给炸飞了。
可是海军舰因为马达坏了,只能停泊在远处发炮,而破旧的小艇虽然没有好的装备,却有自己的腿,打不过,就跑。
就这样,逐渐远离了海军的射程,终于脱逃,超越了边防线,来到香港海域境内。
老大们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开始笑谈了,船长把储存着的酒水拿出来分给大家畅饮。
此刻,没有身份,老大,黑鬼叔和猴子疯狂在了一起,喝着美酒,时不时还可以在身边的美女身上揩几下油水,好不惬意。
疯完了,玩完了,也累了,终于有人想起来我了。
老大走过来,后边跟着黑鬼叔和猴子。
望着我半张的眼睛,老大训斥道:“你个没用的东西,整天就知道吃喝,关键时刻,也没见你帮半个忙子!妈的!”老大貌似是在生气,其实是在开玩笑。
猴子在其身后“咯咯!”的直笑,黑鬼叔给了他一巴掌,打在其头上。
“猴子,去问问他几个话。”老大吩咐。
猴子蹦跳着过来,蹲在我身边,望着我咧嘴眦牙嬉笑着,却没有照老大的吩咐去做。
“你个猢狲!”老大给了猴子一脚,猴子一个踉跄趴了个狗吃屎,重新站起来后也没觉得难堪,用袖子抹抹鼻涕站起来笑笑躲一边去了。
老大过来我身边,蹲下,企图显示出王者之防范,虽然装的不是太像。
“你……”老大想着该问我什么,“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无法做答,脑袋里根本没有他所问的问题,我现在只是凭借着意识去呼吸和心跳,这些问题好似距离我非常的遥远,自己完全没有答案的印象。
老大迟疑了会儿,看看黑鬼叔。
黑鬼叔叹了口气,道:“我看啊……大概是受了重伤,所以失去记忆了,特别是,你看他头上的那条大伤疤,现在还没好。”说着,黑鬼叔过来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掌,抹去我的小块头发,顿时露出一片骇人的疤痕,伤疤呈现紫红色,周边已经有黑色结了的硬疤。
老大看了心中一凛,也有些心寒。
老大继续问道:“你家里还有人吗?”
刚刚问完,他意识到这是个很白痴的问题,但其表现出绝对不泄气的气势,问道:“你多大了?”
我仍旧无动于衷,或者说我确实是在不停的想,思考,却没有印象,突然感觉头疼难忍,越想越是疼痛,整个头颅仿佛要炸裂开般的。
我抱着头在地上打滚。
猴子看了有些不舍得,他摸了下肉鼻子,凑上来向老大提议道:“老大,我看他人笨的,回答不出来了,别问了。”
老大没好气的回应道:“你懂个屁!”
猴子不敢答话了。
老大迟疑了半晌,自言自语道:“至少,得知道他的名字吧,不然以后收个小弟,都没有名号,人家怎么看我们。”老大埋怨。
我慢慢的静下来了,老大又重新蹲下,我显的很害怕的蹲着身子,不敢看他。
“你别怕,小伙子,你以后就是我的手下,有什么人敢欺负你,我帮你扁他,来,别怕。”老大向我招手。
我试探着凑过去,靠在老大的怀里。
老大像哄孩子似的哄着我,用宽大的手抚摩着我的湿淋淋脏乱的头发,问道:“在收你为手下之前,我得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你一定得回答我,不然我就没法收你,道上也没有收无名氏做小弟这个规矩!”老大强调,对我来说却好似对牛弹琴。
我头,实际上一句也没有听懂。
“恩~”老大欣慰的头,露出两个黑色的带着胡渣的酒窝。
“那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老大终于提出最后一个问题,而后用期盼的眼神望着我。
我的眼睛眯着,鼻息好似又闻到了些许消魂的体香,那屡屡痛苦的气息在侵蚀着我,我的心在隐隐的痛,依稀媚儿的娇艳倩影又浮现眼前。
我抽搐着,钻进脑海里最深切的回忆里,去洞悉曾经的一切的爱意。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我终于从记忆中痛苦海洋里的遨游中回来的魂魄,眼睛里暗淡无光,无神的回了老大一句,实际上或是在对着自己说,对着那轻灵俏媚的亡魂做最后深沉的爱的悼念:“林……媚儿……”
“林……媚儿!?”老大很是疑惑,转头望向黑鬼叔。
黑鬼叔一耸肩,表示无奈,“没错,我也听清楚了,他刚刚是说‘林媚儿’三个字!”他强调着。
“这像个大男人的名字吗!?明摆着是个娘娘呛的名号!我靠!妈的!”老大很不爽,站起身思考。
老大踱步几下,搅尽脑汁,还是没有想到主意。
我就半躺在他眼下,被他看了几眼,不知所措,不知所谓。
老大将眼神移向猴子,望着猴子的傻笑,瞥了他一眼,又望向黑鬼叔,问道:“老鬼,还是你重新给他起个名号吧,以后他跟着咱,用这破名,跟个娘们似的!也太妈的挫了,丢人!”
黑鬼叔寻思了一会儿,望向我,道:“你既然姓林,身体又是我们几人从那黑河里捞出来的,就叫林河吧!”
老大头称道,然后望向我,还知道征求我的意见,“嘿!你觉得怎么样啊,小子,林河?林河!!林河!!??”老大故意将声音叫的很大,好让我这个傻子印象深刻。
我被他吓的一阵阵后退,嘴里念叨着:“林……林河……”
“你叫林河!!”老大又逼近。
“我叫……林河……”我茫然的眼睛,痴痴的望向前方,终于有了道光彩,逐渐的好似有个火眼的红苗在跳动。
意识里那飘渺的娇柔艳美的倩影,仍旧摆荡不定,时刻拨动着我的心弦,或许,那才是我永远也忘却不了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