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找个时间一起爬山吧。”
“哎?”还没有从他的笑容里清醒过来,又被他问得一愣。今天在他面前实在大失水准,动不动就被问住,好像总也跟不上他跳跃的速度。
呆呆的表情落在他的眼里,笑容再次出现在脸上,那个精明的分析师,刁钻的小师妹,还这么容易犯迷糊啊。
“你对IT行业好像很熟?”好笑的再次转换话题,只为了看她云里雾里的迷茫,的确很有趣。
“呃,我大学念的计算机,考研后才转修经济。”还真是适应不良啊,聪明的放弃纠缠在上一个问题,她努力回答眼前的问话。
“怎么想到转方向的,计算机不是很好吗?”
“计算机是纯粹的技术,除了0就是1,所有的指令发出之前都可以精确的预见结果。经济学则不同,总会有意想不到的变化,有无数种可能,没有任何人可以精确的预见未来,这样可比对着电脑写程序有趣多了,对不对?”终于没再跳针了,很高兴能跟上他的节奏。
“当然,而且我觉得你完全可以胜任。”不着痕迹的控制着话题的方向,慢慢引向重。
“我比较喜欢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太复杂的解决方案通常不会奏效。”
“喜欢掌握不确定的结局?”
“让原本不确定的事情顺着我的意思走,会很有趣。”
“的确有趣。那么,如果过程很辛苦也没关系吧?”
“人生本来就是苦中作乐,将辛苦变成乐趣很有挑战性!”
“如果路上遇到陷阱怎么办?”
“填平它,然后挖个更厉害的陷回去!礼尚往来咯。”
“商场上很复杂,到处是尔虞我诈。”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哪里不复杂?”
“很多时候不只是做生意,政治争斗从来都是很残酷。”
“上下五千年的积累和沉淀,不过是各种各样的潜规则。现代人的斗争与历史相比,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
再次笑得开怀。在她面前,笑变得很容易,他不记得自己多就没有这么轻松的笑容了,在诧异的同时也觉新鲜,这丫头果然不同凡响,很少有人与自己如此合拍,一问一答间的默契怕是连楚离也比不上。这样的性情和见识,再阴险的算计也可以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旗开得胜吧,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好像,真的,有些舍不得放手了。
夜间的马路车影稀少,他放慢车速,路旁的路灯一个个向后跑去,映得脸上阴影晃动。
“你说的没错,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每天的行程都是满的,晚上和周末一般都是在飞机上渡过。”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隐忍,有些苦涩,还有些凄凉。
没想到他的脸上也会出现如此脆弱的神情,苏蓉不禁又是一愣,无力的哀叹,为自己的不在状态暗暗惭愧,也为自己轻易被牵动的情绪暗暗心惊,就在她低头的瞬间,错过了某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奸诈,没错,如假包换的奸诈!
“唉,真希望可以把步调换下来啊,能有时间做些喜欢的事,一定很幸福吧。”某无良奸商再接再厉,“那个,阿苏,能不能来我这里帮忙呢,我刚说过,你会是个很好的管理者。”低沉温润的声线,隐隐期待的语气,微微上挑的尾音,加上那幅楚楚可怜的表情,拒绝的话就这样生生的卡在嘴边,又咽下。
很好,没有立刻就拒绝,欲言又止的她在犹豫,毫不犹豫的趁热打铁。
“如果学校的事情放不下,可以继续用顾问的形式,下午已经说过,马上会成立ICT部门,实在需要你的经验和能力。我自己,包括楚离和周秘书,已经分身乏术了。”用手揉了揉额角,顺势用余光看她。
师父早就说过她是典型的嘴硬心软,有一股子除强扶弱的侠气,只要对方肯放下身段软语相求,绝对的有求必应,根本不懂拒绝。所以现在,在有心人的精心设计和温柔攻势下,她再一次的不战而降,还没意识到后果有多严重,“好”字已经出口。
“那么新的事业部就交给你了,现在还没确定具体业务,你只要参加每周的例会就好,不会耽误你毕业。至于毕业之后,到时候看情况再定吧。”眼看着她被自己拐到坑里,当然立刻封死所有退路,自说自话的定了她的职位。
“呃,你,我。。。”这是什么情况?大概好像貌似被拐带了!叹气,已经不知这是今天第几次叹气了,自打入了师门,“言必信行必果”是师父每天耳提面命的至理,既然已经答应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答应的,就决无收回的道理,即使打落牙齿也要和血吞了。
“我擅长的是投资前期的评估分析,至于收购之后的管理运营我没有把握,你要考虑清楚。”实事求是也是她的优之一。
“请你相信我的眼光。”他自信满满。
“我还有毕业论文要写,有课程要代,短期之内没办法帮你太多。”
“你的课业最重要,其它的只需在闲暇时候处理。你的任务只是把握方向和作出决定,具体细节会有专人完成。” 淡淡的请求,低低的邀请,缱缱绻绻,在安静的车厢里缠绵的萦绕。
已经退无可退,无奈的叹口气,抬头看向驾驶座上的侧影,冷不防他突然转过来,他不知何时候把眼镜摘了,眉眼如斯,淡色的双眸漩涡般幽深,如同有魔力般让人无法逃开。
无办法拒绝,其实是不想拒绝吧,直觉他可能在刻意夸大——他怎会缺少助手?况且在度假村的他明明一副闲散模样,怎会一空闲也无?可就是硬不起心肠拒绝他,模糊的意识到这种感觉会很危险,尤其他是这样一个人,英俊多金,风流倜傥,温柔有礼,只要他愿意,可以轻易让任何一个女孩子疯狂,即使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可是,苏蓉,你真的适合作这样一只飞蛾么?
靠回椅背,她轻轻叹气,今晚,叹气已经成了她的习惯。与他的接触不多,却也察觉到他绝不单纯的背景,一个生意人,动辄提起的是不为人知的幕后交易,牵扯的是大人物的复杂关系,连一笔普通的商业并购都涉及到了朝野派别的布局,自己惹上的到底是什么样的麻烦啊!
他之前有意无意说过的那些话,看来决不是随便说说而已,那里的算计争斗怕是比想象的更可怕,一步踏错很可能卷入的就是无尽的麻烦。
车子突然停下,透过暗色的车窗看出去,原来已经到了自家楼下。刚拉开安全带,他已经绕到自己这边帮她打开了车门。
院子里,秋风瑟瑟,她紧了紧领口,对他说,“走一走?”
“好。”他提着她的电脑包,另一只手插在口袋,站在那里,稳稳的开口。
突来的心安,似乎有他站在这里,一切都不再是问题,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我不喜欢非0即1的单调,但也不想在过于复杂的纷争中耗费精力;我不喜欢一成不变的定式,但也不愿在无法掌握的情况下患得患失;我不喜欢毫无挑战的成功,但也不喜在过分艰辛的路途上体无完肤。商场上的翻云覆雨不是我想要的,那些尔虞我诈不是我擅长的,台面下的千丝万缕不是我能惹的,所以,你的要求对我来说实在困难。”
坦率的看入他眼里,把她的想法毫无保留的摆出来,不躲藏,不掩饰,不逃避。
他的眼里寂静一片,没有丝毫波动,半晌,依然是平静的开口。
“我的背景有复杂,你大概也猜到了。我的全名是周骆涵。
原来他姓周啊——苏蓉的脑子里突然闪过另一张面孔,跟他有些象呢。
“因为父亲的关系,从小就被要求低调,别人只知道我姓骆,这是我母亲的姓氏。父亲一生清廉,升学、出国、创业,都是靠自己。生意做大了,慢慢有人发现我背后的关系,况且做地产生意,难免要跟各地政府打交道,虽然已经尽量低调,还是会有人找上门来给你帮忙。但是这些忙都不是白帮的,他们会想方设法拿回更多,也有心存不轨的,所以每一步都必须小心谨慎,否则很可能落入泥潭,再难脱身。其实这生意实在是做得够累。”
“干嘛不停下?”心疼他的辛苦,既然辛苦,既然不愿,因何不停止?
他苦笑,人人都以为他是少年得志,家里背景深厚,生意风生水起,以为他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没人知道其实他的朋友不多,帮得上忙的助手都少之又少,不愿意靠家里的关系,很多事情都是亲力亲为,这一路走来,忙碌已经成了习惯,成了责任,成了放不下的重担,就像打了兴奋剂的战马,要么跑到脱力,要么路到尽头,想停下,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