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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能有多少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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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你是我绑来的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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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西安参加祖国大陆的全国书市,一个老朋友跑来请我吃饭,还临时把他太太从办公室叫了出来。

    “你们临时赶来,家里怎么办?孩子谁管?”我不安地问,却见老友已经拨通大哥大,对着话筒喊:

    “爸爸,我们不回去了,你做饭,先吃了吧!”

    “爸爸?”我问,“你那位退休的将军老岳父?”

    “是啊!”

    “由他做饭?”

    “是啊!”他笑了起来,拍拍身边的妻,“你没听说那句话吗——‘太太是你由岳父那里绑来的人质。’抓住他女儿,你还怕老将军不低头吗?

    ”

    到杭州去,一个年轻小伙子奔前跑后地帮忙,旁边还带了个女朋友,据说已经好得偷偷去登记了,只是没敢让家里知道。

    “我妈怪!我交什么女朋友,她都不喜欢。”小伙子笑道。

    “这个她喜欢吗?”我偷偷问。

    “不喜欢成吗?”小伙子耸耸肩,“有一天,我带她回去吃饭,我妈拉了张臭脸,一顿饭下来都不说话。我就也把脸拉下来,我妈一看,害怕

    ,脸就不拉了。”小伙子搂搂身边那个女孩子,得意地大笑了起来。

    到北京,饭店里居然举行台湾美食节,摆出的自助餐全是家乡风味。

    “真地道呢!”我尝了一口肉羹,对服务员说。

    “当然地道,是台湾来的人做的。”服务员笑笑,“要不要我为你介绍?他说他读过你的书。”

    出来的是位中年男士,穿着一身白,还戴个高高的白帽子,跟我使劲地握手头,白帽子一下子掉了,露出个光头。

    “在台湾我才不戴这鬼帽子呢!我当老板,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自嘲地说,“可是现在为人打工,没办法。”

    “为什么到这打工,不留在台湾呢?”

    “不放心啊!”

    “不放心?”

    “不放心我那个在北京念大学的女儿啊!一个人,到这么远来,多害怕。天天吃不好,睡不好。”

    “女儿不适应北京的东西吗?”

    “不是啦,是我和我太太吃不好、睡不好啦,就把店关了,跟来北京,我太太在台湾商人家当管家,我来这里做大厨……”

    读祖国大陆旅行文学家余纯顺写的《壮士中华行》。

    一个上海青年余纯顺,居然不爱十里洋场,独自走向祖国最偏远的地方。

    他一个人以无比的毅力,进入被称为“天堑”和“生命禁区”的川藏、青藏、新藏、滇藏和中尼公路。

    一九九六年,余纯顺不但突破了五个天堑,而且继续挺进,完成了五十九个探险项目,走了四万二千公里,眼看就将打破阿根廷探险家托马斯

    的世界纪录。

    但是,他终于倒下了,以一个左腿向前,双手握拳的“走路姿势”,死在了罗布泊。

    消息震惊了全国,余纯顺写的游记成为了畅销书,大家一起向他致敬,说:“这是一尊倒下的铜像。”

    但是,当我读余纯顺的书时,除了感动于他的坚毅,更佩服一位老人——余纯顺七十岁的老父余金山。

    余纯顺远征西藏时带的手推车,是老人为他在上海订制,再亲自送到重庆的;余纯顺“壮士行”最初几年的经费,全是由老人去张罗的。

    老人把退休金拿出来,不够,又帮人修东西赚钱,并且十二次为儿子送衣、送钱、送装备,远达哈尔滨和新疆的库尔勒等地。

    老人甚至对儿子说:“你这一计划很好,能打破世界纪录……但你一个人破,还不‘绝’,除非我也加入这一行列,我们父子双双打破世界纪

    录……”

    老人居然陪着儿子走过三千里的路,直到经济支撑不下去,才退出,回去工作。

    我眼前浮起一位老人的面容,不像余纯顺那么刚毅,而是慈祥。

    他为什么走?他真想打破世界纪录,还是只为不放心,只为陪儿子去冒险?

    想起美国的一个电视专题,有位女儿被人奸杀的父亲,想尽办法,希望能见两个凶手一面。

    他终于见到了其中一人。

    在监狱里,老夫妇和奸杀他们女儿的凶手,面对面坐着。

    “我没动手杀她,是另一个人干的。我还叫他不要干,但是他有枪……”这凶手还不认错。看得出老人按捺着怒气,缓缓地问:

    “我只想知道女儿死前说了什么,从小,我看着她长大,如今她死了,我只想知道她最后的那几个小时,告诉我,让我在记忆里陪她一生吧!”

    长江水患总算过了,中央电视台播出记录片的精华篇,记者的镜头在滚滚浊流和一望无际的水面上摸索。

    救生艇跟浪搏斗,忽左忽右地摇摆,突然远远看见一棵树的梢头挂着一个小小的影子。

    “是个孩子!”有人叫。

    船开过去,又因为浪急,被荡了开去,差撞上孩子。多危险哪!那孩子的脚离水只有几英寸,一旦落水,就将立刻被洪流吞噬。

    船掉回头了,小心地驶近,有人伸手,一把抱住那看来不过六七岁的娃娃。抱上船,孩子居然只穿一件小小的上衣,光着屁股。

    我一个人,深夜,在常州看电视,流了一脸泪。并在第二天记者会中,说出了我的感动。

    “你知道那娃娃凭什么能挂在树上九个小时吗?”有记者问。

    “真是奇迹。”我说,“真难以相信。

    ”

    “告诉你吧!后来孩子说了,原先她下面还挂了外婆,外婆在水里托着她,托了几个钟头,实在撑不住了,临松手,对孩子说:‘娃娃啊!要是

    外婆被水冲走了,你可拼命抓着树,别松手!别松手!”

    想起那位西安老友的话。我们都是人质,只要离开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就会牵着他们的心,成为一种“人质”。

    每个被爱的人都是“人质”,每个爱人的人都是“赎金”。赎到最后,把自己也贴了上去。已故诗人梅新有一首诗——《家乡的女人》

    家乡的女人

    总是醒在

    家的前面

    家总是醒在

    黎明的前面

    天还未亮

    我们的家

    屋先醒

    一缕缕的炊烟……

    上帝先造男人,后造女人,大概就因为女人总是先醒吧!她就算不为丈夫醒,也为儿女醒。当有一天,女人迷失了,她也可能先醒,就算不为

    外面的情人醒,不为家里的男人醒,也会为家里的孩子醒。

    下面三篇作品,谈女人的爱,也谈女人的迷失。但无论怎样迷失,作为母亲,女人总是比较先醒……一个个白发的妇人,拿着父亲当年的日记

    ,抱着父亲生前的照片,问:“我的阿爸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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