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九年二月十二日。
美国参议院,五十五票对四十五票,克林顿和莱温斯基的绯闻案终于落幕了。
有人说,莱温斯基是一笑倾城,再笑倾国,她甚至动摇了全世界的股票市场,倾了全世界。
也有人说莱温斯基其实没造成世界的损失,反而创造了商机,让新闻界在冷战结束之后,还有炒作的话题。
可不是吗?这一年多来,小克的绯闻让媒体赚进了多少?美国脱口秀的主持人在“吹草叶机器”的前面挂上莱温斯基的照片,笑说那是超级的“吹家(blower)”;日本的雪茄烟商大作广告,说小克用来调情的就是他的雪茄;法国设计师大量生产蓝色洋装,还在上面染个“渍”,说这是最浪漫的“印记”;连那远在天边的乔治亚共和国,都特别发行印着小克和小莱的邮票,而且因此大卖。
全球网络和CNN上更是天天有好戏,总播出欧洲观众致美国朋友的公开信。
“拜托!我们法国的密特朗,不但有情妇,还有私生女,我们只当是韵事,哪儿像你们那样没事找事,大惊小怪?”
“拜托!我们的叶利钦,天天要死不活,他如果能有你们小克那样生龙活虎,我们万民称幸还来不及呢!”
“拜托!如果你们派个将军去波斯湾打仗,你们会不会因那将军的小头不乖,就认为他的大头也不会打仗?”
算算看,克林顿的绯闻不是非但没造成损失,还创造了许多商机和情趣吗?
当然在这十三个月的争辩中,也造成许多人的省思。
有人会想:“美国人在钞票上印着‘IN GOD WE TRUST’,原来美国人真可以为总统的一句话追究到底。”
有人会想:“似乎以后在美国从政,都最好先把下面割掉,否则你就得是个天生的圣人。问题是,美国人真的那么神圣吗?”有人会想:“如果这事发生在我身上,当着全国民众的面,说出自己的糗事,回家还会被老婆修理。要是我,我会不会跟他一样撒谎呢?”
有人会想:“小克不是搞过几百个女人吗?怎么进了白宫之后,就变得这么胆小?莱温斯基自己送上来,你居然不敢‘进门’,只在门外‘抽根烟’。换作我,我能有这种‘坚持’吗?”
也就有人哪壶不开提哪壶,以重金悬赏名人的绯闻,准备在媒体上公开,要大家看看那“第一个拿石头砸淫妇的人”,自己也是通奸者。
果然,众院司法委员会主席海德,承认了婚外情;原本要接金里奇做众院议长的李文斯顿更辞了职。
还是美国民众表现得最真实,他们从一开始,就用三分之二的大多数民意表达了立场,克林顿不必为他这私事下台。“腰以下的事”与“腰以上的事”无关。
于是,调查报告发表、录影带公开、录音带公开,电视上尽管播,大家尽管看,那民意支持率却始终没变,道理很简单——
“因为他也是个人。”
说来克林顿这个人还真不简单,居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可以想见的,他在外面被骂,回家更被修理。但他照样到西安看仿唐乐舞,在北京大放厥词;挥师攻打伊拉克,且发表特长的国情咨文。
支持他的议员照样起立为他鼓掌,支持他的股市照样攀上历史的新高,美国的经济照样创造二次大战以来最繁荣的景象。
小克这种被抓奸在床,还能从容穿衣,行礼,走出房间,且擦去一鼻子鲜血,若无其事的功夫,就算不能与唐璜比美,也及得上“逃生大师胡弟尼”了。美国人能不在暗中佩服他镇定的本事吗?
怪不得今年初,民调美国最受欢迎的男人是小克,连他的老婆和孩子,都攀上民调的高峰;穷追猛打的共和党,则在选举中遭到空前的挫败。
小克赢了吗?他没赢,他绝对是美国历史上受到最多羞辱的总统。而且他撒谎的表现,确实影响了美国的下一代。孩子难免要问,下次我按着《圣经》发誓的时候,是不是也能有一些“保留”?
而造成更大伤害的恐怕既不是克林顿、莱温斯基,也不是检察官斯塔尔,而是原来莱温斯基的好朋友琳达崔普。
今天,每个人,在向好朋友诉说心事的时候,是不是都可能闪过琳达崔普的影子——
“天哪!她身上会不会带着录音机?她会不会是明天把我私事公开的第一人?”
想想,如果有一天,夫妻能把枕边说的公事拿来告状,秘书能用老板的机要来威胁,密友能把亲热时的照片公开,这是“大义灭亲”,还是伦常的退步?
如果最亲近的人,我们都无法信任,我们还怎么活下去?
怪不得琳达崔普成为最被美国民众痛恨的人物。她揭发总统的情色事小,她显露人性的可悲事大啊!
克林顿的好戏落幕了,为世纪末的爱情下了个注脚——
只要你不自我标榜为圣人,有一天,你犯了“人”的错,总有“人”会原谅。
琳达崔普的好戏正要上演,她在电视上侃侃而谈,为二十一世纪的人性,拉开了序幕……多年前,带儿子去内蒙古的呼和浩特。
“牧民的生活很有意思。”一位当地旅游局的主管对我们说,“你可以赶着牲口在草原里走,走上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一个人。然后看见个蒙古包,就掀开帘子进去。那主人必盛情地招待你,他们不多说话,一家人都围着你,盯着你,看你吃,看你喝。”他神秘地笑笑:“等你吃饱了,喝足了,还可能招待你睡,他老婆陪你睡。”
“怎么可能?”我笑,“不合人性。”
“当然可能,”他笑笑,“你想想,你也可能明天赶着牲口出去,十天半个月没女人,看到个蒙古包,进去,正是去你家的那个人的家……”
婚姻关系是随着环境改变的。
看《中国婚姻史》(苏冰、魏林著),藏族因为溺杀女婴,造成男女比例失调,结果男人讨不到老婆,不得不形成一妻多夫的婚姻制度。
浙江温州的某些村落,以前也有兄弟共娶一个太太的习俗。没兄弟的人,还不容易讨到老婆,因为女家怕一个男人太孤立,养不起老婆,或早死,让老婆守寡。
书里形容得真妙——“共妻”的哥哥和弟弟以手巾做记号,挂个毛巾在门上,另外一个人就不能进去“打扰”。
至于云南的摩梭人,更有所谓“阿注婚”,男女自愿结为“阿注”,男孩子夜里住在女家,白天回自己家工作。有些漂亮的女孩子,一生能有几十个,甚至上百个“男阿注”。
看世界各国奇异的婚俗,看我们周遭人的分分合合,真让人摸不清,婚姻与爱情,有没有一个共同的准则。
大概这“准则”就如同“选择”,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吧!
我们最大的错误,是以自己的准则去衡量别人。
人生最高的智慧,是认同每个人的选择。
以下这些文字,就呈现了“你怎么看都不对,又怎么看都对”的多样的选择。爱,何必问许多?问得太多,只怕就不爱了。成熟的人不问过去,聪明的人不问现在,豁达的人不问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