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他穿着玄色的袍子,袖口一圈黑裘毛,锦制腰带,一块玉剑首玉佩垂挂在腰际上,那五只盘绕在云气中的螭虎共抓一条绶带,造型独特,四肢修长结实而柔韧,头束着一只冠玉,眉目犀利,眼皮下是流光满溢的黑眸,带着超乎年纪的深沉。
“不是说好不许出来乱走?”
这种天色她竟然只穿一件单薄的衣裳,凑近一看她面色如纸,美丽的唇没有半血色,而一双眼,该死!才见她眼睛起雾,立刻湿润了的大眼睛又翻搅起他不该有的情绪。
“对不起,我以为那么大的雪天不会有谁出门。”瞧见他冷若冰霜的表情,她不禁退缩了下,然而站在雪地上太久,脚怎么都拔不起来,一下进退维谷。
“因为连下人也都躲在屋子里取暖,所以你在想要怎么上吊自缢比较容易是吗?”
小春如被针刺,拔脚的动作完全停顿。
她的脸细细颤抖着,难以言喻的激动让她握紧早被冻到僵硬的手。
他怎么知道……她想寻死?
“也许你应该听一下我的意见。”谁会面目如此宁静却看着老树想上吊?
四周安静得仿佛剩下两人胸腔中的心跳。
“老树的枝干很容易折断,要是你寻死的意志还是很坚定的话,跳下旁边的池子也许比较不会给旁人找麻烦,而且应该也比较不痛。”他的声音比一地的雪还要冷。
一阵风来,小春的发云丝漫漫的铺开。
她把百里雪朔的话当真了,看她认真考虑的神色他笑容逸去,眼底的冷绝叫人心颤。
小春闭上了眼,她没看到百里雪朔眼底的深意。
她知道百里雪朔转身走了,踏在雪地上的脚步又重又大。
她木然的抽出脚来,白缎鞋早就湿透,一步步迈向不远处的湖。
那湖水由什么海曲曲折折引来,因为是活水,湖面上只结了薄薄的一层冰霜,随便丢颗石子也能撞出个洞来。
“爹……紫阳……”
她在世上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明明她都躲到这里来了,那些人为什么不能放过她的亲人?
紫阳说得没错,她是祸水,只会带来灾难,这张脸好沉重,她也不想没事生那么好,别人眼中的美貌是好的吗?
无数风波生,都因为这张脸,她可不可以不要了?
生无可恋,死又何惧~~
她踩下石阶,然后发现脚底空了,极薄的冰发出龟裂的声响,水突破冰层没上了她的裙子,她睁大眼将整个人投入那波清浅……
书房。
夜寂寂,梨花木的书几上伏着一回来就挑灯夜战半个月待结帐本的人,他的脸有些白,还不断的传出轻咳。
密密麻麻的数字,一个零头都要细细斟酌不能错过;也不过就出门十几天,这些累积下来的小山是怎么回事?
剥啄声轻响,听得出来只是意思意思的敲门,不待里面的人允声好,一前一后两道身影就迳自推门走了进来,也顺便替温暖的屋内带进来一阵冷风。
两个大男人分别往火炉偎去,搓着摊冷的双手,放着大开的门户任冷风飕飕的卷进来。
百里雪朔认命的起身去掩门落栓。
“好冷啊,这雪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一人霸着一盆炉火,随手把虎爪几上的糕饼往肚皮塞。“老二,你要不要来一块?”
天下最没有大哥样子的就数他百里陌。
百里鸣彧理都不想理的反拈了一块桂圆糕塞进百里陌嘴巴,他备受困扰了一天的耳朵终于得到暂时的休息。
即便从小生长在这里,每年都要跟冷冰冰的天气奋斗过这么一回,百里鸣彧就是不习惯,冬天他宁可窝在家,最好是一步都不要出门,可是偌大的家业,又怎么可能不分工合作。
一个好吃甜食,一个惧冷,那么百里雪朔弱在哪?
一时要说清楚,好像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