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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骨相思知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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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他去了哪里

    贺维庭连续几天守在病房外,ICU的探视时间很有限,每次都只有他一个人进去,帮贺正仪把头发理顺,握一握她的手,或者只是在一旁坐一会儿,说几句话。更多小说 Ltxsfb.com

    大家期盼的奇迹却始终没有发生。

    “他这样行不行,公司的事放着不理没问题吗?”贺维庭在病房里,容昭在走道上抱着双臂跟乔叶说话。

    她的眼睛盯着病房里的百叶窗,“他很久都没停下来过,现在为了他姑姑停下来稍作休整,也不见得是坏事。公司还有江姜吴奕他们帮忙料理,董事们也都是老臣子了,没事的。”

    提到江姜,容昭的眼神有些微闪躲,谈话也往往就此打住无法继续,乔叶也是最近才发觉的。

    “师兄。”她回头看他,“你没事吧?”

    容昭耸了耸肩膀,“我能有什么事?”

    乔叶摇摇头,她说不上来。这几天她脑海里总想到席慕蓉的说的: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你以为明天一定可以再继续做的;有很多人你以为一定可以再见到面的,但是就会有那么一次,在你一放手,一转身的一刹那,有的事情就完全改变了。太阳落下去,而在它重新升起以前,有些人,就从此和你永别了。

    永别两个字,太沉重,但总是会来。

    贺正仪离世的那天,外头其实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熬过漫长冬季之后,海城终于有了一春天的样子。

    江姜和吴奕他们都过来探病,贺维庭还在病房里。忽然之间气氛就凝固了,站在门外的人都能体会到那种急转直下的感觉,容昭带着好几位医护人员急匆匆赶到,所有能做的都做了,电击除颤的时候乔叶把头偏了过去,眼泪扑扑往下落。

    容昭抬头看墙面上的钟,站在外面的人只能看到他的唇动了动,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乔叶知道他是在宣布死亡时间。

    贺维庭就站在旁边,不知是容昭给的特权,还是情况实在太过紧急,没来得及赶他出去,总之那么短短的一个抢救过程,他就一直站在那里。

    这回他出奇的平静,没有恼怒和绝望,容昭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也没再揪住他不放。

    等所有人都出去了,白布已盖过贺正仪头,他才轻轻掀开那白色,又用手指帮她梳了梳头。

    女人都爱美,姑姑一辈子姿仪沉敏,走的时候也要漂漂亮亮,整整齐齐的。

    只有乔叶在门外等他,他抬眼,“其他人呢?”

    他知道有很多人来,平时一定会不耐烦,因为不想应付,但今天例外。

    乔叶道:“我请师兄带他们先去楼下休息。”

    他头,“剩下的交给律师,他们会处理。”

    身前拥有的越多,身后负累越重。贺正仪一走,涉及的财产继承、股权分割等各种问题,都不得不去面对。

    乔叶看着贺维庭,他垂着眼睑,睫毛长而密,却掩饰不住眼睛里拉满的红色血丝和满腔疲惫。越过他的肩膀可以看到那一抹白,安详地躺在病床上,终于远离尘世的纷纷扰扰,拔掉了所有仪器,再不用忍受病痛的折磨。

    她踮起脚尖抱他,轻轻拍他的背,像安慰一个小孩子,却一声音也发不出来。

    贺维庭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头,不知过了多久,还是他先发话,“陪我出去一趟。”

    “……好,要去哪里?”

    他们去找孟永年。

    他换了套衣服,坐在短而宽的桌子后面,依旧精神很好,并不显得狼狈,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最近发生太多事,乔叶已经记不清他之前的模样,只是眼前人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你们来看我?”他语调平静舒缓,仍像一个理性和蔼的长辈。

    贺维庭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于是孟永年的目光从他身上挪到乔叶身上,然后又移回去,似乎是过了很久才问:“你姑姑呢,她还好吗?”

    乔叶也看向贺维庭,她的手在桌下握着他的手,从进门到现在他的手心一直是冰凉的,直到这一刻才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就是在等这个问题,等孟永年问他这个问题,不知会等多久,不确定他会不会问。

    “她死了。”他终于说出这三个字,喉结滚了滚,又重复一遍,“脑溢血,撑了六天,今天在隆廷医院去世。”

    孟永年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只是听到一则新闻,事不关己。但他没再吭声,只是沉默地坐着,直到旁边全程监督会面的人冷冰冰的提醒,“时间到了。”

    他站起来,不知是不是坐的太久,动作有些吃力,刚转过身去,就听贺维庭道:“你不问问她这六天在等什么吗?医生说她的意志超乎常人,可我知道她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这么多年了,孟叔,你对她没有一感情吗?”

    是否曾为一个人,想过放弃复仇,甚至可以放弃生命?

    孟永年没有转身,乔叶觉得他似乎是低头轻轻笑了一下,当然也可能只是她的错觉,因为他最终什么都没说,也没回头,跟着看守又走回刚才他出来的地方。

    “他会判多久?”乔叶忍不住问贺维庭。

    “不知道,他没请律师,还要看检方和法官的量刑。”

    这样的年纪,不轻不重的罪名,也许就几年时间,再保外就医,出来还能继续安度晚年。

    可是乔叶总觉得,他走进那扇黑黝黝的门,就没打算再出来了。

    贺正仪的追悼会上,所有人都穿一身肃穆的黑,贺维庭站在最前面,向所有到来的宾客鞠躬还礼。乔叶就站在他边上,她还不是他什么人,也许还不够资格站在这个位置,甚至有不谙内情的人指指,以为她才是罪魁祸首,惹得姑侄反目,昔日铁娘子才会颓然倒下。

    不需要辩解,他们要应付的事情已经太多了,尤其贺维庭,比她还要辛苦得多。她觉得她其实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像现在这样陪在他身边就好了。

    他上台念悼词,眉目舒朗,一滴眼泪也没有,抬头看了看,每个人都神情肃穆,只是不见了最疼爱他的那个人。

    追悼会后,律师请他跟相关一行人进入另外一个单独的房间,要宣读贺正仪的遗嘱。

    冗长繁复的文件,尤其涉及孟永年的那一部分,律师感到为难。

    “贺先生,贺女士生前没有缔结法律上的婚姻关系,孟永年会基于这份遗产得到她的部分财产。虽然很难举证贺女士去世是因为他的主观故意造成的,但如果您觉得有必要,官司还是可以打……”

    贺维庭盯着那些白纸黑字一言不发。律师解释到一半,秘书吴奕敲门进来,在贺维庭耳畔低语了两句。

    握在手中预备签字的钢笔停在指间,他怔了怔,乔叶不无担忧地问:“发生什么事了,要不要紧?”

    贺维庭摇头,示意律师道:“这一段跳过吧,没有必要再多说了。”

    孟永年今晨自缢身亡,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但追根究底的人,终究还是等到了想要的答案。

    没有解脱,也没有复仇的快慰,活着的每个人都只觉得心头又压上一块巨石。

    贺维庭失踪了,追悼会后就不见踪影,关掉了手机和一切可以联系到他的方式,就像凭空从这城市消失了一样。

    江姜打电话给乔叶,“乔医生,你知道贺总去了哪里吗?他三天都没来公司,今天有很重要的会议,我们到处都找不到他,如果你知道他在哪里,麻烦你让他回我电话。”

    乔叶已经两天都没合眼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对不起江姜,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是这么说的,要离开几天,去邻省出差,少则三天,多则五天一定回来。逝者已矣,生活仍要继续,她以为他是寄情工作忘记伤痛,恰好乔凤颜病情危急,身边离不得人,她只能守在医院里,等到无法联系上他的时候才发觉他连她都瞒过了。

    “他手机关机,邮件也不回,公司现在群龙无首,没有他不行,所以一定要想办法找到他。”

    乔叶无力地垂下手,她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第一次这么厌倦这最熟悉且为之奋斗过的环境。

    人是跳不出生老病死的,就像七情六欲,其实他们全都无能为力。

    她并不担心贺维庭会做什么傻事,那天她坐在台下看他念悼词的时候就明白,这个男人是她认识的,又不再是那个她所认识的了。

    他越来越成熟,堪当重任,以后也再不会有什么东西是他难以承受的。

    乔叶暂时从乔凤颜的病房里抽/身,出来之后见门口停了出租车,就直接上了其中一辆。其实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能凭着直觉,一路从维园找到墓地,甚至他以前读书的学校,都不见贺维庭的踪影。

    原来这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个人关掉手机,存心断开与外界的联系,要找到真的很不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哎~其实你们觉得小贺去了哪里呢╮(╯▽╰)╭

    第52章盲

    乔叶在墓园外遇到了江姜,她那辆银色的奥迪TT换成了红色的沃尔沃,乔叶差没认出来而错过,还是江姜叫住的她。

    “他不在墓园里,但我想他不久之前应该来过。”江姜刚从墓园里转了一圈出来,看起来有些疲惫,“董事长墓前有紫色的矢车菊,那是她最喜欢的花,只有比较亲近的人才会送来给她。”

    这个季节矢车菊不容易找,而曾经的有心人,一个已经长眠在她身边,剩下也只有贺维庭了。

    乔叶头,“我再去别的地方找。”

    江姜看了看她熬得通红的眼睛,“上车吧,我送你,咱们一起去,多个人多分力。”

    乔叶坐上车,道:“谢谢你江姜。”

    她笑了笑,“客气什么,我也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公司少了谁都行,唯独不能少了他。董事长出事到现在这么长时间,我已经帮他下不少公务,他要再不回来,我就快撑不住了。”

    “听说你现在是常务副总,也许是会更忙一,但我相信你一定是能胜任的。”

    “岂止是忙了一。”江姜显得有些无奈,“要不是有临危受命的感觉,不想辜负董事长的信任,我是不该接受这个职位的。”

    乔叶看着她,她今天没穿套装,只套一件宽松的深蓝色蝙蝠袖针织衫,波浪卷长发剪短了些,搭在肩头,只有发尾还看得出一卷度;脚上不知是不是为了开车方便,穿了双D&G的印花乐福鞋,看起来仍旧是时尚得体的,却跟之前的感觉不太一样了。

    她想起之前贺正仪提过要以聘用职业经理人的方式将贺氏交给江姜打理,贺维庭并没有异议。

    “不止是贺女士。”她看着车子前端垂下的小饰物,是个玲珑可爱的招财猫,“维庭他也同样信任你。”

    她甚至有冲动想要直接问她,如果贺维庭放下贺氏集团的权杖,她愿不愿意接掌?

    江姜双手方向盘,目光仍然盯着前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是啊,我知道。”

    信任她,却不能爱她,那跟他对乔叶的感情是不一样的,她知道,也不可能再强求了。

    她们找了许多地方,最后又回到医院门口。乔叶看着窗外巍峨的医院大楼,几乎迈不开脚步下车。

    “小乔。”江姜不再客套疏离地叫她乔医生,“你妈妈的情况是不是很不好?”

    “嗯,今天还有一次化疗。”最近还伴有剧痛,乔凤颜的情绪越发不好了,要靠止痛针或者镇静剂才能安稳休息。

    她受病痛折磨,家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江姜一哂,“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对医院露出这么抗拒的神色。你别太担心了,保重身体比什么都重要。先吃饭吧,吃完饭你去照顾你妈妈,我再到公司和工厂去看看,也许贺总回去了也不一定。”

    在她跟前,江姜一直坚持称呼贺总,规规矩矩,没有炫耀交情或者情敌叫板的意思。如果说曾经因为喜欢同一个人而难免生出几分嫉妒,将对方放在对立的立场上,那么到了现在这一刻,反倒有些惺惺相惜。

    “谢谢你,不过我现在实在没胃口。”乔叶觉得精疲力竭,但脑子里还在不停地想,贺维庭到底去了哪里,会不会离开了海城去了别的地方。

    “人是铁饭是钢,再没胃口也要吃的,你不吃也还要为你妈妈准备吧?走吧,我陪你随便吃。”

    江姜不由分说就拉乔叶进了医院对面的一家中式快餐店,了两份套餐,乔叶那份的主食是汤馄饨,她只随便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倒是江姜看起来累,胃口却很好,面前的菜饭和肉汤很快就见了底。

    乔叶把自己套餐里的炖蛋端给她,“这个也给你吧,别浪费了。”

    江姜感激地笑,“谢谢。”

    她看起来真的很饿,中途在车上她也拆了一包随身带的小蛋糕吃,车载冰箱打开,竟然一罐饮料都没有,全是小盒装的进口牛奶。

    隐隐有些不对劲,乔叶忍不住问她,“江姜,你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或者……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

    江姜停下筷子,“你以为我是暴食症?”

    乔叶没说话,算是默认。

    江姜笑了笑,拉起针织衫的衣角给她看里面,“这种防辐射背心见过吗?虽然现在有专家说其实对保护胎儿没什么用,但还是很多准妈妈买来穿,尤其是整天在办公室对着电脑的上班族,权当买个安心。”

    乔叶惊诧地抬眼,她却很平静,微笑道:“所以我不是暴食症,我是怀孕了。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迫切地想让他赶紧回公司来吧?也许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开始休假了。”

    “对不起,我没想到……”

    “没关系的,其实再过一段时间想藏也藏不住,每个人都能看出来。”

    乔叶道:“孩子的父亲呢?接下来……你是打算结婚?”

    江姜笑着摇了摇头,“我想把孩子生下来纯粹是我想要一个孩子,并不是为了结婚。我不打算所谓的为了孩子,而去将就什么人,刻意地去经营一段婚姻。”

    她是前卫大胆的,也是自由的,无拘无束的。她不打算结婚,孩子的父亲于她也许还是一段难以启齿的经历,但乔叶竟然还是由衷地羡慕她。

    “恭喜你,就要作妈妈了。”说起妈妈这个字眼,她内心剧烈颤动,并不仅仅因为如今躺在病床上的乔凤颜,还有失踪的贺维庭,以及许多许多,关于他和她的将来。

    结婚,将来……乔叶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什么,腾的一下站起来。

    “怎么了?”

    “我突然想到个地方,他可能会在那里。不管怎么样,我得去看看!”

    江姜也站起来,“我陪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容昭从饭店门口走进来。

    这快餐店就在医院对面,平时也不少医生护士下了班会来吃饭。容昭此刻没有穿白大褂,身边还有两个人正跟他说话,显然他也看到了她们,话头一下子就戛然而止。

    他似乎还在犹豫要不要过来跟她们打招呼,确切地说是跟乔叶打招呼,可无奈何江姜也在,他就有些进退维谷。

    乔叶已经一刻都不能等,仿佛再耽误一会儿贺维庭就又会从那个地方走掉似的。她也看到了容昭,可她甚至没来得及看出他脸上的犹豫,只对江姜道:“不用了,江姜,你怀着宝宝,不方便到处跑。你今天陪我找了一天,我已经很感激了,剩下的交给我吧!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他找回来。”

    不远处的容昭脸上是五雷轰的表情。

    江姜没看他,把车钥匙扔给乔叶,“开我的车去,小心他又跑了。”

    连这个都想到一块儿去,难怪她们惺惺相惜。

    乔叶只来得及跟容昭了打了个招呼就错身而过,在门口发动那辆红色的沃尔沃绝尘而去。

    江姜重新坐下,没事儿人一样又开始专心对付面前那碗炖蛋。容昭两步就跨到她跟前,摁住她拿勺子的手腕,“你怀孕了?”

    *******

    乔叶直奔五蓉城的方向。很久不来,甚至从没自己开车来过,路线却清晰地印在脑海里,一弯路都没绕。

    她从车上下来,仰起头看眼前的高楼,距离太近,都看不到层有没有亮灯。而她和贺维庭当年买来打算结婚后住的家园就在层18楼,复式的公寓,还带一个空中花园。

    她有晕眩,跌跌撞撞地跑去摁电梯。她的直觉告诉她,贺维庭就在这里,除了这里之外,他不可能再去别的地方。

    深红色的大门紧闭,她没有按门铃,她有钥匙。握着钥匙的手指有些打滑,但插/进去一旋门锁就开了,没有一隔涩,不像一个空置了很多年的房子。

    她的心都悬起来,因为玄关处明明放着他的鞋子,屋里却没有开灯。

    她看到露台边坐着的人影,端着玻璃杯,屋里有还没散去的酒气,听到动静那身影才动了动,“谁?”

    乔叶没吭声,她说不出话来。只是径直走过去,手搭在椅背上,都没敢碰他。

    “你怎么来了?”他已经知道是她,其实从她用钥匙开门那一刻起他就认出是她了,“我不是说了,过两天我就回去。”

    乔叶低头看着他,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不开灯?”

    贺维庭没有回答。

    她于是再问一遍,“我问你为什么不开灯?”

    “我一个人,开不开灯有什么关系?反正外面都已经那么亮了……”

    他感觉到握着杯子的手上有湿滑的水痕,像是泪水,然后是微凉纤细的手指覆上他的手背,握住,最后从他手心里夺走了那杯没有喝完的酒。

    他不知道今天外面没有月光,也不知道乔叶已经摁亮了一旁的灯擎。

    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哎,还是让小贺瞎了╮(╯▽╰)╭

    第53章都不容易

    “你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就是因为这个吗?”乔叶蹲在他身侧,脸贴在他手背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两天两夜没睡觉了,累得一力气都没有,可是找不到你,我就算闭上眼睛也睡不着……”

    她不是责怪他,只是感到恐惧。她知道他不会做傻事,可他眼睛终究是看不见了,要是她再来得晚一,或者一直找不到他,会不会发生其他更糟糕的意外?

    贺维庭抚着她的发丝,将她拉起来拦腰抱住,头枕在她的柔软的胸腹,哑声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乔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环抱住他,摇头道:“不是你的错,没有人会怪你,真的……你不要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姑姑她也不想看见你这样。”

    贺维庭闭上眼睛,其实他又何尝不是疲累到没有一力气?

    乔叶陪他在这房子里住了一晚,第二天早晨醒过来,他才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直觉。海城你会去的地方我们全都找遍了,剩下的也只有这么一个地方,别人都不知道,我想如果你还没把这房子卖掉的话,应该会在这里。”

    两人都不约而同想到刚刚重遇的时候,她提出将这房子折现的要求。

    他笑笑,“说起来,这房子还是你名下的财产。”

    乔叶端了水来帮他擦脸洗手,微微仰起脸来,“不,是我们两个人的。”

    “我没想到你还留着钥匙。”

    她用毛巾擦干他手心的水渍,“我总想着,也许什么时候还能过来看看。人总得有念想不是么?”

    她把串在项链上的钥匙放在他手里,“你当时给我的,我一直都留着。”

    一次次搬家迁徙,她更像是居无定所的吉普赛人,行李越来越少,最要紧的东西干脆都随身带着,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派上了用场。

    就像她没想到真的还能再有机会到这公寓里来,所有东西都还是崭新的,只是蒙了灰,轻轻一吹就扬起来,那是时光的尘埃。

    他和她睡在卧室kingsize的大床上,身下的床品都是大红大紫,枕头上绣着俗气的鸳鸯戏水,有好笑,却是喜气洋洋的。

    她和他的婚房。

    贺正仪亲自给他们置办的大件,像所有长辈那样。她一辈子没有结过婚,却一也不影响她对侄儿婚礼的期待和热情,买好这张床之后她还坐了坐,说好了到时要铺满花生和枣子,寓意早生贵子。

    乔叶笑得羞赧,面色如清晨鲜润的玫瑰,轻轻嘟囔:“那睡的时候不会嫌硌得慌吗……”

    贺维庭凑到她耳边悄声道:“别担心,等大家都闹过了,我再给你重新铺心形的玫瑰花。”

    桃花依旧,人面全非。

    “走吧,我们回去。你有没有开车来?”

    乔叶这才想起来江姜的车子还停在楼下,“我昨天到处找你,遇到江姜,我借了她的车开过来,没来得及还回去。”

    贺维庭微微一挑眉,“你们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我怎么不知道?”

    “同仇敌忾罢了,谁让你说不见就不见了,都不知大家有多着急!”她为他穿好衣裳和鞋袜,渐渐收敛起脸上的笑,“维庭……我知道姑姑走了你很难过,但我要你一句保证——这是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果你再一声不响地藏起来,我不会再找你,也不再为你担惊受怕,不管是你眼睛看不见了或者身体其他地方不好了,我都不会再管你。我只会趁你不在,卖了这房子,拿着钱远走高飞,跟另外的男人结婚生孩子……”

    负气的话,说着说着却哽咽起来。贺维庭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只好伸手摸到她脸颊,“你不会。”

    他对她说的这样那样的三个字,千差万别,却又万变不离其宗。全是因为爱着,爱着对方,也被对方所爱。

    他知道她不会,他也再不会了。

    贺维庭回到贺氏集团,其间这段插曲,除了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鲜少有人知道。只是他现在眼睛不方便,不去办公室了,就在嘉苑的书房里办公。

    “之前我说什么来着,让你重视自己的身体,你不听。现在好了,眼睛都看不见了,还管什么公事不公事,趁早到国外去治病吧!”

    容昭有些气急败坏,贺维庭失踪的事他居然是知情人里最后一个知道的,到底有没有把他当兄弟啊?这都不说了,结果回来了才发现眼睛都彻底看不见了,比他原先预计的发展还要快。

    情绪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看贺维庭就知道了,大喜大悲的,又忙着工作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刚过三十岁而已,接下来几十年难道都在黑暗中度过吗?

    贺维庭揉了揉额角,“你以为抽身这么容易?要放手也得把工作交接稳妥了再说,贺氏是我的责任。”

    “你打算怎么交接?”

    吉叔这时敲门进来,“贺先生,江小姐到了。”

    “请她进来。”

    容昭的脸色不大好看,“你说的交接就是把公司交给江姜?”

    贺维庭昂起头,“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江姜从门外走进来,看到容昭也在,挑了挑眉,“这么巧?”

    容昭脸色更难看了,却不像之前那样总是避开她。

    江姜也没管他,注意力都放在贺维庭身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真的看不见了?”

    他苦笑了一下,“这种事还能开玩笑么?”

    江姜抬眼看了看容昭,没有说话。

    贺维庭不想让话题总绕着他的身体打转,于是问道:“你从公司过来?”

    “是啊,最近忙得脚不沾地,都恨不得住在公司了,还能去哪儿?”

    贺维庭道:“难得啊,没有擦香水,也没有穿高跟鞋,要不是认得你的声音,我都不敢确定是不是弄错了。”

    丧失了视力,其他的感官反而特别的敏锐。

    江姜把带来的文件翻出来放在桌上,浅笑了一下,“这也是我今天要跟你说的问题,接下来一段时间我打算休长假,公司的事你可能得找另外的人帮你了。”

    “休长假?”贺维庭眉头蹙紧,“怎么会突然想到要休假,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什么问题?”

    江姜低头翻看自己的手指,中指上一枚红宝石的戒指缀一圈细小璀璨的碎钻,并不是来自哪个男人的馈赠,而是她生日时送给自己的礼物。

    她轻轻转动戒指,贺维庭见她不吭声,又问了一声,“江姜?”

    她这才笑笑,“工作上除了忙,没什么大问题,我只是出于个人原因才想休假的。来贺氏集团这几年我都没休过假了,你特批我的年假可以累计,不会不算数吧?”

    “当然算数。”贺维庭只是觉得气氛莫名的有些微妙和紧绷,“你要休多久?”

    “四个月,甚至更久。所以虽然今年才刚开了个头,但也许后面都不太会在办公室见到我了。”

    “到底怎么回事?”这太不像她的风格了,让人不由担心她是不是也遇到了什么难处。

    江姜索性大方道:“维庭,我怀孕了,要当妈妈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从医学上来说我已经是高龄产妇,更需要特别注意休养。你不用担心我,等孩子生好,我也许还是会回来帮你。毕竟贺氏的条件这么优渥,我还要赚奶粉钱呢!”

    此话一出,贺维庭似乎听到自己和身旁的人都深深吸了口气,他这才想起容昭还没有走。

    江姜好笑地调侃他,“怎么这副表情?我以前虽然喜欢你,但这孩子又不是你的,你别那么紧张。乔医生也已经知道了,我倒觉得她的反应也不太自然,会不会是误会了什么?”

    她那天跟乔叶分开后回想起来,觉得她说恭喜时的笑容太过艰涩,又好似有说不出的辛酸。照理是不该存在什么误会的,与贺维庭经历这种种,两个人难道还不够百分百地信任彼此?

    容昭终于忍不住抢白道:“能误会什么?你毫无征兆地说你怀孕,多也就是觉得意外罢了,你别说风就是雨的!”

    江姜没有化妆,精致的眉眼瞄他一眼,仍不失犀利,“男人跟女人的思维是不一样的,你以为你很了解女人么?”

    贺维庭有受不了这两个人的明枪暗箭,但江姜怀孕的事确实连他都感到很意外,而乔叶最近也确实比较沉默寡言。他以为她是为乔凤颜的病情太过焦心操劳,今天经江姜提醒,才惊觉会不会真的是他忽略了什么?

    他只能问容昭:“乔叶她妈妈的病怎么样了,身边一直离不得人吗?”

    容昭似乎走神了没听到,他提高声调又问了一遍,才回过神道:“还能怎么样?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肯定是每况愈下。她那个妈妈的脾气你也不是没领教过,她自己不顺心,周围所有人都别想顺心。小乔那里,你得多费心。”

    爱情多不容易,自己都焦头烂额自顾不暇的时候还惦念着对方,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作者有话要说:月底正文肯定结束了,亲们都来说说番外想看什么呢?我现在想到的有:甜蜜包子番外,男女主的过去,容容和江江,甚至还有姑姑他们老两口……念眉和叶GG的大概是新文了~

    第54章父母

    “乔医生,门外有人找你。”值班的护士推门进来,小声唤醒乔叶。

    容昭特别叮嘱过,乔叶是自己人,她妈妈住院治疗期间要竭尽所能地给予最周到的照顾。乔凤颜是麻烦的病人,乔叶却是极为理智懂分寸的家属,仍将自己看做隆廷医院的一份子,连对清洁工阿姨都很有礼貌。

    她的孝心人人都看在眼里,护士小姐要提防的只是不能惊醒了乔凤颜,她醒来有时能闹腾得手上吊的盐水都脱针,桌上所有东西都扫到地上,几个人都按不住。

    乔叶在陪护床上盹了一会儿,都不能称之为睡着,因为梦里许多光怪陆离的幻象搅得她没法深眠,虽然很累,一觉醒来却也没觉得轻松。

    门外是贺维庭的司机老刘,“乔医生,贺先生让我来接你。”

    说起来她是又有两天没回去了,她这个所谓的家庭医生真的很不称职。

    她有些抱歉地笑笑,“真是不好意思让你跑一趟,麻烦你跟他说一声,晚我会自己打车回去,我妈妈醒过来身边不见人要闹的。”

    如果夜间情况好,睡得还算安稳的话,她可以暂时离开,早晨再来。

    老刘知道她的难处,仍恭恭敬敬道:“贺先生也来了,就在车里等。”

    乔叶一怔,“他也来了?”

    贺维庭坐在车子的后排,乔叶拉开车门坐进来的时候他唇角扬了扬,“我以为你连下楼的空隙都没有。”

    “你怎么来了?”

    “想你,就来了。”

    她被他少见的直白震得目瞪口呆,最后只说:“对不起。”

    “要真觉得对不起我,就陪我一起吃饭。”

    乔叶看了看表,“我妈妈还没醒,而且也还不到晚饭时间。”

    “还有两个半小时,应该够你安抚好她了。”他眼睛看不见了,眸子却依旧是黑白分明的,“乔叶,她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永远这么由着她。”

    乔叶垂眸笑笑,“现在还有什么关系呢,对她来说,永远也没多少日子了。”

    她是医生,对生命的流逝有种特殊的敏感,她总觉得就是这几天了,乔凤颜手里握着的不过是落日坠入地平线之前那最后一缕余晖。

    贺维庭不太高兴,他不喜欢她的这种悲观,那不是他所认识的乔叶会有的感觉。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她这段日子有种刻意避开他的意思,她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事不愿他知道?

    于是他语气故意冷硬了几分,“那我呢,你就可以彻底不管了?”

    她握住他的手,轻柔地问:“那你有没有乖乖吃药?师兄说给你预约了北京的权威专家会诊,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其实她知道他有按时服药和做理疗,最近他空前地配合治疗方案,她虽然经常不在嘉苑,但每天都向秋姐和吉叔他们了解他的情况。只是他在家办公就免不了常常要跟各方开电话会议,她的电话接不进去,等他有空打给她的时候,她又往往忙着照料乔凤颜,两人反而通不上话。

    贺维庭道:“等你有空陪我去的时候我再出发,你不是说没有多少日子了吗?我可以等。”

    “我怕耽误你的治疗时间。”

    “无所谓,反正都已经这样了。”

    最佳治疗时间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在彻底看不见之后,既然已经错过了,那么早一晚一又有什么关系。

    乔叶被他逼得没有办法,“维庭,我以为你会明白。”

    他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冷嗤了一声,“你又想拿她跟我姑姑比么?我不觉得她们之间有什么可比性。”

    “可我不能不管她。”她心平气和,甚至还朝勉力朝他笑了笑,“你先回去吧,晚上我安顿她睡下了就回来。你想吃什么宵夜吗?我给你带,或者我回去给你做,你上次不是说那个番薯百合糖水好吃吗?”

    她努力把话题引向别处,不过是不想与他再起争执,脸上的笑容却实在勉强,几乎疲惫得脱了力,比哭还令人揪心。

    他看不到,可他能感受到。

    “我不想吃。”他冷淡地转过脸去,对老刘道,“开车,我们回去。”

    她被抛在身后,越来越远,渐渐成为一个黑。

    贺维庭松开领口的纽扣,竟有些庆幸自己看不到。

    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今天到这里来的目的并不是要逼她什么。

    老刘见他好像很不高兴,劝道:“贺先生,你别怪乔医生,我看她真的是累极了,脸色也不太好。护士都说她妈妈情况很糟,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脾气又特别坏,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说她不守着谁守着呢?”

    道理谁不懂?他只是替乔叶不值,当初出卖他的人其实都不是她,她只是受人指使,乔凤颜才是罪魁祸首。要他对一个连对自己女儿都充满算计的人和颜悦色,甚至养老送终,他真是做不到。

    他只想把乔叶也从这种负担里解脱出来。

    他做不到,总有人做得到的。

    贺维庭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才对老刘道:“帮我打给吴奕,让他联系叶氏的秘书办公室,我有事要跟叶炳谈。”

    ******

    乔凤颜又不肯吃饭,乔叶刚买来给她的燕窝糕也被她扔到地上,老派的铁皮盒子在水磨石地板上砸出巨大的声响。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你们每天就拿这些给我吃?……你又要说你没钱是吧,我知道你是不舍得,你当医生赚那工资还不够你零花吧?当初我说什么来着,让你学戏,你能学好的,登台早就红透了……不过没关系,姓贺的有钱啊,他不是喜欢你喜欢的要命么,你怎么不找他要?燕窝……这里面哪有什么燕窝,都是骗人的,你们一个个都来骗我!”

    乔叶捡起她扔在地上的东西,低下头看不见扭曲的面孔和她曾经惧怕的眼神,反正颠三倒四的说来说去就是那些说辞,她已经听得麻木了,好像已经没了知觉。

    “妈,你不想吃就休息一下,等会儿还要打针。”她知道母亲心里不痛快,因为她没照着她给的剧本演下去,叶炳一直没再来过。她甚至没敢实话实说她跟贺维庭克服万难,如今又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反正乔凤颜也不会在乎。

    病成这样,她神智也有恍惚了,有些事已经想不明白了。

    只是执念还是在的,这个乔叶真的没辙。

    所以她在病房外面看到叶炳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要不就是母亲的幻觉投射在了她的眼睛里。

    她想起梦里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也难怪她看不清楚。

    这是她父亲吧,可生平也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国字脸,短平头,发色已染上霜雪,因为人有些发福,倒不是特别显老。

    上次见他的时候,好像还是五六年前,他坐在公司的办公室里,明明焦灼得要命,却还要在她面前表现出几分踌躇满志来,不停许诺绝不会亏待她。

    亏待不亏待,其实她也无从得知。她拉了他的公司一把,避免了被贺氏集团收购的命运,他承认她的血统、还她一个真正的姓氏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那时候她已经出国了,无国界医生的派遣任务来得恰到好处。

    潜意识里,她是不想他们都如愿,因为她和贺维庭,都太痛苦了。

    “你来做什么?”她朝他走过去,怎么称呼他永远是件尴尬的事,她干脆就省略了,直奔主题。

    叶炳眼底的苍老盖过了他身上原本其他所有的一切,只说道:“我来看看你妈妈。”

    她微微偏了偏头,像有些不认识他似的,“叶朝晖没跟你说?”

    “说什么?”

    老人的眼睛,浑浊而迷茫的,让她想起孟永年。

    “算了,没什么。你想现在进去看她?”

    他头,“方便么?”

    乔叶笑了笑,有什么不方便的,乔凤颜一直等的人不就是他?

    “护士可能要为她打针了,她最近疼的比较厉害,你……多劝劝她。”

    她其实是想告诉他不要被吓倒了,癌症末期的病人,又已经出现了腹水,疼痛起来的惨烈也许很多人都不忍去看。

    这也是她仍无限包容乔凤颜的原因,任何人都可以嫌弃或者逃避,只有她不行。

    母亲的今天,也许就是她的明天。

    除了这些,她也没什么好跟叶炳谈的,两人之间短暂的沉默也像被拉长。他朝前走了几步,回过头又叫她,“谢谢你。”

    她也只是潦草地颔首,而已。

    走廊尽头那间病房,打针的时候永远是护士小姐们的噩梦,今天却出奇的平静顺当,当班的小护士端着药盘出来的时候脚步都轻快得像要跳舞。

    乔叶隔了一段距离,似乎还能听到惊喜的、娇嗔的、尾音微微上扬的话语。那是独属于乔凤颜的说话方式,年轻的时候很是俘获了一批裙下之臣。

    那种感觉……就像疯癫死寂的灵魂一下子又活过来了一样。

    只不过,他们的世界里是没有乔叶的存在的,她努力了这么久,最多也不过是从叶炳这里得到一句谢谢,不会比这个更多了。

    第55章酒后

    乔叶到酒吧喝酒,其实她也只是想静一静,就像贺维庭前不久逃离的那次一样。

    这个酒吧还是容昭推荐给她的,距医院不过两条马路的距离,他跟同事下了班要找放松的地方happyhour就去这里,热闹,又不会太喧嚣。

    乔叶比较偏爱龙舌兰,啜柠檬,舔虎口的盐,滑入喉咙的感觉很刺激。其实她是喜欢喝酒的,只是酒量并不算好,一喝就断片。以前贺维庭陪她喝,总让着她,她喝不了的有他包圆儿,所以不觉得。

    不过这样也好,一醉解千愁。

    容昭赶到酒吧的时候,乔叶已经一个人喝了半打酒,伏在吧台上小口小口地舔盐,醉眼迷离的,那样子倒很像个小动物在舔伤口。

    他心口有阵异样的紧缩,这种感觉以前也有过,现在他明白那是怜惜。

    他走过去,朝酒保打个招呼,然后轻拍乔叶肩膀道:“喂,你还好吗?喝的差不多了吧?”

    往常他是没有这样的耐心的,很多男人都不喜欢看到女人喝醉,尤其是容昭和贺维庭这样的,高岭之花,有轻微洁癖,女人邋遢一都恨不得甩开她们十丈远,更别说喝醉了风度全无,还随时可能往他们考究的衣服上吐一身。

    但眼前的人是乔叶,她又这个样子,不单是楚楚可怜可以形容,他是没法扔下她不管的。这酒吧他是熟客,乔叶以前也跟他来过几次,酒保认得出,见她醉的厉害才打电话给容昭。市井里混生活的小人物是何等的头醒尾,加上一小小的仗义和善良都不忍心看乔叶醉倒在这里无端被人占便宜,何况是容昭。

    乔叶并没有完全醉到意识不清,见到容昭还笑了笑,“师兄?你来啦……来,坐这里,喝什么?我请客!”

    她拍拍身旁的位子,豪气干云。

    容昭蹙眉,“你到底怎么了?跑这儿一个人喝酒,贺维庭呢?”

    她摆手,“唔,我没事……别去烦他了。我……我过一会儿,就好了。”

    她说话都有些不利索。容昭大概猜到是跟她妈妈的病情有关,还有就是贺维庭的眼疾,其实任何一件,都够她烦恼的了,如今还是祸不单行。

    “你妈妈的病怎么样了,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最近都陪在病房里?”

    也怪他最近太忙,没精力顾她这一头,只是道听途说。

    “还能怎么样呢……就那样吧!”她和他都知道生死不可逆,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容昭沉默片刻,“你别太伤心了,对她来说未必不是解脱。”

    乔叶仰起头笑,谁说不是呢?

    “师兄,你说我的手术什么时候进行比较好?是立马……还是再等两年?”

    容昭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问。他以为她已经喝醉了,可今晚她表达得最清楚的就是现在这句话,证明她还醒着,借酒精都浇不息的烦恼,才是她郁郁寡欢的真正原因。

    “这方面我不是权威,上次Dr.Walter怎么说,你有没有跟他聊过?”

    她敛眸,不想让他看到她眼中痛苦的神色。聊过的,怎么会没聊过,对方听闻她还没有结婚和生育,一脸惋惜,只说希望她慎重考虑后再做决定,毕竟她还年轻。

    年轻吗?二十多岁的年纪,对大多数人来说也许是的,还很年轻,可是她的姨妈差不多就在她这个岁数的时候患上卵巢癌去世,前后也不过两年时间。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已经算是一个迟暮的老人了吧?

    “有时候我觉得你跟他真像。”容昭看着她说,“很多事情都只想自己扛着,以为这样可以解决问题,你们就没想过跟对方商量一下么?”

    商量,怎么说呢?问他,我打算切掉卵巢和乳腺预防致死的癌症,你觉得怎么样吗?

    乔叶摇头,仍旧笑着,借着酒劲,手指都快戳到他脸上了,“那你呢……你怎么每次见江姜都像见了鬼似的?你怎么……怎么没想过跟她商量?”

    其实她也只是猜,酒能壮胆,平时不敢说的、不好意思说的,现在全都没负担地一口气全说出来了,反正她知道明天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尴尬的问题对方也会避免去提及。

    容昭果然被她噎住了,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去拉她,“行了行了,说你的事儿呢,又转到我头上来了。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她抬手挣脱他,“我不回去……我没地方去!”

    她一身酒气,不能回医院病房;回嘉苑去又要面对贺维庭,她不知该怎么跟他讲。

    容昭无奈,“你总不能今晚就在这儿趴一夜吧,总有地方可以去的啊,再不行我给你找个酒店,走走走!”

    他不由分说就架起她带回车上,绑好安全带,他负责开车。

    他还真不知道该带她去哪里,他的住处是不行,酒后乱性这种事发生一次就够麻烦一辈子了,他不想再来一回。

    直接送回嘉苑去……看她这样又实在不乐意,怕是跟贺维庭又有什么分歧,这样子回去了说不定吵的更厉害。

    酒店他不放心她一个人,陪着她又说不清楚……他想想真是火大的要死,怎么就摊上这么两个损友呢,净给他找不痛快?

    “喂,快说去哪儿,不然我直接把你扔马路边上了,冻死不负责!”

    他摇醒昏昏欲睡的乔叶,听她嘴里似乎含糊报了一个地址:“五蓉城……A座……18楼……”

    这个地方他听说过,贺维庭曾经买下的房产打算作为两人的婚房,一直空置着。

    总算靠谱了,他发动车子,墨黑的车身在深夜像一尾灵活的鱼汇入车河。

    好不容易折腾到目的地,乔叶已经在副驾上迷迷糊糊睡过去了。他叫不醒她,就算醒了拖着她上楼也是个负担,干脆弯身把她从车门里给抱了出来。

    宿醉夜归的女人,被男人从车里打横抱出来,任谁都会有些旖旎的联想,幸亏这公寓一梯一户,私密性极好,他抱着她进电梯也不担心会有什么误会和压力。

    到了门口才发觉没有钥匙,一定是在她的包里,他只得放她下来,摇她肩膀,拍她的脸颊,企图唤醒她。

    乔叶只是半眯着眼睛,整个人靠在门边直往下滑。容昭一边撑着她,一边还要腾出手去翻她包里的钥匙,正郁闷的时候,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了,他跟乔叶都差一直直栽进去。

    “靠,搞什么……”他背上都冒出冷汗,一抬头却正好看到贺维庭的脸。

    乔叶跌了一下,睡意也一下子散去大半,“唔……这是哪儿?维庭,你怎么在这儿?”

    贺维庭看不到眼前的情形,但冲天的酒气、容昭的存在和她迷糊的声音已经足以让他脑补出一个完整的画面。

    他抿紧唇,面上出奇的平静,好一会儿都没开口说话。

    “你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帮手!你看不出她喝高了吗?我好不容易把她弄上来的!”容昭今晚被这俩人的反应折磨的够呛,一时忘了贺维庭看不见,说完了才想起来。

    “哎,你让一让,我把她扶进来就好了。”他深深叹口气,摸到墙上的灯掣,鞋也顾不上换,连拉带扶的把乔叶弄到客厅的沙发上。

    贺维庭还站在门口,容昭直起身看他一眼,“你自己能走吗?要不要我也来扶你一把?”

    他不是开玩笑的,毕竟贺维庭是真的看不见了,诺大的空间,又有隔断墙,又有家具桌椅,地板是铮亮的大理石,他还真怕他会摔一跤或者磕一下。

    贺维庭要强他是知道的,只是即便作为医生,容昭也有难以想象他是怎么适应的。

    “我没事。”他声音很冷,“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我告诉他的!”躺在沙发上的乔叶忽然举高手臂,大声地自告奋勇,然后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跌跌撞撞从沙发上爬起来,走到门边拉住贺维庭的手臂,“……嗯,我来扶你就好了,慢一啊,这里有个台阶……”

    贺维庭没有迈步,她紧紧地抓着他的胳膊,好像有些疑惑似的仰头看他。

    容昭终于意识到,他在这个空间里有多余。

    “既然没事,我先走了。”他巴不得早脱身,甚至是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在贺维庭身旁停下来道:“你别误会,她只是喝多了,我恰好路过那地方把她送回来。有些事……你跟她好好聊聊吧!”

    当局者迷,但旁观者往往不好多说什么。

    贺维庭不认为跟一个醉鬼有什么好聊的。

    尤其是这个醉鬼是个女人,还是他的女人,正缠着他的胳膊,一边傻笑一边不停地嘟囔,力道大得像个耍赖的小熊,把他的家居服都快扯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好聊吧,这种时候嘛,有什么都好商量~你们懂的~(~﹃~)~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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