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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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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 秦 ,我看不懂

    步入七月,天气更是变本加厉的热,今年的夏天好像来得格外猛烈,似乎是不愿给人留下一丝喘息的机会。龙腾小说 Ltxsfb.com

    好在“秦韵”的游戏也随天气一般大热,薇安提议说还可以趁热打铁,再加拍一套宣传照和一期宣传片。真正忙了起来,安言静才不至于被这炎热的天气扰了心神。

    公司里的流言也愈猖狂起来,也不知道霍秦是听到那个版本的了,竟然大发雷霆开除了好几个楼的女职员,这才让大家收敛了些,不再那么的明目张胆。

    不过,他愈是这样做,安言静觉得愈是心下不安。她倒宁愿那些流言自己消散,而不是如此的“欲盖弥彰”。

    很多东西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是因为他,还是因为她?

    她想不透。

    ***

    周五,霍秦没有把安言静送回家,而是把她带到了山间别墅,安言静其实很喜欢坐在那幢屋子卧室的地毯上看星星,更何况,她向来不会拒绝霍秦的任何要求的。

    洗过澡,安言静从霍秦的书房里拿了一本《孙子兵法》来看,她原本是最不喜欢这种书籍的,总觉得太过于yīn暗沉重,攻于心计,可如今却想通过他的书,多了解一些他内心的想法,以便自己不至于总在他面前反应得像个傻瓜似的。

    书页的空白处还有他做的读书笔记,密密麻麻一大片。

    霍秦的草书很有一番风味,如疾风骤雨般密集,一眼看过去很是酣畅淋漓。可倒也苦了安言静,非得一个字一个字仔仔细细地去辨认他究竟写了什么。

    霍秦忙完后悄声靠近安言静,从她身后抽出她捧在手心的书,慢慢吻上她的唇,安言静身子一紧,马上又告诫自己放松下来,于是又是一夜抵死缠绵。

    安言静不知道是被他累的还是心里沉,只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很是香甜,眼皮好似有千斤重,就是不愿醒过。

    以至于第二日还是霍秦做好早餐上来叫她,说是要带她出去,她才迷迷糊糊地起床。

    早饭间安言静问他要去哪,霍秦只说要带她出去住一晚,安言静便住了口。依言收拾了一下行李,只是一晚,要带的东西并不多,她想了想还是将那本昨晚没看多少页的《孙子兵法》也顺带着捎上。

    他又换了一辆车,这次是奥迪Q7。

    霍秦从她手里接过小小的旅行箱丢进车后座,并没有计较那额外多出来的重量。

    一路上两两无言,安言静专心听着莫扎特的钢琴曲,手指时不时做做样子,练习指法。霍秦似乎并不喜欢西方的古典音乐,一直沉着脸专心注视着路况。

    呵,应该说只要是西方的东西,他都不喜欢。

    很快到了一个度假村之类的地方,停好车,将行李交给侍应生,安言静由着霍秦牵着自己的手,却是刻意落在他身后半步,不紧不慢地随着。

    走到一上书“曲径通幽”四个大字的大厅,安言静刚一进门就看到了李邱翔和杨陌靠在一起的身影,他们俩还真是丝毫不懂得“避忌”二字怎么写。

    跟李、杨二人站在一起的还有另外两人。

    安言静看着那男人只觉着很是眼熟,想了很久才记起那人原来就是一鸣娱乐传媒的董事长周耀鸣。而她之所以知道他,却是因为他一鸣传媒门下的杂志、报纸、电视节目频繁爆出来的八卦新闻,可以这样说,他是这杭州城里当之无愧的第一花花公子。

    他的容貌可用“漂亮”二字形容,却也不至于让人觉着偏yīn柔。只怕是女子跟他站在一起都不免会因为他那张颠倒众生的脸而失了颜色。

    他身边的女人则是前不久才出演了“秦韵”游戏宣传片的新晋最受欢迎女演员,她本人看上去比电视剧里要清纯一些,梳着马尾辫,一身运动装,青春洋溢的学生模样,想必也就刚刚二十岁。

    安言静已经记不得她的名字了,只觉得她现在的样子倒是比上了古装更好看几分。

    这二人,一个妖媚,一个清纯,倒也各有各的特色,不会让人觉着谁夺了谁的光芒。

    见到周耀鸣安言静才发觉,一个人原来也可以如此矛盾。明明是跟霍秦不相上下的市十佳青年企业家,却如此的“声名狼藉”。

    至少在她眼里,周耀鸣就是这样的放荡不羁。

    “哥,杨陌哥”安言静上前半步,跟霍秦并肩,挽上他的手臂走过去打招呼。

    周耀鸣双手垂在身侧,看上去倒还有几分邪痞,见到来者扬起笑容,冲霍秦一仰头,眼底似乎还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戏谑。

    安言静不知道他和霍秦之间的关系如何,却又不得不主动打招呼,权衡再三,只是不咸不淡地颔首致意,叫了一声“周总”。

    闻言,周耀鸣却哈哈大笑起来,他的手揽上那女演员的腰,时不时揉捏一下,安言静看在眼里只觉得这举动比他那笑声更让人心燥,索性别过头不再去看着他们的“互动”。

    霍秦面色不善地瞪了周耀鸣一眼,后者这才收敛了些,眼珠转了转,毫不在意地松开手,俯下|身不知道对那女演员说了些什么,只见那女演员颇有深意地看了安言静一眼,随即一言不发地走了。

    “周耀鸣,我发小。”

    李邱翔和杨陌想必是知道这个人的,安言静没料到霍秦竟然主动为自己介绍起人来了,不禁将眼光重放回这个人的身上,新打量起这周耀鸣。

    安言静特别注意到霍秦说的是“发小”。

    这个词他在她面前曾经说过一次,那个时侯是用来说明他跟李邱翔的关系的,而根据安言静从李邱翔那里所得知的故事,能被霍秦称之为“发小”的人,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安言静仅仅出神了一小会儿,这会迎着周耀鸣特有所指的目光,毫无忸怩地浅浅一笑,换了称呼,嫣然叫道:“周大哥。”

    周耀鸣似乎很是满意,倾倒众生的脸上带着更加不羁的笑,刚想说什么,霍秦却闲闲地抢先开口道:“最后总归是要改口的。”

    安言静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保持着浅笑,李邱翔和周耀鸣却不同,他们俩对视了一眼,却都没有言语,李邱翔的脸色似乎不太好,而周耀鸣更是一挑眉,不置可否地瞥了安言静一眼。

    几个人进了一间包厢,上了茶,安言静打量着这里的环境,这“曲径通幽”倒是比“子西”更加清雅些,可以看得出这茶桌椅子就算不是真品也是高等赝品,可谓下足了本钱。

    “阿维和武轩还没到?”霍秦呷了一口茶,低声问道。

    “嗯”李邱翔眼疾手快,把杨陌刚想伸手去拿的一块酥饼抢先拾了起来,杨陌气得不轻,他却若无其事地接口道:“阿维昨晚出任务了,刚刚打电话过去,小雪说他还没回来,等他收队他们就马上过来。武轩那边,他大概十才能出门,估计得下午才能到了。”

    霍秦头,没有言语,只是看向安言静的眼神愈发深幽。那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黑压压的一片,压得安言静喘不过气来。

    只是喝喝茶吃吃东西,安言静很快就觉得厌了,在“子西”还可听听曲子看看茶道,相比之下这里则无趣很多,环境倒是清雅,气氛却明显不足。

    “大堂里有钢琴,你可以去弹。”霍秦好似知道安言静早已坐不住了一般,贴着她的耳朵,只用了两个人可以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安言静看向他,见霍秦并不是说着玩的,乖顺且无声地说好,然后朝周耀鸣和李邱翔头,欠了欠身子,推开门悄然走出去了。

    安言静并不知道,包厢里的气氛在她出去之后,随即变得犹如暴风雨过境,沉闷不已。

    “周耀鸣你、很、好!”霍秦狠狠地往椅背上一靠,木质的地板和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霍秦整个人也随着椅子往后滑行了很长一段距离。这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口的一般。

    周耀鸣懒洋洋地掏出打火机,了一支烟,吞云吐雾之间又把烟盒推了出去,李邱翔和杨陌一人拿了一根各自上,霍秦却不为所动,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周耀鸣,眉宇间隐隐可见山雨欲来的怒气。

    “这次如此认真?”周耀鸣的那根烟却是很随意地抽了几口就按在琥珀烟缸里掐灭了,也不知是不是烟熏了嗓子,他哑着声音问道。

    霍秦都懒得跟他说话,只稍微抬眼看了看李邱翔,后者慢慢吐了一口烟,不慌不忙地道:“他都把武轩找来了,你还觉得他只是玩玩而已?”

    吸了一口烟再缓缓吐出,李邱翔顿了顿,又道:“更何况那个人是我妹妹!”

    “哟,我怎么不知道你李大公子什么时候多出了个妹妹?据我所知你家老爷子可是就你一个孙子啊!”

    “耀鸣你就是这样的态度?”李邱翔把烟按在烟缸里,皱着眉道。

    周耀鸣看着霍秦,语气无比认真,跟刚刚吊儿郎当调侃李邱翔的样子判若两人,“我自然是希望你幸福,可是,那个女人”

    他的话还没说完,霍秦却推开椅子骤然站了起来,“周耀鸣,你最好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呵,还是提都不能提么?”周耀鸣没被霍秦突如其来爆发的怒气吓到,反而笑了,“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就算是把武轩找来了又能如何?我只能说,你骗得过你自己么?你明明就没放下,不是么?”

    周耀鸣语毕,霍秦脸色愈发冷峻了,墨色的眸子充满寒意地扫过周耀鸣,喉头动了动,最后还是不发一言,孤身走出了包厢。

    ***

    外厅,安言静心里不静,霍秦那眼神中暗藏的莫名情愫让她乱了阵脚,他安排这样一次会面更是让她不知所措到极致。

    他分明是在用行动宣誓什么,只不过,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做好准备去接受。

    心燥,手下的动作也不免没了章法,有好几个音她竟弹岔了。好在她现下弹得曲子原本就如疾风骤雨般,一般人也听不大出来她的错误。

    待她心烦意乱地将这首曲子弹完,才发现身边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清秀佳人正带着温柔的暖意笑盈盈地看着她。

    “嗨,你好!我叫杨辰雪。”

    对方坦然地打招呼,安言静反倒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安言静”她有些紧张地报出自己的名字。

    杨辰雪好似并不在乎她的名字,只见她走近安言静,手指在黑白键上滑过,钢琴随即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由高至低,悠然流转。

    “你弹得真好!”

    杨辰雪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让人不自主地就会想要靠近。

    “嗯谢谢谢。”

    “我们来四手联弹吧?”杨辰雪似乎很是期待,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满脸期待。

    “你也”安言静突然找不出此刻可以用来表达自己意思的词语。

    杨辰雪笑着摇了摇头,“我是一名幼师,会的都是用来哄小朋友的儿歌。”

    儿歌

    安言静有片刻的失神,她好像都要记不清儿歌是什么了呢!

    从小到大的演奏联系几乎都是为了考级,一般小孩都拥有过的童年乐趣,反倒成为了她眼中的奢侈物。

    见安言静很久没做回应,杨辰雪双手合十,一副虔诚的样子,“不行么?”

    “我会的儿歌不多”

    杨辰雪说了一个名字,安言静想了想还是头,虽然记得不大清了,她还是很想试一试。

    十指在琴键上铺开,杨辰雪对着安言静调皮地眨了眨眼,稍用力压下,流畅欢快的乐曲洋溢而出,安言静的脸上竟染上了从未有过的童真之色。

    霍秦正是在安言静刚刚展开笑颜的刹那儿跟停好车从外面走进来的顾维遇上的,两个人从不同的方向过来,却从对方眼里都看到了一丝不可置信。

    两个大男人安静地站在不远处注视着手指翻飞的二人,脸上的表情逐渐柔和下来。

    一曲终了,安言静觉得心里从未有过的轻松,一抬眼,霍秦专注的表情毫无防备地撞进她的心里,她手上的力道一下子没控制住,钢琴发出沉闷的响声。

    杨辰雪见到顾维,想拉着安言静的手跑过去,安言静一怔,却还是迅速、不着痕迹地躲过了她的触碰,杨辰雪只是愣了愣神,倒是什么话都没说,自己先站起身迈步走了过去。

    顾维一把接住往他身上扑来的娇妻,安言静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周身带着煞气的男人会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老公,安小姐好厉害!”

    安言静踱着步子恰好走近,听到如此直白的夸奖还是不好意思得紧,她觉着自己脸上一阵发烫,赶紧低下了头。

    霍秦牵过安言静的手,熟悉的薄荷味钻进鼻腔里,在旁人看来他们这算是和谐的俩对爱侣吧?她忽然觉着有些心慌。

    刚巧李邱翔、杨陌和周耀鸣也出来了,眼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一行人准备去吃午饭。

    安言静坐在霍秦身边,很自然地帮他布菜,好像从江南回来,布菜成为了他们俩饭桌上相处的一种习惯了。一个做的自然,一个接受的坦荡,他们自己不觉着哪里不妥,可在其他人眼里倒是别样的风景了。

    周耀鸣见此目光闪了闪,喉头动了动,倒也没说什么。

    饭后杨辰雪打发凌晨出了任务一宿没睡的顾维去午休,她也一同随了去。

    剩下的人则去了垂钓场,大大的池塘只见得到他们五个人,安言静一个人坐着,将那本带来的《孙子兵法》摊在膝盖上慢慢研读,不得不承认她对这种类型的书真的存在阅读障碍,不仅很难参透其中的深意,刚看了几章竟有些昏昏欲睡了。

    霍秦跟周耀鸣、李邱翔在谈论经济上的事情,杨陌没兴趣听他们的高谈论阔,对需要耐心的垂钓更是鄙夷,便掏出手机开始打游戏。

    突然听得一尖锐的刹车声,三个男人立即噤了声噤,相视一眼,眸中带着微妙的光,他终于是来了。

    听到脚步声,首先映入安言静眼帘的便是一大片的军绿色,盛夏的天气却依旧将一身军装穿得纹丝不乱,从容淡定,就好像连一滴汗都是多余的。肩章在日光下隐隐发光,安言静看不懂那几杠几星究竟是什么军衔,只觉得这男人必定是不一般的。

    那个男人的容貌跟霍秦比更偏儒雅,可他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英气却势不可挡,这个时侯容貌反而容易让人忽略。

    几个男人一阵寒暄,安言静身前搁着的鱼竿突然一阵剧烈的颤动,她原本是坐着的,突然站起身来想要去稳住鱼竿,膝盖上隔着的书自然掉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她也顾不得那么多,快步走过去握住鱼竿,眼见鱼竿抖动的幅度愈来愈大,她就快要控制不住了。

    这时,双手被熟悉的手心覆盖住,安言静下意识地往后靠去。

    霍秦的手指修剪得很干净,跟她的葇夷交|缠在一起。

    安言静看着那交织在一起的手指,有一刻的怔愣,他的那双手,怕是也是适合弹钢琴的吧?

    她还没回过神来,只觉得脸上一凉,那杯鱼钩勾住的大鱼已经被拉出水面了,正在阳光下肆意地摆动,鱼鳞闪着光,身体带出的水飞溅出来,安言静和霍秦离得最近自然是最为狼狈的。

    “好大一条!”周耀鸣也来了兴致,跑过来拉钓线和渔网,将鱼控制住。

    “嗯,还真是不小!”霍秦虽说笑意不算明显,安言静却还是很清楚地感觉到了他的愉悦。

    “言静干得不错!”李邱翔倒是不吝啬自己的赞扬,推推眼镜,绽放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几个人倒是也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大鱼放入木桶中,看着安言静脸上还带着水珠,霍秦浅笑着道:“看来今晚,又得犒劳我的小猫了。”

    李邱翔和周耀鸣放声大笑,安言静拿手胡乱抹了抹脸,别过头去浅笑。

    稍远处的傅武轩沉默地看着安言静露出梨涡的侧脸,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安言静,你为何哭

    晚餐倒是真的有一条大鱼,安言静愣了愣神,看了半天那条已经变了模样的鱼,不能确定那究竟是不是自己下午钓着的。

    霍秦今日的心情似乎格外的好,一直带着莫名的浅笑。

    菜色均是清淡的,白璧色的磁盘盛着各式各样精致的菜肴,光是看,就知道这味道定是差不了的。

    坐定之后,安言静给霍秦倒了一杯茶,垂着头,暗自打量这围坐一桌的人。

    这一行人里,李邱翔和杨陌不用提,她跟他们朝夕相处,自然是很是熟悉的了;上午打过招呼的周耀鸣,安言静也觉得他并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虽然他的笑容总让安言静有种毛毛的感觉;那个浑身散发着煞气的武警顾维,安言静倒也称不上怕,毕竟总觉得有他的娇妻在场,他的眉目不自觉地就被温吞了,那股与生俱来的气场随之淡了不少;而那个扛着两杠两星中校军衔的傅武轩

    安言静倒茶的手抖了抖,她觉得这个人很是不简单,不说别的,光是他身上那种沉静的气场都让安言静忍不住暗自佩服,按兵不动,审时度势,这《孙子兵法》想必他是研读得很透彻了,他若是发起狠来,怕是任谁都难以招架得住的吧?

    这么看来,他跟霍秦倒是还有几分相似了。气质,谋略都是如此。

    仅倒一杯茶的时间,她却将这这些人的脾性都做了个判定。

    还有一件事让安言静觉得很奇怪,一直没个正行的周耀鸣在见到杨辰雪就变得像一只乖宝宝一般,只是低着头安静地坐着,时不时品品茶。

    并且,安言静无意中撞到他看向杨辰雪的眼神,那眼神分明就在诉说着滔天情愫还有一抹不易被察觉的哀怨。

    安言静暗自收起自己在杨辰雪和周耀鸣之间探究的眼神,生怕一不小心就泄露了什么不该有的情绪。可反观顾维,他倒是很从容镇定得很,就好似已经见怪不怪了,正小心地给杨辰雪将杯子里的酒换成果汁。

    深感自己的那城府不足以在他们这些人面前游刃有余地委蛇,安言静很专注地帮霍秦布菜,自己则就对着面前那几盘菜来来回回。

    安言静一直低着头,未曾发现饭桌上已经控制不住的暗潮涌动。

    霍秦先是给李邱翔使了个眼色,后者眯起眼看着霍秦,似乎还不大确定是不是该这么做,几欲举起酒杯,刚刚抬起手臂,却又放了下去。

    这边还在拉锯着,那厢杨辰雪歪着头看了自己老公一眼,见他眼里也染上几分兴趣,勾了勾嘴角,率先举起杯子,朝安言静道:“安小姐,这一杯敬你,谢谢你跟我四手联弹。”

    安言静闻言一怔,迅速将筷子搁好,赶紧端着酒杯也站起来身来,冲杨辰雪淡淡一笑,两个人面对面而立,在空气中虚碰了碰杯。

    “您客气了。”安言静依旧不知该如何跟杨辰雪打交道。

    语毕,两个人都是仰头一口饮尽杯中的酒,霍秦珍爱53°的茅台,安言静也倒也算喝习惯了这很有劲儿的白酒,比起那日年会上的香槟,她倒是更偏爱这个。

    杨辰雪的举动就好似给这群“酒鬼”开了一个头,之后李邱翔、杨陌、周耀鸣、顾维还有傅武轩都一杯一杯接连不断地朝安言静敬酒。最初还会寻个什么由头,说几句好话,到最后倒也什么都不做了,只是敲了敲酒杯就算打过招呼了。

    霍秦丝毫没有要过来阻拦的意思,安言静摸不清他的想法,也搞不懂这群人的意味,只能来者不拒一杯一杯地喝。

    她本就没吃什么东西,酒喝得又急,胃里已经开始隐隐透着灼烧感了,她的左手按在胃的地方,右手还是端着酒杯,嘴角挂着几乎要消亡的浅笑,再一次饮尽了散着醇香的液体。

    其实,那日的鱼宴,霍秦那一勺红红辣辣的鱼籽已经让她的胃有些不适了。最近天气热,她更是失了胃口,吃饭及不规律,时间一长,这许久不犯的胃疾又发作了。

    再次满上杯,安言静的脸色苍白到几乎透明,只是那一双泛着雾气的眼睛依旧平静如水,无声的证明,她还没醉。

    霍秦见此不由自主地皱起眉来,安言静的酒量他是很清楚的,这样几杯下去还不至于让她露出如此无力的表情,顺着她举杯仰头的动作看下去,待到他瞧见她一直隐藏在桌子下的那一只手时,霍秦眼底的深幽慢慢透出渗人的光。

    截住她再次往口里送的酒杯,霍秦冷着脸把那杯酒喝尽。

    “怎么不说?”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只有安言静一个人听懂了。

    “无碍。”她的声音很脆,就好似真的并无不妥一样。

    面无表情地从霍秦手里拿回杯子,安言静又为自己斟上酒,只是按住胃部的那只手又加大了些力度。端起杯子,朝周耀鸣赧然一笑,算作为刚刚霍秦那突如其来的动作感到抱歉,她轻声道:“周大哥,再来!”

    “安、言、静!”霍秦一把将安言静手里握着的酒杯打落在地,沉下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被他几乎要烧起来的怒气弄得浑身不自在了,安言静抿了抿嘴,推开椅子站起身来,左手还是没有离开胃部,欠着身子说了一声抱歉,看都不看众人一眼,快步离开了包厢。

    房间是早已订好的了,安言静直接把自己摔倒床上,双手捂着胃部,只觉得那里面像是要融化了一般,连带着五脏六腑都翻腾起来了。

    她蜷起身子缩成一团,想让自己好受一些,空调平稳地送出凉气,薄毯搭身上,安言静就这样昏昏沉沉地失去了意识。

    她走了,包厢里却不甚平静,李邱翔自然是不会说什么的,毕竟那是他妹妹,杨陌自觉得自己不适合继续待在这里,随便扯了一个理由也出了包厢。李邱翔看了他一眼,只嘱咐他注意安全。

    周耀鸣一个人喝完刚刚安言静应该敬给他的酒,将酒杯狠狠砸在桌子上,一张足以颠倒众生的脸被垂下的发丝遮住,整个人显得很是萧索,“秦,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我说得很清楚了!”霍秦的声音冷得似乎可以让四周马上结冰。

    “你们这种恶劣的考验还真是让人讨厌!”对曾经自己那一番经历,杨辰雪现在回想起来倒是觉得很是气愤,同为女人,她倒是很可以理解安言静的了。

    “呵这是我们几个小时候约定好的!”李邱翔挠了挠头,笑着道。

    “武轩你觉得呢?”霍秦看向傅武轩,慢慢问道。

    傅武轩一直沉默地饮酒,好似看不到这一端的剑拔弩张一般,见问题转到自己面前,他往口里送酒的动作也只是稍微顿了顿,很快就面无表情地饮尽那一杯酒,墨一样的眸子投向霍秦,那里面全是让人看不懂的深意,“认真的?”

    “呵”霍秦低笑,“不然呢?”

    “嗯,不错!”傅武轩的话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肯定。

    不错在傅武轩的世界里,这便算作很高的评价了。

    闻言,周耀鸣不干了,只见他拿杯子敲了敲桌子,大胜抗议道:“拜托啊武轩,你从哪里看出那个女人不错的?”

    傅武轩的肩章在灯光下散发着微微的光亮,他们这些人里面,只有他按着家中老爷子的指示一路走下来了,无形之中,他在他们几个人当中变得特殊起来,他只消一句话便举足轻重。

    李邱翔毕业于清华大学计算机系,也算是小有成就;周耀鸣则是直接跑国外去注册了个公司,待到公司走上正轨,在美国上市以后才风风光光地回来。

    霍秦和顾维倒也是上了军校的,但各自也都因为某些因素最终没能继续下去。

    可以说,他们对傅武轩那种特殊的情绪就好似是他帮助他们达成了家里长辈的心愿,继承了各自家里老爷子的事业,所以或多或少,傅武轩在他们几个人当中无形地变得更加重要起来了。

    谁也没看清傅武轩是怎样办到的,只知道那原本一直在周耀鸣手里发出刺耳声响的杯子眨眼间就到了傅武轩的手里,他朝一脸莫名其妙的周耀鸣一笑,慢条斯理地道:“你不外乎在为秦觉得不值。”

    一直隐藏着的心思被傅武轩一语道破,周耀鸣别过头低声咒骂了些什么。

    “不值?”杨辰雪反问道。

    “你看不出来那女人不喜欢秦么?”顾维倒也不避忌什么,看了一眼傅武轩,直接解释给杨辰雪听。

    杨辰雪看向周耀鸣,眼里似乎很是不赞同,他们俩的眼神只在空中对质了一秒,很快,杨辰雪别过头看向霍秦,慢慢说道:“感情这东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傅武轩朝杨辰雪举起酒杯,“说得好,敬你!”

    杨辰雪也不跟他客气,举起酒杯又一口气干了一杯,动作很是潇洒。

    霍秦一只手抚着额,嘴角慢慢晕开一个笑,那笑容跟他平日的笑都不同,带着些许旁人察觉不到的温情。

    “或许就是她了。”他的声音很低,更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

    “什么?”离他最近的李邱翔问道。

    霍秦抬起头,一字一顿慢慢地说:“一、辈、子。”

    ***

    霍秦回到房间时安言静已经醒了,脸色却还是不大好。

    “药带了么?”霍秦的眉头紧紧蹙着,身上的酒气很重。

    安言静低眉顺眼,识相地不在这个时候招惹他,“在在包里。”

    霍秦一言不发地取过药瓶,又倒了一杯温水,一起递了过去。

    吃过药,安言静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的缘故,总觉得自己像是一下子舒服了很多。

    霍秦的大手缓缓贴到她的胃部,一下一下慢慢地揉,安言静似乎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比那折磨人的胃疾更容易灼伤她。

    “谢谢。”她只是想打破这让人不知所措的安谧。

    “言静”他低声唤她。

    “嗯?”安言静抬起头,眼神一如既往的澄澈。

    霍秦有那么一瞬间几乎不敢直视她的目光,他从未有过这样一个时刻,想要不顾一切的逃开。她的眼睛就好似是最致命的毒药,只需要一秒钟,就足以让人心甘情愿的死去。而他,似乎也不能幸免,正在一沉溺其中,并且一丝想要爬起来的欲|望都没有。

    “我们就一直这样下去吧”他顿了顿,投在她眼眸中的目光灼灼,“就我们俩”

    面对面的姿势,他自己的情绪毫无保留的暴露在她面前,同样也可以毫无阻拦地将她眼里闪过的所有反应一丝不落地捕捉到,错愕,惊讶,不可思议,惊慌,还有惧。

    呵,惧?她又该怕什么?

    安言静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说“一直”,他说“就我们俩”,那么是否就是她理解的那样,只有他们俩,直到永远,或者说一辈子?

    可能他想说的是,他们可以结婚。

    胃里的灼烧刚刚退去一些现在又愈演愈烈起来,而她的心更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疼得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结婚”两个字在她脑海中无休止的重复着,一遍一遍,重复叠加,慢慢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维。

    身体的每一寸似乎都在叫嚣着,疼,她好疼。

    她真真切切感觉到了,她还是害怕的。

    不知道是怕他,还是怕那两个字。

    结婚?

    她可以么?

    “你什么意思?”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每一个字都好似要耗尽她所有的力气才能说得清楚,心里一直悬着一口气,就好似只要一松,就会在他面前溃不成军。

    “你觉得呢?”霍秦冷笑,将她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依旧注视着她,只不过,那目光中逐渐带上的寒意。

    两两对视,安言静几乎不能自持,明明是同一个人,怎么会一瞬间就好似冰火的转变般差异如此巨大?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她的反应已经给出了最诚挚的回答——她不愿意。

    霍秦不知道自己心底那微微刺痛,是因为失望,还是别的什么。亦或者可以说是,伤心?

    呵,他竟然还会伤心?

    “我”

    安言静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嗓子发干,嘴皮似乎都黏在一起了,一牵扯,就是皮开肉绽的难受。

    她急急忙忙想要解释什么,霍秦的手慢慢抚上她的脸颊,一下一下,很轻。

    脸上一凉,她这才发觉原来终究是哭了。只不过,这泪又是为何而落的呢?

    他低下头,指尖还带着她的泪珠,凉凉的,不似她身上的暖温。

    “霍秦”

    她的话被他关上的门,永远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一门之隔,她的泪愈发汹涌了。

    为什么?明明是她拒绝他了,为什么她还会如此心痛呢?

    ☆、霍 秦 ,我怎么了

    霍秦大概是当晚就走了,安言静不知道究竟过了多少时间,只觉着好似听到楼下隐隐约约传来发动机的嗡嗡声。

    而他们俩就像渐行渐远的双向线,再也看不到交集。

    第二天一大早李邱翔来敲门时,安言静还蜷着身子坐在墙角里,头埋在膝盖间,脸上还依稀看得出泪痕。倒是没再哭了,可是她还是会觉得眼眶隐隐发热、发酸。

    耳畔似乎有人在唤她,很是焦急的发声催促。

    “哥”她终于是看清眼前的人,哑着嗓子叫他一声。安言静觉着很想对李邱翔笑,很想告诉他她没事,可是,她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再去伪装了。

    “言静,你不舒服么?怎么坐在地上?”

    李邱翔急急忙忙地去搀着她的手臂想要将她带起来,安言静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却不料保持这个坐姿已经一整晚了,她那双腿早已麻木得毫无知觉,脚下一软,就要直直倒下去。好在李邱翔的臂膀足够她依靠,将身体大部分的重量都放到李邱翔身上,安言静试着活动了一下脚,她似乎感觉到身体里的血液在慢慢地流通,虽然依旧软绵绵地使不上力,倒也不至于像是觉着那双腿好似不属于自己那般空落落的。

    床头还搁着半杯水和一盒药,安言静拿过那药盒,干吞了两颗药片,冲李邱翔虚弱道:“我没事的,哥”

    李邱翔突然没有勇气去直视安言静的双眼,他支支吾吾地说了一声“好”,迅速别过头。

    回行的路上,安言静窝在后座一直昏睡着,李邱翔不敢把车内空调的温度开得太低,又怕安言静盖着薄毯会觉得热,杨陌便不得不时不时去探探她的情况。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愈怕什么愈要来什么,安言静半路上就开始发烧,原本苍白的脸上染上不自然的红,就好似漫天白雪中的突然闯入诡艳色彩,美则美,却惹人心惊。

    医生说她的情况不太好,要是晚一送进医院,就会有生命危险了。

    急诊室忙了好一阵,待到安言静温度降下来已经临近傍晚。

    李邱翔一直陪着她,端正的脸上透着焦急和愠怒,为她的情况上火,为霍秦的行为发怒。

    他一言不发地坐在安言静病床边,杨陌买了吃的东西送过来,他就好像没看见一般,只是干坐着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看着安言静,静静地守着。

    冰冷的液体注射进身体里,她的手背大夏天里竟还透着紫色的细丝。

    安言静只觉着自己的身子好烫,可一侧的手臂又很凉,她明晓得自己不舒服,却对此无能为力,如何都醒不过来。

    迷迷糊糊之间她似乎看到了霍秦,他穿着黑色的衬衫,两个人分立在门里门外,她想叫住他,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黑色的背影愈来愈小

    待到安言静转醒已经是半夜里的事情了,睁开眼看着天花板,陌生的环境,不陌生的味道,她知道自己现在在医院。视线慢慢下移,李邱翔已经伏在她床边睡着了,安言静没想吵醒他,只是把自己的右臂抬起,手背上还粘着胶布,梦里那凉凉的液体想必就是这静脉注射吧。

    胃里倒是好了很多,只不过毕竟是发过烧,整个人目前还很是虚弱,似乎一个简单的抬手臂动作已经耗尽了她原本就为数不多的力气。

    动了动唇,只觉着干裂得难受,嘴皮都粘贴在一起了,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并未感觉好了些。

    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尽管她已经尽量把自己当成一只猫,悄无声息地行动了,李邱翔却还是因为轻微的响动醒了过来。

    “要喝水怎么不叫我?”

    安言静大口大口灌下一杯温水,不知道是不是喝得太急竟被呛着了,她颇为狼狈地咳嗽了两声,眼睛和鼻头都红红的,慢慢地说:“看你睡了。”

    李邱翔有些时候真的不知道该对安言静有些过分的“客气”作何表示,她似乎永远都是这样,把她的世界与他们的分隔开来。

    “快回床上休息去吧,想要什么直接跟哥说!”

    从善如流地回到床上,安言静侧着身子躺着,闭上眼,明明一丝睡意都没有,她却强迫自己入眠。

    看着安言静刻意留给自己的背影,李邱翔握着从她手里接过的杯子,推了推眼镜,迅速转过身,无声地叹了口气。

    ***

    午后,公车里还有不少的人,安言静坐在后排靠窗的位子,塞着耳机,不听古典乐的安言静,摸着MP4屏幕上那歌名,她淡淡的笑悄然无声地消失在她低下头的瞬间。

    她听歌习惯一首歌反反复复地循环,直到可以将调子铭记在心为止。而当下,她似乎只是想事情做。

    爱剩下心酸热情总会变冷淡 没有人能找得到答案

    海变得苦涩灼伤一片温柔平静以后能否看见港口

    怎么唱情歌我们唱到眼睛都红了

    怎么我哭了因为懂得寂寞了

    怎么唱情歌笑着唱完也许就好了

    至少我记得那些美好的

    爱,剩下心酸,热情总会变冷淡。

    既然还会心酸,那么就说明还是在爱。

    歌曲里明明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安言静却觉得心脏的位置在隐隐发酸,这种似乎要将她湮没的情愫就好似最权威的铁证,在指控她的自欺欺人。

    从夕阳西下到华灯初上,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执拗什么。

    街边的路灯一闪而过,那一幢幢亮着灯的大楼在各自书写属于每个人的故事,而车上上上下下的人,总归是有一个目的地的,待到他们到站了,就可以回家了。

    家。

    多么温暖的字眼,而她在这座城市好像找不到可以下车的站台,好像没有一个专为等待她而存在的灯火。

    瘦弱的身上还穿着病号服,她只是在外面套了一件宽大的外套。正当热的天气,她这样的打扮似乎确实是十分引人注目。

    公车上的冷气慢慢渗进衣服内,帮她的肌肤降温,藏在外套里的汗珠慢慢被蒸发干净。

    在这一趟公车路线上不知来来回回多少次,窗外明明是一闪而过的街景,她竟好似看到窗子上倒影出那一双倩影。

    虽然李邱翔和杨陌已经尽力在她面前保密了,但事关“秦韵”神秘的总裁,又怎会一丝风都不透呢?

    听到护士们都在小声议论,她开了电视,看到那周耀鸣“一鸣传媒”旗下栏目的独家报道,他在南京,身边还有一个足以与他相配的女人。虽然那个女人的小半张脸藏在了墨镜之后,安言静却可以断定出她是美丽的。

    萧索地关了电视,她的眼前却总是会出现那一双人,那紧密的依偎,那亲昵的低语。

    呵,这就是他的“一直”?

    她摇摇头,不禁暗自嘲笑自己,总归是起了贪念,居然会对他的说辞抱有一丝期待。

    三年的朝夕相处,她似乎将身体很重要的一部分遗失在他身边了。

    那种感觉让她不知所措,从未有过的惶恐。

    公车司机似乎一直在偷偷看她,想必是觉着她是有些不正常的吧!将近八个小时了,她只是一趟一趟的来回。

    在终站下了车,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靠在座椅上,她阖上眼,倦了,她也总该有一个落脚的地方休息不是么?

    门没锁,她微微讶异了一刻,推门进去。

    房间内的两个人似乎起了什么争执,李邱翔靠在沙发上低着头抽烟,杨陌坐在一张断了一只腿的椅子上,仰着头,娃娃脸上隐约可见大片的青紫。

    “你们怎么了?”安言静心口一窒,手在长外套的袖子里狠狠攥住。

    见她回来,两个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李邱翔赶忙随手掐灭了烟,跑过去扶她,杨陌也从残坏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哥,我没事的。”安言静侧过身子,躲过李邱翔伸过来的手,自己绕了一个小圈,自较远的那条路慢慢走到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

    杨陌看着李邱翔的手在空中滞了滞,眼底闪过一丝酸涩,低下头抿着嘴,又跌坐回去。

    “言静,你怎么回来了?嘶”杨陌想对安言静笑笑,却是扯动了自己挂了彩的嘴角,疼得他直吸凉气。

    安言静定定地看着杨陌,杨陌一怔,终是逃一般地躲开她的视线。

    “我没事了。”安言静的脸色还是不大好,但比起前几日还是红润了许多。

    “那那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煮东西吃?”杨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面对她竟然又开始说话磕巴起来。

    安言静摇摇头,“不忙”

    “还是不舒服么?”李邱翔走到她身边蹲下|身,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额。

    安言静站起来,脸颊还是难以避免刮过李邱翔的手,她的眼底黯了黯,“累了,我回房了。”

    她垂着头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客厅里,李邱翔慢慢滑坐在地上,双手抵着额,俯到沙发上。杨陌将那断了一只腿的椅子放回餐桌旁,闪身进了厨房,不放心地还是煮了一锅小米粥。

    看着李邱翔自责的模样,杨陌突然觉得自己好似站在悬崖底,头上是一块将要下落的巨石,只需要再往外推一下,巨石就会滑落,将他碾得粉身碎骨。

    ☆、安言静,你告诉我

    又在家里调养了几日,安言静的精神状况明显强了许多。

    胃疾本就是个需要悉心调理的慢性过程,打过针吃过药,只是将疼痛缓解了些,连带着胃口倒也算好了些,人也不似前几日虚弱,脸上隐约可见健康的绯色。

    安言静百无聊赖地又翻过一页书,觉着这生活实在是没意思极了,她或许该去上班。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将空气中不安分的热因子沉淀下来,这十几天的高温天气总归是过去了。

    待到小桐看到安言静站在她面前时,就像是觉着自己出现了幻觉,还十分可爱的拿手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走了眼。

    “总总监?”

    安言静面色如常地头,一言不发地走进办公室。

    不用任何人刻意提醒,这一路上她看到太多的丑恶嘴脸,或者说是幸灾乐祸更为恰当些。

    昔日里那些羡慕的,怨愤的,敬畏的,不屑的,观望的,看戏的人如今都抱有同一种态度看她。呵,这样也好,无论怎么样也总比怜悯来得好啊!

    “总监,您不是住院了么?”小桐将门推开一道小缝,也不敢走进去,只是从小缝中虚虚探着脑袋往里瞅,说不出的小孩子气,就跟当初刚来公司时一模一样。

    安言静用文件半遮着脸,低着头在忙手头上的事,“无碍了。”

    “哦”小桐应了一声,声音有些沉闷,透着说不出的失望。

    她没有马上离开,保持着那个姿势又静默地看了好一阵才惴惴地掩上门。

    安言静没太在意,只当她也是因为那通新闻而变得有些不自然而已。毕竟这样的戏码是大多数人希望看到的。

    待到下午例行开组时,安言静才发现流言的力量真是可怖。

    她不过一个礼拜不来上班,她的助理小桐竟然已经迫不及待地接手了她全部的工作,并且在短短时间内可以让组里的几大核心成员都心甘情愿地听她差遣。

    难道她看走眼了,这个小桐好似并不像她表面上看得那么无害。

    薇安散会后昂着头走到安言静面前,三言两语把团队如今的情况说给她听。薇安的语气还算客气,这反倒让安言静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公司里的人既然都已经知道了霍秦另结新欢了,薇安为什么还要在她面前如此的小心翼翼?

    听完薇安的话,安言静浅浅一笑,“我知道。”

    “那你”

    “我会配合。”

    “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安言静的反应太过于出乎他的意料,薇安竟当着她的面,重重地舒了口气。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安言静有意无意多看了小桐一眼,她正在一个组员的办公桌前俯身戴着耳机听些什么。只见她闭着双眼,无比投入,毫无察觉。

    安言静扯了扯嘴角,走进自己的办公室。若是小桐真的光明正大地来跟自己提,想必她会是万分赞许地将这个案子交由她负责的吧?她跟了她三年,竟还没摸清她的脾性。

    很多时候,人都不自主地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安言静原本以为上次冒充签名的事情已经给她教训了,没想到小桐还是如此的自以为是。

    一天下来,安言静面子上依旧淡淡的,可那些话听到耳里,还是不免让她体味到了什么叫做人言可畏,不得不说流言还真是猛于虎啊!

    下班之后她去了一趟超市,因为她生病,杨陌连着给她做了好几顿病号饭了,清粥小菜吃惯了,她忽然很想吃牛排。

    回到家开门,李邱翔和杨陌还没到,屋子里略显冷清。

    安言静银灰色的凉鞋从脚上滑落,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动,在空落落的房间里形成了一圈一圈的回音,不免让她有片刻的怔愣。

    李邱翔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七半了,他进门后看到的就是安言静习惯性地抱膝坐在地板上,背靠着灶台,安静地等。

    “言静,怎么坐在地上?”李邱翔急急忙忙伸手去拉她起来。

    “回来了啊,哥”安言静躲过他的手,从地上爬起来,理了理裙摆,微微一笑。

    李邱翔收回手,环顾厨房,案板上还整整齐齐码着切好的蔬菜,他脸色一变,“你还没吃饭?”

    “嗯。”安言静低声应了一下,“哥你去换衣服吧!”

    “好。”

    李邱翔退了出去,开放式的厨房,他看着安言静从冰箱里拿出一个盒子,将腌渍好的牛排放到锅里煎,她小心地烹调,动作连贯熟稔,李邱翔这才知道原来安言静也是会做西餐的。

    “哥你吃么?”安言静将掉落的发丝别回脑后,转过头轻声问道。

    “不不用了。”不知不觉竟有些看得入神了,被抓了个现行的李邱翔结结巴巴地应了一句,逃一般地溜回房。

    吃过迟到了很久的晚餐,整理好厨房,隔了半个小时后安言静又吃了胃药,看来按时吃饭是很必须的。

    “言静!”

    安言静练完琴,李邱翔叫住她。

    “嗯?”安言静将琴盖放下,从下至上地看向李邱翔。

    李邱翔坐到安言静身边,面色一凌,“我们聊一聊。”

    “哥,杨陌哥呢?”她一面说,一面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好在椅子足够长,拉开一段距离,她才觉着舒服了些。

    看着安言静的小动作,李邱翔心里一沉,她竟然还是如此排斥除了霍秦之外任何人的亲近。

    “哥?”安言静又叫了一声,李邱翔这才回过神朝她一笑。

    李邱翔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你今天去上班了?”

    安言静头,快速低下头,像是在掩饰某种不安的情绪。她有一个习惯,只要是觉着难办了,便想逃避,开始找别的事情做。

    只见她拿过琴谱,一页一页地翻过,将缱绻起来的纸张小心翼翼地抚平。她垂着眼,全神贯注,李邱翔看得到她一下一下忽闪着的睫毛,翻飞灵动,好像可以直接穿刺到人的心底。

    “那你”

    “我没事。”安言静匆匆打断李邱翔的话,手上一顿,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竟会如此的气躁。

    “南京那边是有一个项目,原本是杨陌负责的,秦不知道怎么了非要过去咳,杨陌现在也过去,就是处理事情而已”李邱翔的话难得条理不清。

    安言静倒也听明白他的支支吾吾,李邱翔原来是在为霍秦辩解。

    可是,有必要么解释?

    她低笑。

    “言静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么?”李邱翔见她不发一言,伸手翻开钢琴盖,修长的手指放在琴键上,慢慢用力一按,钢琴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呵,那个时侯,怎么可能不记得?

    飞机上她无声落泪,那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出远门,离开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乡,带着一身伤痛。

    李邱翔坐在她身边,将一块折得很整齐的手帕递到她面前,“小姐,生活还有很多美好的。”

    安言静抬头看向突然开口的身边人,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珠,而那一瞬间她竟然很想笑,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多管闲事,还是因为他那如此励志的一番话。

    美好?

    呵,一年不到的时间,她的生活翻天覆地,以至于她不得不狼狈地逃开,生怕本就残破不堪的身心再次遭受伤害。

    而他们第二次相遇,她正在满大街地找房子。

    她没想到会再见到他,而他没想到她竟然会把那块手帕随身带着。

    “还给你。”

    她的眼睛还有些肿,人也晒黑了些,但李邱翔却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变化。

    然后,他竟然成了他的房东,然后哥哥,再是老板

    这就是缘分?

    安言静低头笑了,手指也放到琴键上,来来回回地舞动,一段轻快简单的旋律随即而生。

    “怎么可能不记得。”她的声音伴着琴曲,竟平白生出几分柔情来。

    李邱翔适时地收了手,让安言静慢慢飞扬出零星曲调,“三年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当时为什么哭了么?”

    安言静手上一顿,钢琴立马发出沉闷的响声,她的十指还没离开琴键。她转过头看着李邱翔,那眼神中的平静淡漠,让后者心里一惊。

    她慢慢挪开手指,轻轻拂过耳边发丝,这不听话的刘海总是遮住她的眼,是不是该将它们剪去了?

    “还以为你不会问了。”她慢吞吞地说。

    “那你会回答么?”

    安言静歪着脑袋,嘴角慢慢扯出一个弧度,却只是吐出“背井离乡”四个字。

    李邱翔一怔,自是不信的。

    安言静看着他的表情,将那个刚到嘴角的笑容完全铺展开来,梨涡骤现,清雅脱俗,她很认真地道:“确实如此。”

    “呵”李邱翔摇摇头,他本就没打算逼她,她不愿意说,他又何必再问?

    “还有空难。”

    “什么?”李邱翔大惊。

    安言静盯着那分明的黑白键,眼神愈渐迷离,“空难,我父母。”

    李邱翔的手狠狠攥成拳,他并不曾想过去挖她的伤口。

    “对不起言静”

    她摇头,那抹清雅到让人心疼的笑依旧挂在嘴边,“过去很久了。”

    李邱翔理科生的大脑此刻开始组装这个故事的梗概,又何况,这个故事原本就很简单。他推了推眼镜,只觉得每说一个字都如此艰难,“你父母遇难,所以你一个人离开武汉来杭州想要开始新的生活?”

    是这样的么?

    她了头,轻声应了一下,“嗯。”

    大概是这样的吧!至少大抵上是的,她也不算骗他。

    竟然是这样的,李邱翔看着安言静,不知道此刻何种表情才是最合适的。

    他原本以为遇到他是她的不幸,因为若不是他,她不会遇到霍秦。

    但若是没遇到他,刚刚失去双亲又背井离乡的人要如何在这陌生的城市里活下去?

    这就是命?

    命中注定他会为她开启一段新的生活,也就注定了她跟霍秦的今天?

    “言静,不管秦怎么样,你永远都是我妹妹!”

    安言静一愣,慢慢散开一个如沐春风般的笑,“那是自然。”

    她从不后悔遇到李邱翔,也自然不会觉得因为他而遇上霍秦是什么坏事,毕竟,她也曾被呵护过,不是么?

    至于她跟他,她从未想过他们会有结果,自然也就不会妄加期待。

    但,心里那抹酸闷又该如何解释呢?

    安言静苦笑,手指翻飞,一首带着淡淡哀愁的曲调应运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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