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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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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玩意儿61

    发文时间: 2/23 2013

    王师毅真不知道王清凌怎麽得出这个结论的。龙腾小说网 Ltxsfb.com

    “因为,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娘让你娶亲,你就不愿,总说不想像爹一样被束缚在一门一派之中,想踏遍天下……”王清凌见哥哥沉默,以为是自己猜中了,按照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其实哥你是有了喜欢的人,又不能跟那人在一起,所以才拒绝的吧?”

    一听她指的是很久以前过去的事情,王师毅心中莫名地松了口气,但很快又奇怪,王清凌平时不是这样喜欢说些儿女情长的女孩,怎麽现在想起来跟他讨论这个?

    “在我看,蕙心姐的模样不错,心里聪慧,人也温顺,就是在外头被议论多了,不敢与人来往。大哥看不上她,或许是心上人乃万众瞩目之人,要不就是那种偶尔会耍些脾气欲擒故纵的女子──你总不会只看外表吧?”王清凌自顾自一番推断,王师毅听著,觉得没一条能合得上……等等,根本就是没有那样的人存在吧!

    “……你这丫头为什麽想起这些东西!”王师毅前面被她说得有些窘迫,赶紧抓住机会质疑回去,“大丈夫尚未建功立业,天下又有如此多美景急待我踏遍,若简简单单被人束缚住,便没了这大好年华可用。”

    王清凌直盯著他看:“那为何现在要娶蕙心姐?”

    她到底是希望王师毅娶於蕙心还是不娶?王师毅也不明白,只能照实说:“现在不同……现在她是我的责任……”

    王师毅说完,抬眼悄悄看了看王清凌,生怕自己有些牵强的话让她察觉了──可她完全被这句话蛊惑了,也不看王师毅,独自念叨著:“……什麽时候我才能成他的责任……”

    “‘他’?”王师毅抓到这个字。

    “不!没什麽!”王清凌赶忙辩解,就差责怪他听错了。看著王清凌慌乱著夺路而逃的身影,王师毅有些明白,或许她对袁青诀那感情生根了,而对方那总是不冷不热的态度,教她多想了些,遂在身边找例子寻人开导,所以找到这个大哥头上来。

    她说的这“喜欢”二字,王师毅是真没想过。在江湖这麽多年,种种女子认识不少,可要论起一两个特别的人物,王师毅记挂的少,毕竟他要的也就是相伴策马山河之人,说来说去,不就是知交挚友之流。成了家,那便有个固定的地方,有个牵绊,人就像被根无形的线拉扯著,无论跑开多远,都离不开这细线的管制……

    思及此,王师毅怎麽觉得,这样的牵连,跟乐六那些钩子也没多少区别。起初他还用尽办法想要挣脱出来,可日子久了,人被磨著磨著,不管什麽样的情况,都习惯了,也不逃了。

    他刚从乐六身边离开,过不了多久,大概就会锁在於蕙心身边了。不过,既然人人都有这麽一个过程,那也不必挣扎,只等那一生一回的婚姻。

    这年年关一过,京城这一片乾燥得很,不下雪,太阳也不大出来,yīn沉沉的天。到了初八午後,天上云散了散,温暖的阳光找到缝隙便钻出来,一看那兆头,初九就是个好天气。

    日子选得好,於敢独女出阁,河沙门掌门得了儿媳,有马文嵘在,道道程序Cāo持得好。也许是先前那些传言作祟,让马文嵘那狂傲的性子也有所顾忌,本应大宴宾客,眼下却只请了一些京里的亲友──虽说个个不凡,但阵势上还是输人一等。

    好在河沙门里众人都是爱热闹的,早早地聚在王家院子里,满上欢畅的酒液,也不用主人招待便说笑起来。新娘还没现身,众人一见王师毅出来,就围拢过去拉著还没换上喜服的新郎来桌上同醉;要不是有人提醒大家不能在拜堂前把新郎灌糊涂了,王师毅绝对逃不过去。

    王师毅喝著应付著,看一层层涌上来的人群,不禁多了个心眼。毕竟年前遇上陌生的季李,还隐隐知道这人有诡异的能力,若他现在潜伏在敬酒的其中一人身上,以什麽药物袭他,或是破坏婚礼,王师毅防不胜防。

    但季李似乎没有出现。或许那日他所说的话不过是在吓唬王师毅……就一个季李,惹来王师毅些许不安与预感,令他警惕迎面而来的每一个好意。

    快到时辰,来宾都等著吉时拜堂,又一齐撺掇王师毅进去更衣。等王师毅穿著在马文嵘授意下反复修改的喜服、著用金丝裹著的红纱帽出来时,院里的欢呼声整个河沙门都能听见。

    太过欢欣的场面,在正月初九难得的灿烂阳光之下,王师毅觉得反常。或许是身上衣服里的金丝银线映衬著强光,闪花了王师毅的眼睛,他昏沉沉地在人群的簇拥中等到了时辰,一转身,原来於蕙心已经让人扶著走进了厅堂。

    吉时已到,王於两家家长清清嗓子,端著架子入座,其实脸上笑得比谁都好。人们自然而然地围拢过去,就等著新郎新娘礼成,好让他们狠狠地哄闹。

    礼官都是从京城请来的,习惯也都是京城讲究,拜堂之前,新娘得为家中的老辈们一一奉果,以表孝心。王於两家都没有老人,王颀於敢就算老辈了;若在平时,河沙门里办喜事早就省了这个步骤,可京城里的礼官拉开架势,偏不省略。

    “奉至寿果──”在那绕梁不绝的尾音中,於蕙心要从一盘果物中挑选出每位长辈们爱吃的那一个,膝行奉上。河沙门里多少粗枝大叶的媳妇都怕这个,但於蕙心没什麽惧意,逐一挑选,xiōng有成竹。

    她这应对的模样王师毅在一旁很是欣赏。正目送著她将果物向王颀那边递,王师毅忽地警觉起来,还没多做反应,就听人群背後传来一句苍劲而沙哑的言语。

    “哪来的无礼丫头!竟忘了老夫!”

    这样的话,绝非善意,众人立刻回头去看──敞开著的门边站著一位挺直腰板,精神矍铄的老人,不扶著拐杖,身体晃都不晃。

    那是谁?

    离门近的人看得清楚,有好事者都凑了过去。紧接著,屋里安安静静的,就听见外面的人发出闷钝的抽气声。

    “……师,师傅!”忽然有人喊了声师傅,王师毅对那声音熟悉,是五师叔。

    能让五师叔喊师傅的人……只有……

    “师傅!!”“师傅?!”“……师傅……”屋里众多与王颀同辈之人都惊呼起来,各具情态。王师毅满心不信,但也必须承认,那站在门口的人,竟是他的祖父,上代河沙门掌门人!

    那於蕙心奉的果物,必定是该给他的。

    爷爷不是已经……早已过世的掌门人出现在王师毅的婚礼上,任何一个河沙门门人都会恐慌起来──这到底是怎麽回事?为什麽死去之人会……

    乐六。王师毅明白了。

    但还没等他提醒大家,王家院子外面就渐渐传来了响动。起先还弱,可听著听著好像是从远处慢慢逼近,转眼间就有了地动山摇的错觉。

    这又是什麽?

    知道那个傲然立在门边的祖父不过是乐六手中的把戏,王师毅冲出呆愣著的人堆,撇下挡著一半门扉的“祖父”,直奔出去。

    那些都是……王师毅看著远处乌压压的一片,是人群,不知道哪儿来的人群,河沙门的北边向这院子涌了过来。

    而在那群人之上,有一人高於其他,虽远远的看不清面孔,但王师毅知道那是谁。

    这麽多人,脚下踏出的灰尘都扬上空中,遮天蔽日,初九这天好的太阳就这样被消抹去了大半光辉。而在那团yīn影之中,只有一人著黑色的衣衫,衬得那苍白的肤色,比头上的太阳还要亮些。

    “没有主人的允许,一个玩意儿怎麽能随便娶亲呢?”声音不大,且远,但低哑粗糙的一个问题颇具穿透力,越过空旷的武场,直达王家门边。

    一呼百应。那群掀起尘土飞扬的人们应和著乐六这个问题,纷纷低声嘶吼,不断呼唤著王师毅这个“玩意儿”。

    明明叫唤的人不是乐六,可王师毅此时听著,只觉得那是乐六在叫他。

    作家的话:

    最近难得看老六出来!!

    玩意儿62

    发文时间: 2/24 2013

    王师毅被眼前所看见的景象定在原地。

    而对面的那些人刹那间停了下来,好像是发现了王师毅的存在,整齐地看向他。

    整个河沙门顿时安静了下来。原本渲染喜庆的各种器乐都止住声息,而欢闹著的人们也被前掌门出现带来的惊惧感染,发不出响动。

    天地间没有任何声音,连乐六也不发一言。

    时间仿佛冻结在这里,院子里的人甚至没有想过立即出来看看到底出了什麽事。

    驱尸乐六带著一群人出现在河沙门北面,这样的数量,如此阵势,乐六不可能动用活人,那远远的人群,只能是被他Cāo纵著的死物。

    可是……乐六没了白荧血,按照谷角的说法,不应是至少失了一半功力,连性命都丢了一半麽?如何驱动得了这麽多尸首?还是说,那些都是由他的徒弟们帮忙?

    不像,从刚才那边整齐划一的动作来看,绝对只是同一人才能控制得出的。

    一想到这麽多的尸首全由乐六一人Cāo控,王师毅心里有些寒凉,才发现自己至今还不知道乐六根底,先前是可以空手不凭借钩子制住王师毅,现在去了白荧血还能带领如此庞大的尸体来此地……乐六到底是藏了多少力量?

    还有那麽多尸体……王师毅猛地想起,河沙门地处京郊,但距离京郊的尸场还有不少距离,这些尸体,乐六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

    还有那位还立在院子里的躯体,前任掌门已经死去多时,入土安葬,现在尸身保存得再好,也不会是像现在这样,面容与生时无异,神态自若。

    王师毅满心疑问,在周遭诡秘的静谧之中,那些疑问一个接著一个翻腾上来,却找不到其中任何一个下手,也忘记了本该冷静著逐一解决才会有实效。还没理清心里混乱,就发觉身後有轻浅的脚步声,正要回过头去一探究竟──一只老迈的手出现在他眼前,继而是方才听过的声音:“王师毅,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麽?”

    有些熟悉的话语,似乎上次季李问过,但如今是乐六问的,是乐六用祖父的嘴问出来的;仅仅这样,就让这问题不可违逆。

    被Cāo纵著的祖父说完,就向著乐六那边走去──他已经扰动了婚礼上众人的心神,完成了任务。

    乐六自王师毅眼前离开,已经大半年的时间了。这期间王师毅不知他在何处,也不知他在做些什麽事情,只知道这个驱尸鬼手眼下在乎一个问题,在乎一个玩意儿娶亲的事情,在乎他王师毅还是不是乐六的玩意儿。

    王师毅觉得,这种事情只是想想还有些意思,可从口中说出来,就是个彻底的笑话。

    更何况乐六还要带上这麽多人手,还要在整个河沙门门人的面前,说一说这个笑话。大概是见前掌门出了院子,原先聚集在院子里的人们也都涌了出来,每个人目及乐六的阵势,都像王师毅一般,呆愣在原地,细细琢磨好久。

    “……哥,那是……”王师毅从没听过王清凌用这麽轻细的声音与他说话,一时都不知那是谁──她显然是被这场面震慑住了,而且,她曾经在安德城中见过类似的场景,也是乐六一手造出来的,“那是,驱尸鬼手那邪魔!”

    惊呼声渐大,王清凌的音量理应惊动不了对面的众人,但紧接著她的尾音,那边的人们动弹起来,不再齐整,参差著向王家院子过来。动作不快,可这麽多人足够将院子包围起来。

    王师毅并没有看清那些尸首都是什麽面目,只觉得刻骨的熟悉感迎面而来,像是从血脉之中涌动而出的,随著尸体的逼近而叫嚣得厉害。乐六并没有说话,仍在一群聚集在一起的尸体上面,好像是被它们抬著,就像坐在安德韩府那张太师椅上,动也不动。

    “他不会想像在安德城里那样,支使这些东西跟我们斗吧?!”王清凌他们那时在安德与乐六及其徒弟们控著的一城尸体冲突,後来无论何时回想起来都觉得是场噩梦;而现在,乐六是要把这场梦原封不动地搬到河沙门来,“哥!这些东西可是打不死的啊!”

    只要它们不与乐六断了联系,只要不擒住乐六,这些尸首绝不会停歇。

    随著它们一一逼近,院子门口这些人里终於有人耐不住,拉开架势准备动手。今日是王师毅婚礼,门派里那些刀啊剑啊的,都没随身带著,赤手空拳跟人比拼,只能用内力──但对手是死物,就算被内力拳脚震撼了身体,又有什麽大碍?不过河沙门里也不是人人都了解驱尸鬼手的底细,各自抱著一线幻想,摩拳擦掌。

    刚有人借著酒劲要大喝一声领人冲过去,就听身後带著人出来的王颀发话了:“看清场合,切勿妄动。”

    掌门如此一说,立即有几个小辈呼应:“没错!今日可是师毅大喜之日……师傅!那不更要赶走这群捣乱的家夥麽!!”

    王颀并没有回答,王师毅略一回身,馀光扫过父亲的面孔,发现其上的神色不好。

    这边的人们或许是烈酒作祟,被刚才一句煽动起来,嚷嚷著粗暴冲动的话语,巴不得立刻上前把那些来捣乱的恶人们的脖子给拧了,鲜少有保持得住理智的。恰在此时,一道清明的声音剖开逐渐狂热的人群,缓缓地贴合在王师毅身边。

    “这一群东西自北面来,河沙门山门东南向,北面山麓并无通行之处,他们只能来自河沙门内。”王师毅没想到,冷静地分析著情势的人竟是於蕙心,“你们想想,河沙门的北部,是什麽地方?”

    河沙门坐落在京郊的小山上。这山原本还有名字,但河沙门在此端坐几百年,山的名字也被人忘却,整座小山都算入河沙门的领地。而这山的北面,是後山,是河沙门这麽多年来,世世代代的坟场。

    王师毅先前看著傲立著的祖父就有这样的猜想,但被於蕙心这样破还是惊悸不已。

    乐六,你竟能下得了手……这黑压压的一片尸首,只能出自河沙门後山的坟场,这惊人的兵团里收纳著的,都是河沙门祖祖辈辈埋葬在坟场中的尸身。

    就地取材,以乐六性情,怎麽会在乎别人家的祖坟。对他来说尸首就是尸首,只有好玩与不大好玩的区别,没有贵贱亲疏之分。

    王颀不许众人轻举妄动,应该也是察觉了这个事实──一旦不知轻重动起手来,小辈们冒犯了先祖肉身,可是无上重罪。

    ……乐六,你怎麽能做得出来……王师毅宁愿自己已经醉得不明就里,心里还能舒服。

    为什麽,为什麽要为了他这麽一个玩意儿大动干戈,不惜辱他全家先祖,还将整个河沙门深深地侮辱一遭……

    就在众人紧绷著精神严阵以待之时,乐六适时的开了口,一句话直送王师毅心里,也直接放到河沙门众的耳边。

    “王师毅,你过来吧。”那语气,分明是熟稔著暧昧著,又带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玩意儿63

    发文时间: 2/25 2013

    王师毅真不知道,乐六凭什麽这麽对他说话。那些连著丝线的钩子早没了,现在牵著他们的据说是一种叫血骨一脉的东西,那针似的东西,像幻觉一般出现在他眼前,然後就消失了,据说是没入骨血之中了,但至少现在,王师毅根本没看出什麽效用。

    乐六凭什麽这麽对他说话?有人比王师毅更想质疑这问题。王师毅这敏感的身份已是天下皆知之事,而驱尸鬼手本就在江湖上有些名号,联系起来,也都知晓这人与王师毅有些瓜葛,河沙门掌门急著看见王师毅的婚事,就跟这传闻有关。如今婚礼上来了驱尸乐六,围观的人们不论是愤怒还是好奇,总都是激动著的;幸好河沙门众人多数还知道门派尊严,不会想到那些猎奇之事,只盯著乐六撞破别人的婚事吉时,惹来的尽是忿恨。

    “管那边是什麽东西,咱们杀上去再说!”虽然前面掌门一句话搁在那里,可河沙门的长辈小辈们都是自由惯了的,王颀在他们兴头上告诫一句断没有用,个个跃跃欲试。可惜手上没有兵器,河沙门众只能口上叫嚣一阵,虽然参差不齐,但搅合在一处,震耳欲聋。

    王师毅知道,乐六可不会喜欢这个场面。这人看活人看久了就会不耐烦,更何况是吵吵嚷嚷的活人。

    “王师毅,别让我说第三遍,过来!”

    乐六果然是被吵烦了,没耐住,又说一遍;那声音很快就被淹没在一群汉子的粗腔大嗓之中,整个武场之上,大概只有王师毅一人能听得清楚。

    等那些被酒液煽动得不知进退的人们惹上乐六的耐性,乐六就不给河沙门机会了。将军指挥兵勇还需号令,乐六只要指尖轻挑,便能驱动数以百计的尸首一齐加快速度涌向这边。

    先前只是遥远的对峙,如今对方急速攻来,河沙门子弟没了武器,无从下手。王师毅始终没有听到王颀言语,不知父亲究竟作何打算。眼看著那群在乐六手中显得灵活自如像活人一般的尸体步步逼近,都快到短兵相接的地步了,这些武林人士迷茫不已,与高手过招还知道其中底细,可死人……

    就在这尴尬之时,前面有人自作聪明,也不顾王师毅婚礼之事,就去取来兵器分发开来,众人一鼓作气,拉开架势就要应战。

    可王师毅注意到,王颀还是没有动静,像是冷眼看著即将到来的残杀──这许许多多的门人中,难道没有一个像於蕙心一样,想起那些尸体的来源麽?

    但谁都不能提醒他们那些尸体就是他们安葬多年的先祖。乐六挑准这个时机,醺然的众人早已失了判断,而醒觉著的,又会因为这样的窘迫无法抉择开口与否。

    乐六,你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把这样的难题放在一群你所不屑的“武林正道”面前?王师毅已不觉得乐六此举是要夺他回去或是侮辱他的名誉,而是要给世人出上一个难题。

    众人握紧刀剑正要与那些东西交锋,人群中忽地插出一道声音:“慢著!”

    是王清凌。王师毅这才发现,刚才王清凌从他身边消失了又回来,他竟然没有察觉。

    “你们伤不了它们,不如试试切断它们跟那邪魔的联系!”王清凌是与尸体们缠斗过的,高声道。说完,就看她手里拿著几个熟悉的小瓶,也不犹豫,向著那头狠狠地砸过去。

    不用多久,王师毅看出来了,那瓶子里装的是却却香。王清凌是不是也知道了那些尸首的身份,为大家找出一个解决的办法?

    只不过,等那些藏匿著的丝线显现出来之後,武场上没有几个人想得起该如何动作了。

    玩意儿64

    发文时间: 2/27 2013

    过去王师毅在安德的时候整日停在乐六的屋子里,不见外面的缠斗,难得遇上却却香的阵势;乐六那些连著钩子的丝线也不过是听得多见得少,如今亲面了乐六Cāo纵尸首的景况,也禁不住愕然。那边乌压压的一群尸体,每具上都牵连著无数根柔软缠绵的细线,交杂在一处,已经分不出来源,遮天蔽日,竟连後面的尸体都看不分明了。

    而顺著却却香越看越远,凌驾尸首之上的乐六手上的细线也显露出来。在安德城里,乐六掌管一城的热闹,坐在那把太师椅上缓缓连动的人数或许也如眼下这般,或许人数更多些;但王师毅看乐六手间的动作,上面的丝线似乎并无多少,莫非不是每一根都连在他的手上?

    王师毅疑惑,刚要深思一步。被铺天盖地的丝线惊吓了的众人便逐一吞了惊恐,强撑著要战。几个人先後跃上前去,一边的王清凌也慌了一阵,想要阻止,又犹豫著收手回来。王师毅从她眼神看去,原来领著这群冲锋上前的人不是别人,居然是穿著喜服的於蕙心。

    河沙门於敢的女儿,虽然平日里不喜在人前露面,但手上功夫很是地道,若在河沙门平辈之间排个座次,於蕙心必是女中豪杰。今日是婚配之日,可乐六一到,引来一群尸首便激起她心中正义,竟赶在众人前面头一个挥刀上阵。若是平时见此情景,王师毅大约满腔豪情即刻追随而上;但一想起这一时日,又论眼下乐六那边状况,他不得不有所迟疑──是不是应该拉於蕙心回来?

    “蕙心姐!当心!”王清凌先他一步,陷入阵中与於蕙心相互照应;被这一声惊醒,王师毅也从旁人手中抽来刀剑,往阵中去。

    尸首不如活人,分不出人物,只能见人便扑袭上来,阻著河沙门这边的去路。用上利器也不能使之退缩,阵中数人一筹莫展,方有人想起王清凌的话语,对那些丝线砍下,断了尸首与乐六的联系。可那诡异的细物根本就像烟气一般,人在阵中都可以穿透而过,更何况用刀剑割断。众人胡乱挥刀不见其效,多有伤及周围尸体;心中明晰的也不愿触及尸体,只落下躲闪的份儿。王师毅这边一样狼狈,想起与王清凌合力一招大浪淘沙,那气力触及之处,只见尸体倒伏在地,可尸首上的细线根根分明,没有断裂的痕迹。

    “可恨!若是,若是青诀在这儿就好了!”王清凌不甘心,重新拉开架势,还想试试,“他那功夫就能断了乐六的联系!”

    王师毅也明白,妹妹挂记著的袁青诀自然有这个本事,毕竟是与血魔师出同门的武功,当初王师毅离了安德,血魔就是用这种办法断了绊著他与乐六的丝线,後来乐六才动用了白荧血……

    乐六失了白荧血,怎麽不见其功力衰减?王师毅奇怪,还是说,他在用眼前的阵势掩藏什麽破绽?

    王师毅不禁抬头,乐六离这儿还有些距离,不过也不是遥不可及。

    若逼到近处,会不会揭穿失了白荧血的乐六,撤了眼前这会引著整个河沙门欺师灭祖的尸阵?王师毅一臂护著王清凌於蕙心,一臂仍坚持著向那些尸线挥刀,总觉得能寻到破解之法;双眼时不时看那乐六的方向,伺机而动。

    “王师毅,你如此这般,我便当你是要亲近我了。”乐六的眼睛也不知道看向何处,忽然抛给王师毅一句话。阵内众人疲於混战并未听闻,但王师毅察觉他身旁二人听得仔细。於蕙心的眼神不著痕迹地从王师毅身上掠过,没有出声,王清凌受不了这样的侮辱,推开纠缠上来的尸体,急进几步怒骂:“你这邪魔究竟是何居心!挑拨离间的招数还没玩够?赤目血魔与武林正道势不两立,不论你如何扰乱视听,大家都会一致将你们置於死地!”

    虽然场面纷乱,但乐六是听清了。就看他抽起嘴角含混轻笑,不一会儿竟跟王清凌一般见识起来,声音里尽是令人浑身不自在的笑意:“今天怎麽就跟血魔相干了?还有你们所谓武林正道,明明没甚关系,非要拼凑进来分杯羹之利?我闲来管教玩意儿,没你小姑娘什麽事情。”

    王清凌顿时咬牙切齿。在她看来,河沙门的事情,王师毅的事情,安德城的事情,金岭派的事情,似乎没有一件是应该算在赤目血魔头上的,反而件件都是驱尸乐六造的冤孽,件件都该仇恨不远处那个将她哥哥理所当然地算成自己物件的邪魔。王清凌稍一估量,就要著尸体冲向乐六,可不想被身後人拉住。

    “清凌,不要独行,我们合力过去斗他!”拉住王清凌的不是她的兄长,却是即将过门的嫂嫂於蕙心。

    像是要将乐六对王师毅的羞辱当做对自己的羞辱一般,於蕙心说罢便拉开架势与王清凌协同作战,直奔乐六那边。王师毅在一旁有些恍惚,眼前的情形,怎麽好像整个河沙门上下都在为他一人愤然而起,可他本人却因不知深浅而不能迈步。本应该失掉半生功力的乐六拉开这麽大的架势,王师毅总觉得有些蹊跷,但看王清凌看於蕙心,若他再不动作,再不与乐六一拼生死,便是引人耻笑的懦夫,便是真的玩意儿了。

    “当心脚边!”王师毅看有几个尸体要阻碍於蕙心去路,来不及出刀,只得以肘攻击,总算护住两个女子──眼看著越来越多的尸首将他们几人当做目标,王师毅心中一横,准备不顾欺师灭祖之名,与他们合力取下乐六再论惩处……

    “师毅!且慢!”阵外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并以一字百步的速度向他们这边逼近,“切莫擅动!我有办法!”

    作家的话:

    舅舅!!怪人舅舅最棒!!

    玩意儿65

    发文时间: 3/1 2013

    “舅舅!”王清凌先王师毅一步,惊呼。

    来人竟是王师毅几年不见的舅舅,金面铁手马菡中!

    马文嵘跟马菡中出身京畿社苑的马家,不论在朝中还是江湖上都有些身份,马文嵘纵情江湖时日不多便说与王颀,而马菡中早年同几个少年才俊游历天下,辑录了一本《奇物手鉴》在武林中广为流传;期间又因缘际会拜了关外神匠为师,得了一手锻造刀剑的好功夫,其作江湖中人千金难求。可後来不知为何马菡中给自己覆上金色面具,远离马家远离武林,常年在北地寻找罕有材质,誓要练就绝世刀剑,世人称其为“金面铁手”。

    今日是王师毅的吉日,漂泊在外多年的马菡中虽说迟了一些,但恰在此刻出现,带了三个徒弟,出手助河沙门众人。

    “寻常刀剑怎能破除驱尸鬼手的尸线?!”马菡中覆面披发,独留出的嘴边是零落的胡茬儿,衬在灿烂的金面下,开口高喊的模样像个草原上的汉子。马菡中和他的徒弟们也不顾乐六的尸阵,立於尸首肩上,平稳自如,xiōng有成竹。王师毅听他说话,以为意指师文,面有愧色:“舅舅……师文已经……”

    “要师文有何用!”马菡中高声打断王师毅的歉意,嘴角竟有喜悦神色,大手一张,呼唤身後徒弟,“淮印!”

    只见马菡中带来三人卸了肩上木匣,取出各色刀剑,各自留下两柄,余下的都抛给马菡中。那边接了兵器,也不细看,一一分配深陷阵中的河沙门众人,王清凌王师毅也都有份。王师毅定睛一看,那柄大刀飞来之时蹭过尸首上的细线,竟真有几根断裂开来!

    这刀究竟有何玄机?王师毅来不及细细研究,只略觉得刀刃与刀身材质不同,精光暗藏。

    “乐六,我管你是不是什麽驱尸鬼手,当初我跟你师傅斗过一回,想你那时还没进娘胎里呢!”如今马菡中手里一刀一剑,不知摆出什麽架势,中气十足,震得他脚边尸首不住地摇动,“今天我总算降得住你们这些邪物了──留心,刀剑无情!”

    话音一落,马菡中展臂劈向眼前一片牵连著尸体的细线,左剑右刀,各显风采,眨眼之间,原先还围在王师毅三人附近的尸首便缓缓倒在地下,失了乐六的控制。

    这下河沙门众人乐了。这些尸首并不怎麽伤人,原本大家愁的是如何既不伤著先祖尸身又能乱中自保,驱逐乐六;现在金面铁手天降神兵,利刃能断铺天盖地的尸线,两全其美。拿到兵器的纷纷尝试,虽需耗些气力,但确实能破乐六对尸体的禁锢,几招下去便可突出重围,或许不用多久会逼乐六退却。

    马菡中得此胜机,心中颇得意,步步紧逼,看来是要抢在众人前面与乐六对决:“驱尸乐六你不过黄口小儿,想辱我师毅名节、与河沙门作对……你还嫩了!”眼看著与乐六仅有五步之遥。王师毅从小就知舅舅的脾性,怕他到了这个年纪改不了莽撞,将王清凌於蕙心交与马菡中那几个徒弟照应,追了上去。

    面对尸线被破和马菡中的乘胜追击,乐六脸上神情倒不见多少变化,只是手间略有停顿,回了马菡中一句:“我可没有师傅。”说罢两手间猛地一提,一排人形生生阻挡在马菡中刀尖。

    马菡中可不愿收回手势,怒吼:“别以为我这刀是直的!”那刀光划著弧线就往人墙後面的乐六袭去。但王师毅眼睛明晰,赶忙上前,奋力阻住马菡中的招式:“舅舅!这些都是活人!”

    这办法乐六在安德城里用过,驾驭武林正道对付武林正道,是考验也是嘲笑。而今天乐六不仅带了河沙门後山的先人尸身,还埋伏了几个活人──而且都是河沙门人!

    他们……他们何时落到乐六手里去的?王师毅一一辨认,先前婚典上并未见到,都是门中没什麽作为的小辈,孤身一人居於河沙门,怪不得没人察觉。只不过不同於过去在安德城里见到的那些被Cāo纵的活人,这些人有的双目紧闭,有的微张著眼,无甚生气,反倒像是失了魂魄的人,半只脚踏在yīn间。

    不对!这不是乐六寻常的办法!王师毅死盯著那些人的眼睛,他在安德见过用了谷角药物的活人也没有这样的神色,更何况这些人的手脚疲软,不似是由乐六掌控著的,倒像只是一面人肉制的盾牌,就好像最初……

    “这些人确还活著……可为什麽……”马菡中大约曾经与草溪村人交锋过,对破解驱尸者与尸体的联系有些心得,但终究没解过活人,後退两步,愣在那里。王师毅有种猜想,可又好像说不通:“若在平时,他大可以动用这些人的武功与我们相斗……可这,眼下这是……咳,咳咳……”

    王师毅忽地咳嗽急喘起来,引来马菡中的注意:“师毅!你这是……这是被我所伤吗!师毅!”

    原来刚才挡下马菡中刀风时被波及了……王师毅低头一看,肋下至侧腹一道刀痕,没有深及骨骼脏器,但皮肉翻开,血流如注。

    “师毅,你快回去让人看看,这里交给舅舅吧!快!”马菡中一看外甥被自己莽撞伤到,急得乱了阵脚,狠力将王师毅向後面推;但王师毅就是不动,与他僵持在那里──可眼神却不在他身上。

    一发现伤势,王师毅察觉自己并不是立即看向马菡中,也不是回身寻求妹妹新妻的支持,他的目光笔直地越过面前几个肉盾,挂在乐六身上。他都不知道自己能在乐六那边发现什麽,只是随著鲜血的流失,直勾勾地挂著乐六,似乎只要这样紧盯著,他就能找到今天一直被藏在尸阵後面的秘密。

    可他没有时间多看了。引开他的还不是身上的伤,而是身後王清凌一声慌张的呼唤:“蕙心姐!你怎麽了!”

    不知方才发生了什麽,於蕙心明明是被马菡中徒弟们护著的,明明跟王清凌一处静观他们与乐六这边的战事,却突然莫名其妙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这下王师毅不能紧盯住乐六了。他赶在马菡中反应过来以前便来到於蕙心身侧,扶起浑身瘫软的女子,想起片刻以前她还赶在众人之前要与乐六一决死战,可现在却像沉睡的孩童一般,如何呼唤都不起作用。

    “她还活著……也没有外伤……”马菡中的徒弟倾身过来一探究竟,疑惑不已,“内息也无大碍……这……”

    莫非……又是乐六的什麽把戏?王师毅猛地扭身瞪视乐六,可就在这须臾之间,乐六已不在原处,那几个被掌控的河沙门人也落在地上。

    “……乐六?!”整个尸阵一转眼沉静下来,尸体都断了线,趴伏在地上,就像是从未被人Cāo纵过一般,只是被不知名的邪法凭空由坟地中挪移到河沙门武场之上。

    趁著大家管顾无端倒下的於蕙心时,乐六就这麽消失了。

    “乐六!!”王师毅不信,乐六像是从未来过一般──他搅乱了河沙门天大的喜事,却走得无影无踪,“驱尸乐六!!”

    王师毅不信。

    “师毅!你当心!”见王师毅迈开脚步就要去寻乐六,马菡中赶紧拦住他,“当心你的伤口,你跟这丫头一起给大夫看看,你看你的……血……流的……”

    马菡中顿住了。他一边担心王师毅的伤一边要探看伤势,没想到,刚才肋下那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再没了血流,连伤口都像是重新长好了一般,只有衣襟上沾染的血迹昭示著曾有道刀伤在那里。

    王师毅也看见了,那伤口跟乐六本人一样,一转眼就消失了。

    “师毅……这是……”马菡中断断续续说不出完整的话来,正要与王师毅谈论,只听原先还响著喜乐的院落里一道冷彻威严的声音。

    “师毅!扶蕙心回来!”

    玩意儿66

    发文时间: 3/2 2013

    王师毅跪在堂前,不知几个时辰。王颀早命人清理了武场上残留的尸首,各家认领,各归原处,看来需要些时日。其间听人议论,说於蕙心性命无事,但总不转醒,躺在那里除却气息,与死人没多少分别。

    不知乐六又得了什麽妖法……王师毅还记得在安德时乐六承了自己一刀不留鲜血没过多久又长合的景象,如今这事情放到他身上,那种惊惧难以言喻,还不知道在一旁目睹的马菡中作何感想。

    可马菡中没有对他人说起此事,深埋在了心底一般。

    是王师毅自己跪在此处的,对於乐六造访,王颀并未评论一字,也没有提及对王师毅要如何惩处。因於蕙心的情况,婚典中断,婚事也只能暂且搁置,来庆贺的别家人物都陆续回程,河沙门里再没外人。马文嵘当即差人进京求医,自己带著王清凌守到於蕙心那边去。现在堂前就剩下王师毅一人。

    不论乐六如何,这场混乱都是他王师毅惹下的,他应当受罚。

    王师毅心中盘算许久,待王颀一现身,便立刻拜地恳求:“孽子王师毅愧对列祖列宗,给河沙门招来这般祸事,听凭父亲责罚!”

    那边王颀并不是一人前来,紧随其後的是马文嵘王清凌他们,接著是马菡中,都为王师毅的血亲。一想起乐六所作所为,等於是将河沙门上上下下的血亲们都辱了一通,王师毅身上顿时压下千斤重担,已无脸面再见亲人。

    “师毅,我只问你一遍。”王颀的声音不见喜怒,难以琢磨,“盟主信中所说之事,是否件件属实?”“父亲!”王清凌见王颀又提此事,心中慌乱,出声制止,“您连盟主的话都不信吗?!”“小凌!”不忍再看妹妹为自己隐瞒,王师毅必须坦白。

    “我并不知盟主信中如何说起。前年与父亲一别南下寻那赤目血魔,行至安德失手被血魔与驱尸鬼手困住,受尽屈辱,确有此事。”

    看了父母一眼,马文嵘的脸色黯淡下来,掩藏不住悲愤,王颀不动声色,似在等王师毅接著说。

    “被小凌他们救下以後,有人从中断了我与驱尸鬼手的联系,照理活不过一月;恰逢血魔前去金岭派寻衅,鬼手给我服下解药,後来才知晓,原来只有我一人得了解药。”

    “那个驱尸的如此这般是何居心?分明还是盟主说的那样,想要离间武林正道!”马文嵘听到此,找到了张钰晖的说法。王颀却不急於评论,只问:“师毅,你与那驱尸鬼手相处过一段时日,你以为他是什麽用意?”

    “……”问及此事,王师毅自己都不能理解,怎麽能回答父亲,“不知。”但牵扯上白荧血,绝不是张钰晖所说的离间武林。

    王颀并不质疑,又问:“那今日之事,一未伤及任何人性命,二那驱尸鬼手得不到任何好处,你觉得他又是什麽用意?”

    阻止婚事……这话蹦到王师毅舌尖,但又被硬生生吞了回去。有些不切实际的猜想若当真了,他王师毅与那些邪魔外道又有何异?

    “依我看,那驱尸乐六来闹上一场,就是为了嘲笑我们武林正道的道貌岸然──我在外面见的多了,有些妖异之人也没个目的,不过是看不惯所谓正道的秩序。”见王师毅不答,马菡中忽然说了一通,语气里竟也不是愤恨,倒有些王师毅从前没有听过的讽刺。

    “菡中,你都多大了,还说的出这种任性话!”马文嵘立刻端起姐姐的架势,想要一顿教训,无奈王颀轻咳制止:“师毅,这次的事情,对王家於家,对河沙门,甚至对整个武林都是种侮辱,虽不是你所为,但毕竟是你牵扯来的事端,若不罚你,难平众人。”

    “甘愿受罚!”听到父亲如此教诲,王师毅顿感压在身上的重石挪开了位置,似乎前面的坦白就等著後面的处分了。“蕙心也不知是什麽病症,但总跟邪道脱不开关系,你三师叔那边也必须有个交代。”王颀又说起於蕙心,“改日婚事还得办了──就算是娶个牌位,蕙心也是王家的媳妇。”

    “牌位”二字敲在王师毅心上,生生的痛,仿佛这条命就是断送在他手上一般──断送在乐六那里的性命,哪一条都少不了跟他的关系:“谨遵父母之命。”

    交代至此,王颀似乎是满意了,才对身旁夫人说:“你跟清凌叫人进来,就去歇息吧。”

    论起家法门规,河沙门算不上严整,处置的办法不多,皮肉之苦总还是要受的。王师毅小时候没少挨过棍棒,但那时有母亲有师叔们有师兄师弟们求情,父亲也必定看他还小,没动真格儿,这回再不会有人帮著他,这正月初九整个河沙门受的窝囊气不靠打在王师毅背上这些板子撒出来,这一年河沙门里都不要安生了。

    王师毅忍著,只觉得痛,痛得他清醒了一些,觉得真论起来,这些痛还痛不过先前在安德由乐六那里受来的。

    但那又不是一种痛了。如今不过皮开肉绽而已,哪里比得上乐六那种折腾人的方法,那可都是挫在骨上刻在心里的折磨。

    金岭派一别,今日总算是见到乐六……王师毅听谷角说过白荧血对驱尸人的作用,他还想著以後再见乐六,乐六说不定一副虚弱的模样再也撑不起场面了,没想到乐六还是那样张扬,喜好以大场面卖弄自己的能力……

    不过马菡中带来的那些刀剑竟能断了乐六引以为傲的尸线……这是不是因为没了白荧血,所以乐六没有过去的能耐,所以才会……

    可是,王师毅被刀所伤时,乐六为何会突然离去?到底发生了什麽情况?

    王师毅想起那些被挡在马菡中刀前的人,现在看来,说不定与於蕙心是差不多的情状,丢了魂魄一般,而乐六就像是只用一两个钩子挂著他们似的,就跟初遇王师毅时的法子一样……

    等等,若是没有魂魄……那个季李……王师毅猛然想起年前遇上过季李一次,那时的蹊跷历历在目。如果在那以後季李根本没有离开过河沙门的话……

    “掌门!”“师傅!”原本正打著王师毅板子的二人惨呼道,把王师毅刚要联系到一起的思绪搅乱了去。随著这声音,王师毅发现他身上再没有板子的拍击,连前面火辣辣的疼痛都好像没了踪影。

    “师傅!你看师毅!他……他他身上……都……”白日里遇见乐六的尸阵都没听人这样惊慌失措过,王师毅觉得好笑,莫非如今的他早比驱尸鬼手骇人数倍了?

    王颀一听,上前就要看个仔细。王师毅趴伏著看不见父亲的神情,只见他的拳头抓紧了衣摆,微微颤抖。

    王师毅不禁想起马菡中看他肋下伤口时的神情──难道这背上的伤也愈合了?

    “……师毅。”王颀轻声道,“方才落上去的伤,已经痊愈了。”

    王师毅明白,他又欠父亲一个解释。

    “我不知道驱尸鬼手或是赤目血魔在你身上动了什麽手脚。我只看到,我王颀的儿子,如今已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王颀语调平静,似是极怒之中反显冷静,“传下去,我河沙门与驱尸鬼手有辱没先祖的不共戴天之仇,等过了今日,广发英雄帖,共伐血魔一派。”

    说完,王颀甩开袖子,绕过王师毅趴伏的长凳,径直向外。王师毅察觉出父亲的怒火,以及他那根本不愿再看儿子一眼的失望,心里难受,禁不住喊了一声:“父亲……”

    王颀的脚步停住,但终究没回过头来:“师毅你受苦了,菡中,烦你扶他回房休息吧。”

    王师毅还来不及起身,父亲便远去了,再不过问他的事情。厅堂上弥漫的血腥气渐渐散去,王师毅背後连一痛感都没有,可就是无法自行起来,後来还是马菡中过来搀扶,他才能迈出步子。

    “……多谢舅舅。”现在的他已经是个连父亲都不愿直面的妖邪之物了,王师毅对马菡中的毫无间隙很是感动,“今日多谢舅舅相助……师毅无从回报……”“师毅,你说的那些事,错不在你。”马菡中出言抚慰,“而今天的事情,你也不必谢了。”

    想起自小舅舅在他身上花的心血,王师毅便不能释怀:“不止那些事情,我,我还遗失了舅舅的得意之作……师文至今不知落在何处……”

    这下马菡中脚下略有停顿,但很快又道:“师文算个什麽!眼看著你舅舅琢磨出新花样,琢磨好了给你一把,绝对比用了二十年的师文强!”

    王师毅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但隐约想起马菡中带来的那些兵器,刃口上的光芒挥之不去,或许马菡中并不是拿他当小娃娃哄骗?

    “不过,师毅,舅舅问你件东西,不知你见没见过。”“请讲。”

    “师毅你在外可遇上过一种奇物……”马菡中顿了顿,“‘血骨一脉’?”

    玩意儿67

    发文时间: 3/3 2013

    此话一出,王师毅便说不出话来了。

    “当年我还小,一群人探到江湖里有关这东西的传说,但到底有些玄乎,又未亲见,後来就没有放到《奇物手鉴》中去了。”马菡中自顾自地说,“今天看你这情形,莫不是遇上过这东西?”

    血骨一脉,真有此物。“……此物什麽模样?”

    “这传说就多著了,我比较信服的一种是针尖般大小的,毕竟要插入筋脉之中,大了也不对。”马菡中少年时代就对江湖传奇很有兴趣,现在虽然淡了,但一说起那些事情,还有些激动,“血骨一脉应该是跟绣花针差不多,一头尖细一头浑圆──这可都是有讲究的。”

    王师毅记得那日在金岭派,乐六拿出的“血骨一脉”,与马菡中说的还真是同一物:“那此物到底有何作用?”

    “听说那东西两头分别置入二人筋脉,就会无影无踪,融入血脉,今後两人紧紧联系,如为一体。”马菡中伸出一指,边说边比划,“这一头尖一头圆也有讲究。据说古人都将圆的一头给不懂武功、身体较弱的人,因为这血骨一脉是会将圆的这边受到的伤害传到尖头的那边,不论相隔多少距离。”

    “这样说来也太玄了,比如这边的人受了伤,那边的人就替他伤著,疤痕不长在这边这人身上却在那边那人身上……不知道师毅是怎麽回事,今天光看你的情况,就像是被血骨一脉连著的一般,你受的伤全都转给别人了!”马菡中说著也不信自己,频频摇头。

    可这些话都钻进王师毅的心里去了。血骨一脉,会把其中一人的伤转到另一人身上去……怪不得那日乐六要说王师毅没有仇家用这一边,看来必是圆的那一头……而今天王师毅的伤,是不是都转到了乐六身上?

    那……那时乐六抛下一群尸首消失,其实是因为马菡中的刀风在王师毅肋下掠过的伤痕,伤到他肋下去了?

    王师毅惊觉这件事情,心中五味杂陈,接不上马菡中一个字。马菡中见他如此,也停顿下来:“师毅,你是不是真用过这东西?”

    “……这……”王师毅乱得很,只能随手抓来一个问题,“这血骨一脉如何解除?”

    “只听过传说,连见都没见过面,怎知解法?”马菡中眼神中有些惊喜,“这麽说,今天真是血骨一脉的功劳?我还担心伤著你如何是好呢!”

    不能答,王师毅根本不想确信此事。

    “那师毅另一头连著何人?不论是谁,这人可真是上心得很呐!而且必是高手,否则谁敢担著这样的伤害?”马菡中虽覆著面具,但眼神里的喜悦,是真心为王师毅高兴,像是觉得有这样一个人存在,那驱尸鬼手赤目血魔无论如何纠缠,都不在话下了。

    “……”其实马菡中这样一问也不求个答案,王师毅听到他那些话,却满心急迫地想告诉他,告诉他血骨一脉对面的牵挂,“另一头是乐六。”

    方才还笑著的马菡中止了表情,凝视著语气平淡的王师毅。

    “血骨一脉另一头连著的是驱尸鬼手乐六。”王师毅当他是没听清楚,同名号一起说了,“今日乐六就是因为舅舅那一刀才退的──分明落在我身上,却伤著他了。”

    马菡中想必是猜了无数种可能也不会猜著为王师毅承担伤痛的人会是乐六,那样的驱尸恶魔别说正常人的情感,就算是表现出一关心照顾都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是用了传说中深情刻骨的人们也不敢尝试的血骨一脉。而王师毅对马菡中说完乐六撤退的原因,沉默下来,像是用尽了浑身气力才说出来的,眼前心里都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象。

    “……什麽时候的事情?”“小凌他们救我上金岭派,因与乐六断了联系活不过一个月时,乐六说给了我解药能保我的命,但以後再也连不住我了,只能换个法子联系。”现在想想,乐六那时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而且字字句句深刻,心里都空白一片了,还能说得出来。

    “可他难道不知道血骨一脉的功用?他怎麽能……他……”

    马菡中说不下去了。血骨一脉牵出的事实,令他将今天在河沙门看到的听到的甚至是前几个月在江湖上听到的事情都翻了个个,生出了全新的可能。

    “他真是……”马菡中面具下的神情不大明朗,王师毅只能从他奇怪的音调中辨别一二,“原来他是这样的心思。”

    哪样的心思?王师毅就在心里问问,好像答案早知道了一样,但又跟自己说,舅舅真是奇怪,怎麽就明白乐六那种人物的心思了……

    “师毅,”马菡中沉默了一会儿,眼看前面就是王师毅的房间,突然停下脚步,问道,“不知你想不想当我的徒弟?”

    为何舅舅会有这样一问?王师毅愣了愣。

    “当我徒弟多好啊,学学锻造刀剑之类的事情,以後就算这武林不再是武林这河沙门不再是河沙门了,你还有门养家糊口的手艺!”马菡中的情绪转得太快,已经咧嘴大笑起来,说的不知道是玩笑话还是认真的,“就算学不会,跟我们一同北上,游历於山林、雪原、草场之间,偶尔去探探矿藏,也都是快意人生啊!”

    怎麽突然要收他为徒?怎麽突然要带他离开河沙门?王师毅想问缘由,但看马菡中豁然眼色,终究存著疑惑。

    见王师毅没有回答,马菡中有些尴尬,幸好目的地就在眼前,於是急忙说:“师毅你先休息吧,今天也苦了你了──我跟你父亲商量商量去!”

    跟随马菡中?离开河沙门?不论是做徒弟还仅仅是个亲友旅伴,游历四方到底是王师毅从小做到大的梦,被他这麽一煽动,心里忍不住跃动起来。没了师文,跟在马菡中身边说不定还能寻到更好的材料,铸出更强的兵器……

    王师毅一抬眼,这是他的屋子,前面为了乐六引来的尸首,大家忙做一团,即使婚事延缓,也没有人想起来将这屋子的装饰扯掉,现在看来,仍是洞房的模样。殷红的颜色,映在王师毅眼里,翻上来的还是前面马菡中的话。

    若是北上……没了师文可以重铸,就算是失去了河沙门众人的信任,失去了亲人的期待,也可以去那片新的天地探出条前路。王师毅小时候不懂事,也不知道马菡中为何年纪轻轻就放弃了马家的一切,给自己戴上面具与相熟的物事渐行渐远,但前面他说的那些话说不定告诉了王师毅他的选择──说不定他也是被屋里这样厚重的绫罗绸缎压得喘不过气来,才走上一条重新开始的路。

    只不过,王师毅没想过,进到屋里,那铺得红彤彤软绵绵的床上竟然还有一人。那人趴伏著,背影有些熟悉,可上面的血迹斑驳,让人看了触目惊心,红得都与床铺上的颜色融在一处。

    不用走近细看,王师毅知道那是谁,他记得父亲命人打下的创口都在什麽位置。

    “今日你身上可疼?”那人知晓他进来了,头也不回闷声问道,是那极熟悉的音色,“我知道你疼,可就是没我疼得厉害。”

    乐六……你怎麽还在河沙门?

    作家的话:

    老六乖乖趴下!!

    玩意儿68

    发文时间: 3/4 2013

    又与乐六二人独处,却是在白日里那场混乱之後,王师毅不知该如何应对。

    若真是将乐六当做彻头彻尾的仇人,那也要在知晓了血骨一脉的内幕之前。王师毅明白,乐六自小在那草溪村里过的全然不是常人的生活,有些事情他的道理与常人自然不同,说不定这血骨一脉也是,对武林中人来说是种至死不渝的法子,而对驱尸乐六来说,不过只是细线钩子没了用场,另辟蹊径,跟他人的想法没有半相似之处,王师毅就不应该将马菡中说的话放在心上。但乐六就在眼前,背上的伤痕尽是王颀让人打在王师毅背上的,这样不论相距多远血肉相连的感觉,王师毅就算只是看著,都会觉得心惊肉跳。

    乐六来他这里,丝毫见不到生疏,就好像两人还在安德城里一样;可王师毅一句话都不想对乐六说,生怕得到的任何一句答话都能动摇马菡中给他指出的新路程。

    可是……有些话,不说清楚王师毅不会轻易放过乐六:“……这是血骨一脉移给你的?”

    “你们河沙门家法严得很,打上去都不带偏私的。”乐六边说边动了动身体,压在身前的一片血色不知道愈合了没有,或许尚有些疼痛,“看来你爹气得不轻。”

    “为什麽要用血骨一脉?”就算你钩子挂不稳了还能多挂几次,为什麽想起用这种奇物?

    “庸医宝贝得紧,有他宝贝的道理。我还以为你仇家少,没想到你们正道中人,都是打自己人的。”乐六语带失落,却没有回答王师毅的问题;大概是看王师毅再不说话了,乐六反问,“怎麽,你手脚灵活了,要不要现在就下手?”

    下手?

    “从前看你咬牙切齿的,我一松手,你就能砍了我──眼下这麽好的机会,不用?”

    乐六说得轻松,好像他受伤以後到王师毅这里来,就是为求一死,等著王师毅动手。可王师毅连那个“下手”的意思都不明白,怎麽会杀了乐六?

    “……哦,也对,现在我俩牵在一起了。”乐六倒是替他找了个理由,“玩意儿,从前你在我那儿可不是这样,怎麽几个月一过,就如此贪生怕死了?”

    自进屋以後,就都是乐六一人在说,王师毅忍著耐著,乱了一整日的心里都是疑惑,可现在终於憋不住了。他上前一步,翻过乐六身体,对乐六背後的伤口置若罔闻,只记得责问:“你怎麽非要这麽挂著我?!既然控不住,既然我不再是你那‘玩意儿’了,你不如干脆毁了我!……用什麽血骨一脉!这都是什麽意思!?”

    那边乐六的伤由床上蹭过,惹得主人倒吸凉气,不过很快就忍住了,也不知道在看什麽地方,闷声不响好一阵子,忽地说:“也没什麽意思,牵著牵著习惯了。况且白荧血也在你那儿,不牵著你,我牵谁去?”

    乐六说得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可都是些常人听不明白的道理。王师毅话冲到嘴边,但没问出来,干嘛非要牵著挂著一个人?过去你驱尸乐六不是从未牵扯过活人也那麽过来了吗?现在怎麽又是习惯了?

    驱尸鬼手乐六,不是他们这些一般人说得通的,王师毅就算在他旁边做了这麽久的“玩意儿”,也找不到办法驳斥他那些旁门左道般的思路。

    “你现在不下手?不下手的话,就让我在这儿歇歇,伤好了就走。”乐六耸了耸肩头,也不把伤口挪回上面,就著刚才的姿势合了眼,“现在是大不如前了。”

    大不如前的是乐六那种妖怪似的身体恢复能力,以过去的情形,执行家法那会儿到这时,乐六足以让伤口完好如初了。可一进屋就看见的血淋淋的背……王师毅这才发现,乐六的血都不如从前那样黏稠,竟也可以流动了。

    这又是怎麽回事?王师毅早明白了,伤了之後需要找一处地方休养的乐六,全是因为白荧血。驱尸人一生一个的白荧血就这麽给王师毅做解药去了,就算是驱尸鬼手,也填不满损耗的功力。

    而且这乐老六,就这麽歇在应是恨他入骨的“玩意儿”身边,歇在刚冒犯过先祖尸身的河沙门内,像是料定了王师毅不会加害於他,料定了王师毅不会豁出去与他同归於尽。

    王师毅以前从来没想过乐六年纪,看他跟血魔的态度,大概与自己也差不了多少;而合眼静养的乐六是王师毅没见过的,这样看起来,名震天下的草溪村後人或许远比他想的要小。

    他就不怕我趁此时绑了他交给河沙门众人发落吗?

    看著看著,王师毅就伸手过去,将乐六的肩膀拧了过来,恢复了趴在床上的姿势,看著那些本应在自己这边的伤口出神。过了一会儿,又禁不住伸手过去,把乐六的肩扳回去,细看了乐六肋下,那地方已不再流血,以乐六的本事,也许已经痊愈了……乐六就这样在他手里翻来覆去,从不反抗,听话得像是王师毅掌著乐六身上挂的钩子,像是乐六倒成了王师毅的玩意儿。

    王师毅有些气闷,乐六笃定了他不会对自己不利。

    若是王颀知晓了驱尸鬼手这般笃定,肯定会气得直接将王师毅逐出门派,再不相认。

    师文在哪儿?王师毅低声问了一句,但乐六没有应和,可能已经睡去。在安德的时候他千方百计就想把师文弄到手然後劈了乐六甚至觉得千刀万剐都不解恨意;如今他是能伤著乐六了,不过,用的兵器是细如牛毛的血骨一脉,凿在乐六筋脉之间,细细密密,把种种伤痕凿到乐六身上,直到他们俩一齐死去的那天。

    王师毅也不清楚自己心里在想些什麽,就这麽迷糊过去,第二天醒来时乐六已经好了,不在屋里,就留下锦被纹绣中星星的血迹。王师毅感觉得到,血骨一脉迷迷糊糊之中已经凿进心眼里了。

    到了第二日,王颀再不像前一日那样坚定著说要引领武林讨伐乐六,反问王师毅愿不愿拜马菡中为师,去北地学习铸剑之术。

    在马菡中期待的目光中,王师毅应下了。他知道王颀必是听到了血骨一脉的事情,才下了决心。

    作家的话:

    ωωω·féīfāńτxτ·cōm

    北方篇要开始咯!!

    崭新篇章了!!期待二人的相聚吧!!

    yīn森攻X强受(北国篇)

    玩意儿69

    发文时间: 3/6 2013

    “北海北兮琼海滨,纵峰直上兮天有疆。封千年兮冰似雪,李庭落天兮名朔人。”

    王颀跟马文嵘都说过,马菡中带著他那几个徒弟常年住在关外,草原大漠一带漂泊不定;可自从马菡中领著王师毅离开河沙门,刚向西往天河去百余里,就突然折向东北,绕过京城往极北之地去了。越过北海县界,沿著北方海域琼海的海岸线一路向北,突遇山林,便是大雪山地界。行程渐北,马菡中口里哼唱的曲调也渐高亢,到了大雪山,那信口胡诌的歌词里都是有关大雪山上朔人传说的,其中或许有些出自民谣,将古代神话与神秘的朔人联系起来,满是憧憬。

    朝廷与朔人有所往来还是近百年的事情,而且每次都只见朔人遣使进贡,不见朝廷使者越过大雪山,所以至今朔人除了给人留下“异美”的印象以外,没人了解其他情况。

    “原来舅舅也同寻常百姓一样,想一探朔人究竟。”王师毅看他愈见忘形,忍著笑提醒。这话可逼得马菡中把歌声停下,面色认真无比道:“师毅,我可没凡夫俗子那些兴趣!朔人长得如何,与我何干?”

    “是啊,师傅看上的是朔人的宝藏!”马菡中的大弟子淮印小王师毅三岁,自小跟在马菡中身边,对师傅的脾气了若指掌,“这次连王兄都请来了,是要多些人手去偷运宝藏!”

    马菡中有三个徒弟。排第一是这淮印,事事都像是马菡中肚子里的应声虫,师徒一心。排第二的叫陆其善,二十四岁,人看著老成,脾气稳得很;见他姓陆,江湖人本著对先人陆道淼的尊敬都会客气三分,倒是马菡中说并无关系,不必拘礼。最小的那个说是从小就被马菡中拣来养大的,随他的姓,起名马与之,眼神灵光,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王师毅觉得马与之这模样最多不过十四、五岁,一问,竟在年前过了十七岁生辰。或许是跟在马菡中身边久了,自然保著他那份天真稚气,王师毅看著,多少有些羡慕。

    “宝藏?舅舅可跟我爹说过此事?”说起此行目的,王师毅并不明确;本以为只是随马菡中四处游历再学些本领,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原来是有目标的。寻宝猎奇之类的事情一向是河沙门不屑的,若那日马菡中对王颀直说,父亲还真不一定能放王师毅出来,没准儿连马菡中都要被斥玩心太大呢。

    听外甥问起,马菡中大笑起来,并不回答──看来是瞒著王师毅爹娘了。倒不是不好,只是回去後提到一路经历……“王兄不必多虑,师傅悉心规划多年,此番定有成果,若得了朔人宝藏,对武林天下都是大功一件,令尊不会怪罪的!”淮印立刻说起,打消王师毅顾虑。

    “可这宝藏究竟是……”照淮印的说法,这些应该是朔人私有之物,偷窃财物不是义举,王师毅不大相信马菡中能心安理得。

    “上古有传,有仙名李庭,触犯天规,遭贬凡间,在大雪山中繁衍生息,才有了如今的朔人,而朔人面容姣好,正是神族才有的美貌,故言朔人为‘天赐之宝’。”陆其善开口,为王师毅解惑,“不过,此说甚为牵强。前朝便有人深究神话之意,因李庭在千年不化的冰晶中降世,由此推知,真正的‘天赐之宝’不是李庭之美,而是那冰晶。”

    冰晶?这是什麽宝藏?陆其善说的神话王师毅知道,只是民间讹传较多,分不清真伪。若是真实,那冰晶能有什麽作用?

    “说是冰晶,可事实上是比铜铁之类更加坚固的上好材料!”说起江湖奇物,马菡中来了精神,“若是能弄到手,仔细打造,总会出一两件绝世神兵,名震天下!”到那时,师毅,舅舅为你做一柄大刀,能让‘师文’都被比下去!“丝毫不在意”师文“曾是自己的得意之作,马菡中一心只想快马加鞭尽早赶往冰晶所在地。

    一说起师文,王师毅心中不禁黯淡几分,好像自己那些纵横江湖意气风发的岁月都随著师文一起丢了;强打起精神,不愿给舅舅看到破绽,他追著宝藏的事情,继续问道:”那麽,舅舅已经知道冰晶在哪儿了?“”这个容易,等咱们穿过朔人的地盘,有个洞穴,上古冰晶便在里面!“马菡中盘算多年的事情,有了眉目才大张旗鼓地前来探险。”这些朔人……“听起来简单,王师毅略一思索,心里并不踏实,”好对付吗?“

    这一问让大家有些沉默。王师毅问得没错,无论这冰晶是否归朔人所有,此行要跨越从不让外人靠近的朔人领地,多少算是险境;即便朔人不如草原大漠上的民族骁勇善战,但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一起冲突,吃亏的必定是他们这些外人。”别被朔人发现不就行了?“少年回了一声,天真无比,但也有道理,”师傅既然知道地,咱们尽力避人耳目,把东西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出雪山。“马与之自小与马菡中一道,性情无忧无虑,乐观得很。

    这怎麽能是说运就运得出去的啊!王师毅不由自主地又担心一层,想试著说服舅舅,不要轻易涉险;但马菡中听见马与之的话,了头:”我知道路,不会惊动朔人。“”舅舅去过?“见他xiōng有成竹,王师毅不便怀疑,只得问道。”那倒没有。“马菡中说著毫无底气的话,却一脸无畏,”大雪山里危机四伏,先前我还没有足够的胆量,这次师毅你来了,咱们才有一探究竟的底气──这一回可多亏了你啊!“

    王师毅想想似乎道理不通,可一时半会儿又挑不出马菡中的毛病,正犹豫间,就听对方朗声道:”师毅你怎麽婆婆妈妈拿不定主意?!你可要相信舅舅我……“说著,他故意旁顾左右,压低声音,”……我可是认识朔人的!“

    认识朔人?这麽稀罕的事情,竟能落在马菡中头上!

    不过也是,他是遍历江湖奇人异事的金面铁手马菡中,在这北国闯荡久了,必有奇遇。

    作家的话:

    从这章开始,玩意儿的故事正式转入新篇章!!跟北国跟朔人搅和在一起,还和之前故事里出现的某个人物有密切联系!!

    一直很喜欢舅舅,心上有伤,面上洒脱(不对,面上是面具……

    玩意儿70

    发文时间: 3/8 2013

    深入雪山,才知路途艰险。骑马步行接连两日,四下景色并无大变,似陷迷途;幸好这路马菡中走过,自信满满,说是观天相寻路,便能拜访他的朔人朋友。

    从前常在北方出没,可王师毅总归是没见过大雪山一带这般酷寒的气候,心里有些担忧。一路上,他舅舅那两个徒儿却比他不济事,没行几步就冻伤了手足颈项,尤其是淮印,一不留神伤处泛著黑沉沉的暗色,触目惊心。王师毅不多想,便把原先给自己准备的衣物都给了淮印、陆其善,在冰天雪地中硬挺著,期待下一个时辰能遇上村落……

    可是,此行又不能让朔人发现了。

    “那倒不要紧,这几座山离朔人居所还远,即便是撞上他人,也该是极北之地的住民,没甚危险。”马菡中一派乐观,看看落在後面瑟瑟缩缩的两个徒弟,又看看身旁气定神闲的王师毅和马与之,像是觉得五个人里总还有三个人是好的,不值得苦恼,“与之当初就是我从大雪山这边捡走的,他自然不畏寒;师毅,没想到你也有些气魄,抵挡得住──不愧是我亲外甥!”

    “这次大概是我运气好吧。”受了夸奖是好事,可王师毅多少有些纳闷──按平时的情形,他一个只熬得过大漠寒天的人到了这样的环境必定要伤了手脚,怎麽会气定神闲得像在河沙门抱著火盆过冬一般,“希望早找到地方安顿下来,陆兄还好,淮兄的伤势得仔细看看,若是耽搁久了怕……”

    “快了快了,清延住在寻常人的村子里,治疗冻伤很有一手,我试过。”马菡中口中的“清延”便是他在北地认识的朔人;说是不与其他朔人住在一处,但对族人的事极为了解。

    “这小伤淮印要是扛不住就没脸说是我徒弟了──师毅你穿戴远比他们少,不是像你小时候那样嘴硬逞强吧?”

    看舅舅对那个“清延”颇为信任,王师毅放心了许多;见长辈又要说起他幼时的趣事,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正想把话题扯开,不想此时马与之在一旁露出狡黠的笑容,插嘴道:“没准王兄也有伤,只不过伤在别处,比如那什麽血骨一脉吧?”

    血骨一脉?马与之怎麽知道血骨一脉的事情?王师毅心中一颤,虽然只知道血骨一脉能把他受的皮肉之伤移到对面那人身上去,可冻伤并非刀剑所为,也不在肌肤表面……不会说这也能转移吧?

    这下可好,自从离开河沙门就再没单独想起的人和事在这天寒地冻中复苏了过来,王师毅止不住想象,若是他也该有像淮印手脚上那般紫黑的痕迹,如今消失不见,一定是移到了别处──想想有个皮肤苍白的男人,在江南水乡好端端地待著,浑身上下就生出严冬才有的疮疤……这不可能,不可能,即便血骨一脉真有这功效,他王师毅也不应如此,竟对著白茫茫光秃秃的山中天地想起一个不该记得的邪魔外道。

    “与之你,你怎麽知道……”

    “血骨一脉?师傅不是跟王兄说过这事的吗?我都听见啦。”面对难以置信的马菡中,少年撇撇嘴,像是笑自己师傅大惊小怪。

    听见这个,马菡中露出气恼和忧心的复杂表情:“我可是教训过你的,别总是跟在我屁股後面偷听!徒弟要有徒弟的样子!以为你长大了我就不好意思揍你了是吧,小兔崽子?!”王师毅一路看惯了这二人亲如父子般的相处,爽朗畅快,即便马菡中抽手给马与之几巴掌也像是两人玩闹似的,王师毅回想自己,父亲总是摆出严肃的面孔,自小打骂他的多是母亲,好像河沙门门主管教孩子都要端个门主的架子,不得轻易动手。

    不过这一回为了婚礼上的事,王颀终於下了狠手。再顽劣的孩童之举也比不上错失一步的正邪立场,王师毅过去在安德的无奈屈从已是重罪;正道武林,再没有什麽比气节比尊严更重要,抛弃性命倒是义举,是他王师毅贪生怕死丢了正道的脸面。

    这麽一想,即便是逃到冰天雪地中来,也再难弥补他的过错,落人口实,落人笑柄罢了。

    “我不过是在院子里看师傅你给我的剑谱,你们俩过来,说得正起劲,我听得问心无愧,不用避让给大家添麻烦了。”马与之瞎扯著道理,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王兄,这血骨一脉似乎挺有趣,你是从哪儿弄到的,改日我也弄一个来,扎在师傅身上,到时他一揍我就疼在他身上,真合适!”

    马与之是无心之语,嬉笑说著,一旁的马菡中虽然带著面具看不出表情,但一副紧张得想堵他嘴巴的模样,恨自己养了这麽个不看场合的小家夥。血骨一脉本是王师毅心里琢磨不透的一道坎,如今被少年说中,五味杂陈;顾不了马菡中的窘态,只乾巴巴地答道:“这东西是别人拿来的,可惜不能告诉你一个来处……”

    不是滋味。不管王师毅在哪儿,只要提起乐六的事情,嘴里心里都不是滋味。

    “血骨一脉是我道听途说的,不可全信──与之你若是闲来无事,不如去後面照顾照顾你大师兄,别叫冷风给冻死了!”只要马菡中应付不了的事,他就急著赶人,把口无遮拦的小家夥踢到一边去。等并排走的只剩他和王师毅了,他犹豫一会儿才道:“……小孩子的话,别往心里去。”

    似乎不对,他赶紧又补上一句:“师毅,把那些都忘了吧。”

    说完又觉得不妥──无论他怎麽说,都像是在一刀一刀地剐了自己那个从小面皮就不厚的外甥;马菡中又急又恼,思来想去,只能回去管好他不知轻重的徒弟。

    “舅舅你别太往心里去。”王师毅开了口,“刚才与之提到的时候我愣了片刻,看来我都已经忘了。”虽是谎话,但抚慰马菡中也足够了。

    他不希望多想这些,既然来到北地,王师毅就不是过去的王师毅了,专心当金面铁手的徒弟,专心找朔人的宝藏,驱尸乐六的事情,不过是个真切的噩梦,只要一睁眼便会消失不见的。

    现在才是他真正安稳的时候。

    可惜旅途没他所想的那麽安稳──山路一转,王师毅就听到身後几人传来两声怒喝,尚未扭头查看,就有马声嘶鸣,一片混乱。

    “你们是……唔!何人!”路旁雪地里竟埋伏了几个披著雪白皮毛的壮年男子,手持铁链绳索一类的器具,将马菡中那三个徒弟套到马下,不知是要夺马还是要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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