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意儿71
发文时间: 3/9 2013
调转马头,王师毅反应过来,先马菡中一步奔向受困之人,不问缘由抽刀向最近的铁索砍去──没了师文,换成近来马菡中的新作,虽是能斩断乐六尸线的超凡之物,但终究不大趁手,招式流转间容易错失先机,这回便是,被埋伏之人避让开,未能将马与之的手腕解救出来,反倒是坐骑马脚一滑,令王师毅歪倒落地,幸好他动作敏捷,躲过敌人刀剑,稳当地立在雪中,与对方僵持著死守同伴。更多小说 Ltxsfb.com
“……师傅!”淮印脚腕被缚,尽管因冻伤没了知觉,但定睛一看那帮人用的锁链材质特殊,不由叫出声来。
记得前面马菡中说过这里尚未到达朔人居住之地,那此处伏击他们的人应该不是朔人。王师毅扬起大刀气劲逼人,对方一时不知深浅,不敢轻举妄动──都是些高大的壮年男子,偶尔有一两张少年面孔,个个神色慌张,并不像寻常武人……
“乌合之众!我与你们无仇无怨,这算什麽?!”马菡中大喝,著马背纵身跃来,腰上暗露精光的宝剑出鞘,也不管被放倒的徒弟们,直直逼向近处两个握紧武器的男子,“我来问问,谁给你们这胆子的!”
话音刚落,马菡中已挟持一人,剑抵喉头,像是要问出个结果来。这场面引得一群北地之人瑟缩身体,犹豫著不敢上前。这副模样,若说是仇家报复,肯定不对,毕竟不识金面铁手的身份;没准儿是打家劫舍的强盗,可大雪山本就人迹罕至,为了财物的强人在此守候无利可图,很是奇怪。王师毅估摸著已有胜算,正要与马菡中一同进攻,但一想另几个人还被他们控制,略有些犹豫……
“师毅!别管那几个不中用的,随我杀一通再说!”马菡中早看出他的想法,高声豪迈;王师毅知道舅舅不是嗜杀之人,眼下不过一肚子闷气撒撒性子──以攻为守,不如早些打开局面。
“……别……你们还是乖乖就擒吧!”见他过来,为首的男人抖了抖嘴唇,突然挺起xiōng膛喊起来,“这落文口快一个月没来往行人了,今天撞上你们……自认倒霉吧!”
看来此处叫“落文口”。这群人还真是打家劫舍的贼人?浑身却无匪气,仿佛被人逼迫而为,举止窘迫得很。
“就你这熊样还想劫我们?”马菡中极不喜遭人威胁,一听这话,折了剑下人质的手腕便扔在一旁,不顾那人惨呼,大步走在王师毅前面,“原先想让叫声‘爷爷饶命’就放过你们,不想竟这般不识好歹……看招!”
马菡中挥剑,方才还在叫嚣的男人立即痛呼起来,看来是被伤了手臂,手里的刀剑落在地上。
“上啊啊啊!他们不过两人,敌不过我们的!”血腥味弥漫开来,後面几人咬咬牙豁出去了,迎头冲来,势要包围马王二人,将他们擒拿。
显然,这些寻常山民并不是金面铁手和河沙门传人的对手。马文嵘马菡中出身京畿社苑,马家是前朝大将、武林盟主之子晟国公施沐良的亲信,家传内外功威力了得,更何况马菡中多年游历,师从几位高人,玩起兵器的本事日渐精进,王师毅自觉探不到舅舅的底,上次在河沙门吃的那一记还记忆犹新,如今并肩而战,更有体会。不过马菡中也有弱,一招一式间没什麽谋划,攻势一阵比一阵猛烈,全凭直觉而为,有时仅仅为了爽快就露出破绽,王师毅尽量维护,可常常还是被马菡中甩开,措手不及。
眼下便是。几个翻倒在地的贼人振作起来,直往马菡中背心攻去,可後者正打得痛快,待王师毅看见时,虽能替他阻挡,但躲不开另一边的刀刃──鲜血飞溅,异样的疼痛,本应不在话下的伤口却令王师毅缩了缩持刀的手臂。
这……这是……不经意间瞥见伤处,他停下动作──只见臂上被划破的衣袖里,皮开肉绽之处竟即刻泛出了青紫的颜色,诡异至极。“师毅!你怎麽……”“舅舅当心!”见马菡中分心到自己身上,王师毅赶忙振作,替他挡下袭来的利刃。
“……这伤……”马菡中停下动作细看王师毅的手臂以及自己手指上的伤痕,注意到蹊跷之处,马上紧盯著那些人手中看似普通的武器,双眼一亮道:“原来如此,一群怕死的老鼠得了宝贝就敢与虎一斗……喂!把你手里那些兵器都留下我就放你们一条生路,如何?!”
难道那些刀剑……都是冰晶做的?王师毅有些难以置信,舅舅苦苦追寻的秘宝,如今这些山民人手一件,到底是大雪山中冰晶并不稀罕,还是说这些人背後有什麽其他势力……他想著,伤口的痛却更厉害了。明明跟在河沙门时一样,刀伤正通过血骨一脉移到他处去,可被冰晶伤到的地方即便是在愈合,也有著蚀骨之痛,随著伤口逐步消失,那疼痛像是根根细针扎在骨头与肌肤里,扩散得越来越深……
“啧!邪门!”马菡中也有同样感受,暗骂一句,随後提高嗓门大喊道,“看这材质我懂了──去把清延叫来,就说马菡中有话问他!”
清延?那不是舅舅熟识的朔人吗?这群人与清延是……莫非……
莫非这大雪山之行不过是中了那个清延的圈套?这朔人能与马菡中有何仇怨,发动了这麽多寻常人来谋害他们?王师毅不明就里,依然警惕,那些人听到“清延”这名字并没有离去的意思,但总有些动摇了。
“不用问了。这些兵器与我无关,马兄莫要错怪我了。”隘口里顺风传来清越的人声,应答中似乎就是马菡中要找的清延;话罢风住,顿了片刻,才看到一个面容秀美肤色苍白的清瘦少年裹著厚重的暗色衣袍缓步走来,悠然自得好似这边根本没有发生什麽乱事一般。
这就是朔人之美。清延的五官样貌看在王师毅眼中,跟中原绝美的女子差不多,那眼角勾起的风姿还是寻常少女少年所没有的,甫一现身,就能让原先杀气腾腾的贼人们放下刀剑,手足无措地僵立原地,连王师毅都忍不住盯著那双眼睛,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言语。
“我倒是要问问马兄,”清延走到近处,停步挑眉板起了面孔,“说好只帮你一人,你这身後跟的一夥儿,又是怎麽回事?”
玩意儿72
发文时间: 3/10 2013
清延话音刚落,那些北地之民像得了靠山,立即打起精神拿稳家夥,与马菡中等人刀剑相对;这境况,若说清延与他们不是一路,还真难以令人信服。
“一事归一事,别打岔!”既然马菡中之前信任清延,那必不能容许自己遭了背叛,一定要问出个所以然来,“你出现的时机倒巧,难道不是守在一旁等他们得手失手然後来收拾残局的?”
“怎麽可能?伤了马兄对我有何好处?而我此刻过来,是嗅到了奇妙的血气,要一探究竟,没想到原来是你。”清延说著与他无关,却挥手示意周围的人退下,俨然头领的架势。王师毅凝望著他,对他的话总有怀疑,竟被对方发现了。
“这位小兄弟从未见过朔人?无怪你一直望著这边──不如由你来评评理如何?”清延话里有著调笑口吻,而且将王师毅当作晚辈,著实奇怪。王师毅明知自己不是他说的那种意思,可被他提及,脸面上仍有些挂不住;朔人有异美,清延确实胜过他见过的美人,但这不是值得王师毅在意的事情。
思来想去,清延让他挪不开眼睛只是因为远远走来的那一刻,深沉服色苍白肤色,若背後不是冰天雪地而是幽静黑夜,那场面眼熟得很。
双手与面孔,仿佛只剩下这两个部分,浮在夜色之中,便会显得格外妖异……王师毅晓得他想起谁来了,心里不知是紧了紧还是松了松,好像猛然惊惧,又好像悄然轻笑,遂埋怨起了引他胡思乱想的血骨一脉来。驱尸乐六可不及朔人清延容貌的十之一二,怎麽就能把他们俩放在一块儿去?
清延望著他,不再说话,似乎真要等他明断是非;王师毅心里慌乱,抵挡不住,便开口道:“那你说这些人半路生事是为何?”
“这缘由我是知晓的,可惜其中有我们朔人的忌讳,不能直说。”清延气定神闲地绕过问题,“马兄,我不过是与他们同住一地,先前你也来过,只需知道他们都不是恶人,生活所迫罢了。”
这人打算含混其词到何时?王师毅都不禁著恼,可那边马菡中听了,居然收了宝剑,脸上再看不见紧张的神色。
“清延还是那副模样,叫人好生无奈。”马菡中不计半刻前的罅隙,仿若调侃老友,“你府上可还方便?我这几个不争气的小徒都快被冻掉手脚啦!”
“师傅!?”淮印他们几个惊叫起来,师傅竟然相信这可疑的人物?!
清延不觉冒犯,过去查看了仍被束缚在地的几人:“不说冻伤,光是这锁链不解开,时间长了,手脚就会废去。”
“有劳你啦!”马菡中笑起来,催促清延出手相救;这美少年一脸沉稳的表情,摇摇头:“反正我只答应帮你一人,如今帮他们是替方才冒犯的村民还个人情。到了我家,你这几个随行的请自便,我就不理睬了。”
“那是自然!自然!”毕竟还是他俩熟悉,清延搁下这话之後,马菡中都不正眼看王师毅他们,只在临行前给了跟上的眼色,自己同清延聊天;即便通过落文口来到清延所住的村庄进了清延家门,他也是随清延去里屋说话,留王师毅和三个徒弟在外间。
“这下暖和起来了……”淮印这几日被寒气折腾得毫无知觉,四肢早不像自己的,下马後要人扶著才能落座,苦不堪言,如今脸上总算有了缓和之色。陆其善情况比他轻,不停地活动著手脚,深吸一口气,终於不怕五脏六腑被冻住。只有出身北地的马与之无碍,一直揉著手腕上被锁链磨出的紫色痕迹,忽地想起一事,拉扯王师毅的手臂就要细看。
“果然没了!”少年知道血骨一脉,这下是亲眼见到奇物功效──衣物开裂,皮肤上尚有青紫色,但是一丝皮肉伤的痕迹都没有了,“我还以为它遇上冰晶制的武器就不起作用了呢!”
即使是上古冰晶,也破不了血骨一脉的道理,没什麽侥幸的事。王师毅看著那块皮肤,心思像随著伤口飘走似的;现在是不痛了,可那疼痛去了哪儿,他不会不知道……
而且冰晶伤处那奇怪的感觉……王师毅看不到自己伤口,不知道还会有什麽特异之处,心想等会儿再见到舅舅一定要看看他手指上的伤痕如何变化,那边马与之又说了起来:“刚才被锁链碰的地方至今还痛得厉害,王兄臂上这麽深一刀,要是还在的话,那不得疼晕过去?真是幸运啊……”
“你们在说什麽?”尽管马与之压低嗓音说话,可还是被旁边的陆其善听去,不解地问。
“就是王兄那血……呜!”马与之不知轻重就要和盘托出,王师毅狠狠拍他脑袋制止;虽是舅舅的徒弟没什麽大碍,但对於他与乐六这联系,武林中还是少人知道为好。不过陆其善不是好糊弄的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满是半信半疑的目光。
“你说这个朔人……可以相信吗?”出众人心中矛盾,王师毅转开了话题,立马激起马与之和淮印的不满。“我就说有问题!若是朔人,怎麽会跟寻常人住在一起?还声称知道朔人宝藏的秘密?”“或许他跟师傅曾是友人,可那些村民的举动,村民对他的态度……怎麽能说咱们遇袭与他无关呢!”
“疑太多,反似真。”陆其善沉吟片刻,“多说无益,不如相信师傅判断,纵有虚情假意,师傅要的是达到此行目的。”
王师毅有些赞同:“说的也是。不如趁机养精蓄锐,早取得冰晶,早离开这是非之地。”这盘踞著上古民族的大雪山危机四伏,今日一群寻常百姓都能伤到他们,日渐深入还不知会有什麽後果。
说起此事,气氛有些凝滞,连马与之都在屋里踱起步子。王师毅见马菡中还不出来,便借口察看地形,出门转转。雪地山峰,这山中村落不见异样,时值午後,炊烟已熄,目无行人,除了偶尔蹿过的寒风,村子里一片安宁祥和,全然不见先前的紧张氛围,更想象不出围攻他们的那些村人为何面有慌乱惧色。
还有他们那麽做的缘故……还有那个清延……
“这位小兄弟可是在想我的事情?”背後冷不丁传来一道声音,让王师毅防备起来,
“你好像受伤了,该跟你舅舅一样,尽早治疗,否则……”清延看到他那早已不在的伤口,住了声。
如此的身体,就算是传说中的朔人,也会当作是怪物吧。
“……有趣。”貌似少年的清延语调老成,向王师毅头,“不知小兄弟怎麽称呼?”
作家的话:
其实我想老六了……老六你快从暗处出来啊老六!!
玩意儿73
发文时间: 3/12 2013
“……河……王师毅。”本习惯报上河沙门名号,这回仔细想想,不如不提。
犹豫间落在清延耳朵里,被取笑道:“这究竟该是‘何兄’还是‘王兄’?也罢,我不多管你们,王兄此番入雪山,还得多加小心。”
这,是什麽意思?特地前来提醒他一人是何用意?王师毅不敢妄言妄动,握了握拳头。
“王兄远道而来也是为了那‘冰晶’吧?”
这清延却没有离去的念头,反到探问起来,“你随马菡中他们一行同去,人多,无益,他们还有需要养伤的人拖累。你我也是有缘,不如我给你一人指条捷径,你先他们一步取了冰晶回来,也省了不少时间。”
这葫芦里卖的什麽药……清延满脸恳切地劝说王师毅单独行动,居然还有“捷径”……眼下淮印行动不便,确实要耽误一些时日,可他也不至於抛下舅舅他们,去取他本就不在乎的朔人秘宝。
还是说,清延要将他支开,有所图谋?
“好意心领了,不过王某不是为冰晶而来,只是为舅舅出力而已。”
“你不为冰晶……看王兄身上这留不下伤的毛病,我还以为……”清延话说一半,忽地停下,又言他事了,“王兄为他们的事如此上心,不如先替他们走一遭,以你的身体,说不定便是事半功倍之行,还能免去他们几人皮肉之苦。”
清延暗示一路凶险,寻常人难免受罪,不如让有些异常的王师毅去,即便伤了,伤口也不会留在他身上。由於血骨一脉,王师毅知道自己今後大概再难留下伤痕,他为此心情复杂了许久,但从未想过将此事反过来利用──自己涉险却要别人承担後果,不论血骨一脉对面连著的是谁,王师毅都做不出来。
而能说出这种话的清延,与他自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之人。“我还是等淮印伤势稳定再走,路上有个照应。”王师毅说罢,不管清延便要回屋去;不想身後那人出声,抛来一句比雪山里的气候还冷的话。
“难道王兄以为马菡中把你拉到这里,心里不是这麽想的?”
舅舅?
王师毅记得,舅舅只说要收他为徒,说要带他出来快意人生,而他想逃避江湖上的是是非非逃避河沙门众人的殷殷期望,所以应下了──这哪里跟清延话里所说的相同?舅舅为人光明磊落,据说年轻时不愿顺著家族的意愿与朝廷同流合污才抛下一切远走高飞,如今就算是为了上古良材,怎麽可能……
但是,毕竟舅舅乃正道之後,他知道血骨一脉的对面,连著邪魔乐六。
更何况还有父亲……想起走前父亲一反常态的语调,手脚心头仿佛被寒风冻结一般,王师毅脚下一顿,心里却恨不得拔腿就跑。
父亲,舅舅,血骨一脉──不能在此多想,他只能快步离去。
待王师毅走远後,清延没有立即回去,反向外走了几步,对著冰冷的山石之上问道:“守在这儿的可否露个面?做主人的招待不周,怠慢了。”
在落文口清延就察觉了暗处有这麽个人物,虽不知身份名号,但目的总归是马菡中那一夥儿;深浅未定,可别将来在此惹出什麽祸事来才好。
躲在暗处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血骨一脉连著的驱尸鬼手乐老六。自从在河沙门伏在王师毅房里养好了伤势,乐六就没有离开过,一路悄悄紧随其後。
若问他为何如此,乐六必定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宫寒飞弃了安德,往南边去,在他安定下来之前,乐六都觉得,赤目血魔并不需要个驱尸的家夥给他四处招惹麻烦。
更何况,今後江湖上不一定会有“赤目血魔”这名号大展身手的必要。乐六闲著也是闲著,不如顺手到北边转转,没准儿便找到新的乐趣。
只是雪山中人邪门了。摆了摆尚不自在的手臂,乐六走到明处。眼前是个长得极为漂亮的少年,可惜乐六一向对活人外头这层壳子没甚讲究,即便是他们成了死的,乐六看尸也有他的标准,不合适的,不必管顾。
那边清延见一个肤色青白一身白衣一脸yīn郁的高瘦男子从雪中闪身而出,再看那手指那浑身不带生气的举动,心下了然:“素闻草溪村在南方古国旧址附近,从未想过能在雪山上见到传人。”
“……你要拦我?”这朔人话里摆谱,乐六听著不舒服,像是个闲极无聊没事找事的主儿。
“为何拦你?我连你来此为何都不大清楚。”清延说著,目光移到乐六背在身後的一臂上,“你不如先让我看看那伤──是不是已经青紫肿胀,手指难以动弹?”
被这人猜中了血骨一脉的事情,乐六心里总有些被冒犯的感觉;但这一回从王师毅身上过来的伤不同往日,过了这麽段时间,伤口靠他的本事是好了大半,可伤下皮肉里泛著诡秘的颜色,胀痛一阵阵袭来,手像失去了力气一般,活动不便,更别说如同过去那般Cāo纵丝线了。乐六不跟清延多说,伸出手来问道:“你想帮我?”
“如果是草溪传人,帮你一回,等你还我个人情也无不可。”清延看出乐六对人情一事略有不屑,却依旧上前查看,“看样子你是打算跟去,若是这巧手不能用,就难办了。”
对自己的伤势,乐六心里一向清明,这回倒是失了底气。白荧血不在,血骨一脉牵连,雪山人迹罕至更别说他乐六能动用的“人”……
“这地方能有什麽危险……”乐六嘴上说著,抬眼环视四周洁白宁静的天地,“真正的危险是你吧?”想起方才清延对王师毅说的话,那些武林正道的yīn狠暂且不管,要玩意儿自己深入雪山?真是居心叵测啊。
“你觉得我要害他?”
“……你如何打算与我何干?”被戳中心头晃荡不安的地方,乐六不想再跟这看似年少的狐狸闲扯,满心都在思量,不如先走一步探探前方虚实,也好……
也好如何?乐六自认此行并非与那几个武林正道一路货色,凭什麽要去探那冰晶的路?
“既然觉得我可疑,那你还是跟紧吧。”清延摇了摇头,看看这年纪不大、容易看穿的驱尸人,越觉自己一直守著落文口,见闻狭隘了。
“我只是奇怪,草溪人怎麽会追在个活人後面──即使搭上命去也不要紧?”
知道乐六不会回答,清延也不为难他;估摸著乐六的能耐,清延想起一事来。
“若你还有命出去,帮我个忙吧。”清延背过身去拉开後颈边的衣料,露出颈上一块图样奇特的刺青来,“要是在南边看到跟我有相同纹饰的男子,不论死活,送到我这里来。”
若不靠草溪人精通的那些本事,清延还真不知道有什麽办法能把那人从外面给弄回来。
作家的话:
觉得自己好久没看到老六了TAT……
至於清延要找的那个人……其实这篇文里出场过……
玩意儿74
发文时间: 3/14 2013
“师毅,舅舅这麽说也许是难为你了……”马菡中坐在屋里,摸著手指上渐渐消肿的伤口,有些艰难地说道,“淮印伤势太重,与之方才与村民对峙时手腕也伤得厉害,恐怕难以持剑……小陆自己有伤,还得照顾他们俩……”师毅,你能陪舅舅走这一趟吗?“
进门就遇上难得神色凝重的马菡中,肯定是清延跟他说了什麽;现在看来,清延说了寻那冰晶的方法,可惜对如今一行人来说颇有难度。”舅舅不可见外,此行我便是来助你,绝无‘难为’一说。“先前在门外听了清延那番话,王师毅一时心情不定,所以嘴上说著,心下一边猜度一边恨那清延扰人,竟令他与马菡中生分起来,”不知舅舅是要去哪儿?“
马菡中垂著嘴角摇了摇头:”本想直接取了冰晶赶紧回去,不想又多了一事──冰晶所在洞穴中奇寒难耐,若要平安来去,先要到甫戎山上弄几株凌风草来……“
凌风草?那是何物?听名字似乎是冰寒之物,怎麽会能解那窟穴寒气呢?”甫戎山从落文口向西,在雪山外围,我算了算路程,待我们来回一趟,淮印他们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到时大家一同启程去找冰晶。“马菡中也是细想过的,”清延把凌风草的模样给我看了,位置和采法都清楚,本来想想就我一人也可以,如果师毅乐意,路上也有个照应,谨防生变。“”舅舅别与我客气。倒是清延,他不帮忙到底,助一臂之力吗?“”这,你也看到他那脾气……我怎麽使唤得了他?“马菡中苦笑,虽说是友人,但总不像平常相交的那些。”那舅舅你……“王师毅话到嘴边,犹豫片刻才出口,”就放心把他们留在清延这儿?“
不是王师毅多疑,落文口的事,门外的事,清延种种举动串起来总惹人生疑,更何况此人行事绝非磊落之辈,连亦正亦邪都算不上,把各有伤势的三个人交给他,王师毅确实不放心。
马菡中听了,哈哈地笑出来:”师毅你怎麽也是这副样子!他不过跟咱们端个朔人的架子,心肠总是好的,否则还会帮我吗?
“还有那些村民的事情,清延也跟我说了──这落文口住的,都是朔人跟外面人的子孙,有朔人血脉,对雪山里面的朔人五体投地。要抓路人的不是他们,是朔人,他们不过是领命而为。这边有清延在,他压得住。”
朔人为何要抓路过的外人?一个清延,就让王师毅觉得诡秘,山里面的那一群难道会像妖魔鬼怪一般,要食人骨髓的?
“……如果村民把我们的行踪传进去……”
“绝无可能!清延说了,只有朔人传话给他们的份儿,村民就算进去,也见不到朔人!”这种种情况马菡中不是没考虑到。
又是清延。王师毅发现,从接近雪山开始,他们的经验他们的方向,全都来自清延的话,而没有一自己的想法。跟著马菡中,就像是跟著清延,即便前面是个巨大的陷阱,也得跟著往里面跳。这人也是朔人,保不定他就有跟朔人相同的想法,更何况他孤身一人守在这里,一切本就可能是个yīn谋,专门诱人上当。
而且,有关血骨一脉,清延对王师毅说过那样的话……
“看来舅舅你真是相信他的话。”王师毅想起清延口中马菡中的打算,泄气地说道。
“那是自然。”马菡中xiōng有成竹,在清延的帮助之下,他对冰晶志在必得。
“清延说这次舅舅带我来雪山是因为我有血骨一脉,多个有人代为承受伤痛的帮手,找起宝藏来也放得开些。”虽不是清延原话,但王师毅已将他话中的恶意留下极少──了然於心的事情,若是直说出来,应该只能引来尴尬与难堪吧。
眼见著马菡中瞪大面具後的双眼,将他的话放在口中反复咀嚼,才应得上话:“这,这怎麽……”
“我想舅舅应该不会如此,不过父亲就说不定了……”王师毅想著说著,渐渐地发现,自己在没有察觉的时候越发尖锐,甚至有了逼问的架势,“而且父亲应该比这考虑得更加周到……”
王师毅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会如此推断,更是脱口而出:“不如这一路上让我多涉险受些伤,等伤口一个个转给驱尸鬼手,积累多了,到时都不用费上一兵一卒,便能报了欺师灭祖的大仇──是这样对吧?”
“师毅,这怎麽可能……”马菡中在他的话中惊慌不已,急著澄清,可又找不到有力证据,只能空洞地辩解,“你父亲怎麽会如此?他不是说了要讨伐驱尸鬼手讨伐血魔了嘛……河沙门门主必定会堂堂正正地对付他们,怎麽会用这种办法……”
看著马菡中的眼睛,王师毅心头清明了许多,毕竟舅舅是藏不住情绪的人。
“也罢,事到如今,还是不提了罢。”也不知是自己冷静了,还是早料到了这样的情形,王师毅说著说著,竟发现自己如此逼问马菡中的原因在心中已经模糊了,“既然答应舅舅的事,那就必定要做得好些,绝不怠慢。”
他嘴上似乎轻松了,可那边马菡中却无地自容了:“师毅,这事我们必须……”
“不用。”王师毅不打算再多想了,因为他知道,大凡跟乐六有关的事情,越想越是他的麻烦,“甫戎山……明天我就与舅舅同去甫戎山采凌风草。”
作家的话:
更V的同时参加了征文比赛!!累!!!
我会加油两边坚持到底的!!
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去“归天图”这个栏子转转哟!!
玩意儿75
发文时间: 3/16 2013
最终,伤势较轻的陆其善执意随同,三人一起策马穿过落文口,绕行西南,去了甫戎山。
这山现属大雪山中一座,古时曾有颇多传说,前朝将此处当作北方神祗的居所,时有供奉,王师毅也听说过。江湖上常说此山有宝,还有传说此处是北方水脉之源,种种奇妙,只是上古异兽守卫,不易踏进。
“这事儿我年轻时就琢磨过,瞎扯的!”马菡中行路总快王师毅一步,心上急躁,“藏著宝物,我信,就是咱们挖地三尺都挖不出来;怪物异兽,这不对,到了这些年头,你看看,天下可还有妖怪──人们口里的妖怪,都是些不凡的人罢了!”
还是舅舅看得透彻,一语中的。王师毅头附和,心里想起他曾见过的“妖怪”,确实是人。
“再说这凌风草,也不是什麽宝贝。清延跟我说过道理,医药上说得通,不足为奇。”
热性与寒性不同?大抵如此,王师毅不懂,只是从未听过,略显神妙。
“这草我们那边从未见过,若在这山上,不知长在何处?”
“凌风草是甫戎山特有的东西,”清延拿出一棵给大家看过,似乎与路边寻常细草没有分别,但草叶纹路之上泛著黑色,纹路竟是屈曲盘旋,不按叶片形状而生,“山上有一处断崖,自崖壁下行半里,便有一个平坦之地──除此以外,再没有凌风草可以生存的地方了。”
“断崖?那我们要……”
“看舅舅带那麽大的包袱,却不知里面是何物?”马菡中笑他不留心,“这些是我连夜弄好的绳索,加上爬那山崖的利器……记得你小时候顽皮,这回可能好好地爬一次山啦!”
马菡中一抬手,王师毅就看见他手指上缠满了暗色的布带,像是北地之物,可能是清延帮他治疗时留下的。
那些伤口……跟原本应在王师毅臂上的一样,可如今转到了别处,就是不知道好了没有。
“舅舅的手,现在还痛吗?”
“啊?你说这个?”马菡中看了看,咧嘴笑道,“就说那冰晶厉害,就这麽几道小口子都能让我在雪地里流出汗来!现在?现在好多啦,习惯了嘛!”
原来还是痛的。
王师毅再看向舅舅的手,不禁想象布带之下是不是像刚伤时那样,有著诡异的青紫,一一扩大像是要蔓延到手臂上来一样……
“师毅你别担心舅舅!这小伤难不倒我!要是轮到你那就……”马菡中说了一半,想起王师毅的刀伤去处,突然停下,顿了好久,只能讪笑。
就是不知道轮到他会如何。王师毅不提,跟著舅舅笑了,加鞭让马匹跑在前面。
甫戎山起初路途平坦,车马易行,待到了半山,路愈艰险,下马走了一段,遇到一个岔口,才有些缓和。
“向西走。应该不出五里就是断崖!”马菡中又上了马,胜利在望。陆其善紧随,只留下王师毅停在岔口──清延指的路,他还是有些怀疑的。
东边这路看起来是比西边险些,一眼看不到十丈之外,给人凶险之感。
“舅舅……”王师毅直觉不对,想喊马菡中他们回来;可下一刻,向东的路端隐约闪过一道白影,眨眼间就不见了。
王师毅愣在原地。
……乐六?
不,不会。他不会在这里。别说是甫戎山,他怎麽会到雪山这边来?
难道……血魔也来了?不能继续留在安德,因此血魔转到了北方来……?
也不对。按照乐六去河沙门的架势,不像是为了血魔之事……王师毅心中波澜万丈,翻涌不停。这甫戎山,别说是血魔是乐六,即便是清延和那些朔人都不愿来的,绝不可能!
而且……王师毅所能回想起的乐六,总是将他那青白的皮肤包裹在暗色衣服里的,像刚才那道浑身上下均是白色的人影……
不断地说服自己,刚才不过是眼花了,才会看到一个疑似乐六的东西,但王师毅依旧不能自已,拨开路边的长草,牵马向东几步,伸著脖子想从远处探到究竟。
如果,如果那真是乐六,要如何才好……王师毅脑袋里乱哄哄的,脚下几乎一步一顿──毕竟他从未想过,能遇见乐六。
至少在这里,他还没有个心理准备。
王师毅忽然停下了。这是在做什麽?明明是来助舅舅一臂之力却离开旁人独自行动……就为了一道轮廓有些熟悉的幻影?
他在干什麽?
这条路上没有任何人。不会有人到甫戎山上来。王师毅握紧拳头想抛开缠绕上心口的疑虑之念,可即便合上双眼,也甩不掉。
不行……
正当他犹豫不定之时,远处似乎传来熟悉的叫喊声,起初不易分辨,可後来才听见有人在叫他师毅。
是舅舅。这回不必多想,马菡中与陆其善去了西面,现在一定是遇上事情,需要他了。
原路折返向西,快马奔了不出一里,就看到马菡中的身影──只有他一人。
“……师毅!你到哪儿去了!”马菡中急得焦头烂额,不过王师毅追到另一边的时间,这边就突生大变?
“舅舅这……”
“说是五里,这还没一里路,怎麽就……唉!”马菡中顿足道,经他提醒,王师毅这才发现地面有些蹊跷。
路断了,山路空了一块。
眼前是一道沟堑,这边到对面可以落脚之处又是人马很难跳跃而过的距离。看脚下泥土,刚有松动──这长沟难道是刚才产生的?
更何况长沟之下……怎麽这里就像是一个断崖似的?
王师毅不在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麽?
“太奇怪了……”马菡中边说边向下探望,“刚才小陆骑马跑在我前面,就这里,马一踩到地上,这里,就陷下去了!这整一片落到下面……山路怎麽能是悬空的呢?”
不像是寻常自然之景,反而像是一道机关一道陷阱,阻著来到此处之人不能前进。
“那陆其善掉下去了?”王师毅也张望起来,从这儿向下看去竟是一片蒙蒙雾气,找不到踪影。
“连人带马……”马菡中说著,像是猛然想起什麽,趴在地上大喊起来,“喂!小陆!小陆!小陆──”
可是下面无人应答,空中回响的叫声虚无缥缈起来,令人心中没底,慌乱焦急。
若这才是清延所说的断崖……王师毅想到这里,便觉陆其善生死未卜;若这里不是那断崖只是运气不好踏上什麽先人留下的“机关”,那他们二人也很难继续前行,最多只能留在这里寻找陆其善……
突然扭身抓过马上的包袱,王师毅想到了办法。
“师毅你……”
“我下去。”将包袱里的粗绳系在腰间,王师毅不再犹豫,“舅舅你在这里等著,我下去找他。”
作家的话:
神秘的情况是,这边王师毅在甫戎山,而那边征文比赛的主角也在甫戎山……跪地……真是穿越两三多年还发生在同一地的两个故事啊……
玩意儿76
发文时间: 3/17 2013ωωω~féīfāńτxτ~cōm
悬在半空,才知道甫戎山上风冷。王师毅垂吊著缓缓而下,渐入云雾之中,寒意渗进衣衫,极为难耐。
没有下来多少,可抬眼向上,已看不到马菡中的身影了;往下张望,却依旧迷蒙,也没有陆其善的踪迹。四面看不到山崖石壁,王师毅决定伸手一探──还没找到著力之处,脚踝上擦过一阵剧痛,竟是撞上石头了。
这是什麽形态?难不成下面比上头狭窄?痛感在持续,由下而上,已到膝部,他感到这一条腿像是挤入了细缝之中,总得找个办法抽出来。
可另一边也有了同感。看来此处并不是一般悬崖,岩壁在此极狭,勉强通过一人。
不如绕过此处……但一想起陆其善较他更为细瘦的身形,王师毅便不能放弃,忍痛任由石棱从他身上划过道道血口,挤进石缝,不断地呼唤陆其善的名字。
也许此次来雪山,他就应该派上这般用场。一道血痕划过脸颊,缝中冷风呼啸而过,痛极,但王师毅心上淡定,是该他豁出去的时候了,他知道疼痛和痕迹都不会留多久,等找到陆其善时,他可能又是完好无损了。
用血骨一脉不是他选择的,两端的方向也不是他选择的,乐六那种妖怪般的自愈能力不用也是无用。
──王师毅这麽对自己说过,不止一遍,但没有一次成功。他现在所能想的是,既然父亲的愿望是他用奇物隔空削弱乐六,那他就做,像他曾经遵从父亲不多的建议中任何一个那般。
虽不会留下伤痕,但每伤一处,他都会痛。
也罢,不过是些不值一提的小痛罢了,与过去在安德受的,绝不能比。王师毅只是小心一,以免待会儿陆其善有什麽事情,他没有力气救人。
幸好不过一会儿,石壁又开阔起来,而脚下也忽地踩上平地。这是……四下张望,陆其善果然在此,只不过趴在草丛中,没有动静。
王师毅照约定好的信号摇晃绳子,通知马菡中,随後摇晃起陆其善来。
“……王,王兄?”陆其善可能是急坠下来晕迷过去,如今转醒,恍如隔世,“这是……”
“你落下来,好在这里有处平坦之地。”看他身上有擦伤,大概是上面石壁留下的,赶紧扶起来查看,一碰就听他痛呼,“这左肩是摔的?”
“大概……记得是这一处落地。”陆其善挣扎起来,左边腿脚似乎也不对,“而且这平地……似乎有……”
王师毅一见情况,立刻把腰上粗绳解下给他绑好:“你得快些上去,让舅舅看看!”
“等等!王兄别忘了正事……”
“疗伤要紧!”“不,你看那边崖壁上的,是不是凌风草?”
陆其善摔是摔了,还记得来甫戎山的目的。王师毅倒是忘了,快步过去,却被身後一声“王兄”惊住。
“此山诡秘,我怕此地不稳……王兄小心……”陆其善也是被摔怕了,好像甫戎山处处都有机关,不忘提醒。经他一说,王师毅落步愈轻,待依马菡中所说之法将壁上几株凌风草采下後,才松了口气。
“可能要苦了你出气力。当心上面石缝狭窄,尽快上去。”将异草塞进陆其善衣服里,示意绳索向上──不想被对方抓住手腕。
“那王兄你怎麽办?”
“我跟舅舅商量好了,你先上去,让他再放绳子下来,我在这里还好。”抚慰一番,王师毅推了他一把;陆其善虽有不信,但此刻管不了太多,死死盯著微笑的王师毅,说不出话来。
其实这是谎话。当时马菡中心里慌乱,只听他的提议,哪里还有细想的时机;待陆其善上去,这绳子还能不能放到此处,也是看运气的事。
不过这里也好。清延说断崖向下半里就是生长凌风草之地,没准儿就是这里,又或是他从未料到还有别的地方,让他们歪打正著。
当然,清延也可能是要暗害他们……探看一番,王师毅深觉这里不是供他久留之地,脚下踩的不像是山石反而像是细土,方才被陆其善下落撞击,已有松动,若再待下去……
王师毅必须给自己再找个去处。
向上攀爬有些难度,但等伤愈後值得一试。心里盘算,他就觉得疼痛渐消,看来,它们又去了别处。
……再这麽下去,即便是想要忘了乐六,也会被不断提醒吧。
还不如抛开无关紧要的事情,直接面对的好。王师毅仿佛有了动力,紧抓岩壁试著往上爬了两步,似乎可行。
可惜没料到的是,他刚下定决心,脚下一蹬,便发现“轰”的一声,原先的平地已经坍塌下去,只留他一人,孤零零地僵在崖壁上。
细窄的石缝离他太远,上下再无可去之所。
这回是行到绝路了。仔细想想,这两年来王师毅的人生就是这样,以为到了绝路,却是置死地而後生;明明就该是结束的时候,里里外外的人却都有意无意地帮他,把他从早该领受的死亡中拖了回来。
今天不过也是如此,不如就再试试。力气一一的流失,再爬上去断无可能,向下而行,说不定还有回旋余地。
即便是死了,只是早该来的事情,王师毅没有可怨的。
合上眼睛松开手,王师毅此生从没有这样洒脱过。在山间下落有如腾云驾雾,似有花香草气包围著他,日久烦闷的心情顿时舒畅许多。
早些如此,也不必为众人惹来那麽多烦恼,武林正道大大小小的人物,也该心安了。
就是不知後面著地的苦痛,会不会也让乐六尝尝?王师毅在心中笑了,像是得到了期盼已久的复仇之机,可就算报复过後,自己又能得到些什麽?
一切都无关紧要了……
只不过,令他难料的是,老天定要给他个机会问问清楚。
──待他一睁眼,坐在那边的,是驱尸乐六。
作家的话:
总算又见面了
求你们在一起别分开了!
玩意儿77
发文时间: 3/19 2013
“让你往东偏向西,强脾气。”别的不说,对王师毅到底是睡著还是醒了,还是乐六最熟悉。
这麽说来,那路上遇见的人影,还真的是他。看来是到了冰天雪地之中,不像安德常常夜行,若要隐匿行踪,还是白色方便。
只不过乐六那皮肤,穿著白色实在单调,如今就像嵌在石头里的雕刻一样,融为一体。
幸好上面还有道暗红色的痕迹……王师毅定睛细看,他想起来了,面颊之上,这是前面在石缝里蹭的。
移过去的伤口并不是第一次见到,王师毅以为自己能够心下淡定了,可惜他没自己想的那麽稳重。
他掉下来的时候是够潇洒的,心里还想著这般如何那般又如何不如抛开一切面对一切不再犹豫之类的话,可如今睁开眼就是信誓旦旦要好好聊聊的人物,他露怯了。
有些事有些人,是远比死亡更令人烦恼,也叫人抛不开的。
“……这是死了,才能碰上你吗?”总该说什麽,王师毅想著,说出来的话,味道又不对了。
“死了倒好,尽会找事儿。”乐六靠著,一动不动地望著他,总像垂下的双眼停在他身上,也不知道转转,“还以为经了上次你能收收心了,跟那个金面铁手到处跑干嘛?”
这家夥,还教训起人来了。“助人一臂之力,何况他是我舅舅。”此话一出,王师毅顿觉自己有赌气的调子,怪异得很。
“你这何止‘一臂’?”乐六听不过去,“你一出手就是拖著我,他可不是我舅舅。”
“你以为我……”我想拖著你?王师毅说著,想想不对,後面的话吞了回去。
他们两个人,在这种地方,如此说话……看来看去倒像是久别的老友或是亦敌亦友的旧识,总之,就是不像乐六和王师毅。
“你想说血骨一脉的事?”乐六可不管他心里的弯弯绕绕,一口气直说下去,“对,可不是你挑你选的,是我乐意的。”
这……你这是在驳我吗?
“我管我乐意便好,你这玩意儿可管不到我。”
王师毅刚摔了一回,头晕得厉害,平躺至今难以动弹;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摔成个傻子──乐老六的脑袋还好吧?血骨一脉连昏头的毛病都能转移过去的吗?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他没精力陪个驱尸的妖怪闲扯。“这是哪儿?”
“才想起来问,还真当自己是死了。”乐六还沉浸在上件事中,满心不快,“你从西边走踩空了落到这儿,我从东边绕到这儿被你折腾得暂且动不了了,走不掉。”
乐六这口气,听上去就像个孩童一般,不情不愿的。琢磨他话里的意思:这里还是甫戎山上一处断崖?又或是断崖上的某个“平坦之地”?
什麽平坦之地,王师毅是怕了它了,说不定等会儿一松动又坍下去,那就要直接躺在山下了。
“那这边……可以绕回先前那条路上?”王师毅边问边试著抬抬手臂,似乎并无大碍,大约只是在先前坠落时遭了震荡,不是伤筋动骨的问题。
“想绕回去是可以,得我在。否则你爬上爬下又掉下去,我就没命替你扛著了。”
总觉得这种语气跟先前的乐六有些不同,尽管脸上还是一派冷静,但说起话来像是气急败坏一般,下一刻就打算恼羞成怒的怪样。王师毅不禁看向他,撑起上半身来。
“你好了?”乐六抬了抬眼睛,“你刚才是摔断了哪条腿,还是伤到腰了?先告诉我,我有个准备。”
这是怎麽?难道说他现在可以起身是因为原先摔伤了移到乐六身上?应该不会,即便伤跑了,痛感不会骗人,这次是他王师毅太过幸运。“我没事。”
“你没事就好。”乐六说罢,又迅速补上一句,“省了麻烦。”
跟了王师毅这一路,乐六真是极苦。平常那些伤势,至少是他看著王师毅受的,估摸得出来;这上了甫戎山,岔道东西一分,乐六走著走著就来一道口子,挂在半空手脚也能渗出血水,最後更是猛地一击,让他掉落在此,找不到力气前进一步。
要是按常人的想法,既然都跟别人挂在一处了,怎麽能不顾别人的死活,次次以身涉险?但乐六想想也对,他本就不是常人,他的玩意儿若和常人一样,那还真是不知把驱尸鬼手的脸面往哪儿搁呢。
王师毅看来是好得差不多了,挣扎一番就从地上爬起来,小心翼翼地轻拍著地面,好像在确定这块平地是否稳定。此处不过一丈见方,还长了小半杂草,先前乐六坐著王师毅躺著,勉强没有接触,如今王师毅站起来,居高临下,乐六竟觉得空余的地方变少了,挤了。
“这些都是……凌风草?”王师毅在探索间发现了乐六身旁的草丛,细看之下惊叹道,“莫非他说的地方在这里……”
“什麽凌风草?”难道王师毅是为了这东西到甫戎山上来?乐六见到清延的时候可没听他提过。
听到乐六的问题,王师毅停下手里动作,看著他沉默片刻。
“若要去极寒之地找冰晶,这草是必需品,抵御寒气。”王师毅扭头过去,顺手采了几株凌风草,想著或许前面陆其善带走的会不够用,手下麻利。待他采足数量,一抬眼,便是乐六带著血痕的脸──以他的能力,这伤口不会保留时间如此之长。
看来只有一个解释了。
“怎麽还没好?”王师毅心知肚明,但不会破,驱尸人的白荧血没了,乐六可不是过去那个能Cāo纵起安德一城人马的驱尸鬼手了。
只是这个问题,乐六可没有心思回答。
王师毅再也耐不住了,想起便问:“你到雪山来做什麽?”
乐六依然闷著,耷拉著眼睑也不知道是在听还是不在听。
“你也有要找的东西?”王师毅想到他在甫戎山上徘徊,没准跟他们有相似的目的。
还不做声,乐六只能是装听不见了。
“……难道赤目血魔搬到这边来了?”
“怎麽,你还不死心?”一提血魔,乐六果然来了劲头,“别追著他跑。你有白荧血,当心败了被庸医捉去炼药。”
这回轮到王师毅说不出话来了。血魔的事情,过去还是王师毅的执念,年轻气盛拼了命都要达成的志向,可现在是许久不想,即便想起来,也像是武林中其他人的事情了。如今也只有乐六还记得在安德的状况,以为他还是一心妄想要杀血魔的毛头小辈。
但如果不再想著除去血魔,又远离河沙门远离亲人那些是是非非,那武林对於王师毅来说,还剩下些什麽?
玩意儿78
发文时间: 3/21 2013
细想惊心,王师毅不愿放任自己如此,只好找乐六的话头:“一直这样坐著……你动不了?”
乐六又装听不见了。
“那不如……”王师毅直起身体,把凌风草装好,一步来到石壁边,“我先走一步。”
做出想要攀援而上的动作,他发现乐六这个人越来越容易理解了──苍白的男人转过脸来,盯著他看了许久,突然道:“你这玩意儿,嘴巴怎麽变坏了?”
他看准了王师毅不会先走,而王师毅看准了他会留人。这样僵持下去尽显傻气,王师毅先坐了下来,沉默一刻,问道:“……要等你好了是吗?”
卡在甫戎山的绝壁上,只有这一条路可走。王师毅觉得这也不算是妥协,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乐六说过一次的话不打算说第二次,没给他回应。静默弥漫在两人之间,冷冽的风刮来刮去,两个人都没意识到冷一般,王师毅只听得到自己出气的声音,乐六即使身体无法动弹,也找不到明显的气息。
上次在河沙门他还没有这样强烈的感觉──那些钩子那些丝线断了以後,他们俩就好像变成另两个人了。
大概是在北边冷风吹多了,王师毅需要费心思才能想起乐六过去做的好些事情,明明历历在目,可都像是隔纱看灯,像是另一个人的故事。
疼痛不再,仇恨就会随之而去吗?伤痕渐消,记忆便能模糊难辨吗?
王师毅自觉不是这般麻木淡然之人。
他只是不晓得如何甩开身边这个妖怪,如何切开血肉取出将彼此相连的奇物。
“……疼。”空耗半晌,乐六忽地吐出个字来。
王师毅以为自己听错了:“什麽?”
“你摔的地方疼。”细看乐六身上,前面王师毅为救陆其善擦碰出来的血口落到他这边没有几道痊愈的,眼下可能是摔伤也过去了,累积在一起,压得乐六忍不住开口叫唤。
就这情况,王师毅只能不知所措地坐在旁边。伤是他惹出来的,但又是乐六要移走的;疼是先在他身上的,可乐六弄过去伤也顺便再疼一回,好像这血骨一脉是故意给人添麻烦的东西,这上雪山,本来就没有乐老六的事情。
王师毅可以嘲骂他两句,然後抛下他不再管顾,反正联系一断本该是结束的时候,後面的事端都是他自找的。
王师毅也可以顺著他喊痛的话,抚慰关怀,再来个烦闷的歉意,只不过……王师毅如何行事都不会欠他,这不该做。
……思来想去,以两人相熟的程度,好像只要他王师毅一开口,都有种老友聊天的随和默契,决计不当是他跟乐六间应有的样子。
还是……索性不理会吧。靠著岩壁,王师毅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
“不信?”像是为了转移苦痛而另做他事一般,乐六静不下来,非要拉上身边唯一的活物说起话来,“你以为驱尸人也跟尸体一样,不知道疼是吧?”
乐六尽力抬起手从脸颊的伤口上狠狠抹了一道,看著自己血红的手指,又道:“是比你们黏稠了。但也只是反应得慢,疼起来闷些……还有的时候运气好,就……”
他的话被旁人打断了──王师毅一声不吭地握住他眼前染血的手指,扯到两人目所不及之处,用力摁在地上,不让他再抬起来。
他的玩意儿受不了了,不许他再说这些。乐六怎麽会被自己的玩意儿控制?浑身上下像散了架似的,没有哪处是不知道疼的;这种时候,他可没有什麽好脾气,容得下别人的命令。
“……怎麽摔的?刚才你昏过去都没感觉的吧?你觉得我不疼……我离了村子,还没这麽痛过……”乐六缓缓地说著,一如过去在安德掌著一座城市那时候一般,平淡得很。不想话没说完,脑袋就被跟那手一样摁住,歪著酸痛的脖子撞到旁边一个筋肉坚硬的肩膀上。
这是打算堵我嘴但是摸错地方了?乐六疼得有迟钝,除了脖子痛头痛暂且想不起别的状况,被王师毅压在肩上,没有力气挣脱出来。
而做出这惊人之举的王师毅,他在听见乐六说到过去的时候,哪怕只是提到了星星,便不愿听了,心里来回晃动的都是他自己小时候的故事──他还记得,练功磨破手脚,受风寒病倒在床,上房揭瓦被摔得分筋错骨……一遇到这些,就会有人坐在他床边,搂著他的脑袋,揉捏著他的小手,不停地说话,帮他缓解一时之痛。
他一定是摔坏了三魂七魄五脏六腑,才会对驱尸乐六也这麽做。
“……还是捂嘴好,”乐六停了一会儿,又出声了,“你这样,疼得更厉害……”
“别说话!”喝断了乐六的抱怨,他早该知道对没按常人方式长大的妖怪用这种办法根本是对牛弹琴,王师毅现在左右不是,只能不理乐六的抗议,手上力气更重了。
这下牵动乐六整个身体,痛得他闷哼一声。
“你倒……得著报复的机会了……”乐六能动的只剩下嘴巴,“玩意儿,以後你不会故意,伤你害我……好,我不说这个……”
边说边觉得王师毅手劲儿越发大了,乐六也是识时务的人。
“那我……我说说,草溪村的事情吧……”
“不准说!”忍得极苦,乐六好不容易想起一件与王师毅无关的事能说,可又被他打断了。
也不给人个痛快。乐六觉得那火辣辣的痛感都要烧到脑袋里了,赶忙绞尽脑汁找到个新的故事:“那就说我跟庸医,刚认识那会儿……”
“闭嘴!”
乐六本就粗糙难听的嗓音如今带著痛意,落到王师毅耳朵里显得更加难耐,刮得耳畔一阵阵麻痹,反倒惹起他嗓子眼里乾疼乾疼的,再也听不下去了。这家夥怎麽不像自己小时候那样,尽快睡过去?睡一觉什麽都好了。
也能清静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小时候,我师傅的……你不想听?”
“不想。”
“还有你们说的,‘血魔’的功夫……”
“不听。”
“……让我说什麽。”乐六受不了一次次被王师毅堵了一半的话,脑袋里像煮开了一锅粥,轰轰隆隆的,要是再不自己动一动,那真要糊涂了。
眼下的驱尸鬼手,大概就是他所能有的最软弱的时刻了吧。
“那换我问你。”王师毅拗不过他孩童撒娇放赖般的口气,“如今的你,什麽时候能好全?”
这……说实话,这次摔得太狠,乐六自己也不清楚。看来玩意儿等急了不愿跟他再待在此处,要走。乐六想都不想,便随口说道:“再有一两个时辰……”
“把你那只手拿来。”王师毅看出来了,便不听他信口胡说,扯过他另一边的胳膊,突然捋起袖子。
果然,冰晶的伤还在。王师毅就看那惨白的胳膊上,一片青紫的颜色扩散开来,沿著上臂,似乎都爬到肩膀和xiōng口去了……
之前看到马菡中伤处情况,王师毅心里就不断猜测起自己受的那一刀究竟会变成什麽模样,如今算是直面了──尽管乐六伤口长得好,可上古冰晶带来的诡异淤痕却是消退不掉的。
没有听清延提过,也不知还会有什麽後果。如果会像他说的那样要废掉手足,甚至……无法想象,一个失了本领的驱尸人会有何种结果。
“等会儿你好了,下山去落文口,我带你找一个叫清延的朔人,把这冰晶的伤治好。”不多问了,王师毅做了决定。
“然後我随舅舅去找东西,你就自个儿回去,我们俩……我跟你驱尸鬼手,再不相欠。”
他没想到,从河沙门一直在心中酝酿至今,最後说出的,原来是这样一句话。
作家的话:
这周实在是……太忙乱了……泪
不过还好有撒娇的老六治愈我!!快,对我撒娇吧老六!多对我撒撒娇就有肉吃哟老六!!(已经几次了,每次两人见面不是老六动不了就是玩意儿没知觉的……肉不起来啊……再等等,两个人都健全了,就可以诶嘿嘿嘿……
玩意儿79
发文时间: 3/23 2013
王师毅说完,就觉得自己肩膀上的脑袋彻底没了动静,连一呼吸响动都没了。
是他发狠扔了话,虽然语调平淡,可还是一派决绝,不给人回旋余地。
不过,他觉得对著乐六,他也不需要留下余地──当断之人,越早越好。
只是,为何乐六不给他任何反应……王师毅忍不住动了动上身,那乐六的脑袋沉在他肩上,像是有千斤重一般。
“……谁让你这麽说的?”乐六忽地问道。
谁?王师毅即便身体被人掌控,说话也句句发自肺腑,不会受人支使。
“你那舅舅?”乐六见他不答,猜起来,“他年轻时是什麽货色江湖上早有风闻,他有脸面来教训你?”
“你这话什麽意思?”王师毅不愿听人说起马菡中那些莫须有的不堪传言,他在河沙门就有人提起,但都被母亲一一驳了,再没有人敢议论,不想如今落到乐六嘴里。
“我王师毅不听别人摆布,别牵扯旁人进来!”
“难不成是你自己的意思?要不是现在一笑就疼得厉害,我能被你笑死。”乐六依旧没有挪走他的脑袋,仍靠著他,一动不动地说著嘲弄的话,“玩意儿,玩意儿,说来说去,除了我,你早跟别人没甚关系了。”
“这下你要跟我决断──那你还能跟了谁去?”
“你倒可笑,我就是我,王师毅为何非要依附他人生存!”王师毅觉得乐六才是不知所云之人,“你给我白荧血之时,便是给我自由。不管其他东西,正邪两立,你我势必分道而行,难不成我还要去助血魔称霸,残杀我的亲友吗?”
“关宫寒飞什麽事?你就是我的东西,谁跟你提过放你自由?白荧血在你那儿,血骨一脉也在你那儿──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毫无联系了?”乐六觉得这玩意儿是真摔傻了,异想天开至此,事到如今还能想得出这种笑话。
说到底,还是白荧血和血骨一脉的问题。
“那好,你告诉我,白荧血在哪儿?我弄出来还你就是,反正本来断了联系我就该跟那些武林人士一起死了,你硬拉我回来……现在我还你!”想起在金岭派被亲人友人满怀疑虑的目光注视的时光,王师毅无法忍受了,他本就该死,死在安德或者死在金岭派,总之从他打定主意要杀血魔的时候就该死了,都是这个驱尸鬼手一次又一次地将他拉回来,不给他个痛快。
“……你想死?”乐六冷声问道。
“不过人人都要轮上的事情,我早又何妨?”
乐六听了半天不说话,终於开口,又是没头没脑的一句:“玩意儿,有人要你置我死地?”
“我可不听别人命令!我不过要结果自己,与置你死地有何关系?”王师毅说著,脑中想起乐六这麽说的意义,“你的意思是,要我杀你才能走得了?”
若是这样,再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机会了。驱尸鬼手失了白荧血又受重伤,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现在不杀他,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事。
虽然从前没仔细思考过要如何才能杀死自愈神速的驱尸人,但如今乐六的脑袋就靠在他这边,身上的长刀短匕虽已遗失,但至少还能折断乐六那看起来苍白细瘦的脖子……如此这般,就算他的恢复能力再强,也难以活命吧?
只要现在伸手过去……
王师毅猛然想起,似乎不久之前就有这样一个时机,乐六就是这样毫无防备地在他面前,他完全可以在那时就除了这妖魔,但是,他没有下手。
那时他是怎麽想的呢?
眼下是最好的机会了。
王师毅靠著岩壁端坐,任由乐六的脑袋落在他肩上,双眼紧盯著那仿佛一折就断的脖子,半天都没有动作。
“你现在要杀我?”乐六大概是觉察到他的眼神,轻松地问道。
对……不过……
“也对,你既然想死了,杀我也是个办法。”乐六倒不怕,还帮王师毅分析起来。
可这话的意思……
“什麽意思?杀你就是杀我?”王师毅觉得不对,终於甩开倚靠他的乐六,令後者撞上坚硬的岩壁,疼上加疼。
不是让他沉浸在疼痛中的时候。王师毅逼视缓缓调整坐姿将自己挪正的乐六的脸,追问:“为什麽说杀了你就是我死?”
“……我没说过?”乐六停下回忆片刻,也觉得奇怪,“血骨一脉同生共死,跟伤口是一回事儿──不管你我谁先死了,另一个必死无疑。
“你可要当心著了,玩意儿。你的命可不是你一人的。”
原来是这样……血骨一脉除了移伤,还有这样的功效。这是马菡中所不知道的,那王颀也一定不知道,否则绝不会有清延猜测的那种打算,让王师毅受的重伤把驱尸的邪魔耗到毙命。
难怪乐六会在拿出白荧血之後想起血骨一脉,这算是在完成他第二次给王师毅挂上钩子时的话,至少他乐六不会甩下他。
血骨一脉,生死与共,他们俩是真的到死都在一起了。
既然如此,王师毅发现,杀不杀乐六已经是没有意义的事了。若是杀他,不过是早结束王师毅这“玩意儿”般的余生,谈何自由;若是不杀他,两人互相牵扯著,即便是不见面,也坏不过曾经经历过的那些岁月,没准儿还自由……自从确知自己与乐六的关系,王师毅便没有办法想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心中一片纷乱,眼前就只有这个又一次擅自决定了他们之间关系的驱尸乐六了。
看著看著,这心里的乱麻又多一层。
不如离去。王师毅不再与他多说,站起来,观望绝壁上的可攀之处,搓著手跃跃欲试。
“又要走?”冷不防的,乐六发现他的打算。
“我有事在身,不跟你在此地浪费时间。”也不回头看乐六一眼,王师毅估摸著向左边攀爬有些胜算,准备试试。
“要去为你那舅舅送死?就怕他们早当你是死在崖上,正传书回去与你那武林正派的爹庆贺一番呢。”
玩意儿80
发文时间: 3/24 2013
这不冷不热的一句,激怒了王师毅。
“乐六你辱骂我王师毅可以,别妄断我爹的不是!”尽管前面因清延的话怀疑过自家人的用意,可毕竟是身为河沙门掌门的亲爹,无论是地位与立场,王师毅都明白,即使父亲真的做出牺牲亲子为武林除害的事……王师毅也不怪他,“你在河沙门闹出的事端任你放在谁的身上,也不是能忍气吞声过得去的!他就算是斩杀了我这可能与邪门歪道勾结的不孝之子,江湖上也不会有人说了他的不是,为王家为河沙门为武林正道,他保了名节!”
没错,父亲就该如此!真不知舅舅去跟他说了什麽,才让他放弃了已经出口的讨伐之令──既是举足轻重的正道前辈,河沙门王颀应该借此契机,竖起征讨赤目血魔的大旗,然後在众英雄们前杀了王师毅这个早成邪魔玩具的孽子祭旗!
王师毅一激一愤,xiōng中热血沸腾,那些从在安德沦为乐六身下玩物开始被逐渐消磨殆尽的气概须臾之间便全数回来了,方才心里辗转犹豫的事情顿时失了意义,恨不得手上有刀,刃了乐六或是自刎,同归於尽才好。
但乐六不为所动,看著义愤填膺的他,只觉得莫名其妙。
“‘名节’?哼哼……”苍白的男人坐著抽笑起来,“为了这麽个没价值的东西,你爹就能杀了你?我当你们正派中人还有办法,原来个个草包,真不如你们眼中的妖邪一半。”
“口出狂言,你……”
“狂言?那就是吧,反正在你看来,宫寒飞杀你就是杀人,该咒骂该讨伐,你爹杀你不是杀人,该赞美该仿效,你们就这麽做吧,横竖你是个死,那我也是个死,没分别。”乐六歪嘴笑笑,真是个天大的笑话,“你现在安分,别摔死了,让我死前还疼成这样。”
没事儿,他的玩意儿是个武林正道,他早知道的,他自找的──也不指望能乖得跟尸体一样了,至少别给他再找疼痛,乐六是真不喜欢痛,那感觉缠在身上,甩都甩不掉。
乐六阖上眼,後脑抵著石壁,山风蹭著岩石,冷峻得很。他生在南方草溪,过去最北只待过安德,再後来追著个玩意儿去了金岭派,又去了河沙门,如今都追到没多少人来过的大雪山了,算是长够见识,不虚此行。自从进了雪山,他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是冷是热,是疼是痛,总之被王师毅搅得连自己是谁都快不记得了,好了,是时候好好地停下想想,以防万一等会儿真死了,到了下界连自己叫什麽名字都说不出来。
跟尸体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有时会觉得自己其实也是死的,反正尸体也能动,只当自己是被另一个不知名的驱尸高手控制著,才玩得起那些真的死了的人们。
而那些尸体,应该也跟他一样在想著差不多的事情吧。
乐六来到雪山还没找准过这边人的坟地尸场,好久不见自己熟悉的事物,果然连自己都是陌生的。要是这回玩意儿想通了,不死了,那就带著他一起进去,探探朔人的坟地,肯定别有趣味。
说起玩意儿……他这到底是要走还是不走?乐六许久也没听到动静,懒得睁眼看看,直等到王师毅回到原地,又在他身边坐下,才搭理了一句:“又不走了?”
“你何时能好?”王师毅前面那些豪言壮语的气魄顿时消散,闷声道,“我要同舅舅他们进去,帮得上忙。”
又是舅舅。“他要是还需你帮忙,前面即使不便下来找你,也能喊你名字确定你死活,这里离上面又没多远,总不至於听不见的。”乐六依旧不冷不热,想起这群武林中人就提不起劲儿来。
“倒是真有可能听不见他们呼唤,我下来前就试过,叫的人半也没听到。”王师毅认真道,不想让舅舅他们忧心,“还是尽早回去,报个平安。”
先前明明理直气壮地要乐六死要自己死,等缓下来,又是那个事事关心的老好人了。乐六懒得理他,连回答他的心情都没有。
“到底何时能好?”王师毅非要追问道。
“就按上次那样,少说也要我睡一觉的功夫。”倒也不是真要睡著,像他这样的驱尸人,多半不怎麽睡觉,更何况眼下痛得厉害。
王师毅听了,看著眼前天色渐暗,便说:“那就赶紧睡下,明天回去,我帮你找清延,希望那时舅舅不会性急了提早去找冰晶。”
伤势真需要清延了,乐六自己也能去找,毕竟他们在王师毅不知道的地方照过面;而手臂上的伤也只是看著吓人,乐六清楚分寸。让他不大高兴的是,王师毅为了他早痊愈把他从坐著搬弄成平躺,其间撞著不少痛处。
放我靠著有什麽不好……乐六愤愤地想著,脑袋落在一个温热的地方,不禁睁开眼睛,却对上了正看著他的王师毅。
“快睡!好得早,我也早回去……”王师毅坐在他原先的位置上,将他的头放在自己腿上枕著,一看他睁开眼,马上厉声道。
早回去,他们就能早分开了,不用像现在这样,天地之间只剩下另一个人──他们两个,无论向前看还是向後看,都不是什麽好事。
“疼得很,睡不著的。”乐六诚实地说。
王师毅不知是急得还是火气上来,涨红了面孔用手捂在他眼睛上说:“不管如何,快睡觉!快好了我们上去,我可不想总跟你待在这种地方!”
好吧,好吧。乐六懒得挣扎,闭了眼;睫毛扫过王师毅掌心,他才撤了手,自己去睡了。
“……要是你这伤太厉害,我明天还没好怎麽办?”乐六突然问他。
王师毅不答。乐六睁眼看他,对方用力合著眼睛,装作睡著的模样,不愿搭理。
他这玩意儿……还不知道睡醒了能出甫戎山了之後又会如何,乐六不多想,他是好久没碰著王师毅身上这暖暖的感觉了,谈不上怀念,只是这次一碰上,就昏昏然想要沉沉睡去了。
大概是这绝壁上没有外面那些吵闹的声响,更像是乐六从小习惯了的环境吧?
一时间他听不见擦过岩壁的冷风,枕在活人的身上,难得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