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位于南运河西岸。更多小说 Ltxsfb.com在历史长河中,这块极富传奇色彩的土地屡被封给王侯为国,曾发生过多起举世闻名的事件,被称为“风云之邦”。
浩穰之区,人物盛伙,游手奸黠,实繁有徒。这里,有专以娼优为姬妾,诱引少年为事的美人局,有专以博戏关扑结党手法骗钱的柜坊赌局,有专以求官、觅举、恩泽、迁转、讼事、交易等为名,假借声势,脱漏财物的水功德局,又有卖买物资,以伪易真,以纸为衣,铜铅为金银,土木为香药,变换如神的“白日贼”,也有专门翦脱衣囊环佩的“觅贴儿”等等。但是说到市井之害,还得要数那顽徒如拦街虎、九条龙之流。
而西门大官人正是从由拦街虎、九条龙此般市井游手的行首脱颖而出,钻营依附,摇身一变,成了一名四邻皆怕的大宋提刑官。按理说这样的人渣应该是天不怕地不怕、不信神不信邪的,可自从觉得命贵了那天起,自从桃花运、横财运、官运接二连三地来之后,特别是上天还赐了他西门庆两个儿子,虽说有一个是傻子,但人要知足啊,西门家由清河一破落小户咸鱼翻身为黑白两道通吃、叱咤大宋的巨万豪富,能有今时今日的一切,自然是生财有道,但连西门庆自己都不得不暗暗偷笑,时也,运也,命也!
且说西门大官人才安排了傻儿子孝哥儿到线铺历练一事,正为后继无人搅扰得心情郁闷在前厅呆坐,忽见小厮平安儿来报:“守备府周爷差人送了一位相面先生,名唤吴神仙,在门首伺候见爹。”并转递上守备的帖儿。
西门庆正烦着,本想叫人随便打发算了,可随后心下又一想:“反正今儿没事,最近的事情太顺了,情场、商场、官场三丰收,又添丁,原本一直傻乎乎的嫡子孝哥儿,一巴掌抽过去似乎也醒了,还懂得泡什么女驴友了,娘的,有种有代,呵呵,太顺了,真有邪门,有妖异,事有反常必为妖啊,相相面也好,再说周守备这份情面还是得给的。”
“有请。”西门庆让平安儿唤那相面先生进见。
须臾,只见一年约四十上下,头戴青布道巾,身穿布袍草履,腰系黄丝双穗绦,手执龟壳扇子的相面先生自外飘然而入。但见其生得神清如长江皓月,貌古似太华乔松,身如松,声如钟,坐如弓,走如风,确实有些仙风道骨的气象。呵呵,此人若非华岳修真客,定是成都卖卜人。
西门庆忙降阶迎接,接至厅上,让座茶。须臾茶罢,西门庆问:“神仙高名雅号,仙乡何处,因何与周大人相识?”
那吴守真欠身道:“未敢称神仙,贫道姓吴,道号守真。自幼在天台山紫虚观出家从师修真,因往岱宗云游访道,日前道经清河,应周老总兵之约,替他老夫人医治目疾,期间周老总兵言及大官人,说他与大官人是多年好友,特荐贫道来府上给大官人观相。”
“老仙长会那几家阴阳?道那几家相法?”西门庆探身问道。
吴守真答道:“贫道粗知麻衣相法,常云游四处,施药救人,不爱世财,随时住世,随遇而安。”
西门庆听言,益加敬重,道:“救世而不爱财,真神仙也。仙长远来,云游不定,难得一见,不如趁此机会替本千户一家大小相面看命。”
“诺。”吴守真颔首应道。
随即,西门庆一边陪着吴守真吃了些斋食素馔,一边叫人抬过桌席,拂抹干净,讨笔砚来,一边让丫头去唤各房夫人,还特地让丫头叫了孝哥儿,一并抱了官哥儿前来给老神仙相一相。
当孝哥儿满头大汗赶到前厅时,娘亲吴月娘和几个姨娘都默默地静坐着等候,六娘李瓶儿抱着咿咿呀呀的官哥儿,一脸期待。
“孝儿,快到娘亲身边坐下,让娘亲替你擦了汗,别缩汗凉到。”吴月娘一见爱儿风风火火地赶到,一头是汗,疼惜万分,忙一边从怀里抽出汗巾,一边朝爱儿招手,待孝哥儿坐定后,月娘用自己的汗巾替爱儿抹着额头和脖子的汗水,并嗔怪爱儿不爱惜身子,那双美眸圆圆汪汪的,又似要哭了的样子。月娘的汗巾传来一阵淡淡的体香,孝哥儿觉得闻起来神清气爽,这是什么香水,味道特好闻!看到娘亲娇嗔满面,似嗔似哭,感受到娘亲并没有因为痴傻而嫌弃儿子,反而是倍加疼爱,孝哥儿甚是感动,泪光闪烁,情不自禁地探手握住娘亲的雪腕,无限依恋地呢喃道:“娘亲……”
“我儿……”爱儿的依恋,让月娘欣慰无比,欢悦无比,自豪无比,爱儿孝哥儿终于醒过来了。但见月娘一把将儿子深深地搂到怀里,此时此刻,爱儿孝哥儿一个人把月娘博大的心房占得满满当当的。
“咳咳,嗯,该到的都到了,这个,月娘啊,这位是周守备推荐来的吴仙长,既精麻衣相法,又普世救人,可不是街上那些混世骗钱的相面先生可比呀,咳咳,妻儿婆婆妈妈哭哭啼啼的,见不得大场面,让老仙长见笑了,有劳老仙长了。”看到月娘母子亲情泛滥,似有决堤之势,西门庆忙开声打破尴尬之局。
“大官人可喜可贺啊,此乃人间难得的亲情,贫道云游四方,常见大富之家往往亲情淡漠,父子为利反目,可大官人府上融洽和睦,俗话说祸起萧墙内,家和万事兴,大官人正应该感到欣慰才是。”吴守真颔首微笑道。
“呵呵,多谢老仙长贵言,请老仙长指迷津吧。有劳有劳了!”西门庆闻后心头大喜,忙作揖道。
“言归正传,贫道先看生辰八字,然后再观面相。大官人请。”吴守真道。
西门庆道:“属虎的,三十有五,七月二十八日午时生。”
但见吴守真十指寻纹,沉吟良久道:“伤官伤尽复生财,财旺生官福转来。大官人八字清奇,乃非贵则荣之命数。但戊土伤官,生在七八月,身火过旺了。幸好戊土得癸水滋润,水火相济,乃成大器,后必定掌威权之职。一生盛旺,快乐安然,发福迁官,主生贵子。为人一生耿直,干事无二,喜则合气春风,怒则迅雷烈火。一生多得妻财,不少乌纱帽戴。临死有二子送老。今岁流年,必主平地登云之喜,添官进禄之荣。”
西门庆想到前些日子发财还升了副千户,又生得官哥儿,确是精准,甚信,大喜,接着问道:“我后来运限如何?”
吴守真道:“官人休怪我说,官人八字中不宜阴.水太多,否则不出六六之年,主有呕血流浓之灾,骨瘦形衰之病。”
随后,西门庆道:“先生,你相我面如何?”
吴守真端详了一下西门庆,道:“大官人头圆项短,定为享福之人;体健筋强,决是英豪之辈;天庭高耸,一生衣禄无忧;地阁方圆,晚岁荣华定取。这几椿是好的。但也有几椿不足之处,贫道不好说。”
西门庆道:“仙长但说无妨。”
吴守真先是让西门庆站了起来并走了几步,道:“大官人行如摆柳,必主伤妻;若无刑克,必损其身。只有刑克妻子之后,命数才会转好。”
想到前妻确是遭自己克死了,西门庆忙道:“已刑过了。”
随后又让西门庆伸出手来看。吴守真道:“智慧生于皮毛,苦乐观于手足。大官人细软丰润,必享福禄之人也。两目雌雄,必主富而多诈;眉生二尾,一生常自足欢娱;根有三纹,中岁必然多耗散;奸门红紫,一生广得妻财。但泪堂丰厚,亦主贪花。”
相毕,西门庆道:“请仙长相相房下众人。”
月娘是大娘,自是从月娘算起,但见其端详了一下月娘后,说:“娘子面如满月,家道兴隆;唇若红莲,衣食丰足,必得贵而生子;声响神清,必益夫而发福。”
随即又让月娘露出十指春葱,吴守真观后道:“干姜之手,女人必善持家,照人之鬓,坤道定须秀气。这几椿是好处。还有一些不足之处,泪堂黑痣,若无宿疾,必刑夫;眼下皴纹,亦主六亲若冰炭。”
接着是二娘李娇儿,吴守真观看良久:“此位娘子,额尖鼻小,非侧室,必三嫁其夫;肉重身肥,广有衣食而荣华安享;肩耸声泣,不贱则孤;鼻梁若低,非贫即夭。额尖露背并蛇行,早年必定落风尘。假饶不是娼门女,也是屏风后立人。”
看到孟三娘时,吴守真道:“这位娘子,三停平等,一生衣禄无亏;六府丰隆,晚岁荣华定取。平生少疾,到老无灾。口如四字神清澈,温厚堪同掌上珠。威命兼全财禄有,终主刑夫两有余。”
轮到潘金莲时,潘金莲嘻笑着站了起来。吴守真抬头观看这个妇人,沉吟半日,方才说道:“此位娘子,发浓髩重,眼光斜视,媚荡成性,面长黑痣,必主刑夫。”
观看李瓶儿时,吴守真道:“皮肤香细,乃富室之女娘;容貌端庄,乃素门之德妇。卧蚕明润而紫色,必产贵儿;体白肩圆,必受夫之宠爱。频遇喜祥,盖谓福星明润。但山根青黑,三九前后应慎之慎之!”
李瓶儿闻后心里咯噔了一下,脸色微变,暗道:“三九前后,岂不是明年前后?”
“这位娘子,体矮声高,额尖鼻小,虽然出谷迁乔,但一生冷笑无情,作事机深内重。燕体蜂腰是卑贱,眼如流水不廉真。常时斜倚门儿立,不为婢妾必风尘。”当看到孙雪娥时,吴守真道。
月娘转头看到春梅,也叫她上来教老仙长相相。春梅缠手缠脚地走了出来,朝吴守真道了万福。吴守真一看,但见那丫头春梅年约二九,头戴银丝云髻儿,白线挑衫儿,桃红裙子,蓝纱比甲儿。观看良久,吴守真道:“此位小姐五官端正,骨格清奇。发细眉浓,禀性要强;神急眼圆,为人急燥。山根不断,必得贵夫而生子;两额朝拱,主早年必戴珠冠。行步若飞仙,声响神清,必益夫而得禄,三九定然封赠。但吃了这左眼过大的亏,早年克父;右眼过小,周岁克娘。右腮一黑痣,一生受夫敬爱。天庭端正五官平,口若涂砂行步轻。仓库丰盈财禄厚,一生常得贵人怜。”
“老神仙,两位犬子也在当前,还请老神仙仔细相一相。”待算毕众妇,西门庆站起朝吴守真长腰作揖,肃声道。除了关心自己的命外,西门庆最关心的还是自己这两个儿子的命运。他对一众妇人的命如何倒是一笑置之,因为他觉得她们的命完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这西门庆还真是有些偏心,亦可见他对李瓶儿的疼爱骄纵,看来在他心里,官哥儿才是他的骄傲,孝哥儿是个傻子,上不得前台。但见西门庆令一个丫头将官哥儿抱了上来,让老仙长好好观相。
可不曾想,那吴守真看了一眼官哥儿,即匆匆移开目光,沉吟许久许久,才转身向西门庆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道,“此子命格极差,不敢说。”西门庆心里有些不舒服,凝声道:“先生但说无妨,不是有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一说吗?”
吴守真心想,此人一言不合,厉色隐现,果然是不得善终的反复小人。于是沉凝了片刻,道:“大官人,请借一步说话。”随即转身负手走到一旁,西门庆无奈,只好跟了上去。吴守真对西门庆一人低语道:“此子桃花面色,面皮绷急,两耳低小,面短身长,下巴尖窄,两目短促而无光,瞻视无力。按《麻衣相法》中的《神异赋》上说:神短无光,早赴幽冥之客。尚且,筋骨柔弱,肉重无骨者早夭。”
西门庆听后骇然作色,手指着吴守真,愤懑异常,张口结舌,一脸冷狠,像是恨不得立时生吃活剥了面前此人。良久,西门庆才像一个泄气的皮球一般,脸色苍白,双股颤颤,无力地退回坐在位置,哪里还有心思再让吴守真给那个傻儿子孝哥儿相面,脑海里只有两个冷冰冰的字:“早夭”。
这时,月娘见还有自己的儿子孝哥儿没有相到,相公好像也把这个西门家的嫡子忘却了一般。月娘心里有些不平,于是开声道:“老仙长,我儿孝哥儿才是西门家的嫡子,还请老神仙也替我儿好好相一相。”
孝哥儿来自二十一世纪的无神论时代,那是一个人定胜天,人有多大胆,前途就有多广阔的时代,哪会相信这些骗钱道士乌七八糟的说法,自进来后,孝哥儿就坐在一旁冷眼旁观。这时,见娘亲叫到自己,没办法,母命难违,于是百无聊赖地站了起来,脸带揶揄和调侃的神情,吊儿郎当地走到吴守真面前,由他观相。
“咦……”没想到那老神仙抬眼朝孝哥儿上下一看,脸现惊讶,胡子抖动不已,快步趋前,一双颤抖的双手竟在孝哥儿乱捏了一番,然后朝西门庆稽首作揖道:“西门大官人,可喜可贺,此子命格奇特,龙虎之姿啊!”
“一个傻子,怎么个奇特法?好你个牛鼻子臭道士,莫非我西门庆与你有仇,这般讥嘲本千户、本提刑!”西门庆愤然大怒,拍案而起,震得几上的茶壶离几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