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桃花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104章 小院对弈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那五十骑斥候尚未回营,按照长锋营国字脸主将的解释,应该是给边关军务延误了,陈青牛就有些无所事事了,每天默默观看长锋营的练兵校武,也无甚心得,兵家真意的种子,虚无缥缈,更是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更多小说 Ltxsfb.com他干脆就又匆忙写了封书信,让那刘大光送往铁碑驿站,寄给藩邸朱真婴,让她帮忙搜寻一些王府珍藏的兵书兵史。地址写的是凉州城元嘉圃,刘大光一个在边关土生土长的大老粗,自然不知晓其中玄机。刘大光也没白跑这趟,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只大箱子,隔着几丈路都能闻着酒香,不知怎么传到了长锋营高层耳朵里,议论纷纷,最后被那位将主悄悄弹压下去,这才没有引发风波,需知西凉军营,女子与酒,明令禁止,一经发现,责罚极重。当然,女子修士不包括其中。在这之后,刘大光见风使舵,是铁了心抱住那位年轻副尉的大腿,敢一个人跟整座军营叫板,说夸张一点,简直就是没把吴大脑袋放在眼里,哪怕再秉性再坏的混账小王八蛋,他也下定决心去当狗腿帮闲。

    五十骑满脸风霜的斥候,在一个夜间,从边境线纵马返回驻地,听闻此事后,差点炸营哗变。

    斥候,一直是骑军精锐中的精锐,自有其傲气,五十弓马熟谙的悍卒,一个个愤懑不已,尤其是为当了将近十年的老伍长,打抱不平,原本想着上任标长,凭借战功得以高升跻身探骊营后,腾出来的位置,怎么都该落在自己人身上,哪想到铁碑军镇那边,莫名其妙丢出一个人来,是大伙儿听都没听过的凉州地方将种,这次按例出营巡边,之所以迟迟未归,未尝没有给老伍长出口恶气的念头。所以听闻此人胆敢无视军法,让人私自携带酒水入营,当场就有十多名斥候,不顾老伍长的劝阻,气势汹汹赶往那座小营帐,那个听到吵闹后低头搓手呵气走出的宣节副尉,一开始符合外人对他酒囊饭袋的观感,笑脸相迎,一看就是心虚了,只是当有位高大斥候顺嘴骂了句娘后,那名年轻将种一步跨出,一拳将其砸得双脚离地,倒飞出去数丈,如断线风筝,重重摔在地上,身上那具制造精良的边骑轻甲,给打得凹陷下去一个大拳印。

    全场死寂。

    年轻副尉真是一头阴险的笑面虎,悍然出手伤人后,还有脸皮笑呵呵道:“以后跟军营里的顶头上司说话,要好好讲,别把一件占着理的事情,说得没道理。”

    每个在西凉边军脱颖而出的斥候,战场厮杀从来不缺血性,对袍泽兄弟更不缺义气,虽说那一拳分明有着武道高手的实力,仍是人人不惧,前赴后继,最终一个个被击飞,倒地不起。

    一些个原本还想着煽风点火的长锋营别部头脑,立即当起了缩头乌龟。

    陈青牛在那之后,既没有借此机会掌握那标斥候,几乎从不抛头露面,也就更谈不上指手画脚了,这让那标五十骑,愈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既然那年轻将种愿意井水不犯河水,斥候们也乐得眼不见心不烦。陈青牛更多时候是待在营帐,浏览那些赵大光从军镇驿馆取回的一箱子兵书,经常挑灯夜读,读至乏味处,就放下书本,去往小题山烽燧饮酒,登顶远眺,西北天高地阔,星河璀璨,或多或少也能让陈青牛觉得心境舒朗。

    大约两旬过后,铁碑军镇吴震亲自下令,再度紧急-抽调大量斥候,匆忙赶赴边关,洒出一大把黄豆似的,也无具体军令,只说是以防大隋南疆斥候的渗透。

    陈青牛这趟也跟着出行,一人双骑,甲囊箭袋、轻弩战刀一应具备,一路北上,作为这标斥候的头把交椅,陈青牛没有插手具体军务,每次分路刺探军情,都只是跟随任意其中一伍五骑游曳、推进,久而久之,那标精锐铁碑骑军的汉子们,倒也没那么讨厌这位宣节副尉,尤其是当这家伙在夜间停马休整的时候,每每能够拿出一壶酒来,一次随后送了半壶给一名伍长,在那之后,几乎大半过了酒瘾的伍长,开始眼巴巴等着陈青牛变出一只酒壶来,宣节副尉喝半壶,几名伍长各自喝个一大口,某些得力的骑卒,也能够蹭着喝个一小口,一壶酒就这么没了。

    整整一旬,边境线上的策马侦查,每天黄沙扑面,风餐露宿。

    陈青牛挂在那匹辅骑一侧的行囊,总计带了七八壶酒,很快就只剩下最后一壶,那些个跟这位宣节副尉算是混熟了的伍长,每次碰头后,就立即眼神发亮,不比采花大盗瞧见了水灵娘们差。可是标长大人怎么都不肯拿出来,说要留在回去的路上喝,还说这酒贼贵,是扈娘子酒肆那边买来的好酒,七八壶,他差不多一个月的俸禄就喝进了肚子。标长大人越是如此吝啬,麾下斥候越是心痒痒,终于有一天,有个年纪最小的斥候,在老伍长的极力怂恿下,脑袋瓜一热,趁着标长不在坐骑附近的机会,开了酒壶就喝,一轮下去,能剩下多少?

    结果作为最大的功臣,少年斥候拿到了喝最后一小口的机会,正扬起脑袋在那儿往嘴巴里倒酒呢,就发现有人拍了拍自己肩膀,少年狠狠晃了晃酒壶,发现是真滴酒不剩了,这才缓缓转头。

    一张笑脸,温和问道:“好喝吗?”

    本性憨厚的少年呆呆回答:“好喝,就是才两口,没过瘾……”

    所有人都觉得这哥们铁定要脱一层皮了。

    不曾想那位神出鬼没的年轻标长,只是取回酒壶,拍了拍少年斥候的脑袋,笑骂道:“瞧你这点出息!回到驻地,我带你去铁碑军镇,看着扈娘子,喝最贵的酒。”

    老伍长哈哈大笑道:“标长,要不然算我一个?”

    陈青牛伸出一根中指,“就你那喝水一般的酒量,请你喝酒,我就是缺心眼!”

    老伍长还了一个中指。

    哄然大笑。

    那一刻,一标五十骑,再没有人讨厌这个鸠占鹊巢的外乡将种了。

    讨厌不起来。

    两天过后,长锋营五十斥候,几乎到了斥候巡边的边境线最外围地带,接下来不出意外,就可以安然回撤了。

    虽无战功,也无伤亡。

    其实这在两国边关,绝不是什么坏事。

    但是一伍斥候偏偏在这个时候,遇上了天大的麻烦,是一场狭路相逢的接触战,毫无征兆,大隋的十数骑,出现在了长锋营五骑的身后。

    熟悉边关骑战、尤其是斥候接触战的老卒,都明白一个道理,这种时刻,除了笔直破阵别无活路,因为越绕路,只会越挥霍战马的脚力,而对方追杀只会更轻松,并且己方破阵必须要快,一旦人或马受了伤,也一样是个死字。

    长锋营一伍斥候,或者回到陈青牛眼前的骑卒,只剩下那个肩头插有一枝箭矢的少年,浑身浴血,但所幸没有致命伤。

    少年哭喊道:“是大隋边军的头等斥候,人人腰间悬挂青狮印……老伍长与我本来已经破开敌军骑阵,可是伍长说,如果没有人阻上一阻,那么谁也跑不掉,最后伍长

    就故意放缓了马蹄,我根本不敢回头看……”

    陈青牛迅速披挂甲胄,佩刀负弩,对所有人说道:“传令下去,汇合后,所有人直接南下回撤,我去去就回。”

    少年哽咽道:“标长,别去!老伍长说过,悬挂青狮印的大隋斥候,隶属于大隋劲军……”

    一骑突出,向北而去。

    马蹄阵阵,铁甲铮铮。

    少年斥候竟是还没有把话说完。

    一名伍长沉声道:“按照标长的命令,一起南撤,我们在土鸡坳一带等待标长。”

    少年还想说话,伍长怒喝道:“这是军令!”

    ————

    将近一个时辰后,土鸡坳长锋营斥候们仍是没有看到那一骑的南返身影,四十多骑,就地待命,气氛凝重。

    虽说撤退路上,已经将这份军情,传递给一支相遇的兄弟斥候队伍,后者是一伍探骊营的老资历斥候,很快就会把这个消息火速送回铁碑军镇。

    少年斥候已经拔掉箭矢,肩膀包扎妥当,此时与一名中年伍长停马北望,少年忧心忡忡,“那支斥候所在的青狮旗军,不是大隋杀神李彦超的嫡系之一吗?为何会出现在铁碑军镇北部边境?标长这一去……”

    伍长无奈道:“等着吧。”

    夕阳西下,一骑缓缓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

    谢石矶点点头。

    陈青牛说道:“跟小筑说一声,做顿晚饭,随便对付一下就行。”

    谢石矶出门“传旨”去了。

    隔壁住着的那位小夫子,喜欢诵读儒家经典,大多时候嗓音不大,只有读至快目处、快意处,就会不由自主地大声读出。

    姐妹俩已经算家境贫寒,他寄人篱下于姐妹门户之下,境况可想而知,所以翻来覆去,也就那三本书。

    少年好为人师,喜欢讲大道理,姐姐小筑往往都听得进去,听得津津有味,反倒是妹妹小雾喜欢当耳边风,表现得不屑一顾。

    老话是有春夏养阳这个说法的,所以又有了小暑黄鳝赛人参的说法,大为滋补,且性温,无虚不受补之忧。

    小筑炖了一大罐子龙凤汤,其实就是野黄鳝与老母鸡,名义上是给陈将军的晚餐,不过偷偷截留了一小盅黄鳝,份量极少,只够分两碗,便给了正是长身体时候的妹妹和少年,只说她自己早就喝过了。

    少年少女,青梅竹马,不过如此。

    陈青牛喊小筑一起吃饭,少女没答应。陈青牛在主屋和谢石矶慢慢吃着,彩绘木偶趴在陶罐边沿上,结果被陈青牛用筷子弹飞,直接摔入院子。

    谢石矶停下筷子,望向屋外的院子。

    陈青牛随意道:“别管了。”

    小院内,按照陈青牛在肚子里的定义,就是那位“与贺家老祖宗有一腿”的狐仙,一手拎棋墩,一手托棋盒,从北边大宅飘然而至。

    等到陈青牛喝完煲汤,起身来到屋门口,看到狐仙慵懒斜靠在石桌上,一手托腮帮,一手从棋盒中拈起一枚漆黑棋子,举棋不定。

    它身后有两位俏丽狐魅的小丫鬟帮忙揉肩捶背,她们裙下露出一小截毛茸茸的灰白狐尾,显然是狐孙辈分的年幼狐精。

    与狐仙对弈手谈的棋手,正是那具木傀儡,盘腿而坐,坐在一颗当作木墩子的雪白棋子上,它意态从容,仿佛胜券在握。

    它每次落子棋盘,都得双手从棋盒扛起一枚棋子,做的是一件体力活。

    不但如此,它还一语双关地讥讽道:“你这叫不叫‘狐疑不决’?”

    狐仙更多心思还是放在棋局上,并未抬头,漫不经心地反击道:“比你鬼迷心窍好些。”

    陈青牛没有去凑热闹,就坐在门槛上,望向那只狐仙,询问道:“这铁碑军镇有哪些地方,有不干净的东西?”

    至于这一精魅一鬼魅是如何成为弈友的,陈青牛不感兴趣。

    不曾想抛出这个问题后,狐仙和木偶同仇敌忾地冷哼一声,都不愿意理睬这位口无遮拦的陈仙师。

    陈青牛苦笑道:“抱歉抱歉,我是想问有没有作祟害人的精怪鬼物。”

    狐仙身体微微前倾,落子在棋枰上,落子之声,极为清脆悦耳,想必无论棋盘还是棋子,都属于不俗之物,它得意洋洋地斜瞥一眼木偶,果然看到后者一脸凝重,狐仙这才转头道:“仙师这是要当正道宗师,一心斩妖除魔,为民除害?”

    陈青牛眨了眨眼睛,没好气道:“我要是有这等觉悟,岂会一开始就打算跟你们相安无事?我不过是囊中羞涩,靠那点俸禄军饷实在不顶事,想着马无夜草不肥,就捞一捞偏财。不过我觉得以铁碑军镇的历史和形势,不太有污秽邪物在此长久逗留、并且经常祸害凡夫俗子吧?”

    狐仙犹豫不决的同时,神色流露出几分愤懑。

    陈青牛闭上眼睛,笑道:“怎么,连这座鸟不拉屎的边关军镇,也有玄机?”

    狐仙气咻咻道:“还不是回头巷入口处,那座寺庙里的臭道士!这家伙分明是个不学无术的骗子,却偏偏喜欢装神弄鬼,假扮那种精通法术的道教神仙,更喜欢危言耸听,逮着谁都说家里潜伏有包藏祸心的鬼魅,若是不及早铲除,就会削减祖荫福泽,殃及子孙等等,皆是诸如此类的措辞,一开始靠着他那三寸不烂之舌,以及胡诌几句含糊不清的道家箴言,好些富裕门户都给道人骗了大把银钱去……”

    陈青牛睁开眼睛,笑道:“就没有去你们贺家?”

    它嗤笑道:“贺府是军镇首屈一指的大户,和寺庙离着又近,那臭道士自然不会放过这笔油水,我嫌他当更夫每夜呱噪,就让一位孩儿狠狠收拾了他一顿,在那之后,他的名声就臭大街了,军镇除去一些住在另外那头的穷人,这边的有钱人,已经没谁肯相信他是道教真人了,若非他最后拿出了朝廷崇玄署颁发的正统谱牒,早就给打出军镇。”

    陈青牛讶异道:“是货真价实的道士?”

    它无奈道:“那份谱牒应该不假。”

    陈青牛点了点头,又闭上眼睛,像是在闭目凝神。

    狐仙缓缓道:“军镇里不是没有异类,不过大多是些即便有害人之心、也无害人之力的小家伙,比如城南那棵老柳树,树龄不过四百年,只因为曾被两次雷击在树心同一处,便因祸得福,获得了得道机缘,逐渐性灵开窍,加上铁碑军镇当年被破城后,生灵涂炭,这棵柳树上吊死了数十人,难免沾染了浓重戾气,只是柳精秉性不坏,故而只是在很多晚上,就化作顽劣梦魇,对那些阳气不足的老百姓鬼压床。”

    狐仙娓娓道来,“其余还有一些类似搬财小鬼、托梦童子、香火小人的小东西,更害不得人,天性温和、畏惧阳气,尤其是因为父辈祖荫而诞生、享受供奉香火而活的香火小人,栖息于门楣之上,更是人间大小门户的福运根本之一。”

    陈青牛一头雾水,好奇问道:“我只听说过搬财小鬼,托梦童子和香火小人是什么?尤其是那香火小人,这栋宅子就有?”

    狐仙望向这位横剑在膝的年轻人,玩味笑道:“仙师既然高高在上,何必知晓那些泥泞里打滚的底层事物。”

    那夜七十二张儒家字符出世,它应该将陈青牛当作了出生于、而不仅仅是出身于洞天福地的仙家嫡传。

    陈青牛既没有反驳,也没有追问香火小人的秘密。

    狐仙冷不丁问道:“你这种修行之人,也会为那点银钱而头疼?”

    陈青牛开诚布公地解释道:“我既然选择了兵家修行,选择奋发于行伍之末,所作所为就要符合当下的身份,身意相和,知行合一。既需要无数药材帮助打熬体魄,更需要攒钱购置或是打造一柄本命兵器,至于器物材质优劣、锋利与否,并不重要,只是需要那份蕴含其中的心意精魄,那是兵家修行的胚芽之一……”

    洋洋洒洒近千字,陈青牛之言语,其实泄露了许多兵家修行的内幕机密,只不过一个狐仙,一个鬼魅,听去就听去了,哪怕一字不差地转述给别人,也无大用,虽说也是授人以渔,可就像一张网眼大如簸箕的渔网,如何能够捕鱼?

    其实,陈青牛也不觉得这头狐魅,对自己有害人之心。

    这是一种没有理由的直觉。

    总有些人,初看就不喜欢,有些人,则心生亲近,甚至一见钟情。

    狐先成精后成仙,然后一尾、两尾、三尾渐次增加,最终成长为九尾天狐,除去情字三地关,还有三座天门关,分别有水火雷三次天劫,从天门中流泻而下,任你是修炼出八根尾巴的狐仙,也无所遁形,十之八九都会身死道消,化作灰烬。在此期间,拥有三尾的狐仙,就能够天然媚人,可以“动人心魄”,除非三教之中的真人、罗汉、君子,很容易被其引诱蛊惑。

    陈青牛有些好奇,下棋双方,虽然看似拌嘴不断,更像是一对损友的嬉笑打闹,但是看久了,就让陈青牛觉得很郑重其事,

    那股杀机四伏,流溢出那张棋盘。

    突然。

    一阵叩门声沉闷响起,谢石矶去开门。

    狐仙隐去身形,两头尚未能够隐蔽身形的年幼狐精,则去灶房躲避。

    彩绘木偶不知何时用棋子垒起了一堵“高墙”,它透过缝隙,偷偷望向门口方向。

    陈青牛也站起身,走下台阶来到院中。

    来者不善。

    这也是陈青牛的直觉。
网站无法打开请发送任意内容至邮箱 ltxsba@gail.com 获取最新地址
网站无法打开请发送任意内容至邮箱 ltxsba@gail.com 获取最新地址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最新地址:m.ltxsfb.com www.ltxsdz.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