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嫂子,让一让。更多小说 Ltxsfb.com”有人气喘吁吁的声音惊开她的眼皮,翠秀看去,来她家的是和韩烨一个军营的小王。
“韩家嫂子请让一让,韩大哥在镇里的铺子好容易找着了几本琴谱和诗册,让我来送给宋小姐呢!”小王年轻的脸上带着大大的笑,认真抱着怀里那一大摞旧书。
翠秀看着他,默默起身,让开门口,引他去宋依颜的房间。
小王累的弯腰,摇摇晃晃踏进来。
这小夥子是个性格活泼的,一面呼哧呼哧的喘气一面还兴致勃勃的跟翠秀聊天,“韩家嫂子,据说宋小姐长得可漂亮了,是不是?”
翠秀兴致不高,淡淡的嗯了一声。
小王毫无所觉,“大夥儿都对小姐很上心呢!翠秀姐,韩大哥这麽忙,还特地跑去书铺子里找书呢!书铺子早就被瓦剌人烧毁了,我们四五个人陪着他,好不容易从灰里爬出来几本,韩大哥就坐在地上,灯把断了背脊的书一页一页拼回去,好送给小姐!”
“……是麽。”细弱的声音仿佛一个幽魂,淡淡散在夜里,翠秀淡淡的微笑。
小王将一满怀的书往怀里紧了紧,最上头一竟然本歪了歪,掉落下来。
翠秀弯腰捡起,书册在风中翻开,里面竟然夹着一把蓝色的鸢尾花。
“宋小姐喜欢花,韩大哥好有心思,说是把花夹在书里,好哄哄小姐的丧父之痛呢!”
小王笑弯了眉眼,天真而不解世事的笑语,刀子一样捅进她的心底。
翠秀将书合好,顿了顿,重新放回小王怀里。
远处的军营号角隐隐嘶嘶。
雪还没有退,化成水滴从树枝端一一滴的,落在人脸上。
就那麽一步,翠秀停在了宋依颜房门前,她不愿意踏上通向宋依颜房间的台阶。
“你去吧。”她单薄的身体立於阶下,这时战火连天,风逆着吹,一刀一刀刮着身体。
“韩嫂子,”小王还是兴致勃勃,“宋小姐是不是如同大家所说,高贵圣洁的好像朵莲花似的?”
“嗯。”翠秀不愿多说,僵立在台阶下,拢着寒风中的手,“小姐的确是……不染凡尘,极好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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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韩烨回家,那株老柳树下,随着寒风粗涩摇荡着泛黄的柔软枝条,柳条上缀满了冰淩,月色下影舞萤光,错落成幽昧一线。
宋依颜站在树下,素手颤指,长发随风,做九天凤舞。
她好像一个雪中的精灵,一个跳转,一个回眸,都挽起柔美风姿,那一叶身姿仿佛雪中飘飞的弱柳,秋水依依。
他屏住了呼吸,害怕自己打扰了她。
他眼前只有她舞动的身影,她一个转身,仰面,雪花落在她面上的肌肤,化成水珠,灵灵滴落。
月光显得格外的皎洁,白雪弱柳如在灯火中。这破落小院漂渺得像一座仙山楼阁,满被泠泠月光罩着了。
韩烨的房里,翠秀独身坐在榻上,烛火太贵,她不起。
但是窗外月光白亮。
她缩着腿,茫然透过破旧的窗棂看去。
只见不远处,柳树下一弯舞姿轻灵,而院落门口,她的夫君怔然呆立,惊艳的说不出话来。
“宋小姐……”韩烨低哑的声音打破冬夜的沉默。
宋依颜仿佛被吓到,惊得回身,缺一个不小心跌坐在了雪地里。
韩烨连忙上前去稳稳将她扶起,雪落在睫毛上,那一双清冷的眸子就柔柔看了过来,里面带着薄薄泪珠,看得韩烨心口一烫。
“韩大哥……”宋依颜低下小脸,小手难堪的扭着裙摆,“对不起,依颜只是好思念爹爹才回自个儿在这跳舞,以前爹爹最喜欢看依颜跳舞了……”
她抿起红唇。
韩烨伸手,却不敢唐突她,两人只是这麽相对凝视着,终究,韩烨还是松开了手。
翠秀阖上了眼。
不久,翠秀听到了夫君踏入房门的声音。
韩烨默不作声,摸黑掀开被褥躺了进去,清凉的体温挨着翠秀。
身畔的小女人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摸索到他的大手,然後放入自己温暖柔软的胸口。
“做什麽?”韩烨硬邦邦的问,翠秀在床笫上向来羞涩,今日却……
那才十九岁的小女人含着眼泪,伸出柔软的手臂紧紧搂在韩烨腰上,抛却了所有羞涩和廉耻,烫热的泪水一滴一滴落在他颈子後,翠秀的身体整个在颤抖,将韩烨的手紧紧按在胸前。
“夫君……”女人的声音带着强烈的抖颤,“翠秀好思念夫君,夫君你……很久没有碰过翠秀了……”
“胡闹!”韩烨大怒,一把推开她!可是那双黑眸在对上妻子含泪的瞳眸时,却莫名生出一种莫名的狼狈和心虚,他拢好衣襟,被她看得心头心慌。
越是心慌,吐出口的话就越发阴森冰冷,“你怎麽会变成这副样子!眼前战事连天,你却竟然想着这种事!”
“是麽?我不该想麽?”翠秀带泪轻笑,泪珠子一颗一颗掉落眼眶,可是背过身去的丈夫却视而不见。“原来,我是不该想的,原来,做妻子的,是不应该思念丈夫的。”
韩烨闭上眼,毫无声息,没有回应。
翠秀,哥哥会一辈子爱护你的。
韩烨哥哥,你说过的话,都忘了麽。
小女人看着背对自己的夫君,伸手过去,温柔的抚摸他呼吸的脸颊。
韩烨一僵,含含糊糊的冷斥了一句,“快睡吧,我累了。”
翠秀收回手指,也背对着韩烨,将小小的身体蜷起来,犹如一个受伤的小动物,整个人缩成一个团。
夫君,我一直记得那些美好过去,而你是不是已经把它们忘掉了?我们的未来,可能已经不见了。
韩烨宽厚的背带着温暖的温度,贴在她的脊背上,却让她的每一根血管都渐渐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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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玺帝一年,帝御驾亲征於旭阳关,大败瓦剌人於城下,那一战焦骨错落,鲜血染红草原,放眼过去,尽是一片血迹茫茫。
而北周第一权相,抱着小皇帝站在城头上,一身碧水色青青衣衫,貌若好女,容色倾国倾世。
那据说始终被囚禁在萧华宫的小皇帝,坐在权相的手臂上,金冠束发,搂着身畔丞相的脖颈,看着城头下犬牙交错的血肉泥潭。
人人低首跪拜伏地,没人胆敢抬头瞻仰天颜。
“传朕的旨意给瓦剌首领────朕乃天子,朕乃天意!瓦剌若有异心,朕虽远必诛!”小皇帝的声音从萧败的城头落下,透过号角遥遥散开,仿佛直透胭脂山外。
那声音虽然稚嫩,却美若风吹琳琅,碧山万里,紫薇九重。
权相面色平淡,小皇帝说完了话,回头一个轻轻的低笑,将脑袋埋入丞相的颈窝。
小皇帝身体温暖,带着晴空和棉花的热度,柔软的依偎过来,而权相大人,只是微微转头,看向旭阳城下那片碧水连天的大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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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烨此战一举成名,不但打退敌军百余名,甚至救了深陷敌军的晋候。
晋侯是北周最负盛名的世家大族嫡系一派,百年积累下来的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老晋侯没有儿子,他仔细端详着韩烨清俊的脸庞,不禁满意的连连头。
“老夫承你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如你跟着老夫去京城,做个门生可好?老夫一定好好提拔你。”
他拉着韩烨的手,看那挺拔的青年面带微笑,躬身下拜,朗声叫了一句────“谢恩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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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大哥,依颜的外祖也在京城,眼下战事已经结束,依颜无处可依,还请韩大哥顺路送依颜一程,回京城外祖家可好?”
翠秀为韩烨收拾赴京包裹的时候,宋依颜十指在腰侧挽了一个漂亮的花,屈膝行礼。
韩烨被晋侯收编,也正要赶赴京城赴任,因为家中有老父弱母,不便一起带走,因此便将翠秀留在家中照顾二老。
晋侯的车马追随在帝辇长长的队伍後面,那是翠秀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帝辇,金黄锦缎罗云密云,下坠长长红色琉璃宝珠串,众星拱月之中,如在云端。
此时已然开春,淡淡轻烟婉转着在雨中升起,流淌着道道雨溪,雨滴沉醉着春的旋律。
韩烨扶着宋依颜的手,看她一个轻灵的弯身跳上前去京城的马车,然後指头拨开马车帘子,对他淘气的吐吐舌头,露出一个娇俏的笑面。
翠秀扶着公公婆婆和韩烨送别,韩烨极为不舍父母,反复叮嘱翠秀三五遍,这才跟着晋侯的队伍一同踏上了回京的旅途。
翠秀已有身孕,韩烨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低沉嘱咐,“娘子,千万照顾好爹娘。”
黑眸缓缓掠过她微凸的腰腹,他愧疚的一咽下喉头的涩哑,“京城路远,待我安定下来,一定接你、孩儿和爹娘前来同住。”
翠秀含泪使劲头,小手不舍的将他脖子上的领口紧了又紧,那是她昨夜挑灯反复缝了一遍遍的,只求保得她的夫君长久温暖。
然後,她追随者车马队,一步步跟到镇子口。
铜铃声摇摇晃晃,在春风中越来越远。
远处似有歌女在低低哼唱,将满目春光染上了悲伤枯涩,低低哑哑的,如同一碰就碎的灰屑。
那歌声好生清楚,春花昭昭万般好,只这一处不祥。
自古薄情负痴情,多情总被无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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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侯十分重视韩烨,刚到京城便为他寻了一处清雅庭院作为落脚处。而此时宋依颜却突然发了高烧,每日只是昏睡,连话都无力说,韩烨几次都问不出来她外祖人家在何处,只好暂且将她留在自己家里。
韩烨几乎才投奔晋侯门下,就被授了个军衔,老侯爷将他一手提拔上来,甚至为他请功,得了来自宫里的一个小小的名号作为封赏。
这一晚,韩烨听小丫说宋依颜身体好了,便连忙赶去探望,哪知刚刚打开帘子,就看到宋依颜梨花带雨般的靠在床上。
她的头无力靠在床头,一头柔美青丝尽数批落,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韩烨顿了顿,仍然守礼,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宋依颜床榻一角,而并不坐在她身边。
“韩大哥,你可是来问依颜外祖家的麽?”见韩烨了头,颗颗泪滴滚落面颊,宋依颜低叹一声,勉强撑着身体下床,对韩烨行了个礼。
“韩大哥,抱歉依颜骗了你,依颜在京城并无外祖……依颜的外祖在途州。”
韩烨惊起,“那宋小姐你……”
宋依颜的柔软小手难过的捂住眼皮,忍不住呜呜哭的更加柔弱无依,“韩大哥有所不知,依颜如此厚颜骗了你,实在是因为……实在是因为依颜不想呆在旭阳!韩大哥的家里人多嘴杂,有人说、说依颜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累赘,依颜的爹爹殉城而死,依颜实在不愿寄人篱下,所以才骗了韩大哥……”
她哀哀哭出声,韩烨不忍,长叹一声,“宋小姐,你怎麽这麽傻?你是宋太守的千金,大夥儿怎麽会如此想?────这些混话是谁说的?我定不饶他!”
宋依颜只是抿着唇含泪哀哀摇头,并不回答。
空气冷寂。
终於,韩烨冷冷皱起眉头,清俊的脸上带了一丝冷肃和犹疑,“……莫非,这些话,是翠秀说的?”
宋依颜仿佛被吓了一跳般,身体猛然一缩,将手里的手绢攥的紧紧的,一双清澈楚楚可怜的水眸偷偷瞄着韩烨的脸色。
“她怎能……”韩烨长叹一声,狠狠拍了一下桌面,“果然是乡野村妇,如此不识大体!”
“韩大哥千万别生翠秀姐的气……”宋依颜连忙柔柔唤道,“依颜想、翠秀姐姐应该是无意的……”
一旁的小丫立刻嘴快的跟上,“韩爷,你别说,我好几次都看到,自打韩大嫂从小姐房里出来後,小姐都一个人偷偷掉眼泪。”
“果然是她!”还未等韩烨发怒,就见宋依颜柔柔跪了下来!
“无论如何,依颜都谢谢韩大哥带我来京城,依颜不愿意回旭阳……“她看了一眼他犹疑的神色,面上带了一种圣洁高雅的气华,高高昂起精巧的下巴,”依颜不会给韩大哥添麻烦,我这就搬出去,小丫,把我的包袱拿来……”
韩烨连忙一把扶住她,“宋小姐你……”
他顿了顿,终究唉唉长叹了一句,“这件事是我们韩家对不起小姐,不但没有照顾好你,甚至让小姐受这等委屈……”
宋依颜仰着美丽的小脸,水眸泪盈盈的望着他。
韩烨有些眩惑,手心扶着她柔软的白色小手,一痕清凉温软。
“小姐既然京城无依无靠,又哪里有地方去?如果小姐不嫌弃,就……就暂时住在我这里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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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在窗花上撒撒,内室里面,散落着女子亲手绣的肚兜、桌上展开的白色宣纸上,一朵梅花柔柔绽放,落款上书宋家女,还有韩烨。
“韩郎……嗯……呀……”
落账自床滑落,人影斑驳,照着那一面清凉瓦屋,青砖红墙,月色披靡,小院里浓浓春意。
宋依颜小脸通红,羞涩的躲着韩烨唇瓣的追吻,他吻了一下,还贪心的追索第二下。
“讨厌,韩郎……”宋依颜银铃一样的声音如同黄莺出谷,她在他怀中一扭身子,露出大片雪白肌肤,看得他眼热轻动,忍不住身下的抽动更快了些。
“哎呀……我要……韩郎……韩郎……”她一手弯过去,揽住他呻吟低吼的面容,任他的唇在她耳畔吮吻。
韩烨伸过手去,将她的双腿掰的打开,结实腰腹狠狠插干,“啊……颜儿……你怎麽这麽紧,这麽香……啊……嗯……”
她的mī穴将他的男茎狠狠吸吮,仿佛无数张小舌头般,舔过他的性器,激的他差狂射出来。
“呀呀,韩郎……好硬……好大……嗯……”
他形状俊朗的眉目中含着温柔爱意,将她拥抱的更紧,宋依颜白玉般的双颊红艳艳的,宛如晚霞映照着白莲,她的双腿紧紧缠绕在韩烨腰上,任由他粗大的ròu棒在她体内放纵激烈抽插。
“啊……颜儿……你怎麽这麽浪?缩的这麽紧……是不是……啊……是不是被我干的很舒服……”
韩烨被她的淫魅完全勾的热血沸腾,再也不见往常冷静自持的模样,他痴迷的欣赏她如痴如醉的浪叫和娇吟,她不停提臀配合他下身的抽插挺动,男龙揉磨出汩汩aì液,将他俩下身弄得淫秽不堪。
“韩郎……我不行了……嗯嗯……韩郎好大……”
“小荡妇……嗯,让我把你干翻……啊……我爱你……颜儿……”
将她的双腿抗在肩上,韩烨身下巨大ròu棒疯狂在柔嫩花穴里抽插进出,整个温暖内室里面响彻着肉体交欢的淫浪声响,肉体碰撞声昭示着这场激狂交欢令男人有多麽满意。
湿淋淋的花瓣被抽插的充血红艳,宋依颜扭动着腰臀将他吸得更紧,顿时引发了他更大的快感,他大手狠狠揉动她胸前淫浪乱跳的雪乳,浪荡驰骋,一下一下狠狠穿刺。
那一双盈盈秋水眸眉眼含情,荡漾着爱恋,韩烨失控的抓住她的雪臀狠狠插干!
“啊……韩郎……好舒服……”
饱饱的满胀感让宋依颜尖叫,xiāo穴骚样的让她忍不住淫叫出声,激的韩烨更加不怜香惜玉,看着一双白嫩nǎi子激烈晃动,身下xiāo穴仿佛一张灵活的小嘴,不停吞吐着他的粗长ròu棒。
韩烨爆发出惊人欲望,丧失理智一般在她惊声浪啼中狠狠抽插,只听到高声叫床声,而他则挺着巨大昂挺抽插着怀里白嫩妖娆的女体,一遍一遍射出大量白浊jīng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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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媳妇打水来了。”
翠秀推开公公婆婆的们,扶着大腹便便的腰低下身体去,端着一盆热水,将二位老人粗糙的脚浸入盛着热水的木盆,手指细心的在二老脚上擦洗。
“咳……咳……”老太爷一口浓痰吐出来,翠秀连忙端痰盂接了。
“翠秀……你的……肚子可还好?”老太太怜爱的摸着媳妇的手,“这可是我们老韩家第一个孙儿。”
翠秀扶着圆滚滚的肚子,露出一个温暖的笑。
她的孩儿,在她腹中已经开始拳打脚踢,每一下微笑的胎动,都让她心头如同被春光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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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大哥,颜儿不能嫁给你做妾。”宋依颜,靠在韩烨怀里,手指微颤,一颗清泪滑落。
“若是嫁给韩大哥做妾……那麽,颜儿会无颜去见爹爹的。”
“可是,颜儿……”
“颜儿只愿跟着韩大哥,哪怕是做情人也好,颜儿不求名分,只求韩郎真心爱颜儿。”她的小手绞在胸口,看着窗外的冷月,“我不求名分,只求和韩郎一生一世,永不相负。”
头上猛然一沉,韩烨将一根白玉青花簪插在了她的发中,一痕月光荡漾,精致无双,“好。”
他握着她的手,黑眸里满满都是她的身影,“一生一世,永不相负。”
宋依颜破涕而笑,反身靠在韩烨身上,“我生君未生,我生君已老……不求生同时,只求日日同君好。”
“我一定尽我所能,对你好。”
握着她小手的大手猛然一紧,传来一种坚定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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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家嫂子,你的月份这麽大了,怎麽还挺着大肚子来洗衣服?”
河边有女子连忙去扶那挺着肚腹捶打衣物的翠秀,“韩嫂子,好歹你相公也去了京里,家里怎麽还请不起一个帮忙的?之前你家的那个丫头呢?”
“你说小丫啊,”翠秀扶着腰摇头笑道,,“小丫陪着宋小姐去京城找外祖去了。虽然韩烨去了京城,可是毕竟还是给人当差,手里哪里有多余的钱?我这边自己动手也就将就了。”
她甜蜜的抬头,开了春又入了秋,“也许等到深秋孩儿出生,韩烨就能赶回来看一眼孩儿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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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挂满枝头油菜黄,京城雨滴滴落在窗外,那柔美的清冷的仿佛不染凡尘的姑娘,一把支开窗棂。
下楼向外走的男人仿佛有心灵感应般,回头温柔的对着楼上心爱的女子展颜而笑。
宋依颜双手撑在窗口,小手圈在唇边喊,“韩郎,下雨了,接着伞!”
一把张开的红伞,绣着朵朵白色梅香,在那轻烟小雨中,打着旋儿从二楼飘下。
他一手接住,撑在头,仰头看去,颜儿笑面如花,冲他挥动着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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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红了……恐怕不中用了。”镇子里的医馆里,老大夫紧紧皱着眉头,出口的话让翠秀如遭雷击。
“大夫……大夫……”她苍白着脸挣扎着从榻上翻下跪倒在地,泪如雨下,“大夫,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这是韩家的第一个孩子,孩儿的爹还在京城等着他,就算要了我的命去也不要紧,求求你,大夫,救救他……”
“老夫可以尽力,只是,这安胎药喝来太贵,你……”大夫叹息一声看着她袖口的补丁,“你有那个银子花麽……?”
“有!我有!”翠秀咬牙,将下唇咬出了血,她将手腕上的玉镯拔下放在桌上,“大夫,这是我娘给的嫁妆,家里箱底还有一只,能卖的上价钱。”
她不由分说将那镯子紧紧塞在大夫手里,不让他退回来,眸中带血,是一个母亲最最绝望的祈求。
“孩儿,你乖乖的,让娘亲把你生下来好不好?”翠秀蹲在地上挡住下身,似乎要挡住那不停流淌的鲜血,泪水滂沱在脸上,仿佛就这样,就能挡住她孩儿的生命,“宝宝,不要离开娘亲,爹还在京城等你,他若知道你出事,不知道会如何伤心……”
“孩儿,你帮帮娘好不好?娘盼了好久,才盼到你……”
“孩儿,娘带了你七个月,你已经会动会闹了,娘一也不嫌你沉,不嫌你吃得多,娘只想把你平平安安的生下来,好不好?孩子,好不好?”
那粗布衣衫的女子,头枕在冰凉的桌角,一下一下缓缓抚摸着高高鼓起的肚子,小声呢喃,表情如同碎裂一般。
而腹中的小生命,似乎回应起她的声声呼唤,终於从无声寂灭中慢慢找回心跳。砰、砰、砰。
脉搏的动静传来,小小的鼓动在她手掌心的皮肤下。
那温热的,低缓的,小小的鼓动,让她绝望的心仿佛从冷水中活过来。
翠秀捧着肚子,小心翼翼的抚摸着那微弱的心跳,喜极而泣,大哭出声,年轻的母亲紧紧环抱着自己,环抱着腹中那深爱的,小小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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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韩爷又送薪饷回来了,你看是不是要往旭阳那里寄一些?”
小丫捧着沉甸甸的银两摆在宋依颜面前,虽然宋依颜跟着韩烨并没有名分,但是小丫只认准宋依颜,只叫她夫人。
宋依颜低头为韩烨缝补衣衫,她房里都是自己动手绣出的衣衫和画作,只有那一摞摞的书是她房里唯一的奢侈品,如此一个大家千金却没有半分娇矜之气,让韩烨对她的爱重又多了许多。
“不必了,旭阳那里向来也没甚麽花用……唉,小丫,你说,我们用这些银子办个粥厂好不好?京郊据说来了好些逃难的百姓,我们不如捐了银子赈灾,也好积善积福。”
一双美眸盈盈如水,宋依颜柔弱的小手按在胸口,“你看,那些百姓饿的饿死的死,多可怜哪!我们就多帮帮他们吧!”
“那我立刻就用夫人的名义去办粥厂!”小丫使劲儿头,连忙福了身子,“夫人真是长得又美又善良,好像白蛇传里的活菩萨呢!”
“我只爱读些诗书,能教化精神,别的金呀玉呀可不喜欢,”宋依颜羞红了柔美的小脸,连忙摇头,“只有多读书,肚子里才会有墨水,否则就算长得再美,也不过是一肚子草包罢了,爹爹在世时就常常严格教导我的课业呢!”
“那是,夫人的诗也做得好!”小丫痴痴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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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秀,你去歇着吧,你看你一额头的汗,这个孩子保得不容易,你都快生了,做饭的事情,就让娘来吧!”
韩老太太心疼的在一旁用手绢擦拭着翠秀额头上密布的汗珠,看她艰难的舀了一大勺水,仔细淘着米。
“嗯……”翠秀一手颤抖着扶着肚子,突然一个呻吟,跪倒在了灶台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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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韩烨将尚未满足的男性从宋依颜下身抽出来,两人都忍不住呻吟一声。
“好累呀……”柔美的女人娇笑着回眸一笑,韩烨从妆台上拿了梳子,一下下帮心爱的女子梳理欢爱中淩乱了的头发。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後镜,花面交相映。新贴绮罗襦。双双金鹧鸪。”
他念着,手指碰着她羞涩的桃花面,却见心爱的女子戚戚然眨落了泪滴。
“韩郎,我只是你的情人麽?”她咬紧了粉嫩红唇,将自己的发丝和他的结在一起,“韩郎,女子的容颜只有短短几年,你看……这个时候的月亮,只有细细的一个弯钩,摇摇晃晃的挂在树梢,那麽清冷,那麽凄凉,情人的一生,就好像这月初的月光,照亮了男子的欢情,却只有那麽一瞬间,注定那麽短暂……”
韩烨将她哭泣的身体转过来,抱入怀中,“说什麽傻话?你才是我心中的妻,等到我将爹娘接来京城,我定然求他们给你一个名分。”
“可是,翠秀姐……”
提起原配妻子,韩烨黑眸愧疚的闭了闭,终究轻叹一声,“无论如何,你是太守的女儿,千金之躯,怎麽能屈居一个村妇之下?翠秀她,应该会理解的……”
宋依颜终於破涕为笑,柔柔靠近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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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疼!
有人将身体剖开,挥刀切开她,撕裂她!
凄厉惨叫回荡在破败的小院,翠秀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如鬼,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几乎将它们挖出洞来!
韩老太太和产婆端出一盆盆血糊糊的热水,家里所有乾净的布都用完了,韩老太爷急的拄着拐杖在柳树下,几乎咳得撕心裂肺。
“好孩子,好孩子……挺住啊……”外面忽然大雨滂沱,疯狂击打着窗棂,湿冷气息从门扉贯入,天际似有黑鸦鸦的颜色一一如同浸透了蓝色冰姣的墨汁,一一滴,将春秋尽然,天上地下,竟再也不得一处温暖。
翠秀将手背塞入嘴里,狠狠咬出了血,那痛楚她竟然已经感觉不到,只觉得腹中的孩儿在努力挣动着,脱离她。
孩子……她的孩子……
“相公……相公……”昏聩中,巨大的痛楚劈头盖脸击碎她的理智,多麽希望,这时候,韩烨能等在屋外,孩儿落地时的哭声,会不会传到遥远的京都?
宝贝……等你生出来,爹爹就回来看你……
风呼啦啦裹着枯叶,在台阶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月亮被乌云遮蔽,暴雨大作,韩老爷子抖着身体站在屋檐下为儿媳妇祈祷。
泪水交杂瘦弱苍白的脸,那一床嫣红铺开的血气,让翠秀依稀想起新婚那日,血一般的红。
红是喜庆,她的孩儿,也将带着一身红艳,来到世上。
“孩子,孩子,使使劲儿!”宋老太太在一旁焦急的喊叫,却仿佛隔了一层遥远的纱,翠秀只觉得理智渐行渐远。
“快,拿把刀来!”翠秀懵着泪眼咬牙低吼。
产婆惊慌的看着她,却见那年轻的母亲一把攥住她的手臂,目光狰狞,“拿把刀来!刺我的手臂!否则我就会昏过去!快刺!”
刀锋刺入肌肤,裂开巨大血口,锐痛冲击开来昏聩的理智,翠秀发出一声长长凄厉的嘶叫。
“哇────”婴儿的啼哭,穿破雷霆雨夜,火烛在风中摇摆。
“恭喜老太太,是个千金!”稳婆抱着孩子对宋家老太太笑道。
“孙女好!孙女好!”韩老太太喜笑颜开,一也不嫌弃,将那血糊糊的孩子裹好,送入翠秀虚软的怀抱。
翠秀面带温柔微笑,手指只在女儿脸上一划,就无力的垂下去。
“娘……这孩子,就叫囡囡好不好?”翠秀气息虚弱,老太太心疼的替她掖好被角,连连头。
“好!就叫囡囡,这是我们老韩家的第一个宝贝丫头,秀儿,你看看她!这眉毛、眼睛、嘴巴,真好看!我活了一辈子,还没见过这麽好看的孩子呢!”
韩老太太喜不自胜,将腰间唯一值钱的金珠子塞进产婆的手里,千恩万谢的送出门去。
门外,夜尽天明,却依旧冷风飒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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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郎,”美丽娇柔的女子在妆台前一个回眸,仿佛照亮了满室春花,她嘴角带着幸福的笑,顺着韩烨拉扯的动作依偎进他温暖的怀抱里。
“韩郎,颜儿有喜了。”她羞涩的抿起唇,一边的小丫则笑颜逐开,连连道喜。
“真的?”韩烨的黑眸被惊喜亮,赶忙扶着她在大椅上坐下,端过一碗红枣阿胶粥,“颜儿,你、你真的有孩子了?快来坐好,你可有什麽不舒服麽?”
他开心的像个孩子,宋依颜慈爱的抚摸着肚子,羞涩的红了小脸。“我很好,可是,我好担心翠秀姐那里……”
韩烨僵住,却见宋依颜柔柔依靠过来,玉臂挽过他的颈子,“韩郎,只要我们真心相爱,我想一切事情都能克服的,对不对?”
“嗯……”韩烨含笑抓住她的手,“颜儿,你真善解人意。”
“只要韩郎心中只爱颜儿,颜儿愿意什麽都不要,就这麽跟着韩郎,妾身就是个薄命的,只是颜儿希望韩郎一定要善待我们的孩儿……”
“傻瓜,”他在她白腻娇俏的鼻尖一吻,将她珍宠的抱紧,“你的孩儿是我最心爱的宝贝,我一定爱它逾越性命,怎麽会不善待它呢?何况,我的颜儿生的孩子,一定是世间最美好的孩儿。”
说罢二人满足的相拥而眠。
只是韩烨梦中,有个曾经春光灿烂的山坡,上面开满了烂漫的杜鹃。
他捧了满满一怀,拉着身後跌跌撞撞的小女孩,她的笑声那麽甜美,银铃一样回荡在山间。
他在梦中惶恐不安,似乎再也摸不到她的脸。
莫名的寒凉蓦地窜上他的脊椎,他绷紧身子,抵抗着那股迅速占领他全身的恐惧。
她好像,在痛楚的呼唤着他,她好像,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然後淡淡的哀伤,一、一笼上他的眉眼,一、一沁入他的肌肤。
城墙绘梦,鸢飞过。
旧时小城香径,独徘徊。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繁花自落,晚香时候乌夜啼。
妆楼深,默数胭脂泪阑干万里心。
素花间意,青山湿遍,逝雪满堆山。
有些人,虽然已经离去,却一直都在,有些人,虽然还在,却再也找不回来。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既然无缘,何须誓言。今日种种,似水无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雲隱
京城西角,独立着都司韩烨的宅邸。
青砖石瓦院落中,梨花静静的开,默默的谢。
薄暮窗前,几只疏疏败谢的梨花,在春末委然凋敝,一个十岁左右,锦绣棉裙的小女孩咯咯笑着在柔软草地上蹦跳,她目光纯净开朗,有星芒璀璨流转,路过之处都涌起花朵一样鲜艳明媚的光彩。
“茗儿,你看。”柔美娇俏的宋依颜一手拉着女孩,周围团团围着面带笑意的下人,她穿着日常的素缎衣裙,指向微微耷拉低伏的房檐。
房檐下粘着一个小巧燕子窝,有雏鸟伸出脑袋,睁着黑豆样的小眼,眨巴眨巴看着下面笑闹的美丽女孩。
“娘亲!它掉下来了!”娇嫩惊呼中,那只小雏鸟扑腾了几下,一个不小心滚落在草地上,惊慌失措的扇腾翅膀。
宋依颜笑看女儿啪嗒啪嗒跑过去,小心翼翼捧起小鸟,在颊边蹭了蹭,她蹲下身柔声笑道,“茗儿,我们将小鸟放回去好不好?它的娘亲若是回来见它不在,会多麽着急。”
小女孩重重头,立刻就有下人搬起梯子搭在墙上,院子里女眷声音沸腾,许多丫鬟婆子都挤上来替小姐扶好梯子。
韩茗儿回头冲娘亲咯咯一笑,嫩嫩的小手托着雏鸟,小心翼翼的爬上高梯,将挣动不已的小家夥送回铺满乾燥草叶的雀窝。
“夫人,小小姐真是心地纯善,看她长这麽大,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呢!”小丫,现在已经更名为雪芍的丫头高声对着宋依颜笑道,“而且小小姐对咱们下人也是最为亲厚和善的,不像东厢房的那个,见到咱们就冷眉冷眼。”
“可不是,上一回她还因为接了小石头送来的饼,被老爷狠狠罚了呢!”
北周七岁之後便讲究男女大防,小石头只是韩家後院里一个粗使的小厮,他从外头街上买回来一块饼送给韩大小姐韩囡囡,而她竟然收了!
这件事将韩烨气的要死,直直在书房骂了她一下午────“男女授受不亲,你竟然伸手去接小厮手里的饼,没的给我丢人!”
说罢就令韩囡囡跪在左院落的祠堂里。
若不是老夫人赶来救她,只怕这韩囡囡不但要罚跪,还少不了一顿柳条鞭子吃!
“这等腌臢下人,莫说是吃他拿来的东西,就是我们用过一次的碗盘碟子也不能让他们碰呢!上回,我喝过茶的杯子就是直接砸碎在地上,也绝不会让这些小厮们捡了去────女儿应以清洁贞静为首要。”宋依颜含笑头说,“茗儿可决然不会伸手去接那种粗汉子递过来的东西。”
“乡野村妇教出来的,能有什麽形状?哪里比得上二小姐?二小姐才六岁就出口成章,一首诗做的工对工、整对整、韵对韵呢!听说连晋候都称赞不已!”雪芍抢着说。
一群人捂着嘴吃吃笑,还没说两句,就听到一声老嗓咳嗽,便也顿时安静了。
只见远处,沿着院子的水塘边,一老妪扶着拐杖缓缓蹒跚而行,而她的腰侧,一位淡黄衣衫的女孩子手举得高高的,扶着老太太的手臂,另一侧则是翠秀,她低头含笑怜爱的看着女儿。
韩囡囡认真扶着祖母的拐杖,对院里乱哄哄的笑闹似乎充耳不闻。
老太太冷冷看了一眼宋依颜,正要说什麽,就看到韩烨从大步从书房走出来。
“爹爹!爹爹!”韩茗儿看到心爱的爹爹,连忙从梯子上爬下来,乳燕投怀一般飞扑入韩烨怀中。
韩烨大笑着将她搂紧,捧在怀里大大转了一圈,满院子都是她银铃似的笑声。
“爹爹,一只小鸟从窝里掉下来,我把它放回去了!”韩茗儿咯咯笑着说,温暖的小身体带着沉甸甸的重量,韩烨极为喜爱她,和她玩闹了半天这才将女儿放回草地。
韩老太太捡了一颗大石头坐下,从手肘上撸下一条银软链,笑咪咪的将韩囡囡揽在膝边,一双老粗皮似的手将孙女柔软的黑发挽起来,紮了两个环髻一样的发辫。
“看我孙女长的多漂亮。”老太太皱巴巴的脸笑成一朵菊花,眼光只落在韩囡囡身上,让陪同韩烨一同走过来的宋依颜和韩茗儿脸上有一瞬间的僵硬。
“娘。”宋依颜楚楚可怜的对着韩老太太行了个礼,小韩茗儿则怯生生的躲在娘亲裙摆後头。
“姨娘不要给老太太我行礼了,”韩老太太脸色不咸不淡,随意摆了摆手,“我们都是旭阳土镇子里来的乡野村妇,姨娘是太守千金,老太太我受不得你的礼。”
宋依颜闻言眼圈一红,韩烨的脸则更不好看,他转头淡淡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韩囡囡,“囡囡,上回让你背的菩萨蛮,背熟了麽?”
“没有。”韩囡囡站在祖母身边,细心的为她批好挡风的大氅,她站在父亲面前,丝毫没有任何羞惭或者脸红,字正腔圆,一字一顿的回答,“没有,我不会背。”
这时候宋依颜背後的韩茗儿细声细语的念道,“姐姐为什麽不会背?不就是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
“知道你读的诗多。”老太太淡淡打断韩茗儿,重重的将手里的拐杖在地上顿了顿,冷冷瞥了一眼宋依颜,“只是,姨娘以後莫要再把这些闺房淫词教给茗儿,这知道的说姨娘是有口无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韩家的二小姐天生净学些不三不四的东西。”
“娘!”韩烨冷喝,却也不能跟母亲置气,转而叹了叹气,看到身旁宋依颜委屈的神色,不由心疼非常,攥紧了她的手。
宋依颜坚强的挺着下巴,盈盈一个福神,终究还是对老太太行了礼,这才亲手整理了韩烨的衣襟,亲昵的说,“韩郎,礼部尚书大人做寿,大约时辰也快到了,依颜陪韩郎更衣去吧!”
那声“韩郎”一出,翠秀的脸色明显黯了黯,她十指弯起,闭眼不去看那一对的鹣鲽情深。
韩烨含笑头,“尚书大人这次做寿,指明要携家眷同去,你和茗儿且收拾收拾,再挑些厚礼带上。”
“那麽韩郎在马车上等着依颜哦!”宋依颜喜笑颜开,娇声答应。
十年过去,尽管宋依颜年已近三十还生了个孩子,早已过了少女最明媚的时光,可是在韩烨的珍宠爱惜下,时间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宋依颜仍然柔美娇俏的花儿一般,她喜欢穿素色,行走时飘然若仙,一股与世无争的纯净气息。
“姨娘。”清脆的童音略带笑意,顿住她欢欣的脚步。
宋依颜皱眉,转头看去,却见韩囡囡从阴影里浅浅迈步,脱开满院残照的梨花树影,踩在柔软的草地上,小小的嘴角带着红艳,仰头一笑,浅浅骄傲。
桃花妖妖灼灼明媚。
那娇小的女孩子肤色是雪一般的白,连一丁的杂色都没有,纯白。
偏生她眸子和发色极黑,和肌肤映衬起来有种惊心动魄的丽色。
这种丽色是韩茗儿所没有的,虽然翠秀不受宠爱,但这位韩囡囡,是无可辩驳的正室嫡女。
何况她的姿色更胜韩茗儿一筹,宋依颜在她跟前,总有种莫名的恐惧感。
“大小姐,你有什麽事?”
“姨娘去陪爹爹赴宴,真是辛苦了。”韩囡囡嘴角浅浅的勾着,深黑色的目光从宋依颜脸上一滑而过,“只是希望姨娘记得,偏房就是偏房,出门凤钗不可以带正,要偏着插,裙子不能有正红,粉色紫色都可以,轿子四人抬就够了,八抬姨娘受不起。”
清脆童音没有任何波折起伏,一字一顿,字字诛心。
说罢,她莞尔一笑,挽指如兰,亭亭福身,“姨娘请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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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翠秀和韩家二老初来京城的时候,被宋依颜和韩茗儿惊得说不出话来。
韩家二老是看着翠秀长大的,心里早就将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翠秀受委屈。
韩烨刚刚提出迎娶宋依颜作为正室,将翠秀退为偏房的话头,就立刻遭到了韩家二老的激烈反对。
“混帐!那是你的结发妻子!我老韩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给你娶回来的正经媳妇!你这崽子在京城混了这许多年,我和你娘都是翠秀在照顾!你倒好,咱家刚刚团圆,就要休了自己的糟糠之妻?我老韩没你这个儿子!”
二老气的恨不得立刻搬回旭阳,韩老太太搂着囡囡泣不成声,“我的孙女哟……你休了翠秀,让我们韩家以後回了旭阳还怎麽见人哟……”
“可是,依颜她是太守的千金,怎麽能屈居民妇之下……”韩烨抗辩。
“不想做妾就把她赶出去!”韩太爷性子刚烈,抡起手杖就打,韩烨硬是扛着,任凭木质龙头拐杖在背上暴雨一般落下,就是咬紧牙关不松口。
血迹慢慢的在韩烨背上透开,翠秀满眼泪光,将才满两岁,只会蹒跚走路的女儿放下地,温柔的蹲在夫君面前,淡淡的温柔抚摸他透出薄汗的脸。
韩烨哥哥,无论如何,你都是我一生情之所系,我如何忍心让你这麽痛苦?
心底酸痛的仿佛被人狠狠揉捏踩烂,她一遍遍抚摸着他的脸,却再也看不到那双曾经爱笑的黑眸,对她绽放温柔神采。
他是真的,爱着宋依颜。
他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障碍。
她早就该想道,韩烨怎麽可能会是池中之物?从小在镇子里,他就是最出色的那一位少年郎,他喜爱诗书,骑射勇武,只要有机会,他就会苍鹰一般直击长空,这样的男人,怎麽可能会把心意停在一个乡野村妇的身上?
宋依颜是太守的女儿,高贵的出身,温柔的性格,美丽的容貌,高华的气质,她怎麽能怪韩烨爱上宋依颜?她怎麽能责怪自己多年相依的丈夫?
“翠秀,我对不起你。”韩烨虚弱的喘气,跪坐在地上,拉过她冰冷柔软的手,那双黑眸里满满嵌着愧疚,嵌着祈求,“翠秀,请你帮帮我,帮我劝劝爹娘……”
他在求她。
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她的丈夫这样握着她的手,哀戚的乞求着她。
“翠秀,求你成全我和依颜……”
“翠秀姐,求你成全我和韩郎吧……”
娇柔的哭泣传来,宋依颜散着发赤脚扑在韩烨背上,“老太爷,你要打就打依颜吧,依颜和韩郎是真心相爱的……”
翠秀抽回手,有丝迷茫的看着眼前相拥而泣的一对。
韩烨啊,韩烨。
他不愿意委屈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不愿意宋依颜委身做妾,他强健的臂膀紧紧搂着宋依颜,在老太爷暴怒的棍棒抽打下仿佛一对苦命的鸳鸯,因为父母淫威而不能厮守。
韩烨,怎麽会让自己心爱的女子做妾呢?
妾是什麽?妾是最最薄命的女子,前生作孽此生的还报!他怎麽肯如此作践自己心爱的女人?
所以,他求她。
求她。
求她自取下堂,换的他和心爱的人相依相偎,换得他们二人名正言顺,换得宋依颜福泽延绵。
而她翠秀和韩烨的爱,也许早就已经在战火中失散了,也许只有她,还记得曾经山坡上遍山遍野的杜鹃,和他曾经一心一意的笑颜。
罢了罢了,爱情来来回回,终究不过是三个字,不是我爱你、我恨你,就是对不起。
我爱你已然不能够再说出口,她又担得起心爱男人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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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我答应你────”话还没还有说完,韩老太太直起身挡住翠秀未竟的话语,冷冰冰的看着韩烨。
“烨儿,娘知道,娘管不住你,你爹这麽打你,娘也心疼。”老夫人深深的看着儿子,“但是烨儿,就算不为翠秀,我的囡囡也是为娘头一个接生下来的亲孙女,翠秀在床上疼了一天一夜,为娘就恐惧了整整一天一夜,我不能让我的孙女刚刚见到自己的父亲,就沦为庶出的女儿!”
宋依颜泪如雨下,在韩烨怀里抖成暴风中的落叶,她凄婉的哽咽红眼,定定看着脸色冷硬如铁的老太太,“老夫人,妾身生的茗儿也是您的亲孙女啊!老夫人你怎麽忍心……妾身和韩郎今生今世都不会分开,我爱他,真心爱着他……”
“爱不爱的,我不想听。”老太太的眼神很冷漠,“老太太我也真心敬重殉城而去的宋太守大人,自然不愿意为难宋太守的千金。”
韩老太太蹲身跪下,面朝宋依颜,“我常常听闻,宋小姐善解人意,心底纯良。那麽,你既然不愿意自己的女儿做庶女,又凭什麽要求别人的女儿做庶女?推己及人的说法,老太太我虽然没有读过太多书,但糙道理是懂的。”
”若说茗儿做了庶女,那也是她命不好投胎到你肚子里,是你选了这麽一条路,是你要与人做妾。“
宋依颜再怎麽哭泣,老太太都只是闭紧了一双枯皱老眼,青衣布衫坐在大椅上,许久之後,慢慢开口。
“如果宋小姐要进我韩家的门,只有偏房。”她抬手制止住韩烨的声音,“烨儿你也别闹,娘打不动你,娘只有一句话,你若是休了翠秀扶正别人,就等着替为娘收屍。”
“为娘说得出,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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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得了名分,却永远失却了丈夫的心。
多少女人,占着正妻之位,在夜里数到天命,直至月朗星稀,朝霞破空,都换不回夫君的一个回顾?
韩囡囡初来繁华帝都,走入陌生父亲的厅堂,面临的就是这麽一副景象。
她眼看着,姨娘因为委屈做妾,更得了父亲十二万分的心疼和爱护,从此之後,宋依颜始终是专房之宠。
宋依颜曾经是太守千金,自然行为举止都十足大家闺秀,但凡有北周上层贵族之间的聚会,韩烨都会带宋依颜出席。
而宋依颜性格柔善,常常接济四方贫苦人家,在街坊邻里间很有声名,在许多人眼里,只知道韩家夫人是那位气质纯净,与世无争的宋依颜,而不知道还有个正室夫人翠秀。
出门的时候,宋依颜一身华贵素裹,身後三两个丫头也有彬彬有礼闺秀风范,而翠秀一身罗布衫,面带萎顿憔悴,走出去没有人会认为她竟然是一位堂堂都司的妻子。
外人都认为姨娘才是正室,母亲也就渐渐不再出门了。
然而母亲毕竟是正室,韩烨再怎麽宠溺宋依颜,每个月总会有一天留宿在翠秀房中,二人相对无言,再也寻不回曾经的亲密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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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夜,花市灯如昼。
宋依颜带着韩茗儿坐在马车里一路在大街上摇摇晃晃,帝都中心东西横向裂过一条波光浮动的大河,正是一时春好时,韩茗儿兴高采烈的坐在宋依颜怀里探头探脑。
轿帘掀开了一半,马车经过处,有人回头略带惊艳的目光看向宋依颜嫋娜的身姿和面孔,宋依颜微微一笑,羞涩的转过头去,却并不将轿帘放下来。
“娘,那个小兔子灯好漂亮!”
“娘,看有人在河上放灯花呢!”
“娘!你看那盏灯,好像龙一样!娘!娘!”
宋依颜含笑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发丝,牵着她走下马车来到一处灯花铺子,柔声说,“茗儿乖,你也来放一盏荷花灯吧。”
明黄签纸,拿在手里有种薄薄的脆弱感,宋依颜握着女儿的手在签纸上写了几个字,折好放入莲花灯,顺水流去。
“娘亲,你写的是什麽呀?”
宋依颜微微一笑,亲亲女儿的脸蛋,“娘亲希望茗儿日後,能够青云直上,前途无量。”
韩茗儿拍着手开心的笑啊跳啊,仰着脑袋看那莲花灯如同流水一般蜿蜒而去,轻轻触碰到河水中间一朵正在盛开的睡莲,便打了个旋儿之後飘远了。
几根雪白的,细腻修长的指头,伸入水中捞起那朵被碰伤的睡莲,瞬间被荷花灯照亮,在曲水上浮光朦胧。
韩茗儿拍击的小巴掌停住,张着小嘴呆呆的看着那只手,那朵花。
指尖微弯,掐断了花茎,一朵粉嫩睡莲卧在手掌心,在河中万千灯火里开的鲜妍。
一少年涉水而立,站在舟头拢着那朵睡莲。
他身穿绯色衣衫,漆黑的头发,琉璃色的眼睛,韩茗儿小小的心突然狂跳起来,她仿佛就有错觉,这个人就会这麽静默的,在极细的河光中,凝结成一尊温润的玉雕。
那人青丝如瀑,长发婉转,修眉凤目,含着温柔对手中的莲华展颜微笑。
笑的那麽温柔,那麽隐忍。
他凝然独立,嘴角一抹低笑,眼底是独上高楼,望尽天涯的寂寞和陌上花开的孤单。
绯色衣袖滑下手腕,露出少年腕上一根细细的金色龙爪盘扣锁链,几颗萤石嵌在龙目和龙身上,万般蜿蜒妖娆。
公子王孙芳树下,轻歌妙舞落花前。
一切一切归於寂静,韩茗儿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褪去苍白,整个曲水江上唯独他一人。
少年摘了花,便飞身直上河畔的酒楼,动作迅疾如电。岳阳楼中里面灯火通明,他温柔的站在另外一个男子的身边,小心翼翼的拂过那人的发丝。
韩茗儿抬头,看着少年那样温柔的神采,对着那人笑。
那人一身天水碧色长衫,背对着河岸看不清面容,但身姿极为优美,发如染墨,垂在夜色风中。
楼上对话轻柔,韩茗儿听不到,只能愣愣的看着。
“络儿,你的鞋子湿了。”男子微微颦眉。
“是麽?为这一朵曲江芙蓉,倒也值得。”少年轻轻的挨过去,掌间一朵柔艳,竟是想要簪上他的发。
“胡闹,白龙鱼服本就不妥,你还在这里淘气。”男子微微一叹挡开少年簪花的手,侧过脸去,眉间一殷红朱砂,美的惊心动魄。
少年嘴角微挑,自嘲的笑了一笑,然後将手挪了挪,轻轻握住男子修长白润的手指,紧紧交缠,“那麽丞相带朕回宫去吧!”
少年微笑着紧紧握着男子的手,毫不放松,“丞相,上元灯节不设宵禁,这里热闹,那麽多人,丞相如果不紧紧拉住朕的手,朕可不知道待会儿自己会失散到哪里去哦。”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眸底微微压抑的仰望,恍如月色,温柔又遥远。
就这麽一瞬间,韩茗儿站在对面仰望,永远记住了少年的脸。
曲江、酒楼、芙蓉。
这样春暖花开,菊谢竹摇的日子,仿佛梦里般光影斑驳,水色流转。
这路上来来去去的人,千万种模样,各异的发,各异的眼,却唯有少年的脸,在刹那间镌刻余生。
日後就算再遇见千万的人,有漆黑的发琉璃的眼,却都不是他的模样。
原来世间,竟有这样惊艳的少年郎。
韩茗儿模模糊糊的记起娘亲时常笑对爹爹轻语,韩郎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依颜嫁与你才不辜负这一生……
韩茗儿心下一动,忽然想如果有那麽一天,这样含情执手相对的不是娘亲和爹爹,而是她和这少年,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只那麽一想,心中便似有雷声滚滚轰动,红晕便如潮水涌上了面颊,痴痴而悟,竟然不能动弹。
那一场春日花看半开,酒喝微醺,一场繁华,盛开在酒肆烈烈的旗下。
岳阳屹立江边,流水蜿蜒,灯火渔船,梨花沿河岸盛开,压压如雪,似花非花,似烟非烟,却挡不住楼上月下,温柔浅笑的绝美少年。
就在不远处,蹲在铺子前挑选蛤蜊油的韩囡囡无意间抬起头来,看到了远处这旖旎的一幕。
她并未在意,只是揣着油回到府邸,燃灯火,将那温润的油膏一一抹上母亲龟裂粗糙的手掌。
韩茗儿还在对着人去楼空的岳阳楼发呆,突然感到身子一紧,就看到娘亲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激烈惊慌,她面色苍白如鬼,一把抱回她躲进马车,又将轿帘密密放下。
做完这些事的时候,宋依颜手抖颤的如同被鬼追逐,唇瓣雪白,浑身冰冷至极。
“娘亲?”韩茗儿好生莫名其妙,只听到宋依颜哆哆嗦嗦的自言自语────怎麽是她?她竟然还活着,怎麽办?怎麽办?她看到我了……
这时街道对面的人群中挤过来一个上了年纪的胖大娘,脸上带着惊喜笑意,朝宋依颜和韩茗儿所在的马车挥舞手臂,快步走了过来。
宋依颜浑身冰冷,抖着手拔下头的银簪,捂住女儿的眼睛紮向马屁股!
温驯的骟马吃痛,红着眼睛扬蹄向对街横冲过去!
那位一脸喜色的胖大娘左扭右躲的逃不开疯狂宾士的马车,绝望瞪大双眼,眼眸中沉重的马蹄高高扬起,重重踏向她的肚腹!
上元灯节,血溅天街。
宋依颜尖叫着,搂着韩茗儿被人救下马车,马蹄将胖妇人的肚腹踏穿,七窍涌出烈烈鲜红的血汁,一地肠穿肚烂的腥臭。
宋依颜晕了过去,被人七手八脚抬回都司府,韩茗儿吓得发了三天高烧,那辆肇事的马车在墙上撞倒散架,骟马当场撞破脑袋,气绝身亡。
自此再也无人问津。
胡琴咿咿呀呀的婉转,在万灯划盏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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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翠秀有孕。
十年之後,翠秀再次孕育了韩家的第二个孩儿,宋依颜虽然宠擅专房却自打韩茗儿之後,再也不曾有孕。
韩家老太太和老太爷高兴的跟什麽似的,就盼着儿媳妇肚子里的是个儿子,以解韩烨膝下无子的忧虑。
临近生产的几日,韩茗儿突然发起高烧,夜夜尖叫啼哭,韩烨急的跟什麽一样,一连几天衣不解带,留在女儿身边照顾。
翠秀鼓着肚子歪着榻上,囡囡艰难的揉着母亲浮肿的腿,手指顺着她的腿向上抹去,竟然是几乎割手的清瘦,不禁鼻子一酸,将小脸贴上母亲温热的肚腹。
圆滚滚的腹中,传来不安的胎动,那孩子微微一踢,隔着皮肤挨到囡囡的脸。
她黑眸惊喜的微闪,就看到母亲温柔秀美的笑面。
“囡囡,弟弟或者妹妹生出来,你要待她好。”母亲亲昵的抚摸着她的秀发,一根一根,粗糙指腹擦过软软细发。
囡囡重重的头,却突然看到翠秀脸色一白,赶忙问起,“娘亲怎麽了?”
“没什麽,这几日被猫闹得头疼。”
囡囡眉心一冷,因为韩茗儿高烧,她养的猫雪团便跑出院落四处乱窜,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它夜夜蹲在翠秀的院墙上嚎叫,招的周围夜猫夜夜群聚,闹得翠秀不得安眠,一日一日睡不着。
韩老太太命人去赶走雪团,却没人敢动手,那雪团可是韩茗儿心爱的宠物,若是没了雪团还不知道要哭成怎样的梨花带雨,韩烨一向宝爱小女儿,不允许任何人让她难受伤心,翠秀也只有一日一日忍着。
囡囡只觉得怒气难忍,找了个藉口去厨房寻了一块鲜血淋漓的牛肉,诱那雪团下来,紧紧扼住它的脖颈。
雪白的大猫在她手中激烈挣扎,一道道尖利爪间撕开她手臂的皮肉,囡囡红着眼睛,手指痉挛一般收紧,将猫脸按入草丛。
这时候已经开始下雨,雨水浇落,浇灭了院落墙上盛放的梨花,泥土气息和血腥气胶凝在一起,似穿肠毒药一般,从口鼻中钻进去,直直要让囡囡的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大猫拧过头,碧绿的眸子中瞳孔眯成一线,死不瞑目的恶毒瞪视着她。
囡囡退後一步,胸口起伏,扭头就跑,她好害怕,那柔软的生命如此死在手下,脉搏一一寂灭,她摔倒在地,爬起来,满身泥泞的飞溅泥水。
不久之後,因为听不到猫声,宋依颜房里的雪芍撑伞去找,却在草丛中发现了雪团的屍体,顿时,一声尖叫划破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