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姜惑从昏睡中醒来时,只见洞穴内隐露微明天光,才知自己竟睡了一日一夜,此刻已是第二日清晨。龙腾小说网 Ltxsfb.com
姜惑微觉身体酸痛,低头瞧去不由大吃一惊。但见自己全身肌肤隐泛赤红之色,偏偏又细腻润滑,几如女子。体下一池血珠皆不见踪影,而那朵妖莲之花枝叶蜷曲,花瓣枯萎,已明显小了许多。
姜惑心知有异,眼看妖莲之花的花茎处仍残存着一颗豆大的血珠,欲落未落,试着用手拈去。那颗血珠如有灵性,从他指尖中跳出,落在掌心里牢牢粘住,随即一股轻微的酸痒之感传来,掌心处现出几道红线,缠住那颗血珠,仿如吮吸,血珠越变越小,渐渐消失不见。
姜惑这才知道在自己昏睡之时,那一池血珠已不知不觉化入他的体内。惊喜交加,原来所谓用“妖莲之汁”洗浴全身竟是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完成,又不知自己是否还会出现什么可怕的变化。缓缓站起身来,暗运内息,体内除了那微微酸痛的感觉外,并无异样,更无丝毫中毒迹象。
他转头看向那条金色蛇王,只见它卧伏一旁,头上肉瘤软软垂下,低首顺尾,全无凶相。
姜惑见蛇王如此温顺,哈哈一笑:“现在你不敢惹我了么?”忽然淘气起来,竟伸手去拍那蛇王头的肉瘤,浑如对待宠物。
蛇王口中低嘶一声,游开半步避过姜惑的手,那一瞬间它双目中又闪过一线幽幽鬼火,死死盯住姜惑,却不敢扑上来袭击,仿佛对他十分惧怕。
姜惑亦不敢逼急蛇王,寻思是否应该重回虿盆中捡回长剑,再去找言庚与宗华昭。他虽然胆大,又有妖莲之汁护身,但回想到那些蛇虫毒蝎的狞恶丑态,依然觉得心里发毛。
正犹豫间,忽听周围脚步纷乱,锣鼓齐鸣,似有大队人马从旁边经过。有人高呼道:“闻太师兵缉拿反贼,宫内侍从皆去午门……”姜惑得知太师闻仲已归来,心中一喜,有闻仲在朝歌掣肘,纣王亦不得不收敛些。却不知又是何人造反?当下运足耳力细听侍从对话。
只听一人小声抱怨道:“闻太师手下精兵强将无数,何必叫我们这些宫中侍从去上战阵?”
另一人道:“武成王在军中极有威望,那些将官岂愿与他为敌,所以闻太师才不得不征召我们。”
“什么?难道这反贼是武成王?”
“嘘!你还不知道啊,宫中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好端端的武成王为何要造反?”
“唉,不知大王听了苏后什么话,逼得黄夫人贾氏坠楼自尽。西宫黄娘娘怒打苏后,结果也被大王失手摔死。这才逼得武成王反出朝歌……”
姜惑听到这里,才知昨日听到摘星楼上坠楼女子竟是武成王黄飞虎之妻。想不到黄飞虎一片赤胆忠心,竟也被纣王逼反,这大商朝当真是气数已尽了。而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苏妲己妖言惑主……
想到苏妲己种种恶行,姜惑心痛如裂,忍不住一拳重重击出。
“轰”的一声大响,洞穴之竟十分脆薄,被姜惑一拳击穿。
姜惑知道形迹已露,索性跳出洞穴。才发现自己身处一座人工修建的小山上,山上插满树枝,树枝上挂着许多薄薄的肉片。原来这蛇王之穴竟是在那肉林之下。
宫中大群侍从见到肉林中突然跳出一人,齐齐大哗。有人认得姜惑,惊叫道:“这不是姜御郎么?他,他不是被丢入虿盆了么?”
众人哪会想到有人竟能从万蛇口中逃生,不知姜惑是人是鬼,正慌乱间,又见一条金色大蛇不知从何处钻出,眼射绿光,大口吞噬肉林中的肉片。齐发一声喊,四散而逃。
姜惑心底只有一个念头:太师闻仲与武成王黄飞虎都是自己崇敬之人,一定要制止他们自相残杀。百忙中尚不忘对那蛇王笑道:“快去把你的子子孙孙都叫出来吃肉吧,以后莫要吃人了。”也不管蛇王是否听懂,趁乱抢下一名侍从的长刀,认清方向,径往午门而去。
姜惑心急如焚,沿路遇见阻挡便强行杀开一条血路。谁知才出宫门,忽见眼前旗幡招展,锣鼓喧天,数千军士刀明甲亮,弓弩在弦,竟已将他围得水泄不通。尚不及开口询问,领头大将令旗一展,万箭齐至,黑压压的大军已冲杀过来。
原来昨日黄飞虎听闻发妻、胞妹皆被纣王所害,本还想找纣王论理一番,但见两名幼子哭得酸楚难当,又经不住四弟黄明与帐下勇将周纪撺掇,率五百家将在皇城下质君。与纣王一言不和,竟在午门大战了一场。随即反出朝歌,欲往西岐借兵报仇。
纣王回殿,百官上奏问其缘由。纣王自知逼反忠良,心中亦是懊悔不迭,但又岂肯在百官面前认错,只推说贾氏自己不小心坠楼,黄妃恃强殴辱正宫,被误伤至死。
恰好太师闻仲讨伐东海平灵王而归,纣王只恐闻太师怪责自己,索性传旨闻仲捉拿黄飞虎归殿以正国法。
太师闻仲处事公正,探明原由后慨然长叹:“君虽有负臣之处,但黄飞虎午门邀战天子,亦属大逆不道。”不及回太师府,立刻传令三军在午门兵派将,欲亲率大军追讨黄飞虎。
谁知此刻忽传报宫内又生叛乱,闻太师忙于兵不及细问,只道又有人趁乱造反,一声令下,派出手下大将邓忠率三千士兵平皇宫之乱,哪想到竟是姜惑从虿盆脱身,方出宫门,便被大军重重围住。
邓忠久征在外,不识姜惑,见此人从皇宫中杀出,想当然以为是乱党。当即万箭齐发。却见姜惑武勇过人,一面用长刀拨打乱箭,一面强行前冲。再一声令下,一千骑兵在前冲锋,二千步兵随后掩至。皇宫中侍卫见来了援兵,亦是精神大振,从姜惑身后杀来。
姜惑暗暗叫苦,自知一人之力绝无法与数千大军相抗,而一旦落入重兵围困之中,天大的本领亦难逃一死。此刻也根本没有分辩的余地,姜惑只好退开数步,背靠宫墙,本欲要跳上墙头逃走,奈何那宫墙高达二丈,无法一跃而上,何况大军中箭支不断射来,竟找不到机会脱身,只得暗叹一声,握紧长刀,竭力一战。
眼见前方骑军已在百步之内,千钧一发间,忽听头上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姜大哥莫慌,兄弟来了。”
姜惑抬头望去,宫墙上一人灰衣赤足,正是寄风。他大喜之下竟还有暇开起了玩笑:“你这小子神出鬼没的,是不是都已经给我烧了许多纸钱了?”
寄风大笑道:“小弟知道姜大哥的本事,决不信你会被人害了。所以天天都在皇宫门口等着呢。”也不知他用什么方法,竟把那辆破旧小车也搬到了宫墙之上,招手道,“姜大哥快上车,兄弟送你出宫。”
姜惑应言一跃而起,脚尖在墙上连借力,身体瞬间已升起一丈。然而那邓忠乃是闻太师帐下勇将,岂容姜惑轻易逃出,手下百名神射手张弓搭箭,专往姜惑下三路射来。
姜惑双足在空中疾踢,踢飞数支长箭,但也因此气息一浊,身体重又往下落去。说时迟那时快,小车中忽飞出一卷红绫,正缠在姜惑腰间。姜惑艺高胆大,头下脚上一刀将飞来的数支长箭斩断,任由红绫拉扯自己升至宫墙端,然后蜷体曲足,身体在空中画出一道美丽的弧线,不偏不倚地钻入小车的车厢中。
寄风一声呼哨,异兽狂风拔足狂奔,竟拉着小车在高高的宫墙上如履平地,刹那间已奔出数尺,宫墙下骑军沿墙追袭,不时射来冷箭。
车厢内端坐着一位妙龄白衣少女。由于车速太快,姜惑钻入车厢时身形不稳,几乎撞在她身上,连忙顺手勾住车门,强力一拉又翻至车厢外。他已猜出这少女必是寄风多次对自己提及的姐姐——浅,空着的手解开腰间红棱,递给少女,微微一笑:“多谢浅姑娘相救之恩。”此刻他大半个身体都悬于车厢之外,远远望去如御风而行,潇洒至极。
等姜惑乍望见车厢中女子的面容,不由怔住,一时语塞。
浅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容颜秀丽异常,肌如瑞雪,面似朝霞,黛眉杏目,青丝如黛,颊边一嫣红如芍药迎风、海棠醉日,这原本颇为娇媚的容貌却因那宛如秋水的清澈目光令人不生邪念。单以容貌而论,莫说青妍不及她,就算与苏妲己相比亦是各擅胜场。
而她那一双如秋水、如梦幻的漆黑眼瞳,更燃了姜惑难以磨灭的记忆。
——洚州城外,为救百姓惊鸿一现的倩影、一卷红绫在手引来无数鸟群的神秘女子,竟然就是寄风的姐姐——浅!
“原来……是你!”浅也认出了姜惑,惊讶地轻声道,清秀的面容上泛起一丝猝不及防的红晕。她心志高远,本对先投入费仲府中、后拜苏妲己为母的姜“御郎”全无好感,若非听到弟弟寄风整日夸赞,再加上姜惑安然独闯圣剑居之举惹起好奇心,根本不想与姜惑打交道,想不到竟是洚州故识。
那日浅无意路过洚州城外,见姜惑为了一众无辜百姓浴血拼杀,独自抵抗囿州重骑,忍不住出手相助,事后又听说那无名少年乃是假冒圣剑士之名,两军阵前单骑独剑击杀淳于麟,解去洚州之围,对这萍水相逢智勇双全的少年确实刮目相看,奈何从此之后再也不闻消息,却万万没料到此人便是心中颇有些不齿其行径的姜“御郎”。
浅接过红绫,却不围在腰间,而是在手上耍弄不休。她颇为好奇的眼光盯着姜惑,掩唇轻轻一笑:“寄风把他姜大哥的本事吹得天下少有,想不到今日却是如此狼狈。”她乃是南方异人族,口音独特,说话时尾音无半拖延,加上那清脆如银铃的声音,仿如碎珠落盘,干脆利落。事实上姜惑能从千军万马中从容脱身,这份本领已足以令浅侧目,只不过以往对姜惑成见甚深,虽是心中态度早已改观,却不愿轻易放下女儿家的矜持,神情上还故意装出些不屑之色来。
姜惑从刹那的惊艳中回过神来,苦笑道:“寄风那小子总是言过其实,姑娘何必当真。倒是姑娘在洚州城外大展神威之举,才令小弟没齿难忘。”
浅本以为姜惑必会反唇相讥,不料他如此谦逊,而当日在洚州城外虽然蒙面改装,却瞒不过姜惑的目光,被他公然揭穿此事后,心里既觉得意又有些许的羞怯,一时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轻哼一声,转头望向车窗外。
车内虽然颠簸,她却神态从容,不似在摆脱追兵,反倒像是盛装出行游览风景的大家闺秀。姜惑注意到浅即使面色冷漠,嘴角似也含着一丝淡淡的浅笑,暗想这莫非就是她名字的由来?回过头去,恰恰咬住一支飞来的冷箭。
说也奇怪,姜惑一向我行我素,不拘常礼,青妍冷若冰霜的态度反而会惹得他恶作剧般地偷吻,但面对正襟危坐的浅竟有些不敢多看。她绝世的美丽固然惊世骇俗,那份贵而不傲、绰约不群的气质更令人印象深刻,不敢有丝毫冒犯。
小车由宫墙上落下,在城中小巷里穿梭。寄风大叫道:“这群士兵追得紧呢。姜大哥意欲何往?总不能一直在朝歌城里绕圈子吧?”
姜惑又好气又好笑:“你可知武成王往何处去了,能不能赶上他?”
寄风道:“听说黄飞虎反出朝歌后去西岐借兵报仇,我们往西走应该可以追上他们。”连发几声呼哨指挥狂风,又嘿嘿一笑,“跟着姜大哥果然不错,还有机会认识武成王。”
狂风得到命令,拉着小车转向西门。城上守军大多去了午门,竟无人阻挡,顺利出了西门,身后的追兵早已不见踪影。
朔风乍起,天空阴云密布,大雪纷扬而下,一车三人狂奔数里来到一处三岔路口,方才停下歇息。
姜惑一拍寄风肩膀:“好兄弟,你这是第二次救大哥了。”
寄风得意地跷起一双赤足,哈哈大笑:“就算没有小弟,姜大哥也必有方法脱险。不过至少能证明小弟还有一用处,不像姐姐说得那么一无是处。”
浅在车厢里轻哼了一声:“你们一唱一和互相吹捧,真是肉麻。”飘出车外,却见姜惑呆呆地盯住寄风的右足,惊疑莫名。
——在寄风的右足足心处,有一道寸许长短的紫色胎记。
姜惑见那紫色胎记横贯于寄风的足心之中,周围肌肤亦是恍若透明,除了形状不同,与自己腰侧的胎记并无二致。
寄风奇怪地望着姜惑:“姜大哥何故如此诧异?这个印记是小弟从娘胎里带来的,也算是我家族中的一个标记吧。嘿嘿,不但小弟身上有这个奇怪的胎记,姐姐身上也有呢。”
浅听到寄风泄露自己身体的秘密,跺脚道:“快住嘴。”
听了寄风的解释,姜惑略去怀疑,心想这大概是异人族的特征吧。而自己并不了解父亲祁蒙的身世,或许也有部分异人族的血统。
涿鹿大战后,蚩尤所率领的异人族战士几乎全军覆没,如今已过三千多年,虽已渐渐恢复元气,但神州三大人类种族中仍以异人族人数最少,加上出没于南方贫瘠之地,又大多身怀召唤奇术,行踪诡秘,往往被占据中原的神农族与轩辕族视为异类,有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姜惑自小力大无穷,顽劣好动,同村的小伙伴皆不愿与他亲近,更因有这奇异的胎记被村民谣传为被神魔诅咒过的怪物,隐隐以此为耻。在恩州驿见到那南极仙翁之弟子崇林子肩膀有类似的胎记后,已是大觉亲近,奈何当时情势紧迫,根本不及询问,想不到此刻又发现寄风亦有此胎记,暗忖莫非并不是什么可怕的诅咒,而是异人族天生而来的异相?但崇林子若是异人族,又怎能瞒过南极仙翁习得轩辕族的法术,却是猜想不透了。
姜惑百思不解,伸手摸向寄风足心,口中尚笑道:“这可真是巧了,看来你我兄弟果然有缘……”一语未毕,寄风那紫色胎记刚刚接触到姜惑手指,宛如活物般蓦然一缩一放,竟从姜惑指尖中钻了进去,随即消失不见。
两人皆呆了一下,刹那间仿佛觉得彼此体内产生了一种神秘的联系,相知、信任、温暖、感动等等情绪纷涌而至。这是一种男儿间坦荡入骨的情怀,能为之两肋插刀的友谊,足令人热泪盈眶,直把性命交托。
怔了半晌,寄风才从这种神秘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忽然拉住旁边一头雾水的浅:“姐姐,你身上也有那胎记,快让姜大哥摸一下。”
浅听寄风口不择言,羞红了脸,低声斥道:“你再胡说八道,姐姐以后再不理你。”
姜惑服用过试炼果,感应极强,心头震撼更胜寄风,呆呆看着浅因一抹羞涩而美丽不可方物的脸庞,脱口道:“浅姑娘不要误会,若不介意,小弟确实想试一试。”又想若有机会重遇崇林子,定要试试他肩头的胎记是否也能引起自己相似的感应。
寄风心直口快,嘿嘿一笑:“幸好姐姐的胎记在臂上,让姜大哥摸一下也无妨。哎哟……”却是被浅狠狠捏了一把,口中依然喋喋不休,“姐姐你不知道,那滋味前所未有,快意至极。”
浅经不起寄风百般劝说,心头亦十分好奇,她毕竟是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一咬牙爽然卷起衣袖:“也罢,我就让姜……大哥试试。”说到“姜大哥”三字时,面上羞色更浓了几分。
只见她的左臂臂弯处有一条紫色胎记,粗若小指,比寄风的胎记略短一分,衬着欺霜赛雪的肌肤,分外娇娆。
姜惑道一声:“得罪。”缓缓伸手探去,但觉触指光滑细腻,娇嫩若婴孩,心头不由一荡。然而那道紫色胎记却全无反应,依旧好端端地留在浅的臂弯处,并未钻入姜惑的掌心。
浅长舒了一口气:“你们两个家伙这下子总算死心了吧。”异人族崇尚意志,追求心性自由,族中少女亦不似神农、轩辕两族早早定下媒约婚嫁,浅今年年方十七,除了父亲与弟弟,之前还从未有任何男人碰触过她的身体,此刻被姜惑粗糙的手指轻触臂弯,面上虽努力不动声色,一颗芳心却早已怦怦乱跳,几乎忍不住要用手按住。
寄风见浅与姜惑之间显然并无自己想象中的“缘分”,大觉沮丧,仰天长叹道:“岂止是死心,简直是伤心欲绝啊。”
浅哪知道寄风的心思,白他一眼:“有什么可伤心的?这印记得之于天地,来之于父母。你倒好,认了一个大哥就忘本了。”
姜惑讪然一笑,转过话题:“我们还是先去找武成王吧。”
浅没好气地问道:“你为何要找他?莫非想拿他入朝歌邀功么?”
姜惑正色道:“武成王尽忠报国,世人皆知。如今却被朝歌大军追袭,我只想替他稍尽绵薄之力,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被奸人所害,”
寄风抚掌赞道:“这才是我的好大哥。武成王既然欲去西岐借兵,我们干脆一路护送他入西岐。男儿在世,本应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姜大哥既然不被纣王所用,不如投入西岐效力,也不枉这大好身手。”
姜惑淡然道:“我还有些俗事未了,不便投军。”
寄风毫不犹豫:“无论姜大哥意欲何往,我与姐姐总会跟着你。”
“休替我作主。你也哪都别想去,乖乖跟我回家。”浅对寄风一瞪眼,娇柔的面上平添了几分英气,喝道,“你离家几年,只顾在外面逍遥快活,难道就不挂念在家中的父母吗?”
“我不回家。”寄风急得大叫,“爹爹总夸姐姐最明事理,自然听说过好男儿应该志在四方,又怎忍心让弟弟做一个安守家中、碌碌无为之辈?依我看倒不如我们随姜大哥一起闯荡江湖,若能做出一番事业后再回家去,也好让父母颜面生光。”
“我才不听你胡说八道!”浅低叱寄风道,“就会花言巧语,倒不见你真做出什么事情来。”
寄风急得跺脚,拉住姜惑道:“大哥,快帮我劝劝姐姐。”
姜惑轻咳几声:“寄风兄弟言之有理,浅姑娘不妨三思。”他的声音越说越低,不知怎么,望着浅那张虽神情淡漠却依然俏丽无双的容颜,既盼她留下,又有些不愿忤逆她心意。
浅把姜惑的神态瞧在眼里,嘴角忽又露出一抹笑意,微咬红唇,对寄风叹一口气:“也罢,权且再由你胡闹一次,待救下武成王后就随我回家,不许再耽搁了。”
寄风欢呼一声,复又眨眨眼睛:“听说西岐地博物丰,定有不少稀奇的玩意儿,姐姐就不想见识一番?”
浅一瞪眼:“你真是得寸进尺啊。”寄风吐吐舌头,连连告饶。心中却另有计较,暗忖只要到了西岐,总不至于再让姐姐把自己绑回家去。
姜惑听浅终于答应同行,心情莫名畅快,大笑道:“待你二人争执完,恐怕武成王也早被朝歌大军追上了。”但望着面前的三条岔路,却不知应该往何处走。
浅垂首沉思。事实上她起初对姜惑颇有成见,完全是因为鄙视姜惑投身费府,认苏妲己为母等等举动,加上寄风把这位“姜大哥”的本领吹得天花乱坠,不免生出逆反心理。待听说姜惑独闯圣剑居、当街约见闻仲与黄飞虎、又从虿盆万蛇之口脱险等种种事情后,态度已大有改观。今日初见,竟发现姜惑原来是洚州城外那救百姓脱困的少年,又亲眼目睹他在万军丛中从容不迫的矫健身姿,再听到他一番义正词严的话,对寄风的判断更无怀疑。不过她天性矜傲,虽已在心底承认这位“姜大哥”确是一位侠肝义胆的少年英雄,但仍带着些许防备。
寄风在岔路前徘徊不定,皱眉道:“这三条路虽然都可去西岐,但大雪遮去了行迹,要想顺利找到武成王可要大费一番周折了。”
浅亦道:“而且此去西岐,途经五关,皆有大商重兵把守。武成王不过率几百家兵,恐怕……”
姜惑笑道:“若非如此,又怎能显出我们的本事?”
寄风见姜惑信心十足,豪情盖天,鼓掌叫好。口中发出呼哨,正要催狂风随意选一条路,却被浅止住。
只见浅忽沉眉凝目,口中发出低吟之声。
姜惑不明所以,寄风在他耳边低声道:“我这姐姐面冷心热,已在帮我们寻找武成王的去向了。”
姜惑偷眼望去,但见浅此刻虽是神色端严,唇边却依然挂着那浅浅的笑意,在纷扬大雪中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脑中忽又闪现出不拘苟言笑的青妍与娇俏顽皮的闻笑笑来,若论容貌无疑以浅为最,但乍见青妍时的瞬间动心、与闻笑笑城头夜话时的宁静愉悦,都是姜惑记忆中最美丽的风景。三姝身姿在他脑海中浮现不休,一时竟有些痴了。
随着浅的吟声,忽从山林中飞出一只全身纯白的鸟儿,它飞翔的速度极快,在漫天风雪中几乎难用肉眼察觉,来到岔路口微微一顿,竟在空中停留片刻,但见它个头仅如麻雀般大小,尖喙雪羽,利爪短翅,鸟头凭空数,犹如对三人施礼般。
浅口中吟声略变,那小鸟儿仿佛得到号令,展翅疾速朝左边那条路飞去。
浅缓缓登车:“此鸟名为雪晴,整冬不眠,最擅长辨认行迹。我已让它帮我们带路寻找武成王。”
寄风笑道:“此乃家传召唤之术,小弟能召走兽,姐姐可召飞禽。”
姜惑此刻方知浅这些本事皆缘于家传绝学,想到那时在洚州城外还怀疑她是什么山林鸟神,不免摇头失笑。
浅在车厢中坐定,瞅一眼凝思含笑的姜惑,只道他惊讶于自己的本事,掩嘴一笑:“雕虫小技,姜……姜少侠必不会放在心上,还不快快上车。”看来她仍是不习惯称呼姜惑“大哥”,忽又想到车厢狭窄,路上难免身体磕碰,恨恨地对寄风道:“你这破车也该修得宽敞些吧。”
姜惑回过神来,身体探出车厢,仍是手扶车门半挂于外,呵呵一笑:“便由浅姑娘独占车厢吧,小弟倒更喜欢让风雪吹出一腔豪情来。”
寄风大笑:“待日后创下一番事业后,我请姐姐坐花轿。”
浅早领教过弟弟的口无遮拦,懒得与他理论,只是把车厢跺得砰砰作响以示抗议。寄风口中发出呼哨,狂风拉着小车随雪晴鸟飞走的方向而去。
狂风一路疾驰狂奔,不过一个时辰后已来到孟津渡,风雪肆虐,黄河河面尽皆冻住,过河后已至渑池县境内。但见左右皆临高山,后有黄河阻路,只有一条狭窄的道路从两山间穿过,情势险峻。而那雪晴鸟则在谷口盘旋不休,依然不见武成王黄飞虎等人的踪影。
“大哥你看。”寄风指着地面道,“此处蹄印杂乱,黄将军一行应该经过不久,我们马上就可追上。”
浅犹豫道:“此路虽是去西岐的必经之路,但蹄印四散,加之雪晴鸟踌躇不前。依我看,恐怕是他们兵分数路,所以难辨去向。”
姜惑眼望两山夹路,沉吟道:“此谷易守难攻,一旦中伏插翅难飞,武成王精通兵法,应不会轻入绝地,我若是他,必会化整为零,从山中穿过。”
寄风细查雪地蹄印,头同意:“瞧这些蹄印或浅或深,轻重不一,大有可能是武成王令部下弃马入山,故示疑兵。”
姜惑问寄风道:“兄弟可熟悉此间地形么?”
寄风眨眨眼睛:“小弟马虎惯了,哪会知道道路。不过有一个人却是自小熟读典籍,胸藏韬略,天文地理无所不晓,与她同行我们绝无迷路之虞。”
浅望着寄风,语气略带责备:“自己不学无术,只会胡吹牛皮。你既不懂兵法,又不识地理,还偏偏自夸要做什么大事业,岂不惹人耻笑?”
寄风笑道:“这些事都有姜大哥和姐姐作主,小弟自然不必操心,只要你们一声令下,我冲锋陷阵就行了。”
“将帅无谋,徒害千军。”浅淡淡道,“你既然立下大志,就应该早做些准备,只知逞匹夫之勇,又岂能行安邦之志?”寄风辩不过浅,只得苦笑着连声讨饶。
姜惑不料浅身为女流竟有如此襟怀与见地,不由对她刮目相看,肃然起敬。
浅默想一会儿道:“由此去西岐,途必经五关。分别是临潼关、潼关、穿云关、界牌关与汜水关,各驻重兵。这里左山名为白莺岭,右边乃是僻静山,翻过僻静山西行十里后便是临潼关了。”
姜惑道:“既然如此,我们若穿过僻静山,就算不能及时找到黄将军,也可在临潼关接应。”
计议停当,浅默念召唤咒语命雪晴鸟在僻静山中继续找寻黄飞虎等人下落,三人随之前行。山路崎岖,雪滑林密,只得弃车步行。寄风力大,索性负车于背,口中尚调笑道:“小弟果有先见之明,若是找个大些的车子,现在岂不是累死了。”姜惑与浅闻言相视而笑。
翻至山腰处,眼前忽现一道高达数丈的峭壁,壁滑如削,难以攀越。寄风随身备有搭钩,射入壁的一棵大树上。
正欲攀上,忽从壁上传来一个男声:“来人止步!”声音虽苍老,却是浑厚平正,激荡飞雪,慑人心魄。
寄风提声道:“上面可是黄将军么?”姜惑却记得黄飞虎的声音,缓缓摇头。暗想此人凭地利之便占据高处,不知是敌是友。
那人也不报明身份,只是冷然道:“速速回头,不然莫怪老夫无情。”
寄风不以为意,只道是黄飞虎帐下将官,笑道:“我等诚心相助,将军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当即放下小车,牵绳而上。
寄风才攀上数尺,忽然一阵狂风刮来,卷起千堆积雪,遮迷眼目,与此同时,峰上一道寒光闪过,寄风一声惊呼从半空坠下,幸好姜惑眼疾手快,上前半步接住他。
但见寄风面上一道半寸长的浅浅伤口剑痕宛然,几丝鲜血缓缓滴下,竟被壁暗藏之人所伤。距离峰之人尚远,加上大雪纷扬,以姜惑的眼力竟也未看出对方用何法伤人。
浅平时虽对寄风冷言冷语,动辄责骂,心底深处却是十分疼爱这个弟弟,此刻见寄风被壁之人所伤,暗蕴怒意,冷哼一声,腾身而起,在空中一把抓住搭钩,复往峭壁上攀去。
壁之人寒声道:“老夫刚才已手下留情,莫要不知死活。”浅不为所动,依然咬牙攀登。
剑光再闪,这次却是一剑斩断搭钩。浅身体下坠,却在空中一抖纤腰,腰间红绫射出缠在横于峭壁的一棵大树上,脚尖壁,借力腾空,一袭白衣如纤尘不染的素莲,清劲飞动,迎风飘舞,恍若凌波飞仙。
壁之人仍不现身形,只从峭崖边缓缓伸出一柄宝剑,剑华冷冽,剑尖处隐罩半尺白气,吞吐不休。此刻风雪更急,却无法接近剑华五尺之内,仿佛在那柄宝剑周围有一道看不见的无形屏障。
壁之人并无言语,但这宝剑上勃发的杀气已足令人胆寒。在高空盘旋的雪晴鸟亦经受不住凛冽剑意,长鸣一声,不顾浅的召唤,匆匆飞走。
那人见浅并无退意,轻叹一声,剑气沉凝,电殛而下。漫天风雪蓦然一滞,犹如被这一剑吸去了全部能量,随即溃堤般爆发开来。
姜惑大惊,此人竟已练成无形剑气,只凭那一夫当关、气吞山河的澎湃剑势,剑道上的修为恐怕不在盖天华之下。莫说浅此刻身体凌空,就算脚踏实地,亦难抵这一剑开山裂石之威,不假思索高高跃起,人在空中左手揽住浅的纤腰,右掌已擎剑在手,虚挡往对方剑气。
“锵”的一声大震,有形之剑与无形剑气的相交,发出一记如中败絮的闷响。刹那间姜惑与浅如坠漩涡,在空中旋转数圈后方才落地,又连退数步方始化去对方凌空剑气之威。浅掌中的七尺红绫全被剑气绞碎,在空中飘扬而下,仿佛下了一场红雨。
浅美丽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但觉全身酸软乏力,靠在姜惑身上,竟无力推开他。
“好小子!”壁之人赞道:“竟能硬接下老夫这一剑。”
姜惑怒道:“对弱质女子也动辄下此辣手,岂不有失高手风范?”
峭壁上现出一个青袍老者,须发皆白,豪然道:“小子错了,这一剑名为‘藏拙’,你若不挡,便无杀意。不过引发剑气后尚能全身而退者,天下不过三五人。嘿嘿,小子当非无名之辈!”
姜惑也不知老者所言真假,但见他须发飘荡于风雪之中,巍然挺立如山,神威慑人,亦不由心生敬重,朗声道:“晚辈欲助黄将军脱困,如果前辈是友非敌,还请让路。”
老者看清了姜惑的相貌,声音忽转惊讶:“你可是姓祁?”
姜惑一怔,想不到这老者竟会问出与盖天华相同的问题,难道两人之间有什么联系?
姜惑尚不及回答,老者仗剑平胸,深吸一口气,声音骤冷:“再接我这一招‘倾城’!”言罢凝神聚气,手中宝剑缓缓划过半圈,停在头,剑尖上已激起尺余长的剑芒,随即竟从数丈高崖上一跃冲下,在空中人剑合一,犹如离弦之箭般径刺姜惑前胸。老者运功极快,虽提醒在先,却是变起顷俄,迹近偷袭,全无前辈高人的风度。
姜惑大惊,慌忙一把推开怀中的浅,挺剑相迎。
老者这一剑集全身功力而发,又加上由数丈高崖俯冲而至的力量,势如万马奔腾,沛不可挡。姜惑知道厉害,不敢硬接,微退半步,剑走偏锋,以攻代守,反刺老者右颈。
但这老者显然是江湖上的绝世高手,身在空中仍有余力变招,宝剑剑锋轻颤,剑路已恰恰对准姜惑宝剑剑尖。双剑未及相交,姜惑掌中宝剑竟如朽木般已被那锐利的剑芒一劈为二……
姜惑处变不乱,窥准老者剑招,弃剑出掌,正拍击在老者无锋剑脊上,竟将这一剑硬生生夹在双掌之间。然而这一剑势沉力猛,千军辟易,剑路全不受阻滞,依然如附骨之蛆般追袭而至。姜惑被震得双臂发麻,脚下连退十几步,砰的一声,他背心一紧,已撞在一颗大树上,再无退路。水桶粗的树干断折,上半截远远飞出。而姜惑衣衫霎时全裂,喉间更是寒意沁肤,夹住宝剑的双掌掌心火烫如遭雷炙,催动全身潜能,掌上的力道却如泥牛入海、蚍蜉撼树,虽可勉强抵挡一时,却无法阻止老者那缓缓逼近的剑尖。
以姜惑的能力,本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但老者实在出剑太快,已令他失去先机,无从发挥灵动的身法,迫不得己与之硬拼,刹那陷入绝境。这固然因为姜惑急于照顾浅而错过了闪避的最佳时机,亦缘于老者精于判断形势后果而不留余地地出手。
老者这一招“倾城”毫无花巧、纯以力度取胜,纵然姜惑丹田内贮腾龙之胆将人体的潜力提升至极限,猝不及防之下自身功力也仅施出六七成,无法与这老者数十年的精纯内力相抗。若非他这些日子服食了言庚精选的数枚蛇胆,吃下无数蛇羹,悟修阴阳合一,又得宗华昭传下独门心法后武功大长,只怕已被老者一剑穿喉。
寄风与浅见姜惑遇险,双双抢上相救。老者瞠目竖眉,一声大喝,左掌猛击地面,激起的劲风卷起漫天风雪,竟然将两人一齐逼开。眼里神光乍现,集全身功力于右手,宝剑一弹已强震开姜惑双掌,复往他喉间刺下。此时姜惑已是强弩之末,暗叹一声,闭目待死。
千钧一发之际,崖上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叫声:“师父剑下留情。”一道青影忽从崖冲下,疾落在老者与姜惑之间,径往老者剑锋上撞去。
老者大惊,却已不及收势,眼看这一剑势必将那女子与姜惑一齐钉住,幸好圈回的左掌及时拍在右手上,令剑锋稍偏一线,从那女子与姜惑的颈边掠过,险至毫厘,女子的几缕断发从姜惑眼前悠悠飘下。
姜惑本感觉自己犹如海面上的一叶小舟,在狂风暴雨中飘摇不定,随时都有可能沉入海底,唯有苦苦挣扎。此刻压力忽散,自身力道反扑上来,喉头一咸,半口鲜血尽喷在那女子的背上。
老者自重身份,一击不中不再出手,怒道:“你来捣什么乱?”
那女子大叫道:“师父息怒,他就是徒儿给你提过的姜少侠啊。”匆匆回头望向姜惑:“哎呀,你吐血啦,受伤重不重?”这女子正是闻笑笑。此时她眼中尽显慌急与关切,全无半分太师府千金的骄纵之色。
姜惑此刻方觉喉间涩然,疼痛如百针攒刺,老者的剑锋虽未刺中他,但那凌厉的剑意已在他喉头画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哦,原来这小子姓姜不姓祁,你为何不早说?”老者自嘲般一笑,上前两步,细细查看闻笑笑颈边,长吁一口气:“还好,要不是老夫变招的快,你这小丫头岂不是死得冤枉透。”
闻笑笑见姜惑喉间血痕,只道他已中招,急得转身指着老者大叫道:“我没事,但若是他死了,我就把你……”忽醒悟到老者是自己的授业恩师,顿时再也说不下去,悻悻垂下手指,双眼泛红,几乎落下泪来。
老者显然十分疼爱闻笑笑,也不恼她无理,只是冷哼一声:“放心,这小子福大命大,还死不了。”
闻笑笑霎时眉开眼笑,拉住老者的手:“刚才徒儿口不择言,师父不要生气。”老者略一颌首,神色冷竣,目光依然锁紧姜惑,若有所思。
寄风与浅一左一右护在姜惑身边,防备老者再度发难。姜惑回过气来,望着双掌各留下的一道赤红剑痕,知道自己方才可算是从鬼门关口走了回来。他天生越挫越强的性子,一把从寄风手上抢过宝剑,遥指老者,眼中愤意狂烧,冷笑道:“不知祁姓之人如何得罪了前辈,竟要杀尽天下姓祁之人么?姜惑不才,愿承其责,还请指教!”
闻笑笑急道:“你这木头找死么,他是我师父啊。”口中虽不客气,一面却朝姜惑连使眼色。
姜惑狂性大发,仰天长笑:“你师父又怎样?就可以如此蛮不讲理吗?”
闻笑笑一时语塞,挺身挡在两人中间,咬着唇使赖般道:“我不管,反正不许你们再动手。”
寄风认得闻笑笑,却想不明白她为何会一力维护姜惑。他气恼老者方才出手狠辣,昂首扬声道:“前辈虽然剑法通神,但我等亦决不会束手就擒,你若要杀姜大哥,先过我寄风这一关再说。”浅并不说话,只是与姜惑、寄风并肩而立,以示态度。
闻笑笑急得拉住姜惑:“姜大哥,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
姜惑想到闻笑笑刚才舍身相救,望着她青衣上自己呕出的那一口鲜血的痕迹,再念及那几日与她在朝歌城楼夜话的情景,心头不禁一软,剑尖已垂下几分。
老者却对姜惑与寄风的挑畔不以为忤,反而呵呵一笑,口中喃喃自语:“难怪,难怪……”
闻笑笑见气氛稍缓,撒娇般拉住老者的手不停摇晃:“师父说话讲清楚,难怪什么啊?”
老者抚掌道:“如此纷扬意气,如此英雄少年!难怪盖天华见过姜少侠面目后依然放你一马;也难怪笑笑会舍身相救……”说到最后一句时,老者似笑非笑地望着闻笑笑,脸上露出一分慈爱之意。
闻笑笑听出老者言中别有深意,脸上一红,垂头不语。
浅淡淡道:“不知前辈与闻姑娘为何来此,莫非也与武成王有关么?”
老者慨然道:“武成王被奸人陷害,老夫自然不会坐视不救。”
寄风拍手叫好:“原来大家都是一路,可谓是不打不相识了。”
闻笑笑乍见到浅秀丽绝俗的容颜,微微一怔,露出恍然之色:“这位姐姐想必就是青妍姑娘吧?”
浅一呆:“青妍是谁?我叫浅。”
闻笑笑这才知自己认错了人,斜眼瞅着姜惑,鼻中轻哼,低声骂道:“你这小子艳福不浅嘛。”
姜惑啼笑皆非,他与闻笑笑初见时针锋相对,但经过那几夜在朝歌城楼的相处后,已不知不觉把她当做一个知心的朋友,畅所欲言全无避忌,连自己对青妍的思慕之情都毫不隐瞒,想不到竟被她借机嘲讽。此刻瞧闻笑笑嗔怒交加的暧昧神情,似乎对自己大有情意,一时也不知心中是何滋味,眼前忽又浮现起青妍的容貌来。
当下介绍诸人相识,方知那老者复姓宇文,双名乾泽,乃是太师府中的一名客卿。
姜惑与寄风也还罢了,浅熟知江湖人物,却也从未听说过宇文乾泽的名字。凭他那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只怕相较朝歌第一剑士盖天华也不遑多让,如此屈指可数的人物,想不到竟藏身太师府中,做一名默默无闻的客卿。
事实上宇文乾泽已在太师府近十年,府中上下皆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文士,直到闻笑笑无意间发现他身怀绝世武功,这才缠着拜师学剑,并答应决不泄露其身份。朝歌中人人皆以为闻笑笑剑术得传家学,却不知乃是出于宇文乾泽所授。
贾氏坠楼、黄妃遇害逼反武成王黄飞虎,黄飞虎在午门与纣王大战后逃出朝歌。闻笑笑向来行事我行我素,一意相助黄飞虎,率着旋风营中一些崇拜武成王的骑士随之杀出朝歌。宇文乾泽敬重武成王忠心为国,又担心闻笑笑闯祸,亦与之同行。
渡过黄河后,黄飞虎率部下化整为零逃入僻静山中,宇文乾泽便留在此处断后。正巧姜惑、寄风与浅寻至,宇文乾泽不辨敌友,只恐泄露武成王行踪,本意只想阻三人于峭壁下,却因见到姜惑的相貌后突施杀手,幸好闻笑笑及时赶来,舍身相救,方才让姜惑逃过一劫。
姜惑听到黄飞虎的消息,急于相见,几人翻过峭壁,往峰行去。闻笑笑本以为姜惑葬身于虿盆之中,如今知他无恙,惊喜交集,一路上问起姜惑脱险过程,姜惑把遇蛇王、见妖莲等情形尽皆说出,只隐瞒了言庚与宗华昭之事,听得闻笑笑目瞪口呆,寄风与浅亦是咋舌不已。宇文乾泽江湖经验丰富,听出姜惑言语中有些不尽不实之处,也不说破,只是皱眉沉思,偶尔望一眼姜惑,眼神中流露出疑惑之色。
上到峰,已远远望见数百兵士驻营休整,除了黄飞虎胯下五色神牛可攀山越岭外,其余皆是步行。
武成王黄飞虎率四弟黄明、大将周纪来迎,见到姜惑亦是十分欢喜。
才寒喧数句,忽听山下号炮连连,隐隐可见三路大军分从左右中路行来,将前方下山路径尽皆封住。姜惑眼利,抢先认出三军的旗号,报与黄飞虎。
黄飞虎惊道:“中路应是临潼关总兵张凤。而左军必是青龙关守将张桂芳、右军乃是佳梦关的魔家四将,想必得到了朝歌号令阻截于我。这几人皆是骁勇上将,独自一路尚可匹敌,三军齐至,却是难以抵抗。”
周纪道:“不妨,我们就守于僻静山中以静待动。若是他们搜山,兵力分散,便有隙可乘,或可破围而出。”
一言未毕,后方锣鼓齐鸣,又是一路大军追至,足有数万之众。当先大旗上绣着一个大字——“闻”。却是太师闻仲率朝歌大军赶至。在黄河岸边摆开战阵,同时派出探马四处搜寻。
黄飞虎仰天长叹:“罢了,闻太师率军亲至,末将何忍与他为敌,这就缚身请罪,任太师擒回朝歌吧。”
闻笑笑咬牙道:“我去劝爷爷收兵。”
宇文乾泽止住闻笑笑道:“闻太师必得纣王授命,就算因你一言退兵,亦是欺君大罪。”
闻笑笑跺足道:“这可如何是好?”
姜惑忽道:“我有一计,可绝处逢生。”众人朝他望来,姜惑不慌不忙,手指山下道:“闻太师在午门兵,尽率精兵而至,此刻朝歌空虚,若是黄将军返杀而回又如何呢?”
黄明眼睛一亮,细查地形:“闻太师虽有数万之众,也难以封锁黄河沿岸,更料不到我们会杀回朝歌。反也反了,索性杀了昏君纣王给嫂嫂和妹妹报仇,另立明主;不过我们若不能一举攻下朝歌,大军合围之下绝无生路。此计虽然行险,确实值得一搏,纵然战死当场,也要吓那昏君一大跳。”
谁知姜惑却摇摇头道:“黄将军虽有数百名忠义家将,但要攻下朝歌亦胜算不大。”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缓缓续道:“不过只要派数百家将打着黄将军的旗号奇袭朝歌,闻太师得知朝歌有难,必会退兵救援,届时黄将军即可率余部趁隙杀奔临潼关。”
众人皆是一呆,这才明白姜惑的用意。如此一来闻仲虽会退兵,但奇袭朝歌的人马必会全军覆没。黄飞虎决然道:“不行。岂能为我一人害死这些忠义的家将,我宁可舍去自家性命。”
姜惑叹道:“以纣王的暴虐成性,既已犯下反叛之罪,就算黄将军束手就擒,这些家将亦难逃一死。事不宜迟,还请黄将军定夺。”众人皆沉默。
黄明与周纪对望一眼,一齐对黄飞虎跪下:“姜少侠所言极是,我二人愿请命回攻朝歌,只求大哥平安。”
宇文乾泽忽道:“两位将军皆是武成王得力战将,此去西岐尚需协助,便由老夫与笑笑率些家将走这一趟吧。”
黄飞虎道:“怎能让先生与笑笑侄女冒险。”
宇文乾泽胸有成竹:“无妨,只要引开闻太师大军后我们便分散而逃,老夫与笑笑则以旋风营名义回朝歌,应该可以救下大部分家将。”
闻笑笑也道:“黄大叔放心,最多让爷爷打我一顿罢了。”
黄飞虎无奈,亦知这个方案是目前最妥善之计,只得权从。
那些家将皆对黄府忠诚,纷纷请命。当下选出五百家将,与闻笑笑带来的三十余名旋风营兄弟一齐,计划先偷偷下山,寻回藏在山下一处隐秘谷地中的马匹,然后由宇文乾泽与闻笑笑率领,打着黄飞虎的旗号,寻薄弱处冲开闻仲大军的封锁,大张旗鼓杀往朝歌。
计议停当后,闻笑笑来到姜惑面前,神情黯然:“依目前形势看来,恐怕朝歌迟早会与西岐交兵,若是姜大哥投入西岐,下次相见或许我们就是敌人了。”说到这里,眼眶泛红,依依不舍之情昭然。在此乱世之下,人人朝不保夕,令一向豪爽如男儿的闻笑笑也流露出些许女儿情怀来。
姜惑一字一句道:“你放心,我决不会投入西岐,也决不会与你为敌。”
闻笑笑大喜,望着眼前英俊男子那坚决不容置疑的神情,犹如听到了他一句郑重的承诺:“好,我等着你。”一言出口,又觉得太着痕迹,慌忙补充道:“我等着与你再见的那一天。”只恐脸上红晕被姜惑瞧见,转身就走。
姜惑望着闻笑笑的背影,心头忽然一片紊乱,想开口再叫住她说几句话,却终于忍住,唯在心底默默祝祷她平安。
“姜少侠可愿和老夫说几句话么?”宇文乾泽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前辈请指教。”
宇文乾泽淡然道:“片刻之间,你就能想到奇袭朝歌退兵之计,果然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老夫亦十分佩服。”
姜惑连忙谦让几句,宇文乾泽却话锋一转,寒声道:“但你为成大事,不择手段,置数百人的性命于不顾,一旦坠入魔道,必是万民苍生之灾,足令老夫深怀戒备。今日虽未杀你,但下次相见时老夫未必会手下留情,还望姜少侠好自为之。”
姜惑本还想朝宇文乾泽打听与那祁姓之人到底有何仇怨,不料听到他这一番敌意甚浓的话,冷然回应道:“就怕下次前辈找不到偷袭的机会,未必是晚辈之敌。”
宇文乾泽大笑:“不错,姜少侠虽然年纪轻轻,却已足有与当世高手一较之力,老夫不敢妄言取胜。不过老夫一旦决意杀你,也必会不择手段,嘿嘿,若是老夫与盖天华联手,你绝无半分机会。”言罢飘然而去。
姜惑早就怀疑宇文乾泽与盖天华有何关系,望着他那出尘若仙的背影,心头更增疑虑。或许下次与他相见的时候,就可以解开这个秘密。
一切不出所料,宇文乾泽与闻笑笑率五百家将直袭朝歌,闻仲得报大惊,匆匆退兵,并传令临潼关总兵张凤、青龙关总兵张桂芳与佳梦关守将魔家四兄弟紧守各自关隘,不得擅自离关。
而黄飞虎部下仅余一百余人,护着黄府家小由小路下山直奔临潼关而去,本欲夺关而走,却在关口与回师的张凤相遇,黄飞虎亲自出阵,杀退张凤。张凤退回临潼关,紧守不出,一面派飞骑传讯闻仲。
黄飞虎兵少将寡,无力破关,无奈之下只得在关下扎营。
那临潼副将萧银本是黄飞虎帐下将官,昔日得黄飞虎提携,重恩图报,深夜来投黄飞虎,并斩关落锁放黄氏众将出关而去。
张凤闻报急追,却不料萧银早料其动向,已在关外率亲信伏兵守候,乱军中萧银斩杀张凤,收了临潼关残兵,堵住追兵。
第十四章奇招妙赌
黄飞虎一路前行八十里至潼关,力斩潼关守将陈桐。
再行八十余里至穿云关,守将陈梧乃是陈桐之兄,听闻黄飞虎杀死兄长,一意报仇,却恐难敌黄飞虎,便假意投降请黄飞虎入关,住于陈府中。却暗定毒计,府廊中堆满柴禾火油,欲在夜里放火烧死黄府众人。
哪知姜惑在虿盆之底中吸尽血池中的妖莲之汁,可令任何火系法术失效,火势乍起他便已惊觉。当即唤醒黄家众将,姜惑所行之处,火势骤减,众人随姜惑而行,安然杀出陈府。陈梧措手不及,被黄飞虎一枪挑死,破穿云关而去,径往界牌关而来。
这一路上连番厮杀,众人早已精疲力竭,唯有寄风兴高采烈,犹如游山玩水般兴奋不已。
当晚寄风又强拉着姜惑去找浅聊天,夜至初更,寄风依然谈兴甚浓,姜惑体质特殊,亦不觉疲惫,但他直觉浅对自己的态度若即若离,有意无意间有种淡淡疏离,只恐惹她厌烦,便起身告辞:“天色已晚,早些休息吧,明日要闯界牌关,恐怕又是一场大战。”
寄风却笑道:“不怕不怕,小弟保姜大哥今晚可睡个好觉。”
姜惑奇道:“这是何故?”
寄风道:“大哥有所不知,那界牌关的守将黄滚不是别人,正是武成王的亲生父亲。我们明天到了界牌关再也必须提心吊胆,只管饱餐一顿。”
浅淡淡道:“也不一定,黄老将军素有忠义之名,恐怕未必肯放我们过关。”
寄风摇摇头:“常言道虎毒不食子,我才不信黄老将军会这般无情。”
听寄风提到“虎毒不食子”,姜惑不由想到了苏妲己,禽兽皆知护犊,而她虽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却设下毒计相害,神色一黯。
浅敏感地察觉到姜惑的神情:“看姜少侠心事重重,不知想到什么了?”她始终以“少侠”相称姜惑,无意间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姜惑叹了一口气,不语。他虽对寄风和浅十分信任,甚至隐隐提到自己身怀某种特殊使命寻找几种宝物,不过破除魔界之门与他自己的身世实在惊世骇俗,只能略过不提。
浅嘴角挂上一丝揶揄的笑容:“看姜少侠的神情,恐怕是想到某个女子了吧,不知我猜得对不对?”
姜惑神思不属,苦笑头。寄风哪知姜惑心中所思的女子乃是母亲苏妲己,闻言大是不忿:“难道大哥在想那个闻笑笑?哼,她有什么好的,容貌比起姐姐来可差远了。”
浅冰雪聪明,这一路上早就瞧出寄风欲撮合自己与姜惑的用意,面上隐露出一抹嫣红,神情已有些不悦。姜惑连忙分辩道:“我可没有想她,兄弟不要胡猜。”
寄风大笑:“莫非姜大哥所想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一言出口,其用心可谓昭然若揭。
浅冷然道:“你要再说一句这样的话,我马上就回家去,再也不管你们的事情。”她的脸颊边依然挂着那浅淡若无的笑意,但眼眉间却浮现出一丝强忍的嗔怒,既矛盾又和谐,更增一种令人心荡神驰的美丽。
寄风见浅动怒,吐吐舌头,不敢再说。姜惑眼里望见的是浅那清丽无暇的面容,耳中听到的却是她决绝漠然的话语,一时情绪复杂难解,既觉寄风言行好笑,心里又有种隐隐的惋惜,无奈摇头。
浅撇一眼姜惑的神情,忽然扑嗤一笑:“有人枉费心思,却不知人家心里只藏着一个人儿……”如葱玉指轻按在脸腮边,偏头问姜惑:“不知那个叫青妍的女孩有什么道行,竟能让姜少侠念念不忘?”
姜惑哑口无言,他从未对寄风姐弟说过青妍之事,想必是那天闻笑笑提及这个名字时让浅记住了。望着浅既调侃又好奇还略含嘲笑的样子,忽起好强之念:你既然非要故意显得不以我为意,我也不必对你礼让恭敬。
姜惑冷哼一声,站起身来,眼望帐外空处,缓缓道:“她并没有什么道行,更不会什么召唤飞禽之术,不过却是世间最温柔美丽的女子,比起有些自作聪明的人强上百倍。”他这番话本是赌气之言,可一旦出口后,竟当真觉得青妍的温柔美丽果然是天下少有,从没有一刻这么思念她。长叹一声,再不理寄风与浅,大步走出帐外,抬头望向天穹,只觉那漆黑夜空中的每一颗星子都是青妍那曼然流动的眼波。
寄风瞠目结舌,暗叫不妙,心知恐怕从今以后姜大哥再也无缘做自己的姐夫了,怅然半晌,垂头丧气地离去。
浅一人留在帐中,咬唇、低头、凝思,手指在地上无意识地画着一个个圈子。忽想到那日在僻静山峭壁下,宇文乾泽施出“藏拙”一剑,姜惑把自己揽入怀中的那一幕,鼻中仿佛又闻到了他身上那股浓重的男子气息……
带着些许的迷惑、些许的不甘、些许的抗拒、些许的留恋,浅呆呆回想起自己在那一瞬间的——意乱情迷!
第二日,黄飞虎、姜惑等人来到界牌关。离关尚有半里,已远远望见大军列阵于前,当先一位老将,银盔铁甲,手持金背战刀,正是武成王之父、界牌关总兵黄滚,而在黄滚身边,俨然摆开十辆囚车。
周纪低声道:“老爷布下人马,又见陷车,只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黄飞虎不语,黄明叹道:“此刻人困马乏,实难硬闯。还是先听听老爷怎么说吧,”如今黄飞虎身边除了黄府家眷外,便只有近百家将,且座骑多弃于僻静山中,仅在途经三关时抢些马匹,难以抵挡大军冲锋。
黄飞虎催开座下五色神牛,只与姜惑、黄明、周纪三人一并来到阵前。黄飞虎人不下鞍,欠身施礼:“父亲在上,恕不孝孩子无法全礼。”
黄滚却对黄飞虎视而不见,眼望天穹:“你是何人?”
黄飞虎忍气道:“孩儿是父亲长子飞虎,何出此问?”
黄滚冷笑:“我黄氏一门受大商七世恩泽,从来只有忠臣良将,没有叛逆奸佞。但你却为两个妇人忘却君亲国恩,背主求荣,无端反出朝廷,午门战君、擅杀命官、强闯关隘,累我黄氏满门皆负不忠之恶名。你有何面目见我,又有何资格做我儿子?”黄飞虎被黄滚一番言语说得哑口无言。
黄明大叫道:“长兄向有忠义之名,叛商之事事出有因,父亲岂可不分青红皂白?”
“既然还敢提忠义二字,那么我且问你……”黄滚冷然喝道:“黄飞虎你这畜生,如今可还愿做忠臣孝子么?”
黄飞虎叹道:“父亲此言怎么讲?”
黄滚朗然道:“你如果还愿做忠臣孝子,早早下骑,为父把你押往朝歌。解子有功,天子必不害老夫,你死还是商臣,为父还有肖子,可使忠孝两全;但你若不愿做忠臣孝子,既已反出朝歌做了不忠之臣,这便强冲战阵,杀老夫于阵前,亦全你逆子之名。嘿嘿,你此去投西岐叛商也罢,自立为王也罢,反正老夫眼不见、耳不闻,亦算甘心。日后被人提及,也只会说老夫因子而死,而无叛商之罪名!”
黄飞虎听得泪流满面,大叫一声:“父亲不要说了,这便缚我去朝歌吧。”
黄明大惊:“长兄万万不可。纣王无道,乱伦反常,我等何愿听其驱使?况且这一路死了多少兄弟,费了多少艰难,方才保兄长来到这里,你若束手就擒,我等一众手下亦死无葬身之地,于心何忍?”
黄飞虎听他说得有理,在五色神牛上低首不语,踌躇难决。黄滚大怒:“黄明你唆兄造反,气杀老夫。”纵马上前抡刀就劈。
黄明架住长刀:“父亲岂不闻‘君不正,臣投外国;父不慈,子必参商’?”
黄滚气得目瞪裂眦,乱刀砍来,黄明不敢还手,只好勉强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