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震撼于佛光普照的天地异象,小贩停止吆喝,胡姬停下舞蹈,表演胸口碎大石的江湖人也放下了榔头,追逐玩闹的孩童停下了脚步,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天空,整条朱雀大街,只能听到一声声诵经佛音。
所以辛哲和诸犍两人的谈话,显得特别突兀,不少人都转过身来,怒目而视。
诸犍却不理会这些人,他想着辛哲的问题,说道:“难道如来和你一样贪财?不对,我是见过如来的,他并不是财迷心窍。”
这名蒙山大妖思索一阵,却找不到合理的解释,不耐烦地挥挥手,恼道:“你会佛法,却连这个也不知道?”
“我还会妖术呢,还不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穷。”
“我哪里穷了?”诸犍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坨金子来,炫耀似的在辛哲身前晃了晃。
辛哲睁开妖目天眼看去,发现他手中分明就是一块鹅卵石。
正此时,曲江池的那个船夫跑了过来,怒道:“骗子,拿石头当金子骗我!你还我渡船!”
诸犍丢掉鹅卵石,毫不犹豫地转身飞奔。
辛哲嘴角抽了抽,连忙跟上。
芙蓉园中,摘星楼对面一栋小楼里,一名中年剑士站在窗台,手握剑鞘,双手环抱胸前,他看向佛子,眼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中年剑士旁边站着一名少女,容貌俏丽,活泼可爱,远远看着佛子,蹙眉道:“这光头真讨厌。”
大唐海纳百川,长安更是汇聚了天下三教九流妖媚精怪,哪怕是和大唐有深仇大恨的佛宗,也能在长安传教。
唐人心大,但这个少女,却是个眼里容不得沙的主儿,她性格刁钻古怪,又顽劣不堪,不知闯下了多少祸,极不讨喜,甚至惹人厌,但整个大唐,却从未有人敢站出来说她的不是,就连她的几个姐姐兄长,也都是从小被她欺负。
只因她是大唐公主,天子罪宠溺的小女儿李悦。
她心直口快,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哪怕对方是佛子。
旁边的剑士咧嘴一笑,“我也觉得这光头让人讨厌。”
少女开心的咯咯笑起来,两个小酒窝很是可爱。
芙蓉园中,帝师看着摘星楼上宝相庄严的佛子,说道:“这么急着展露实力,是准备久留长安了?”
老人双手负在舍后,不再看佛子,转身满满向芙蓉园外走去。
时间跨入九月,桂花满长安。
妇人们摘了桂花,或是酿成酒,或是做成桂花糕,自己食用,若是有多出来的,便赠送亲友,也有日子过的紧巴巴的人家,提着篮子,沿街叫卖,那浓郁的香味,总能勾起孩童肚子里的馋虫。
天子寿辰已经过去十多天,各国使团和来自其它圣地的使者大能陆陆续续离开,长安不再如之前那般拥挤,却依然热闹繁华。
不管是寻常百信还是商贾勋贵,家中若是有亲友从外地来,总要摆出桂花糕,一边吃一边不厌其烦的讲述天子寿辰那日的盛宴。
不过自从天子寿辰之后,朝廷颁布了新的政令,暮鼓响起之后,长安城十二座城门都要关闭,半个时辰后,各个坊门也要关闭,夜间在大街小巷中行走的闲杂人等,若是没有官府特批文书,就要被关押三日,并且罚铜钱五十枚。
宵禁恢复的政令一出,长安哗然。
长安承平数年,一片盛唐气象,宵禁的政令,虽不至于让长安人心惶惶,但也有不少人,嗅到了其中的危险。
永乐坊豆腐店里,辛哲蹲在门口吃面,面中的有两个煎蛋,还有几片猪肉。
用大巫换来的赏银发了下来,足足有三千两之多,楚楚用这笔钱盘下了豆腐店,再加上之前存下的银子,两人的生活质量明显提高了,衣衫做了新的,每顿饭都有肉吃,楚楚晚上冷时,也不用喝三个铜板一斤的劣酒。
“少爷,你都是国子监的世子了,怎么还蹲在门口吃面,注意点影响。”楚楚在一旁提醒道。
辛哲咧嘴一笑,三两下吃光了面,把碗放在桌子上,抹了把嘴道,“士子就不能蹲着吃面了?别那么讲究。”
杀了大巫,除了有赏银下来,朝廷还让辛哲进了国子监,成为国子监的一名学生。
这一点,大大超出了辛哲的预料。
对这个世界真正的强者而言,他的真实身份早已不是秘密,他小心翼翼活了十多年,以为隐藏的很好,却不料暗中有这么多眼睛在悄悄看着自己,有些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笼子里的小白鼠。
把自己安排到国子监去,绝不是偶然,只是不知道安排这件事的人,是那个活了千岁的老家伙还是别人。
上面的大人物想要做什么,他心中完全没底。
好消息是,拥有这个世界话语权的人,似乎对他并没有恶意……至少现在没有。
辛哲思考着其中原因,大抵是自己还有利用价值,天魔入侵、末法时代、世界末日,传说中的浩劫即将来临,在那些大人物眼中,他是一个突破口。
他很讨厌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或许自己应该变得主动一点。
楚楚洗了碗筷,给辛哲收拾好姓李,说道:“时间也差不多了,去国子监报道吧。”
辛哲背上行李,楚楚提着食盒,关了店门,刚走出两步,一辆马车停在两人身前,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下了车,对辛哲道:“你帮了大忙,这辆马车,算是我们三人的谢礼。”
正是绣娘。
突厥人的事情一结束,屠夫、瞎子、绣娘,这三个密谍司吏就搬离小巷,不知去了哪里。
辛哲也不推辞,告一声谢,将行李丢进去,上了马车。
“我和这小丫头说几句话。”绣娘拉着楚楚去到一边,没多久,楚楚回来,破天荒的红了脸。
辛哲问她话,她也不答,只是坐在马车里,低着头,局促不安的捏着衣摆,这冰山少女,居然也有娇羞的一面。
“绣娘可不是什么正经女人,你以后还是离她远一点的好,我记得她之前在旁边开胭脂铺的时候,就没少往我们家跑。”
辛哲一抖缰绳,马儿打了个响鼻,马车慢悠悠走出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