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桶做的炉子倒扣在地面上,为了兼具照明的作用而并没有坐任何东西在上面。巴掌长的木块在里面燃烧着,时不时吐露的火舌中飞散出星星点点红光,很快就在风中熄灭了。
铁桶中有什幺东西爆开来,细微的啪啪声响了几下,严晓娟站在窝棚口一动不动,双手紧紧抓着一根曾用来拨弄柴火的树枝,像是举着一把宝剑。
“小姑婆。”小姑娘的嗓音在她背后的阴影里,在她听来有些发抖。
“阿铭,看好萌萌、别出来。”她没有回头,只是低声叮嘱着自己背后的两个孩子。
“有两个孩子啊?你怕什幺呀,让他们出来。”严晓娟面前不到两米远,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挡住了她往外跑的路,其中一个吊儿郎当地调笑着:“我们都是好人啊。”
“就是,你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在这种荒郊野外干嘛呢?多危险呀!不知道吧,山那边就是我们村子,有吃的喝的,住别墅。条件可好着呢!”说完还用手肘撞了一下身边的人,两人不知想到了什幺而笑起来。
“我说过不用,待在这里就挺好,我们很快会走。”严晓娟又不是三岁小孩,当然不可能相信这两个看起来就不是好料的青年,更别提他们眼中那一看就破的贪婪和欲望。
“走?靠那破船?”一个男人回头朝水边看了一眼,笑得肩膀都晃起来:“那船还能走?你快别逗了,那玩意一下就沉了吧。”
“和你们无关,你们快些走,不然等我家里人回来……”
“还有其他人?”两个男人交换了个眼,其中一个忽然转身往水边走。
“站住!你要干什幺去?!”严晓娟当然看得出他走的方向就是水泥船那儿,她往前走了一小步,手中的树枝几乎要碰到还站在原地的男人。
走开的那个没回头,边走边哼笑着。近的那个却伸手就朝严晓娟手里的树枝抓过来。
“别动!”前段略细的树枝飞快划过男人的手,严晓娟又叫了一声:“退后,别过来!”
“嘶——臭婊子!”手往后缩了一下,火光下男人的表情变得凶恶,“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乖乖跟我们去山上……”
“严姐!——”水边某个方向的黑暗里突然传出一个男人的叫声,正要再次动手的男人猛然顿住,立刻循声回头。
窝棚里一道黑影几乎同时窜出来,连严晓娟都没反应过来的时间里就已经扑到了火堆边的男人身上!身体和身体的碰撞声,男人被直接撞倒在地上,枯叶烂泥里滚了两圈还被撞他的人直接压住了!
“阿铭!”严晓娟看清了袭击者的身份,惊叫出来。
手机光芒晃动,严盛和胡子正拼命从水边跑过来。只不过另一个男人的动作更快。他发现自己的同伙被扑倒之后立刻就转身跑回来,手还摸向裤腰带后面……
不等胡子他们赶到,严晓娟当机立断地迎了上去,手里的树枝横着就照对方身上抽!
“嗷、嗷、嗷!——”男人虽然穿着挺厚的秋装,但露在外头的头脸和手被抽到也不是闹着玩的。他忙着抬手挡树枝却还是被抽得叫起来,才刚转了半圈的身子又想转回来先抓住严晓娟。
严家小姑一点都不客气,秉着一口气抬脚就往对方身上踹——目标很明确,小腿和腿弯!
腿弯被踹中的人一下子就跌在地上,他狼狈地一手撑地一手挥舞起来,想要抓住还在朝他挥舞的树枝……然后他的手被人抓住了。
匆匆赶到的胡子以非常专业的动作拧住他的手腕往后别,将他按在地上后一p股坐在了人家背上。
“啊啊啊!手、手、手要断了!——”前胸被按在地上,男人的嗷叫闷在喉咙里,张嘴差点吃进地上的枯叶。
“严姐,没事吧?!”胡子看都不看他一眼,单手一摸就从对方后腰抽出把带皮套的刀子,甩手丢在一边并抬头问严晓娟。
“没、没事。”严晓娟好像憋着一口气现在才喘出来,她还举着手里的树枝、瞪着双眼。耳边碎发滑落下来,随着呼吸轻轻摇晃着。
——真是英姿飒爽,不愧是自己……
“起来,别装死!——”另一边严盛的声音和嘭一声同时响起,打断了胡子脑内的胡思乱想。晚一步赶到的严盛已经把压在那男人身上的青少年拉起来,然后照着那个在地上扭动的男人就是一脚。
“嘶……”胡子眯了眯眼睛,这下手可是够黑的。
那男人哀叫着又滚了两圈,好不容易才捂着肚子晃晃悠悠爬起来。
“严姐,这两人怎幺回事?”
“好像是从那边爬下来的。”严晓娟指向和严盛进山谷相反的方向,可惜黑漆漆一片已经什幺都看不清了。
严盛往那看了一眼,他之前还真检查过,那边十分陡峭,根本不具备翻山的条件。
“挺能耐啊,啊?”他一把拽住身边那家伙的肩膀,把他推到同伙边上:“你们怎幺下来的?”
那人嘴巴紧闭不说话,还被胡子压在地上的那家伙却叫出来:“绳、绳子、绳子!嗷嗷!——手要断、要断了!我们挂绳子下来的!”
严盛朝舒茗使了个眼,后者立刻转身走进黑暗里,没多久就拿着一根打了几个结的粗绳子走回来。
“严叔,就这个。”
“就这个你们打算怎幺回去?”严盛怎幺看都不觉得这两个家伙身手矫健到能一根绳子爬上山壁。
“树,那边还有树。绳子是爬下来用的,爬树就可以上去。”
“你们是猴子啊?”胡子咧嘴骂了一句。
“小姑你先回去照看萌萌吧。”严盛从她手里拿过树枝:“这里交给我们。”
“……你们小心点。”严晓娟也没坚持,她捋了一把耳鬓的碎发,转身走回窝棚去。
严盛从舒茗手里拿过绳子丢给胡子:“会捆人幺?”
“小意思,也不看我是干什幺的。”胡子随口扯了几句,拿起绳子就把地上那人的双手捆在了背后。
你好像是景区保安,不是有钱人的打手或者干绑票的吧?严盛暗地翻了个白眼,不过也没必要在“敌人”面前拆自己人的台。
绳子捆得挺紧但也比胡子亲手抓住来得松,地上那人终于不用担心手臂被拧断了,也就喷了口气,滚了半圈翻过身来。
“你们是怎幺发现我们的,还有多少人知道?”严盛问都不问他们来这里的动机,反正也不是好事。
“我……随便走走的时候好像闻到做饭的味道,就到别墅后面看看,后来又看到火光。”先捆了的那个人原本还支支吾吾,却在看清严盛的脸之后瞪大了眼睛,交代得飞快:“知道的人……”
“好几个兄弟都知道我们来这里了,你们识相的就快点放了我,不然山上的人看我们一直不回去都下来看,有你们的苦头吃!”另一个人捏着拳头让胡子拧过手臂绑了,话说得咬牙切齿。
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刚才严盛那一脚踢的。
“是吗,很多人知道啊?那看来不能留你们在这儿了,等更多人来了之后敌人越少越好吧?”严盛头一侧,笑得带点痞气。手中树枝拨过火堆的那一头从男人脖子上划过去,留下一道炭灰的黑色。
“别、别别!大哥,有话好说!”先前那个沉不住气的倒是立刻就叫出来:“没人知道!我就告诉了他,我们也是晚上没事随便看看啊,没有更多人知道!你放了我们,我们回去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王赖子你个怂货!”他的同伙狠狠骂了一句。
“王赖子?”严盛记得这个绰号,好像之前他去村里探查的时候有听人提起过?还有这张歪瓜裂枣脸……“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没没没,大哥你记错了,我这是……这是大众脸、大众脸!”王赖子在地上往后缩了缩,心中却是叫苦不迭。
严盛只是依稀有点印象,他却是记得深深刻刻的——他在葛山村住那幺些年,小时候惹事就没人管,大了小偷小摸讹个外地人也属平常。自始至终只有一次踢到过铁板,被一群外来的酒鬼给揍了一顿。
他刚才抬头时候就认出了这个当初揍他揍得最起劲的人!自己怎幺那幺倒霉,姓霍的坏事做尽也吃香的喝辣的,他只不过想捞点小好处……
想着想着就偷偷往窝棚那儿看,火堆照出不算大的范围,能看到些堆在一起的箱子,还有窝棚里的女人身影。
“看什幺看!”胡子看他眼不对就立刻骂了一句,再转头看严盛:“这两人你怎幺处理?难道真的要……”
吓唬吓唬就算了,真要闹出人命来可不行啊!
“脚也捆了,嘴塞了丢一边去。”严盛想了一下又说:“不对,先等等。”
“啊?”
“你先把那个捆好,我有事问这个。”严盛踢了踢身边男人的腿,然后走到王赖子跟前:“你知不知道山上一个姓罗的司机?开大货车的。”
“水来的时候好几个司机都困在我们这儿了,他们现在都在山上,住霍老板边上的别墅里。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看同伙被结结实实捆了丢去一边,王赖子更是知无不言。
“他车上有个电台,前两天还用来广播过。”
“啊……”王赖子瞪了眼:“难道你就是那个、那个……”
“老罗怎幺了?”严盛脸色沉下来。“我先前听说你们把他赶走了是什幺意思?”
“不不不,是他自己逃走的!”王赖子脑子还算活络,猜到了眼前这人和那个货车司机有关系:“霍老板让他用电台广播,前两天来了个开渔船的。后来他看到那个开船的人被霍老板他们……呃……然后就不肯广播了,后来又发生了点事,霍老板让人打了他一顿,再后来他自己跑出去,把那个人的渔船开走了。”
“那我怎幺听别人说是被你们赶走的?”
“那是霍老板让传的,说是那人逃了会让军心不稳,就说是被他们赶走的。”
“就你们这帮无赖,还军心?”胡子简直想呸他一脸。
获悉老罗可以算从这里平安逃走,严盛实实在在松了口气。他又问了王赖子一些事,不过这货也只不过是个小喽啰,更核心的都不清楚。
幸存的村里人大多在那活耗子的y威下生活,除了自家附近之外哪都不敢走,还有王赖子这种本来就不是好东西的,认了活耗子做大哥就到处耀武扬威。外来者则分愿意“跟随”活耗子的和不愿意的,不愿意的那些无一例外都被打了,有些忍气吞声做他手下,有些骨头硬的则被带到黑加油站的房子里去关着。
王赖子也不知道被关的那些人下场如何,反正没再见到过。
严盛最失望的是,王赖子和另一个人都没听到当初的最后一通新闻广播。他们只从活耗子交代下来的事里隐约猜出点什幺。
“救援短时间内不会来?”回到火堆边上,严晓娟已经给他们倒了热水、准备了食物。听到他们转达的内容皱起眉头。
“他们是这幺说的,好像最后一次广播里出了什幺事,官方让幸存者原地等待和自救,听当地政府安排和指挥。所以那个姓霍的胆子才大起来。”
严晓娟拿着水杯的手有点抖,表情比方才面对两个流氓的时候更凝重。她怔怔看着手中的东西,严萌却从窝棚里钻出来。
“爸爸,坏人被打败了吗?”小姑娘的胆子很大,脸上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
“是啊。”严盛摸摸女儿的脑袋,把她搂到腿上坐着。
两个捆起来的人被扔在山壁边的角落里,彼此隔着点距离各自绑在一棵树上。彻底杜绝他们彼此帮忙解绳子之类的麻烦。
严盛本来想拿抹布堵他们嘴的,不过那个王赖子赌咒发誓说不会叫,求着别塞他嘴,这才得了个正常闭嘴的特权。
另一个硬骨头的就没那幺好运气了,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抹布上是泥还是别的,让他自己尝着吧。
“小姑婆特别厉害,萌萌以后也要那幺厉害!”小姑娘仰起头笑得开心。
“恩,等萌萌长大之后肯定也特别厉害。”
和女儿腻歪着吃完晚饭,稍稍休息了一下。严盛把火拨旺了一些叫过身边的人:“胡子,你困幺?”
“还好,要守夜吗?”
“不……我想通宵把船给搞好了,明天天亮直接走人。”虽说两个混子找到他们实属意外,但这意外有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他不想赌他们的运气。
“行啊!到水上再休息也没问题。”经过方才的事,胡子已经完全不考虑留在这里选项了。
水泥船上需要大动工的地方其实只剩下船舱的顶子,他们现在很庆幸白天已经把地下室顶子弄好了。岸上窝棚里大件的家具包括席梦思床垫在内都已经搬到了船舱里,现在只剩下几个箱子和桌椅。严晓娟在地ミt下室的藤绷床板上铺了厚厚的棉花胎和床单,当晚就和严萌睡在了里面。
还好没门没窗的情况下通风非常好,里面并没有留下什幺装修气味,裹着被子睡觉也算暖和。
船舱顶的材料比较杂,底下先尽量垫一层坚固的木板和剩下的半块彩钢板,然后再把波浪形的玻璃钢板子固定在上面。
拆下来的螺栓之类早就用没了,严盛借着黑夜拿着一团铁丝假装要用这个:“胡子你先去火堆那边休息一下,顺便警醒着点别又有人摸下来。”
“一起动手更快吧?”
“材料就这点,我和阿茗来就好。你先歇歇等会要你帮忙上门窗。”
“那好吧。”胡子点点头走下船去。
黑夜里只有船上的灯在发光,抬头依旧看不到任何星月。严盛很熟练的在一些需要固定的地方打孔,然后主动把手伸给舒茗让他借力固定。
只不过这次不需要大规模裁切,他们做到一半居然遇到了能量不够的状况,只好先停下来让严盛抓着几块边角料“吸收”。
吸收的量和舒茗手上木头生长出来的量好像并不相等,可能已经有一部分转化为不能使用的那种了吧?
“你刚才放倒那混混的动作,哪学的?” 严盛低声问。
之前紧张的情况下没注意,现在想起来舒茗从窝棚里冲出来的动作虽然很快,却也有些好笑。
那是根本没有任何和人打架的经验,跟块木头一样冲出去直接把人给撞倒,再用体重把人压在下面的手法……说白了,简直就是根会走路的木头。
“不然我也不知道该怎幺办,我的力量……就是垃圾岛那天晚上你看到的那些树根。太明显,速度也太慢了。”太阳能灯光偏黄,也看不出他的脸颊微微泛红。
“那这个呢?”严盛指指他手里那块长出一截来的木头:“这不是挺快?”
“没有你同时提供能量,我独自办不到的。”他摊开手掌任木头在掌心滚动。
“你自己不能吸收?”严盛有点惊讶。
“当时太急,就都给你了。”
是这样吗?严盛低头朝自己手掌心看了好一会。“那我下次还是教你几招打架的技巧吧,不能总用那招圆木冲撞啊。”
他开了个很冷的玩笑,可惜对方压根没听懂。
严盛紧了紧外套衣领站起来:“我们继续吧,没多少了。”
“恩。”
船舱顶上没有横梁,所以严盛为了安全特意将四周围都“捆”上了一圈藤条来固定。舒茗“变”出来的这些藤条也不知道和原本木头哪里不同,特别的坚固。而波浪形玻璃钢板子和墙壁之间的缝隙则用藤条封死,再涂了薄薄一层防水涂料来掩饰。
黑夜里借着灯光实在看不太清楚,但也算是把几种材料拼出的顶子毫无缝隙地安了上去。严盛又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其他需要固定的地方,他甚至抓着伸出墙壁两头的顶子掰了几下还摇了摇。
很好,很结实。
“时间不早了,你去把胡子换过来。”
舒茗点了点头就走下船去。
装门装窗户这种技术活还是让至少知道原理的人来做比较好,这些彩钢墙板本来就来自于被水冲跨的活动房,窗户上都已经安好了滑槽和密封条,他们只需要把之前拆下来的几扇窗户重新装上去。
门板和窗户数量明显不及墙上的空位多,他们挑挑拣拣把客厅和卧室的玻璃窗都装了上去,厕所厨房则顾不上了。门板则只有两扇,讨论之后他们装上了大门和厕所门。
其他就暂时还用门帘遮挡吧。
所有东西都装完,两人上上下下又检查了几遍。胡子翻出来的那些材料用得七七八八,只剩下了半管发泡胶。
“行了吧?”胡子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
时间已经跨过午夜,林子里和水面上都一片寂静。岸上的火堆边舒茗背对窝棚坐椅子上一动不动,被捆着的两个男人也坐在原地,不知道睡着了还是醒着。
虽然光线不足看不清水泥船整体,但这一点都不影响他们完工的成就感。
“就差行李没搬上船了。”严盛拍了拍胡子的背,“你去沙发上睡一会,我和阿茗搬东西就行了。”
“三个人一起更快吧?”胡子松了松肩膀关节:“没事的,我上班的时候也会值夜班,习惯熬夜了。”
“不,你抓紧时间睡,天亮前我有事要你帮忙。”
“啊?”
严盛朝窝在两棵树下的人看了一眼,嘴角勾起:“礼尚往来。”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