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终究还是没有熬多久,在李仲思进宫的第三天晚上驾崩。
宫里宫外一干人等早有准备,有条不紊的开始准备丧事,准备新皇登基的事,李仲思倒是得了闲,马上出宫回府,去看鱼儿。
他的额头在摔下去时磕到桌角,此刻还包扎着,苏锦担心的要死,让李仲思坐着和鱼儿说话,自己将绷带拆开,重新给他看了伤口,上了药。
鱼儿也目不转睛盯着李仲思的头,看着那半指来长的一道口子,心里愧疚难当,眼看着又要哭出来,李仲思忙笑道:“没事没事,别哭,是我自己没站稳。”
苏锦一边帮他包扎头,一边说:“王爷,鱼儿的喉咙已经好很多了,上次吃过解毒药,吐出淤血,将余毒带了出来,再吃几服药,开口说话就能与常人无异。”说是吃解毒药,实际是被点了睡穴后,一点一点慢慢灌进去的,一小碗药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劲儿。
“真的吗?太好了!苏锦,这次多亏有你,若是有什幺想要的,就去跟云叔说,让他给你拿。”说完也不等苏锦回答,自去搂了鱼儿的肩膀,开心道:“鱼儿,等你好了,咱爷俩就一人一匹马,去看大漠,看草原,或者你想去江南也可以,京城是没有什幺意思,我也呆腻了,王爷也做腻了,以后咱们就快快活活到处游山玩水,如何?”
鱼儿歪着头想想,大漠,草原,江南,他都不知道是何种景象,心里也生了向往,便用力点点头,“嗯!”
苏锦看着他俩其乐融融,觉着自己真是个多余的存在。在李仲思描述的未来里,并没有他的位置,就像现在这样,他只是个大夫,需要时叫他过来,现在没人生病了,自然也不再要他陪伴在身边。
心里冰冰凉,然而他早已习惯,也没再说什幺,收拾好药箱,悄悄走了出去。李仲思全然未觉,倒是鱼儿看到了苏锦瞬间落寞的表情,又看看李仲思,若有所思。
鱼儿努力吃饭,按时吃药,一点点好了起来,他已决定将过去的自己遗忘,从今往后,好好陪着李仲思,就当那些惨痛的过往从未发生过,不再去想,就不会再难过。
身边的人又换了一批,丫鬟无一不娇美,小厮无一不英俊,他是没有什幺想法,有想法的是李仲思,挑来伺候鱼儿的都是精挑细选家世清白的,若是他能看上谁……同时又悄悄放出风去,说自己准备要为鱼儿寻一门亲事,自此之后,来往的媒婆就没断过,一张张京城好人家的女子画像渐渐堆满了李仲思案头。只是鱼儿尚未恢复,他不好催得太紧,只时不时在鱼儿面前提几句,谁家女儿色艺双绝,谁家女儿美名在外。只是除了元季修,鱼儿对于情之一事实在是还没怎幺开窍,对李仲思的明示暗示迟迟未能反应过来。
侍卫也换了人,自酒楼回来后,鱼儿再没看见过姜小虎,倒不是李仲思把他怎幺样了,他自知失职,没脸再见鱼儿,自请去了军中历练,受罚的伤好后就离开了京城。新来的两个侍卫武艺高强,就是总板着脸不爱说话,紧张兮兮的,好像随时准备好要对付四面八方冲过来的坏人。
但是鱼儿也不大出王府了,所幸王府够大,若是无聊,在园子里逛逛也很能打发时间。他最爱的还是那个大池塘,层层叠叠的荷叶盖满了水面,中间点缀着或白或粉的荷花,亭亭玉立,花香幽幽,单单在池边站着,就觉得十分清凉。
池塘边有太湖石垒的假山,最大的那座假山中间,恰好天然形成了一个挺大的洞窟,比鱼儿在山谷茅草屋的房间还要大,从这洞窟里,能俯瞰整个池塘的景色,且来往人少,安静清幽。自打发现这个地方,鱼儿便十分喜欢,动辄自己拿了话本,让跟着伺候的下人们自去找地方歇着,在这一呆就是半天。
李仲思知道后,索性让人把里面收拾出来,地面整理平整,靠石壁一周放满了大大小小的软垫,正中搬来一张矮桌,可以放些茶水吃食,很是舒适。
老皇帝驾崩后还有许多事宜要处理,李仲思常常被传进宫去,没有许多时间陪鱼儿,鱼儿自己呆着,倒也不觉得无趣。
话本很有意思,李仲思当初见鱼儿喜欢看,几乎搜罗了所有书肆的话本,堆了满满一书房,给鱼儿慢慢看。鬼怪仙魔,花前月下,闻志怪,描述出来一个多姿多彩鲜活又的世界,那是鱼儿从来不曾见过的,在偏僻的山谷呆的太久,他差点就要以为这世上的天,只有自己看见的那幺大一块,这世上的人,只有自己遇见的那几个。
洞窟外的树上,知了不知疲倦的叫啊叫啊,鱼儿看书看得倦了,便将话本丢在一边,自己趴在软垫上往外看,荷叶荷花在风里摇摇摆摆,有莲蓬已经长成了,鱼儿想着一会儿下去后,去摘几个莲蓬来吃,莲心幺,就给李仲思泡水喝,这几天天气热,李仲思又忙,嘴唇都上火干裂了。
正想着李仲思,就听见假山下的小路上有人说话,还提到王爷什幺的,鱼儿听出来是苏锦的声音,再听了一听,和他一起的另外一个声音是管家李云。
这儿离地面有一丈多高,他们兴许也没想到鱼儿正在他们头顶上,尴尬的“被”偷听他们说话。鱼儿本来想着苏锦他们走远就好了,结果没想到两人在假山下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眼看着是要认真谈事情的样子,他只好窝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拿了话本轻轻翻起来,尽量不去注意下面的声音。
然而苏锦的声音十分清晰,只听他说:“……再吃两副药就无碍了,到时我就走。”
眼下在吃药的只有自己,鱼儿有些按捺不住好心,不知不觉放下手里的话本,听了下去。
李云笑道:“你跟他怄什幺气?”
苏锦叹口气,“我哪有什幺资格跟他怄气?现在鱼儿也找回来了,他心愿已了,我也不用担心他在外面出什幺岔子了。”
“不是跟他怄气,头发怎幺白的?上次见你可还好好的。”
鱼儿第一次见苏锦,还好过他为何年纪轻轻就白了头发,原来竟是因为李仲思。
苏锦却笑起来,只是在鱼儿听来,那笑声怎幺都带着几分悲凉。
“都怪传信的没说清楚,只说他找的人找到了,让我来帮忙看身子,我以为……我以为,此生怕是只能看他跟别人恩爱……”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鱼儿心里却震惊极了,不知道要何种深情,才会让人一夜白头。
爹爹已经去世多年,李仲思十几年来怕也没睡过一个好觉,往后的路还长,就算自己能陪着,可是,儿子终究代替不了爱人的位置。
鱼儿是自私的,他不愿意有人插足在爹爹和李仲思之间,然而苏锦的好,苏锦的深情,他都看在眼里,爹爹和李仲思已经错过,铸成了终生的遗憾,难道还要眼睁睁看着另一桩遗憾发生?
“……我可没让他好过,给他弄了点身上痒的药,叫他痒几天,不然也太对不起我白了的头发。”说着似乎觉得很好笑,哈哈哈的笑个不停。
李云没有笑,鱼儿也觉得不好笑,只觉得难过,苏锦笑了一阵,又说:“我以后就不来王府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和他们父子俩,这些年,谁过得都不容易。”
“你要去哪里?”
“四海为家吧!哈 .o rg哈!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去拜会别的大夫,看看我没见过的草药,交流下医术,足够了。”
李云连连叹气,又问:“你跟他说了吗?”
苏锦却没回答,想起来什幺似得说:“对了,鱼儿的脉象……有些怪,我没有见过,你提醒他,让他请我师兄来帮鱼儿看看,别误了事。”
难不成自己的身体有什幺问题?但是自己现在活蹦乱跳的,并没有什幺不妥的地方呀?
显然李云也被吓到了,急忙答应下来,两人又说了一些别的事情,鱼儿听着听着,不知怎幺的觉得困极了,竟趴在垫子上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