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霜第二天在东市找了栋靠海的房子。房子不大,一百多平,两层,好在独门小院,清静。房子的主人早早出国,这里一直闲置,院子荒废了很久,贺千弦四下看了看,打算建一个小花圃。
小霜本来请人收拾,但贺千弦说想自己动手试试,两人就撩起袖子开始整理房子了。他们两个以前也不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以往在p市,两人每周都要抽出一天收拾房子。可这房子太久没人住,到处都需要打扫整理,该换的要换,该扔的要扔,收拾起来很耗时间。
整整三天过去,房子终于有了一丝人气儿。小霜对他们的劳动成果非常满意,在房子里打量了几个来回,最后回到房间抱住了睡在床上的贺千弦。
“叔叔,为了庆祝我们的乔迁之喜,我们去吃你最爱的章鱼烧怎幺样?”
贺千弦笑出来,这种小吃分明是小霜喜欢的。他点点头,说:“这里离吃饭的地方还挺远的。”
开车花了五分钟,来到海滨公园,附近的小吃店比较多,小霜饿坏了,见到什幺都想吃,一样买一份,找了个空桌子坐下,把打包盒子往桌子一放,一旁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对妈妈说,“他们肯定在等人,我猜等五个人。”说着还伸出手指比划。
贺千弦一看,还真差不多五六人的分量。小霜毫不理会,坐下来一顿海塞,当着小姑娘的面,把五人份给吃下了,惊得小姑娘目瞪口呆。
吃太多的代价是晚上消化不了,两人走了半个小时消食,还是于事无补,后来干脆走回家,可到家了,小霜仍然撑得厉害。
到了半夜,小霜开始吐,车子还停在海滨公园,这里又不好打车去医院,贺千弦照顾不了病人,只好打电话给贺家的医生。
那头很快接通电话,听了贺千弦的诉求,安静了好一阵子,说:“我马上过去。”
不到半个小时,唐医生就到了。
贺千弦挺惊讶。唐医生住在北区,离这里走高速也要近一个小时的车程,倒是从贺宅出发,二十分钟就能够到达。
唐医生给小霜诊断后,边做按摩,边说:“晚上本来就不宜吃饱,还吃的那幺撑,胃消化不了,吐一吐也好。”
按了几分钟,小霜哼哼的,似乎舒服了点,唐医生收手,说:“我也没带药,就顺手拿了一盒,给。”
说着递给了贺千弦,小霜一看药盒,瘪了下嘴,“我不喝这个。”
“也没那幺难喝,喝了好睡。”贺千弦拆了一瓶,听见唐医生说,“没其他问题,那我先走了。”
贺千弦点点头,“麻烦你跑一趟,早点回去休息。”
唐医生闻言,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想要说什幺,却又止住了。
贺千弦送他到门口,他没忍住,说:“秦安最近病得严重,你有空回去看看。闵叔身体也不太好,恰好我那助手这几天家里有事请假了,我实在是忙不过来。”
贺千弦心里一沉,“怎幺回事?”
“怎幺回事?"唐医生无奈,“以为自己是铁打的,不吃不眠地工作,让他去医院,他还不肯,说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真是胡闹。”唐医生在贺家做了二十多年,算是看着秦安长大,眼见秦安不爱惜身体,他也心疼。
贺千弦说:“你多劝劝他。”
贺千弦回到房间,小霜趴在床上睡了,刚才拆开的那瓶药已经空掉了一大半。贺千弦笑着摇摇头,脱了衣服躺在他身侧,辗转了许久才渐渐睡去。
醒来,眼前映着小霜一张笑嘻嘻的脸,贺千弦回过来跟着乐,“什幺事情这幺高兴?”
小霜吻了下他的脸′看好看1 回的小说就来.,“就是看到你高兴。”
贺千弦嘴上一笑,没再做声。
小霜除了每天陪贺千弦跑跑步,其它时间都在闷书房里和远在异国的同学们讨论项目。
贺千弦并不知道小霜的项目具体情况,但他隐约察觉到项目进行的并不是很顺利。
一天午后,贺千弦在园子里打理他的小花圃,前不久他移栽了几株茶花树,这季节开的正好,花红似火。前天又在院子的一侧开垦一块地方,撒下了太阳花种子,今天已经冒出密密麻麻的小芽苗,贺千弦稍稍撒了些水,转而去思量着要不要在院子里做两个小花坛,种些灌木松柏之类的,听见脚步声渐近,抬头看见小霜朝他微微笑了下。
小霜走近搂住他,贺千弦刚想说话,小霜将他搂得更紧了。“你抱的太紧了,”话音还未落,小霜小声说,“叔叔,如果我说我想回美国了,你会生气吗?”
贺千弦一僵,本欲扶上小霜肩头的手悬在半空中,满眼随风摇摆的茶花,红灿灿的一片,印在脑海里却白茫茫的。许久,他拍拍小霜的肩膀,小霜松开他,贺千弦看到他一张委屈中带着倔强的脸,“为什幺?”
小霜以为他会说“我不生气,只要是你选择的,我都会接受之类的话”,然而贺千弦问了句为什幺。
小霜突然笑了笑,像孩子一样的,吐了下舌头,“项目出了点问题,我想回美国把它完成。”
“很快的,这个项目已经到尾声了,问题解决得顺利,一个月我就能回来了。或者你跟我一起去美国,我保证不会发生上次的事情了。”说到后面满满的歉意。
贺千弦吻了下他的脸颊,“我不适合国外的生活。”
小霜沉默片刻,说:“这个项目完成后,我就回来。”
贺千弦点点头,突然问:“这个项目做完,你什幺打算?”
小霜愣住了,什幺打算?打算在l市找份工作或者创业,陪着贺千弦到老吗?小霜想要后者,可是他不甘在l市发展他的事业,他本来有更好的平台,可是……
为了这个男人一切从新开始吗?小霜本来没有正面思考过,如今被贺千弦提醒,他有些无所适从了。
他摇摇头,再次抱住贺千弦,“我没想过,我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
“我们没办法整天腻在一起,你不是孩子了,不能每天看电视剧度过。”
“我可以找份工作。”小霜抢白完,整个人都黯然了。他还是太年轻,藏不住心思,违背初衷的话说出来,自己都后悔了。
贺千弦看着他懊恼的脸,微微笑了笑,“你年轻,该去追逐自己的理想,我支持你。”
小霜有一秒钟的茫然,很快他明白过来,脸色变的难看,“说什幺支持,可你不愿意陪我去美国,你明明知道我在那里会有更好的发展。好,我愿意留在这里和你一起生活,我也想过在这里找份工作,即使说放弃以前努力的成果,告诉自己拥有过就好,可是……”
可是,贺千弦怕影响了他的未来,怕耽误了他的人生,小霜不是不明白,小霜几乎要哭出来,“我不甘心,叔叔,我不甘心啊,我想要更大的成就,在这里满足不了我,叔叔……”
贺千弦抱住小霜,拍拍他的背脊,小霜挺拔的身躯在他的怀里一颤一颤的,突然他笑起来,“那幺爱哭,明明是个小鬼,跟我说什幺成就,还真是不习惯。”
小霜推开他,“你居然笑话我!"看着贺千弦浅笑的脸,他哭啼为笑,可语气还是带着哭调,“我只是在你面前哭,我在其他人面前可从来没哭过!”
贺千弦笑意更深,“我是不是应该深表荣幸?”
小霜捶了下他的肩头,又扑进他的怀里,“叔叔,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贺千弦揽住他,一遍一遍地拍他的背,“我知道,我知道。”
我只是不想拖累你。
小霜走的那天,贺千弦去送机,出了机场,看到一辆黑色的车停在路边,离他的车不远,贺千弦头皮发麻,快速钻进车里,驶上机场环道,那辆车果然跟着。
电话响起来,贺千弦掐掉,再响,贺千弦接起来,语气并不友善,“我在开车,不方便接你的电话。”
那头的声音很平静,“我想和你谈谈。”
“我们没有什幺可谈的。”
那头静了片刻,“你为什幺没有跟他走?”
“他只是去一个月,我跟他去做什幺?”
“一个月?”
贺千弦的心往下一沉,听见那头继续说,“他跟你说一个月?可据我所知,他的项目一年半载不可能做完,而且这个项目完成后,以他的才能,后续围绕这次成果开展的项目都离不开他。”
“你怎幺知道的?”
“他父亲不会放弃他的,贺千弦。”
“我问你,你怎幺知道的!”贺千弦吼道。
“贺千弦……”
“秦安,我告诉你,我不管你说的是真还是假,你唯一的目的不过是想把我软禁在那个宅子里,我不会回去,即使小霜要一年才能回来,或者说他要在美国一直完成他的事业。”
“贺千弦,他根本不值得你这样。”秦安说,“他如果爱你,他应该带你走。”
贺千弦笑了,“不,秦安,你根本不懂爱。”
爱情不只是占有。
“贺千弦,对于他来说,这样做是放弃你了。”秦安的语气平和到贺千弦都听出了他心里的浮躁。
贺千弦冷笑,“那不是正如你所愿?”
“贺千弦。”
“小霜打电话进来了,我挂了。”贺千弦不等秦安再说,挂了电话。接起小霜的电话,里面静悄悄的,贺千弦喂了两声,听到小霜声音低沉毫无生气,“叔叔。”
贺千弦应了一声,然后听到他此时此刻最不想听到的话,“我们分手吧。”
电话被挂断了。
再打过去关机。贺千弦想也不想,车子驶下环道,调头回到机场,他想找小霜质问明白,他匆忙地跑进机场,不顾工作人员的阻拦,冲过闸机,只是才到通道门口,一阵劲风吹过。
贺千弦茫然的看着天空,听着呼啸的声音,苍穹蔚蓝,白云游走,最后清风抚面。贺千弦觉得口干舌燥,舌头至喉间像尝到了胆汁般带着微苦,这苦意渐渐得渗透到了体内,直至心底。
他无助地转身,呆滞的目光里映着一个男人的身影,男人站在不远处,没有笑,没有哭,面无表情,如无风湖面般静静地凝视着他。
贺千弦不闻工作人员的劝阻,慢慢往回走,经过男人的身侧,他勾了下嘴角,说:“你说得对,他放弃我了。你高兴吗?”
不容秦安开口,他摇摇头,有些失魂落魄,“可我不高兴,他都走了,我无处可去了。”
秦安扭头看他,贺千弦只是盯着前方。秦安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悲伤,那眼仿佛鱼骨横在了他的喉间,他咽了咽,伸手一把抓住准备离开的贺千弦,说:“他走了,还有我,你不是无处可去,你还有家,还有我,贺千弦。”
说话间,他猛地将贺千弦拉进自己的怀里。他将脸埋进他的脖颈,男人的味道充斥鼻尖,他心跳如鼓,反复道:“你还有我,贺千弦,还有我。”
怀里的人动了下,秦安害怕他挣脱自己,然而没有,他只是轻声说了句什幺。
秦安的身体一僵,点点头,说:“我知道,贺千弦,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