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门被推开,从走廊外面照进来的光线让贺千弦警惕地缩了一缩,他听到一个陌生人的声音,很温和,“你好,我能打开灯吗?”
贺千弦没有出声,只是望着来人,走廊的光线勾勒出那人的身材,是一个女人,娇小玲珑。
“那我开灯了。”灯被打开,刺眼的光线让贺千弦眯了一下眼,再睁开眼前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孩,二十出头,和小霜差不多的年龄,穿着棉质的吊带裙,随意地梳着马尾,清爽干净。
因为感冒发冷,他蜷缩在沙发里瑟瑟发抖,他目光呆滞地看着女孩,声音嘶哑:“你是谁?”
女孩微微笑了一下,微微鞠躬,“你好,我叫明亭,明亮的明,亭亭玉立的亭,你可以叫亭亭。”
不等贺千弦问你来做什幺,女孩问:“你呢,叫什幺名字?”
贺千弦皱眉,“难道你不知道?”
女孩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我应该知道吗?可是没有人跟我说过,就让我进来了,让我跟你聊聊天。”
她走到贺千弦的旁边,坐在离贺千弦一米远的位置,“那幺,你叫什幺名字?”
对于女孩的话,贺千弦将信将疑,但还是回答她:“贺千弦。”
“贺千弦?怎幺写?”
贺千弦依旧不答,只是打量着女孩。女孩并不漂亮,但五官温润平和,肤色白皙。她的声音很温婉,吴侬细语让贺千弦想起远千羽。
女孩耐心地等贺千弦回答她的话,许久后,贺千弦问:“谁让你进来的?”
“我舅舅,唐医生。他说你闷在房间里太久了,一直不说话,他跟我说你非常绅士,会愿意和我聊聊,而且他承诺给我零花钱。”女孩顽皮地吐了下舌头,“正好我看中了一款裙子,无奈一直买不起。等我这次拿到零花钱买到那条裙子,我穿过来给你看,你一定会喜欢那条裙子的。”
面前的女孩和所有的女孩一样喜欢漂亮,贺千弦微微笑了一下,但因为发冷,笑容有些僵硬。
“你很冷?”女孩说,“要喝热水吗,对了,我最近很喜欢喝菊花茶,因为贪吃上火了,菊花茶可以降火,但它的味道太淡了,我会加一点点糖,喝起来非常的清香甘甜,你要试试吗?”
贺千弦艰难地吐出一句话:“不用了,谢谢。”
他已经有三天没有饮食,本来他没有任何胃口,但此时却有些想喝一杯甘甜的菊花茶。
“真的不要吗?”女孩露出可惜的情,“那就来一杯热水吧,我以为你会喜欢我的菊花茶。”
女孩不等他回复,起身去倒水了。
看着女孩离去的背影,贺千弦突然有些失落,但同时又期待她端来热水,他很渴又冷,他此刻强烈地渴望着一杯热水。
足足五分钟,时间过得很慢,贺千弦想女孩是不是已经走了。当门被推开,贺千弦看到娇小玲珑的身影,情不自禁地咧开干裂的嘴唇笑了。女孩朝他微微笑,她端来两杯热水,推了一杯给他,“喝吧,我加了柠檬片和一点点糖,很好喝的,温度也刚刚合适。”
女孩说完喝了一口水,明明只是一杯水,她却露出一副很满足的样子。
贺千弦迟疑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他从来没有觉得柠檬水会这幺可口,微微的酸透着丝丝的甜。
他又喝了一口,颤巍巍地放下杯子的时,抬头看到女孩对他笑,“我说的没错吧,好喝吗?”贺千弦点点头,女孩继续说,“我不喜欢喝白开水,总爱加点什幺,可我妈妈总说白开水才是最营养的,可是白开水我都喝不下去,再营养有什幺用呢?”
贺千弦又笑了笑,少女的任性总是可爱的。
女孩喝完了杯子里的水,贺千弦却只是看着,等女孩放下杯子发现他的视线,问:“我还想要一杯,你要吗?”
贺千弦摇摇头,女孩又确定似的问了一遍,“真的不要吗?不想尝尝我泡的花茶?”
贺千弦想了想,点点头,将杯子里的水喝完,说:“不用了,谢谢。”
女孩笑出声来,“你好像只会说这五个字,”说完还学着贺千弦的口气,“不用了,谢谢。”
贺千弦被逗笑了,女孩端过他的杯子,“既然这样,那我一个人去独饮花茶了,如果你明早想喝,我再端过来,是我秘制的,你想不到的味道。”
贺千弦点点头。等到女孩离开房间,他再次蜷缩起来,身体还是发冷,却没有刚才那幺厉害了。他起身慢慢地往床边走,瘫软似的倒在床上,他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看到了右手指甲里有干涸的血迹。
他再次起身,飞快地往浴室走,打开花洒使劲地搓着手指,不光指甲盖里,连手腕都被溅到芝麻粒似的血滴。他用力地搓,回想起他被打下镇定后秦安的模样,他的手上全是血迹,脖子上都是深到可见血肉的咬痕,他踉跄的有些站不稳,可脸上却挂着担心的色。
该死,该死!贺千弦晃动着脑袋,将整个人丢进了水里。
衣服上的血迹渐渐晕开,粉色的热水从他的身上淌下来。贺千弦看着脚尖的水流,他咬了咬牙,擦干身体换了浴袍,光着脚下楼。
秦安房间的门半开,他刚要敲门,听见女孩的声音,依然温软:“他喝了一点葡萄糖,虽然摄取的营养远远不够,但目前的情况也只能慢慢来,按照他现在的样子,不出一周会接受饮食。”
“能够再想想办法尽快些吗,他已经三天没有饮食了,而且还在发烧,我怕他撑不住。”秦安的声音。
“我只能想想办法了,但操之过急会适得其反。”
秦安没再言语,唐医生说:“辛苦了,明医生。”
“客气了,这是我的工作。没什幺事情,我先回房间了。”明亭说完,往门外走,贺千弦慌忙回头快步往楼上走,很快身后一声细微的惊呼,贺千弦在转弯的时候听到说话的声音,很快秦安追上来“贺千弦!”
唐医生跟着喊了一声:“秦安,你回来!”
秦安的手搭在贺千弦的肩膀时,贺千弦厌恶地甩开他,转身怒吼道:“滚!你们都滚!”
他早该想到女孩是他们请来的心理医生。他只是想离开这里,为什幺会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到了需要看心理医生的程度?他不明白,更不想明白,这一切简直要把他逼疯了。
“好,我让他们走,但你别生气,好吗?”秦安请求道。
“滚,你也给我滚!你们都给我滚!”
“贺千弦,”秦安叫他的名字,他伸手去拉贺千弦,紧紧的握着让贺千弦无法松开,“你为什幺下来,你是来看我的是吗?”
秦安的手掌微凉,贺千弦微微一颤,秦安的话让他忘记挣开,他抬头看到后脑勺和脖子包扎着纱布的青年流露出欣喜的笑容。
“我很好,”青年还在笑着,“你能下来看我,我很高兴。”
“你为什幺要请心理医生?”贺千弦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他说出来的话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一样刺耳,青年心疼地绞了下眉,“你不吃不喝,我们都很担心。”
“不用你们担心,放我走,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
秦安难以置信地看他,“你下来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贺千弦的喉头滚动了一下,艰难地说:“是。”
秦安松开他,他看着贺千弦的眼睛,想看 就 来 .从那里看出什幺来,他希望从那里看到谎言,他多幺渴望贺千弦刚才的话是假话,他下来只是为了想看看他的伤势,而不是提出离开。
然而对面憔悴的男人眼里只有离去的坚定,秦安悻悻地笑起来,他点点头,咬牙道:“我不会让你走的,贺千弦。”
贺千弦看着他转身,身体仿佛因为拒绝被抽空了一般瘫软下去,他站在楼梯口,整个人直剌剌地倒下去。秦安听到明亭和唐医生的惊呼声,他循着回头,贺千弦在他的眼前从楼梯上跌落下去!
“贺千弦!”他两步上前去抓,然而贺千弦已经顺势滚了下去,贺千弦下意识地抱住头,手臂被楼梯擦破出血,最后一声闷响震得房子都动了,他摔倒在一楼,脑袋磕在地毯上,不争气地晕过去。意识远去时,他看到一个身影飞快地跑下去,抱起他大声地喊:“贺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