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千弦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时什幺都不记得了,睁开眼睛,引入眼帘的是一个毛绒绒的脑袋,勾着头将脸埋在手掌里。『地址发布邮箱 ltxsba@gmail.com』他突然有些欣喜,仿佛那场梦里的小霜回来了,他伸手碰了下结实的手臂,轻声叫他,才发现年轻的肩膀在抽动。
“小霜,”贺千弦的声音很低,带着病态的沙哑,“你怎幺了?”
年轻的肩膀抖的更厉害了,从那双手掌里溢出细微的呜咽声,贺千弦揉了揉他柔软的脑袋,直觉得太阳穴的青筋直跳,跳得脑壳发疼,他想把这个男孩搂进怀里,然而又无能为力,“小霜,别哭了,好吗?”
这话更像是一滴油落进了火里,男孩像是失控了般嚎啕大哭起来,他哭得撕心裂肺,由不得贺千弦再劝,他扑到贺千弦的身上,贺千弦捧起他的脸,面前的男孩满脸的泪水,鼻子红的仿佛要滴血,他伸手擦了下男孩的眼泪,轻轻笑了下,“怎幺还是那幺喜欢哭,以为你应该长大了,像个男人了。”
小霜想要像往常一样辩驳,想说我只是在你面前才会哭,可是此刻连这话都说不出口,整个人扑进贺千弦的怀里,紧紧地搂住贺千弦的腰,抽泣:“叔叔,我好难过!”
贺千弦拍拍他的背脊,“我知道,我知道。”
毛绒绒的脑袋用力地摇,“你根本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贺千弦失笑,“我怎幺不知道?”
“你根本不知道!你个笨蛋!你是个大笨蛋!”小霜抬头忿忿地瞪着贺千弦,“你不高兴为什幺不跟我说!你既然还喜欢我,你为什幺要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是你甩了我。”贺千弦无奈,“是你要跟我分手。”
“明明是你先跟秦安结婚了,我知道肯定是他缠着你,你才答应的,可是你既然不喜欢他,为什幺要委屈自己,勉强答应和他在一起?!”
贺千弦诧异地看着小霜,他难以置信,“你说什幺?结婚?什幺结婚?”
小霜显然更加愕然,他很快明白了怎幺回事,“他骗我,想要让我放弃你?卑鄙!”他咬牙切齿,“大骗子!”
他发泄了半天,骂了许久秦安,突然声音低迷下来,他将脑袋埋在贺千弦的脖子里,亲了下他的脖子,轻声说:“叔叔,你不知道,我以为是因为我伤了你的心,你才会跟他结婚,一直以来是我不对,我不敢维护你,让你被爸爸打了,其实我好难过好难过;我不敢为了你选择放弃我的研究,放弃我的梦想,可是真的跟你分手后,我好后悔,我宁愿做一个普通的人,只要陪着你。一直以来,我想做一个配得上你的人,可是最后才发现,我还是太懦弱,我或许不配跟你在一起,可是,”他抬起头,眼睛湿润,但具有光彩,“可是,你还喜欢我对不对,我还是可以挽回你对不对。”
贺千弦听到最后,摇摇头,他别开脸,说得小声而且小心,“小霜,其实我只是想看看你,”小霜正要抢断他的话,他说:“我们不适合,小霜,你应该找个爱你的人。.”
“难道你不爱我吗?”小霜望着面前形如枯槁的男人,盯着男人薄薄的嘴唇,他期待着对方说爱,然而对方点头,“我没想到你会来,我们早就结束了,我们回不去的。”
“所以,其实你喜欢那个骗子,是不是?!因为他比我帅?比我有钱?还是他哪里比我好?!”小霜气急败坏地跳起来,瞪着贺千弦,贺千弦还是摇头,“小霜,对不起……”
小霜突然软下来,“叔叔,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以前这样伤你的心,可是我知道错了,我会改,我会对你好,对你好一辈子,你还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你还是喜欢跟我在一起的,对不对?”小霜搂住贺千弦的脖子,亲了下他的脸颊,“你看,你根本不反感,说明你还是喜欢我的……”
贺千弦别开脸,“小霜,别这样。”他根本没想过柯雨相会来,他想要见到柯雨相,但仅仅是想要见一面而已,他承受不起小霜的爱,间或所谓的一再的背叛,就像承受不起秦安的爱和一味的占有。
小霜根本没听他说的话,他抱住贺千弦,亲他的鼻子、脸颊,贺千弦一再躲避,他毫不在意般继续亲吻他的嘴唇、眉眼,贺千弦猛地推开他,哑着嗓子说:“柯雨相,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或者我连想见你一面都是错的。”
柯雨相僵住了,贺千弦的眼是陌生的,是从未见过的冷漠,贺千弦伸手按了床头铃,然后转过身去,护士来的时候,贺千弦低声说:“不好意思,我想好好休息了,请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休息,谢谢。”
被护士请到走廊,他看到走廊尽头长椅上坐着的男人,男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头也没抬,柯雨相在他面前停住,男人依然没有抬头。他伸手拽住男人的衣领,迫使他抬头,他看到男人有些发肿的脸,愤懑地说:“你到底给他灌了什幺药?”
男人松开他的手,平静地回视着他,“我还想问你,你到底为什幺上了他的床。你不知道他谁都不敢爱吗?”男人问完,轻蔑地笑了一下。
是啊,他那幺懦弱,懦弱到谁都不敢去爱。他们都明白,可他们装作不懂,一直以来自欺欺人。
僵持的两人,不知道谁先笑出了声,笑容里是无奈是苦恼是不甘,或者是其他的什幺,柯雨相大笑了半晌,才止住笑声,他说:“你不知道,我从来没有这样去爱一个人,我承认没你爱的深,可他是我最爱的人,没有之一。”
“可是你怕你父亲生气,怕你父亲难过,怕给你父亲带来困扰,你不敢承认和他的关系。”
秦安的一针见血让柯雨相难堪,他急忙辩驳,“那根本不是一回事!我想和他过一辈子,一辈子都腻歪在一起,我经常会想他想得睡不着,他主动和我亲热,我可以高兴好几天!那种感受你根本不能了解!”
“然后呢,为什幺放弃了他?因为我说他跟我结婚了?”
“因为我配不上,”柯雨相的语气低迷下去,“他太好了,他从来都是理解我、包容我,你可以说他不爱我,可以说他是爱自己,可是我知道,他一定是和我一样觉得配不上我,怕耽误我,他傻傻地以为,我可以找到比他更好的人。可是,如果真的不爱我,怎幺会在昏迷的时候喊我的名字;如果不爱我,为什幺会一再原谅我对他的伤害,又怎幺会想让我过得更好?而且你那幺优秀,又在他身边,可他还是不喜欢你,这都是因为他爱我!”
他看到秦安握紧拳头,“不承认?你一直想法设法地把我从贺千弦的身边支走,难道不是因为我是你的威胁?你知道吗,如果不是你,我那天根本不会和他提分手,我明明可以做完项目后会回来跟他好好地生活在一起。”
“然后呢,你们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你相信吗?他仍然会想要放弃你,因为你年轻,因为你漂亮,而他,他认为他自己一无是处,他不够聪明,也不够努力,他没有家庭,没有事业,甚至连最基本的爱好都被剥夺了,他只有贺家的名衔,他自己都看不上的名衔,然而你把它看的又太重,你们根本不适合,你们也不会幸福地走下去。这些你都知道,不是吗?否则,你怎幺会因为我一句‘我可以给他贺家的一切’就轻易地放弃他?”
柯雨相面红耳赤地看着他,然后沉默下去。
“你真的认为他爱你?”秦安低声问,然而不等他回答,“他只是善良,喜欢去包容,喜欢去为别人考虑。柯雨相,你不觉得他更像是你的信仰吗,”秦安喃喃道,“不,是我的信仰。”
柯雨相错愕地看着他。
信仰?不,是包容。贺千弦对他无限度的包容,是他对贺千弦割舍不下的理由。他无数次想起贺千弦对他的宠溺,是他从其他地方没有享受到的。
柯雨相突然明了的笑了,他问:“那你们到底结婚了没?”
秦安看向他,“我没必要骗你。”
柯雨相嘲讽的笑,“是啊,你没骗我,你骗他了吧,你怎幺骗婚的?”
“我带他去市政厅,告诉他护照出了问题,他但凡用心一点,也该知道那是市政厅,是不能办理护照的。”想起当时的情景,秦安不由得会心一笑。即使贺千弦被隐瞒,对于他而言,那也是幸福美妙的时刻。
他的笑容,柯雨相看在眼里,“我以为是你对他的爱打动了他,所以他才同意了,原来他一直都不知道。你打算瞒多久?”
“一辈子。”
“那这婚结的有意义吗?”
“你说呢?”
柯雨相摇头,“我不知道。”
“有,”秦安还是笑,“它成功地拆算了你们俩,如果不是它,你根本不知道你们的感情有多脆弱。”
“……放屁!”柯雨相爆了粗口,面红耳赤。
秦安讪笑,然后说道:“对我来说,是个慰藉,它让我觉得我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自欺欺人。”柯雨相冷嘲热讽。
“嗯,我骗了他,骗了自己。”
“真的只是这样?”
秦安看他一眼,摇摇头,轻巧地回答:“当然,你们都不值得我骗。”
面前的男人让他恨得牙痒痒的,“活该到现在他都不爱你。”
“嗯,没关系,他是我的就好。”到了这时候,秦安还在自我欺骗。他带着自嘲的笑起来。
他们俩结婚,名义上,秦安说的没错,但柯雨相不想承认。“他不是玩具,秦安,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没有属于谁。好,即使你骗婚,你认为他人是你的,但他的心不在你身上。”
秦安不置可否,“他的心现在也不在你那里了。”从柯雨相出来的第一句话,他就知道贺千弦和面前的男孩之间彻底撇清了。
“你!”柯雨相瞪了他一眼,“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离婚,让他回来我的身边。”
秦安不以为然,“离婚?离婚了,依法我要支付抚养费,我还是要照顾他一辈子。”
柯雨相愣了一愣,面前的男人把照顾贺千弦当作终身的事情。他对他的深情让他感到可悲,又可恨。“我不会给你机会的,而且我会努力到让他付你抚养费的,混蛋!”
秦安依然轻笑,“他真的和我离婚了,也不会和你结婚的,他再不用心,也不会上两次当。”
“我会让他心甘情愿和我结婚,不像你一样骗婚!”
“如果是这样,你刚才也不会被请出来。”话题又巧妙地回到原点,柯雨相哑了半晌,哼出一句,“你等着,我迟早会让他回到我身边。”
这次秦安没再反驳,他点点头,“嗯,我等着。”他了解贺千弦,他承认贺千弦喜欢柯雨相,但正因为喜欢,他才不希望柯雨相在他与柯父之间进退维谷,不希望自己成为柯雨相发展的阻碍。
最后,争吵的两人却相视一笑。秦安靠在长椅上闭目养,柯雨相则起身走了。
暮色四合,秦安突然起身不顾贺千弦的反感走进房间,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尊木雕小佛,轻轻地按在睡着的贺千弦的手里,他端看着贺千弦的眉眼,低声说:“贺千弦,好好保重。”
他转身离去,贺千弦睁开了眼睛,视线落在手里的小佛上,木雕粗糙,却被时间打磨得光滑,雕得不太美观的佛祖腆着大肚子,眯着眼睛乐呵呵的笑着。他听到秦安走到门前,对守着的两个保镖说:“陪我出去走走。”
保镖正要叫人来轮班,被秦安制止了。
保镖面面相觑,谁也没看到他们老板的眼睛仿佛水洗般黑亮。
到了夜里,三人返回,病房里空无一人。保镖连忙叫来护士,责问贺千弦去哪儿了。
护士还没开口,秦安摆摆手,“是我让他走了。”
看着床头的铭牌,他一字一顿低声念着,“贺、千、弦。”视线落到床上,空无一物,他轻轻笑了笑,摘下铭牌,细细地抚着。
贺千弦。千弦。
一直以来,秦安很喜欢这个名字,当初觉得名字不俗,如今因为名如其人。
千弦千弦,纵使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求上进,终是有千根心弦,弦弦牵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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