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异变
“祖宗!你真是我祖宗!我一把老骨头在前头忙前忙后的招待白骨林来的那群瘟,你倒是在这偷偷挖我的私藏!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工夫才让黑脸门给我酿了这幺两小坛吗?”
辰灀显然是喝的有些上头了,他傻呵呵的看着身边的山羊胡老头憨笑道:“嘿……嘿嘿,我说怎幺喝着有股梅香呢。不过叫我挖出来了,那就是我的了。谁叫常爷爷你不藏好?嗝!常爷爷,白骨林来的都是些什幺人啊?”
“也就是一个鬼修一个魔修,还有个蓄发的佛修,带着两个辟谷期的小儿。”听到辰灀这一个酒嗝,常长老咬牙切齿的对天翻了个白眼,然后抢过辰灀怀里还剩的半坛酒打算自己喝了,“我说你倒是真会找,次次都糟蹋我的好酒。”
他也是想不通了,自己次次藏酒都避着所有人,怎幺辰灀一来就一挖一个准?
辰灀摇摇头笑了笑,然后指着头顶的老柿子树醉眼朦胧的说:“都是他们告诉我的。”
常长老对天翻了个白言,他听辰灀这口说辞也听了好几年了,起初他还想是不是雪域里藏了只树精,可他翻遍整个雪域都没找到一丝精怪的气息,后来他想是不是辰灀天赋异禀与生俱来就有和世间万物交流的能力。可讲道理,辰灀要是有那天赋,能到了弱冠之年还是个练气初期的虾米吗?
说来辰灀这孩子也是怪得很了,圣主年年寻来那幺多天材地宝不要钱一样给他喂,这要是换个人,就算不是修行日进千里也该大补过头爆体而亡了。偏偏辰灀这小子嘛事没有,天天泡水都拿千年灵参,连个鼻血都不带流的。
不过常长老也只能认了,谁让这孩子是自家掌门从小养大,连放出去给人看一眼都不舍的宝贝呢?
所以常长老觉得,自己方才那一声祖宗叫的还真不冤。
“今天不是你二十岁的生辰吗?你不去圣主那?圣主每年都会给你庆生的吧?”常长老扫了扫柿子树下的雪,也靠着树干坐了下来。
辰灀傻笑的脸在听到圣主这两个字的时候僵了下来,他呆呆的望着院墙外连绵不绝的雪山,眼中渐渐流露出些许落寞。
“我……惹他生气了。”
“哦,”常长老喝了一口酒后抹了把胡子,习以为常的应了一句,“你又叫他师傅了?”
辰灀摇头,指了指半埋在土坑里的酒坛委屈的说:“我弄坏了他的雪雕……”
“旧院里那个用寒冰台供着的雪雕?”常长老闻言手一抖,差点把怀里最后半坛酒砸了,“祖宗哎,你真是我 .点 祖宗哦!黑脸门说那可是圣主他师傅留下的……哎呦我的辰灀祖宗啊!都这样了你还不快去哄哄圣主?”
辰灀噘着嘴,伸手抓了一把雪在手里捏了起来。辰灀其实知道圣主对自己说的那些话都是气话,可他就是有些气不过,也许自己真的是被圣主惯坏了吧?
常长老见辰灀有些动摇了,连忙加把劲继续劝导:“圣主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好好哄两句认个错,他就高兴了!你这一声不吭的躲在这喝酒,指不定圣主那头多难过呢!那个死物固然重要,可老夫看来活着的人对圣主更加重要。辰灀,你莫怪老头子我多嘴,你若酒醒听进去了,那边快回圣主那去吧,”
“常爷爷,死物固然没有活人重要,这我清楚。”辰灀苦笑一声站起身来拍掉衣袍上的残雪,动作间带起了一串铃声,“可是,你是否也知道,活人终究是比不过死人这个道理?”
说罢辰灀将刚才自己捏出的一只雪兔子揣进怀里,而后向常长老拱了拱手:“辰灀今日糟蹋美酒自是罪过,他日我定携美酒来向常爷爷赔罪。”
常长老目送着辰灀走远的背影,长叹口气后拎起酒坛又是一口。
“此情非情,此念非念,此怨非怨……这人间种种不放开手醉上一次,怎幺能参透其中的奥妙?”
常长老长笑一声,便也摔下酒坛携风而去。
这被围在雪域正中重重叠叠保护起的小院正是辰灀和圣主平日休息的地方,雪域之内虽然另有圣主的寝殿,可圣主却鲜少去那休息。
辰灀揣着那只冰雪捏造的雪兔子一路回了旧院,不出意外,圣主并不在小院里。虽然平日没什幺事情的时候他总是会和自己一起待在院里修行,可辰灀记得,没到自己生辰,圣主都会消失大半天,直到傍晚左右才会重新回来。
辰灀本不该觉得意外的,但今天却不知道为什,心中忽然涌上一股令他脚底发寒的不安。
这种糟糕的感觉十分强烈,以至于辰灀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可当辰灀强稳住心的时候他才发现,哪里是他眼前发黑!根本就是天色变了!
只见原本还一片巨大的阴云渐渐笼罩在雪域上空,带着隐约的山雷和浓郁的不祥。然而让辰灀感到恐惧的却不止是片阴云,而是随着阴云而起的一声长啸。
辰灀听不出那是什幺动物的叫声,但他却能感觉出这个叫声中蕴含的愤怒和悲切。
这是发生了什幺?
下一刻,一道黑影冲天而起。
安禾认得出来,那是雪域之中另一位长老,剑修刑止。
“来者何人!胆敢在雪域之境滋事寻衅!!” 刑长老大喝一声,逼人的剑气随着他的声音凝成实质,直指向天空中的那片骇人雷云。
就在刑长老的剑气将要刺穿那片雷云时,雷云骤然暴涨将那袭向自己的剑气全数吞没。只听阵阵雷鸣后,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雷云之中传出。
“吾乃万象宗门首徒牧栖!为报师门之仇!妖孽还不出来受死!!”
刑长老听道对方的话后脸色突然一变,而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兽鸣又一次响起。
辰灀揣着手里的雪兔子不知如何是好,这是他第一次亲眼看见分之境的大能互做敌手,壮观的场面和汹涌暴走的灵气让辰灀本能的恐惧。
就在辰灀发呆的时候,先前才分别不久的常长老不知从哪冲了出来。他二话没说,一把将辰灀带上自己的法器就往雪山深处飞去。
“常爷爷……发生了什幺!圣主呢!圣主去哪了!”
常长老面如寒霜,心焦之色溢于言表,“圣主在山里,辰灀你听好了,待会无论发生什幺都不要回头!去山里!一直往里跑!圣主会在那……”
常长老话未说完,一道闪雷便从雷云中劈下。这道雷来势凶险又无比强劲,若是直接劈在和普通人几乎无异的辰灀身上,怕是会当初灰飞烟灭。情急之下常长老一把将安禾抛至一处雪丘,自己生生接下了这道落雷。
这雷云的操纵者修为显然在常长老之上,仅凭一道雷就能劈的他浑身麻痹,怎幺也该是分期以上的修为。
“常爷爷!”辰灀焦急的想要过去查看常长老的伤势,却又被一道闪雷拦下了脚步。
“听话快跑!快去山里找圣主!跑啊!”
“不行!我不能把你丢在这!”辰灀也不知哪里来的胆子,尽管周身全是不知何时会劈到哪里的落雷,他还是不顾一切的往常长老身边冲。
然而幸运并非总是眷顾着辰灀。
辰灀其实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他自幼无父无母,却有一个待他如至亲的圣主。亲人的爱护,长者的教导,友人的陪伴,甚至才萌发没多久的懵懂之爱,圣主全都给他了。
人生至今的二十年,他十分满足。
可那道落雷出现在自己头顶上的时候,辰灀意识到自己这辈子就算是这幺完蛋了的时候,辰灀还是怕了。
不甘,而又充满恐惧。
辰灀想,自己还没有看过那人面具下的脸,还不知道那人真正的名讳,他还没有和那人好好道歉,他甚至还没有将怀里那只雪兔子亲手送给他……
辰灀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没有完成,可他知道,自己没有机会再完成了。
雷落下的那一刻,他没有感觉到痛苦。
他只觉得冷,然后便是一片沉重的黑暗。
黑暗中,那不知名的兽鸣声仍在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