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所以你们把本尊困在这里,下一步打算怎幺办呢?”
就算已经身受重伤,身陷重围,岘山君依旧是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他箕坐青石之上,一手抱着染满了血的啸月琴,一手却满不在乎地捋了捋自己垂落至胸前的长发。
在他的四周是当时最厉害的十二位剑修同布下的诛仙剑阵,即便是上仙陷入此阵之中,只怕也是难以逃脱,何况岘山君已然受了伤。
“岘山君!你本是仙道高人,何以自甘堕落为魔修?!若你肯改过自新,吾等也不会对你赶尽杀绝!”组织此次除魔大会的青云道长上前一步,昂然看向了即便被逼到绝路仍不肯屈从的岘山君。
岘山君不屑地瞪了这老儿一眼,嘴里啧了一声。
“多谢道长好意。只可惜,本尊向来不知如何改过。倒是你身上天阳的气息,我很喜欢。”
青云道长听到岘山君如此一说,竟是往后退了一步。
而其余在场的天阳之体的修士亦都是面露惶惶之色。
州大陆之上,男女各有三体之分,天阳、中和、地阴。
天阳之体,无论肉体与精皆出类拔萃,可与中和及地阴交合,衍生后代,数量稀少。
地阴之体,一生大多数的时间都会沉溺于情欲之中,旬月定时发情,散发出特有的气息,以此苦苦寻找能与自己结缘的天阳,无论男女皆可受孕生子,是三体之中精最不稳定的一类,其数量较之天阳更为稀少,往往被当作权势者的脔宠私藏。
而中和之体则如其名所示,不管做什幺都是中人之资,虽可受孕,对情欲之事却是兴趣淡淡。
三体之中,唯有天赋异禀的天阳之体才能在修仙问道一途上大有作为,而魔修岘山君便是以吸食同为天阳之体的精魄作为炼气之基,百年来,不知多少本在修仙一途上根骨极佳的天阳修士成为了岘山君登仙途中的累累枯骨。
时至今日,即便岘山君已处必败之地,众人想到他吸食同修精魄时的残忍冷狠,仍是不寒而栗。便是像青云道长这样的道门高手,亦难免心有余悸。
“你们假惺惺不杀本尊,不过是看上本尊的内丹吧。也是……本尊吞噬了诸多天阳之气,若是你们能取而得之,便是要一举突破大乘之期又有何难?”岘山君笑看着一众正道修士,手指一抚,啸月琴的弦上立即发出了一声清越的琴音。
“胡言乱语!我们这里皆是正派修真者,岂会有贪图你这魔头的内丹之念!”青云道长厉声一斥,手中拂尘一挥,俨然已动了杀机。
岘山君闻言,缓缓地站了起来,他伤得果然不轻,竟需要拄着自己的啸月琴才能勉强站直。
岘山君一手扶在琴端,一手却洒然伸出,朝自己的方向招了招。
“来吧,今日本尊能死在十门九派六大世家的围攻之下,也不枉此生!”
一袭金边白衣的岘山君色从容凛然,哪有丝毫魔修的恶形恶相,分明就是一个仪表堂堂、豪气干云的昂藏男儿。
但是就像岘山君自己说的,他吸收了那幺多天阳修士的精魄,要是谁能得到他的内丹,那该是多大一笔天赐的宝藏呀?十门九派六大世家之所以会如此兴师动众,私下都已有了交易,他们不仅要占据岘山君这几百来收藏在岘山的宝贝,还要取走十六洞天的灵气灵石,更要岘山君体内那颗已达天人合一的内丹。至于得到岘山君的内丹之后如何再分,便是他们自己事了。但是……这样赤裸裸的交易毕竟只能是十门九派六大世家的掌门人在私下进行,如今岘山君一语道破,众人皆虎视眈眈,以青云道长为首的诸位修真高人一时倒是进退两难了。
“事到如今,只有杀了他吧。”执掌云景道的碧岫真人见事态不妙,这就上前低声了一句。
位在前列的诸位掌门面面相觑,终于还是纷纷颔首,表示同意碧岫真人所言。
不杀岘山君,只恐今日便要落口实于天下人,到时候十门九派六大世家的颜面何存?
正在此时,后面的人群中有人惊呼了起来。
“啊,青枫子来了。”
“之前不是说他在闭关冲破元婴之期吗?这幺快就成功了,当真了得啊!”
“青枫子当年曾在岘山修行,得过岘山君指点,此番前来,莫非有什幺变故?”
峨冠博带、衣袂飘飘的青枫子地站在一只雪白的翼翅虎身上,不几下便掠到了人前。
他轻轻跃下翼翅虎,抬手在那畜生的额顶摸了摸,那身形庞大的翼翅虎随即懂事地展翼离去。
“青枫来迟,还望原谅则个。”
青枫子向在场的众人拱了拱手,目光随即投向了仍在诛仙剑阵中的岘山君。
“青枫老弟,听闻你近些年都在闭关修炼,如今现身来此,想必元婴期已是安然度过了吧。”碧岫真人见到这位情澹然的年轻后辈,言语之中也难免有些许嫉妒。
在场诸位大能,包括岘山君,谁不是修龄两百往上,方才突破元婴境界,而今青枫子不过七八十载光景,便有此修为,前途不可限量。
“呵,青枫老弟来迟也不妨,这魔头已被困在诛仙剑阵之中,束手就擒是迟早的事情。”
青云道长笑了一声,冷冷地瞪视了一眼正掩口轻咳的岘山君。
青枫子却是没笑,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岘山君,手掌一摊,掌中旋即多了一柄通体银白的宝剑,这正是当年他游历岘山之时,受岘山君所赠的清风剑。
青枫子乃是剑修,这样一柄剑,对他而言可谓无价之宝。
“岘山君虽已受伤,可实力却不容小觑,若他拼死一搏,只恐诛仙剑阵未必能讨到好。青枫不才,愿加入剑阵,为正道出一分力。”
“青枫子!当年赠剑与你,看样子本尊并未看错人。你果然是修真才。”
岘山君远远看到青枫子前来,面上似有一丝暖意,突然,他一手托起啸月琴,跃至半空,十指在弦上一阵飞舞,但见弦音画作了一片奔潮银光,直接杀奔了四面八方的持剑布阵之人。
谁也没想到岘山君在此时还敢突然发难,岘山君指下的啸月之音一出,天地为之变色,十二位剑修顾不得之前青云道长的交待,顿时杀招频出。
岘山君一边以琴音抵挡,一边直直冲向了青枫子所在的方向。
青枫子目光一凛,脚下星位踏开,手中长剑已摆出了屠魔之势。
“青枫小友,既然你我相识一场,本尊便成全你罢。”岘山君哈哈一笑,双手一横,竟将自己的啸月琴一把推开,而在那十二剑修的剑气贯穿他的身体之前,青枫子手中的清风剑已然刺入了岘山君的心口。
岘山君踉跄了两步,咳出一口鲜血后,往前一扑,恰好倒在青枫子怀中。
岘山君抬头看了眼面色不改丝毫的青枫子,在他耳边低唤了一声“小青枫”,便闭目而逝。
周遭之人看到这一幕,或是懊悔,或是惊讶,或是感慨。
懊悔的自然是岘山君心口中了这一剑,人死魂散,内丹亦将迅速枯萎;惊讶的则是这魔头居然在这个关头把屠魔之功送给了青枫子;感慨的则是这魔修竟也还是有几分情谊的。
魔修之道,杀伐之劫甚繁,入魔深重的岘山君终是未能渡过此劫。
岘山君既死,此番前来出力甚多的十门九派六世家当仁不让地要分走岘山之上的宝物,只不过杀死岘山君之人乃是青枫子,青云道长他们也只好装模作样地让他先挑宝物,作为此战的奖赏。
然而青枫子什幺也没要,他拔出插在岘山君胸口的清风剑,慢条斯理地拭去了上面的血迹之后,这才说道:“我与他毕竟相识一场,又曾受他馈赠宝剑之恩,也算在茫茫天道之中与之有缘。不知可否让在下带走他的尸体,葬于寒林山中。也算不负一段故人之情。”
青枫子杀岘山君的时候,与说要为他收尸的时候,都是一张冷冰冰的脸,他长得极为好看,眉目入画,丰俊朗,可偏偏是个无情的男人。
碧岫真人上前来,低头又看了看岘山君软倒在地的身体,他伸了一只脚,脚尖踢在岘山君的肩头,稍稍用力,便将对方的尸体翻了个身,然后拔出自己的佩剑在岘山君早已成为血洞的心口再次狠狠刺了刺。
“看样子,这厮是真的死了。可怜岘山君几百年道行,就此毁于一旦。”
碧岫真人收回佩剑,轻笑了一声。
“只怪他自甘堕落,坠入魔道,咎由自取。”青云道长未能活取岘山君内丹,心中懊恼,脸上也没了此番除魔得胜的喜悦。
青枫子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补刀验尸,当下也不多话,只是掏出随身带的绢帕为岘山君拭去了溅到脸上的血,旋即唤来翼翅虎,带了岘山君的尸体和那张啸月琴一同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