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陌便从这住了下来,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和轩昂宫一望无垠的天空截然不同。更多小说 ltxsba.top似是觉着好,他便孤身一人搬出府衙到了客栈,丢了一个银锭说要常住,掌柜的接了银锭笑开了花,连忙安排了最好的房间给他。
这不,今天瞅着天气好,他收拾一番就出了门,街上人来人往不一会就让他看花了眼,跟着人群,他不知觉的出了城,正赶上城外的庙会,推搡着他就人挤了进去。
纪轩一直想海棠置办几身行头,轩昂宫里的他的那些姐姐妹妹们那个不是天天莺莺燕燕,今个心情好好穿上个粉红色的罩纱,下午又不开心了换上件又着长长水袖的藏蓝小衫,而海棠永远只有这几件,遇上庙会,纪轩便带她出来了。
那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蓝的天,白的云。海棠跟着纪轩好的看东看西,小姑娘很少出来,连连望了那边铺子上掐黄的手绢好几眼,纪轩见了便上前去问“多少钱?”,小姑娘连忙拉住他“哥,我只是看看,不想买的。”
纪轩笑笑,将铺子上全部的黄帕子买下,“没多少钱的。”要是搁到从前,这样粗糙的手绢放到他姐妹面前是连看都懒得看的。
“花娘娘*看好看的小 说″就来 .来了,快去看花娘娘哟~”人群突然躁动起来,盛装的女子坐着满是花朵的轿子从城门出来。推搡间付天霖怀里被撞上了个人“哎哟。”来人轻轻叫了一句,怀里满满是若有若无的麝香味。
他抬起头看了纪轩一眼,雪白的牙齿露出来。他对着纪轩笑了,一旁刚绽出的花瞬间黯然失色“对不起。”原来他还会笑,付天霖觉着他笑起来真好看。
纪轩抱了付陌一个满怀。
付陌一用劲便从从纪轩怀里挣脱,又冲他笑了笑“对不起,人实在是太多了。”转身就顺着人流消失不见。
纪轩目光依旧跟在付陌身后,比起十多年后的通身贵气的付陌,现如今的付陌眉眼间都是属于年轻人的稚嫩。纪轩不知为何,感觉胀然若失,海棠隔着人群唤了他一声,他才意识到自己差点让海棠被人群挤丢了。
花团锦簇中,被选出扮演花的姑娘微笑冲众人,扎着小辫的玉女从篮中洒下清晨摘的花,花瓣漫天飞扬,一同下了场繁盛的花雨。
付陌顺着人流向前,这是他第一次出走出轩昂宫,周围的都一切对他来说都陌生的紧,摩肩擦踵的人群却不容他细看,他还想看看站在轿上手持花篮的女子,就先被人冲到了道路外面。
与母亲走散了童子脑袋上戴个虎皮帽,脏兮兮的小手抹着眼泪站在那里。付陌被挤过去正看见童子,“你怎幺了?”他用手拍拍童子头上憨厚可爱的帽子,半蹲着看着童子。
“娘,我找不到我娘了。”刚咽下去的呜咽被付陌一哄又大声哭了起来,“不哭不哭,哥哥带你去找娘好不好。”付陌抱起孩子耐性的安慰起来,趴在他肩膀上的小孩还穿着开裆裤,慢慢的嗅着付陌身上的香气累了,就不再哭闹。
童子舔着手中刚捏出来的糖人趴在付陌怀里,柔软的小身子总算安静下来。付陌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他娘,总之往人多的地方去就是了,大不了交给和尚庙的秃驴,让他们养个小秃驴出来,等哪天小秃驴他娘上香求佛,就能看见在和尚庙的剃发的小和尚,到时候便能母子相认了。
不过他没等到把童子送进庙里,童子求完签的娘发现孩子不见了连忙跑着出来,还没到庙门口呢,就先看见了抱着孩子的付陌,千恩万谢的从他手里接过孩子,付陌还弹了弹小孩脑门上的灰,将刚给他买的拨浪鼓塞到了童子手中。
他给那个孩子买了个拨浪鼓、他给那个孩子买了个糖人、他给那个孩子拂去了灰、他给那个孩子正了虎皮帽、他抱着那个孩子回来的!
童子被孩子他娘圈在怀里在阳光下笑得开心,找到孩子的娘、找到娘的孩子,一切都皆大欢喜,除了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的纪轩。
纪轩咬牙切齿的瞪着付陌。
耳边愉悦的鼓声滴答作响,每个人都其乐融融的沐浴在阳光下;纪轩站在庙里,他还记得那天常年不下雨的轩昂宫阴雨绵绵,他还记得那天仿佛星君下凡的付陌在前方走他在后面小跑,他还记得那天的雨很凉从脚心一并凉到的心底。
纪轩现在才知道,原来付陌也是可以好好的抱着孩子轻声细语的安慰他,给他买想要的东西的;纪轩现在又想起来来,他是那个男人应该是他爹的。
纪轩的小声的不知道在嘀咕着些什幺,在欢声笑语的人群中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很快他就淹没在庆祝庙会的人去不见了踪影。他目不转睛的盯着付陌,锦衣的男人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转身目光刚好对上了他,善意的露出整齐的齿贝,又对他笑了。
付陌觉着站在那的青年面善的很,眉目间透着种微妙的熟悉感,付陌觉着他一定从哪见过这个人,从哪呢,他敲敲脑袋还是想不起来。
“纪大哥?”海棠乖巧的跟在付天霖身后,她觉着今天这个一向和善的人不知道是怎幺了,不仅打不起精还愁云满面和以往决然不同。
纪轩被海棠一叫,低头看了少女一眼,见海棠看自己的情不对,赶忙拍着自己的脸恢复了笑容,拉着她向庙内走去了“你不是说要去求签吗?”少女听见这个,刚才的事情忘了干净,连忙跟着他向里面走去,“纪大哥,花的签可灵了。”
是夜,纪轩躺在只是铺了一层被褥的床板上翻来覆去,只要他一动,用废弃木料拼凑成的“床”立刻吱呀怪响起,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掉。胳膊充当枕头,身上盖着剥下来的兽皮作为被子,因为工艺问题还未完全处理好的皮毛还带着动物的腥臭味,盖在身上鼻子内是挥之不散的异味。
纪轩往日住在轩昂宫时睡得是金漆木罗汉床,点着麝香的兽头镂空香囊;初来乍到时想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便是他之前吃过苦,前些天也是睡不习惯的。可是他这个年龄的小伙子又正是适应能力最强的年龄,很快又适应过来。只是如今他枕着自己的胳膊反反复复倒不是为了这些个享受,闭上双眼他满脑子是自己跟付陌回去的样子。
付陌他连脚都不愿意停下,石阶仿佛衍生到天边永远也走不到尽头,一步两步三步,头顶上还是青黑色的石板。
付陌在前面走,纪轩在后面跑,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到最后纪轩只剩一层皮包裹的大腿都开始颤抖,而此时付陌早就远远的变成了一个黑点。
付陌依旧没有回头看看他从破砖烂瓦片中捡回来亲生骨肉。哪怕最后纪轩力气尽失躺倒在付陌宫殿门口,他都不愿出来看看他;哪怕他就在门口,付陌都不愿意他回头看他一眼,纪轩只能光着脚,迈着惨抖的步伐一点点跟上去,身后留下一串漆黑的脚印迅速被雨水冲淡不见踪影,这一切仿佛没有任何的改变。
纪轩那个时候觉着付陌就是这样的人,冷淡无情,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顾。但他当时还是感谢付陌的,因为即使是这样,他也把自己接了回来,好吃好喝的供着和他院中那些姐姐妹妹一样,好吃好喝的养着,虽然这些于他不过九牛一毛,但是他也是给了纪轩一个安身立命之所,还是个他从未有过的安身立命之所。
但是纪轩今天才发现,付陌不仅不对孩子视若罔闻,他还会抱着小孩带他回家。
付陌从未抱过他,付陌也未对他笑过。纪轩一直觉着付陌是不苟言笑的,他这个时候才记起来很久以前大哥生日的时候他送给大哥一把用红布裹起来的剑,大哥接到剑就扑倒了他怀里,胳膊搂着付陌的腰,付陌那天对付天焱笑了。
他笑的时候纪轩觉着窗外盛开的花都失去了颜色,不过那是对着付天焱,而不是对着他纪轩。
纪轩又想起来了,付陌这货是他爹,亲的,实打实的爹。
现在他想起来了,心中却更是郁闷。我还是你的儿子吗?
人这种东西,贪得无厌,有了一就想着二,二到手了就约莫着三也该令人双手呈上便是。本来付陌带他回来,纪轩就该心存感激,管家给他安排上好的卧房和丫鬟他本该五体投地感激付陌才是。现如房子是他的了,丫鬟是他的了,他理所应当的觉着笑容和拥抱也是他的,有什幺不对?
有什幺不对?
没错啊。
所以现在,他枕着自己的胳膊,盖着兽皮还在愤愤不平,我是你儿子吗?你是我老子吗?为什幺对一个你不认识的小孩笑,为什幺去抱一个你不认识的小孩?
我不是你儿子,你也不是我老子。
纪轩到底是年轻人一夜没睡好,第二天顶着双黑眼圈还能下地,黑风寨的弟兄们叫他拉弓,他依旧是拉的最满的一个。
平常纪轩晚上要吃两碗干饭,三个大白馍馍。从花庙回来那天纪轩只吃了一碗干饭,半块大白馍馍;黑熊心大,不觉有它,倒是海棠开始着急;今天纪轩拉弓拉的满,不仅猎回来只梅花鹿,吃了三碗干饭、四个大白馍馍还吃了一只烤鹿腿;海棠也就没再想些什幺剥了鹿皮给纪轩缝了件披风,黑熊剁下鹿头挂在了黑风寨四面透风的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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