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好眠的他不知为何,因着某种刺在颈背上,又寒又冻的感觉而缓缓转醒……
是空调温度太低了吧……他模模糊糊地翻了个身,正欲再睡下,那种末稍经被攫住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清晰……就好像……有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黑眸猛地弹开—
而,不张眼还好,这一看,不但让他整个人像条弹簧一般猛地自床上坐起,也差点没让他三魂去了七魄。
华美的顶级vp套房内,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多出了五个人影—一身黑衣,如影子一样沈默伫立着的,五个人。
不受控制地,他对上了一双像下着暴雪一般冰冷,又像狂燃的烈焰一般愤怒的眼眸—只消一眼,他便确认了方才那让他辗转反侧的,针刺感的来源。
只是,这些人到底怎麽进来的?!难道这国家没法治了不成?!
一思及此,仙道悠剑眉一拢—私人卧房被人入侵的不悦让他不惧那为首黑发男人浑身张狂的气势,质问冲口而出:「喂~你们……」
「唔……」睡意浓重的哼吟自他身边隆起的丝被中飘出,连带地中断了他的话—仙道悠极为自然地转头探看,没发现那盯着他的,瞬间紧缩,染上浓浊杀意的黑色瞳孔。
丝被下的物事动了动,然後,一颗红色的头颅自丝被下露了出来,接着是线条优美的颈子,光裸的宽肩,蜜色的手臂……红发男子双眼紧闭,眉头微皱,看得出尚未清醒,他翻了个身,背向仙道悠~
仙道悠下意识地探出手臂,要帮对方拉好被子,耳边却传来『喀喀』两声,然後,是抵住太阳穴的冰冷坚硬触感。
心中暗叫不妙的他定住所有动作,仅眼珠子缓缓地瞟向那冰冷触感的来源—一把泛着金属光泽,通体墨黑的灭音手枪,正不偏不倚地抵着他额际;而,持枪的人,便是那有着一张俊美脸孔,无波表情,却有着一双临近逢魔狂乱黑眸的黑发男子。
饶是仙道悠心里干声满到头顶,饶是他再怎麽满身傲骨,此刻也不禁冷汗涔涔,乖乖地高举双手做出投降状—废话!对方只要动动食指,他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机会一命归西,剩下百分之一的机会是变成植物人,在这种情况之下,只有蠢蛋才会拿命去逞一时的口舌之能。
一直沈默着黑发男子开口了—他的嗓音就如同他的表情一样,平板得听不出人类应有的情绪:
「除了我之外,」极寒的黑眸扫过仙道悠裸裎的上半身,再望向红发男子光裸的臂膀—眸中嗜血的红光大炽。「碰他的人,都得死。」
名为嫉妒的凶兽出了笼,非得将入侵者撕成碎片才感餍足。
战战兢兢的眼眸顺着对方的视线来回了几遍,瞬间便明白了对方误解了什麽—
「等一……」他可不想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而白白地送掉了自己这条极为珍贵的小命。
「慢着,总裁。」抢先他一步出声的是原本一直垂手站在一旁的娃娃脸男子—只见他一个箭步上前,不轻不重地按在那把随实有可能击发的手枪上。
尽管眼珠所能转动的范围有限,仙道悠还是尽其所能地用最水汪汪,最充满感谢的眼望着对方。
这个世界还是充满温情的……他不无感动地想,倒忘了对方也是用不正当手段闯进他房间的不法之徒之一。
只见那有着和缓男中音的娃娃脸男子无视仙道悠一脸感激涕零的表情,不疾不徐地道:「总裁,让小林来吧,您的手不能弄脏。」
闻此言,仙道悠差点没呕血三升来表达自己的震惊和不满。
这世界只剩下他一个正常人不成!怎麽这夥人好像把闯空门和打爆别人的脑袋看得那麽习以为常,语调平常得就像在讨论今天晚餐要吃什麽一样!还当仁不让咧!
『喀—喀—』黑发男子眼也不眨地忽略小林护主的举动,拇指以着一定的速度移动,灭音左轮手枪发出金属机件相互摩擦的轻柔声响,在仙道悠耳中听来就宛如死的倒数计时。
「喂……」冷汗滑下额角,滑下背脊,他仍强压下恐惧犹做困兽之斗。
时间彷佛在这一瞬间凝结—凝结在黑发男子手中的枪和他颊旁的汗珠之间,直到……
「呜……」闷闷的,极细微却隐含着巨大痛苦的呻吟自他们身侧传来。仙道悠与黑发男子同时转过头—
只见红发男子不知何时蜷起了身子,捧着头,发出细细的呜咽……剑眉紧皱,樱唇失了血色,整个人看来吓人得苍白。
仙道悠只觉得额际压力一松,眼前一花—黑发男子已经飞身至红发男子身侧,不顾自己一身笔挺的昂贵西装,单膝跪在床旁探看对方的情形。
不算淡的酒气扑鼻,连带地让他想起监视器画面里对方连站都站不稳的模样—黑眸眯起,冷冽的视线扫向那惊魂甫定的高大半裸男子。
「是你让他喝酒?」如果是,那就更该死。
少了生死交关的威胁,仙道悠正在感激涕零地安抚自己失序的心跳,享受完整的脑袋放在颈子上的幸福感觉,突闻对方的质疑,满腔的委屈、怒气、窝囊一同涌上,他连珠炮似地为自己辩驳:
「当然~不是啦!是这家伙自己把longndcedte当茶猛灌,醉到连站都站不稳,後来还吐了自己一身,我帮他把脏衣服换掉,就这样而已!我跟他什麽事都没发生!」他斩钉截铁地下了这个结论—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语气流露出一丝可惜的气味。
谁知道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撒旦还会找什麽名目来整死自己!打死他也不可能承认自己曾有过的一时动心!
啧!虽然说极品难求,但是自己的小命更宝贵,两相衡量之下,他完全不怀疑自己应该选择哪样。
听闻他的解释,黑发男子冰凿般的脸孔似乎有线条放缓的趋势—他探出手臂,以着不可思议的小心轻柔将红发男子打横着抱起,同时动作迅速地扯过床单将那裸露的蜜色上身包裹得密密实实。
许是他身上熟悉的气味,让红发男子虽稍被惊动,却仍未完全清醒—甚至,红色的头颅无意识地更往流川的怀里钻。
「头……好痛……痛……枫……」闷闷的呻吟带着一丝抑不住的哭音自他怀里透出,他甚至可以感觉衬衫前襟传来的淡淡湿意。
低垂的黑眸深深地注视怀中的人儿,掩盖其上的长睫巧妙地挡去了主人眸中的思绪,只有坐在床上的仙道悠,以他的角度清楚地望见了那双褪去寒冰,满满蕴含着心疼心怜无奈……柔情似水的眼光。
这是一种什麽样的感情……?仙道悠似懂非懂地想……这种爱到好像连心都要剜出来给对方的执着,其背後强大的动力究竟为何?
这个世界上,每分每秒无时无刻,都有人奋不顾身、义无反顾地往名为『爱情』的漩涡里跳,可,真正能明白说出原因的人,大概少之又少吧。
在他犹兀自沈思之际,黑发男子已经抱着怀中的人儿旋过身,迈开脚步往门口走……跨开的步伐依旧是轻缓且平稳的,看得出他尽力将震动减到最低的用心。
然而,红发男子掩不住痛苦的呓语则是自始至终没有断过……时而叹息,时而呼痛,时而喃喃地唤着那唯一的一个名字……坚定迈出的步伐不受影响,仍以着一定的速度行走着……就在黑发男子即将抵达门口之际,他怀中的人儿突然不安地震动了一下,无意识地揪紧了他的西装外套—
「孩子……枫……孩子……」
裹在床单下的身躯微微地颤抖,那细微的震动传达到他抱着对方的手臂,连带地,扯动了他的心。
流川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这白痴……如果真这麽在意,为什麽不会先来找他商量呢?就算怒气冲冲地跑来质问他都好呀!偏偏一遇到这种事,平常直来直往的野猴子就自动变身成一只逃避现实的鸵鸟,而他~永远都是这家伙第一时间选择放弃的那个……
他和他,到底是害怕到不敢知道真相的他比较傻,还是一直被舍弃却仍然没办法不爱对方的自己比较傻呢?
黑眸隐隐掠过一丝苦涩,出口的嗓音仍是无波:
「小林。」他头也不回地对着那走上前等候他差遣的娃娃脸男子令道:「要法院快点开庭。」
这阵子让他寝食难安的罪魁祸首已经被抓回他身边,他的下个目标,就是一举解决这件『生子疑云』,而且—越快越好!免得夜长梦多,野猴子又要给他上演逃家记。
「是。」小林肯定且恭敬地应答,并始终保持着半垂着颈子的姿势,直到黑发男子一行人走出房间,他才抬起头,转向床上那一脸仍如在梦中的高大男子。
他微笑,灿烂真诚得彷佛方才那些乱七八糟,下三滥的手段全都不曾发生过那般。
「抱歉打扰您,先生。」他有礼地朝对方行了个九十度鞠躬。「为了补偿您的精损失,您这些天在grndhotel的消费,将由我们全数支付,请放心享受饭店设施。」
对方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让仙道悠完全反应不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娃娃脸男子挂着温和的笑,深深地再朝他一鞠躬之後,踩着优雅的步伐,离开了『他的』房间。
他看着对方轻巧地『带上』门,门扇却仍是半掩—而,原本是门把的位置,如今却是空空荡荡,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弹孔。
仙道悠眼前一黑,差点没难看地昏过去。
他有预感……要是他昨晚真的跟那红头发的家伙『怎麽样』的话,今天那些弹孔,可能就会同时落在他身上了……
不行!他一定要立刻、马上、赶快退房,离开这可怕的,没有法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