腻味
日子还是一如既往。
我愈发站稳二年组第一的位置,学校也对终于对我重视起来,我的学费有着落了,还拿到了一笔丰厚的奖学金。这笔奖学金算是我人生的第一桶金,我思考再三,决定投机取巧,利用对未来的一点预知,把这笔钱投资在股市上。
温航成绩也就那么样了,学校老师渐渐都习惯,不再多做干预。至于温航家长,似乎并不大关心温航成绩下降的事,我记得元旦过后他们就又出国去了,温航也没表现的多么难过,天天晚上都准时到我那里。
只是他发呆的时间愈发长,晚上睡觉时间也推迟到十一点。
我很少玩弄他了。
我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那天我跟温航在实验室的事情似乎没有人发现。
至于林恩,他最近频频见报,帮他爸搞一些慈善活动,在外面看来人模狗样的。
李凯跟我表白过一次,当然是被我拒绝了。这男生说他永远不会放弃,我知道这只是年少好胜的气话,因而也没怎么劝他,毕竟时间会抹平一切。
江莉莉跟那个大眼睛男生谈恋爱了,很幸福。
03年一过完年,我就找林恩商量了件事。
我让他帮我尽可能多的收购些温度计、口罩、消毒水什么的,林恩虽然有些不明所以,还是把这件事办的挺好。
03年开春的时候,非典如期而至,全国上下人心惶惶。
学校成了高危场所,学生每日都要量体温,一有发热情况就立刻隔离。
林恩买的那些医用品全部脱销,我之前就跟他订下协议,不论这些东西有多畅销,必须保持原价出售,不能伺机涨价,发国难财。
林恩当时觉得我的话好笑,可后来就是震惊了。
林恩要把赚的钱都给我,我坚持跟他三七分成,我三他七。
如果可能,我想建一所属于自己的医院,弥补上辈子最为遗憾痛心的事。
现在当然不行,我又找林恩,想跟他合开一家药店。
算是靠近我的梦想又一步。
林恩可做可不做,就同意了。
他是大股东,我是二当家。
温航高考了,我还是希望他考得好。
他本来就是很优秀的人,可能上一世是我太执着,他也许没什么错。
可他考得不好,在考场上睡觉,只做了一道数学题。
温航的自暴自弃终于惹怒了他爸,温桓星专程从国外飞回来,打了温航一巴掌。
温航大白天背着书包上我家,坐在门口等我。
我爷爷中午睡觉醒了,起来到公园下棋,一开门就看到温航。
我放学回家,开门就看到一老一小两个男人,看样子一直在等我。
温航看见我就贴过来,嘴里叫着:“冉冉……”
爷爷叹了口气,指着温航问我:“你是怎么搞的?”
我把温航择开,一句话说不出来。
这一世,任何人我都不怕了,可我怕爷爷伤心失望。
他向来引以为傲的孙女,其实早就不乖了。
“爷爷,他是我朋友。”我只能对爷爷撒谎,“他家里人都死光了,没人管他,他又有点弱智。”
温航睁着双黑黑的眼看我,也不反驳。
爷爷向来心软,从前生活在农村,不晓得城里人的狡诈。
最重要的,他是信任他孙女的,他以为她一直是个好孩子。
爷爷只叹了口气,要我先帮帮他。
爷爷去打更之前还拿出两个苹果,他知道我上高中学习累,每日都给我留一个。爷爷拿出一个苹果塞给温航,温航没什么表情的看他,接过苹果说了声谢谢。
我抹了把汗。
爷爷走后,温航就轻车熟路地进我房间,坐在地上把背包里的东西翻出来,放在我床底下的抽屉里。无非是几双袜子、几条内裤,还有就是我们学校的校服。
他一本书也没带。
我坐在椅子上看他,他就低头吭哧吭哧啃苹果。
我是等他啃完了才爆发的,把他叠好的那些衣服袜子统统扯出来,连同他一起往门外推。
温航赖着不肯走,手把着门框。
我把他那些衣裳扔出去:“滚!马上给我滚!谁让你找我爷爷的?!你把他吓着了我跟你没完!”
温航摇着头,哼声说:“冉冉,别赶我走……”
我勃然大怒:“你想赖上谁吗?!我告诉你温航,少跟我装傻!你现在就给我滚!我不想看见你!”
温航反过来抱着我,乞求地说:“冉冉……别不要我……别不要我……”
我是带着怨气重生的,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报复温航是我重新再活一遍的唯一动力。我以为自己会跟他纠缠一生的。可现在一切渐渐好了,我的生活有了新的发展和希望,我的学习、我的朋友、我的事业……温航与我,也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我开始反思自己,过去的自己是不是同此时的温航一样,不求上进、不思进取,只想赖着一个人苟且生活?
原来,我曾经那么的让人失望过。
“温航,”我看着他的脸,漂亮的脸蛋满是泪痕,那么无助惶恐,“温航,你想怎么样?为什么不好好考试?你可以脱离我的知道吗?你以前很厉害的!你想要什么都能得到的!你知道吗?你不该是这样的。”
温航摇着头,眼泪扑簌簌落下来,他根本听不懂我说些什么,只是不断重复着:“别不要我……”
他捧着我的手放在唇边,伸出舌尖小心翼翼舔着,他抬眼讨好地望着我。他以为我喜欢这样,可我怎么会喜欢?我从前那样做只不过是为了侮辱他、令他难堪而已。
如今他的骄傲不再,我也失去了征服他的兴趣。
我不禁想,林恩比他有性格,连李凯也有自己的倔强。
可温航呢,他什么都没有了。
软趴趴的木偶,再精美也不过没有灵魂的玩具,终会令人腻味。
我等着他高考,我希望他能考出去结束这样彼此折磨的生活。可他居然这么不争气,并不以为耻。
我反手掐住他的脸,摇着头问他:“温航,你知道什么叫做羞耻吗?”
温航似乎是疼了,微微皱了眉,小声说:“冉冉……”
我推开他,拿过鞭子就往他身上抽。
温航啊了一声,缩起来打滚。
我一脚踩在他背上,扬着鞭子说:“你不是想赖着我吗?这点疼就受不了的话,马上就给我滚!”
温航抽泣着不说话,只是摇头。
我狠狠挥了他一鞭子,喝道:“问你话呢!回答我!”
他只是喘气,在我下一鞭子挥出来之前,才从嘴里溢出来:“不滚……我不滚……”
那声音十分压抑,让人觉得难受。
我有意不控制力度,温航衣服都被我抽坏了,背上全是红凛子。
他把上衣脱了,对着我家里老式立柜的大镜子给自己上药,林恩给的进口药已经用没了,他拿的是药店卖的那种五角钱一管的消炎软膏,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我到厕所里打了盆水,自己在外屋简单擦了汗,然后回到里屋温习功课。
温航还在那抹药,一窄条背被他弄得油光光,还剩肩膀后面够不到,他抹得挺吃力的。
我没理他。
“冉冉,我能住在这儿吗?”大概十一点钟,温航小声问了我一句,声音还有点哑。
我没吱声,等一过十一点,他就睡着了。
第二天被温航推醒,他趴在我床边,异常认真地看着我。
昨天的便装被我抽成条了,他穿着校服的夏装。
我刷完了牙冷笑着打量他:“都不是学生了,还有脸穿校服?”
温航正在冲豆奶,被我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把一只手搁在短裤外沿,扯着裤角。
纯棉的蓝色短裤显得男生裸露在外的双腿修长白皙,还泛着青春的光泽。
我走过去,坐在小餐桌旁边,吃了口面包。
温航把豆奶推给我,跑回房间,过了一会儿跑出来,递给我一条巧克力:“吃吗?不甜的。”
我把豆奶一口气喝光,里面有些结块,冲的不是很好。
我问他:“就算你考不好,你爸也不可能放任你什么都不做吧?”
温航低下头,看着脚尖:“我跟他闹翻了。他不要我了,我也不要他。”
我皱眉:“你几岁了,还说这种气话?”
“不是气话,”温航摇摇头,“我就是不喜欢他们,他们也不喜欢我。我刚去那里的时候,他们都嫌我,说我身上有臭味,那不是臭味,那是妈妈身上的味,二姐不听我辩解,还打我,把我从楼梯上推下去,我头磕破了,也没人管我……”
“什么臭味?”我想起一些东西。
果然,温航从兜里掏出一颗樟脑球:“就这个味儿,妈妈身上的味儿。”他微微红了脸,稍有些幸福地说,“冉冉身上也有。”
我吃掉面包,淡淡说:“很多穷人身上都有,防止衣物发霉腐烂被虫蛀,这是无奈的味道。”
“可我喜欢。”温航盯着我看。
我被他眼里的爱意弄得不舒服,只好岔开话题:“你二姐欺负你?”
我印象里,他二姐对温航是十分不错的啊?
温航摇了摇头:“那只是小时候,后来她就不打我了。我学了跆拳道,也不会再让她打。但是后来,她又做些让人不舒服的事,爸爸就把她送到国外去了……然后全家都去了国外,我一个人在这边。我跟他们没有感情,我只喜欢冉冉。”
我没有追问温航所说他二姐做的那些让人不舒服的事,因为上学的时间已经到了。
我拿起书包往外跑,见温航木讷无事所做,就叮嘱他把爷爷的茶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