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千明赶到医院,他母亲正在输液,顾文辉站在她的身边,他却觉得有点不和谐。
陆离一看见儿子就埋怨他只顾工作不理她,压根没将顾文辉放在眼里。
“妈,我最近太忙了,你身体不好的话,要不请个保姆吧?”
“我才不要保姆,我又不是卧床不起。”
“要不每个周末我让苏檬过来陪你?”
“你和她定下来了?”陆离双眼发光。
“差不多吧。”
“让我未来的儿媳妇陪我,我是不介意,就怕某人心疼。”
“妈,瞧你说的。我会吗?”
陆离认真的点点头,“会。”
顾文辉给了他一个手势,陆千明只好跟了出去。
“现场来信了,十来个集装箱搜了个底朝天,票票正常。沈卓的收下在现场闹呢。海关那边很尴尬。”
“怎么会?”陆千明惊诧。
“你确定那个小刘没在耍我们?”
“怎么可能?他没这个动机。他被开除了,姓沈的在找他麻烦,他想将功赎罪。再说销售凭据可以证明,致远确实存在走私行为。”
“你想得太简单了,也许是致远的苦肉计呢?陷我们于被动,下次就不敢再做他们文章。”
“你是说小刘是假除名——”
“这次的事,我会跟他们海关的领导打招呼。你看好小刘。别沮丧,下一票,只要有问题,我们还接着查。”
顾文辉又进了病房。
陆千明连忙给小刘打电话,却久久打不通。难道这次真被他耍了吗?
线人嘛,根本就是个混混,不值得信。陆千明气得一拳头砸向墙壁,又痛得连连甩手。
陆千明甩掉外套,换上来时穿的那身行头,走出了医院。
小货车咆哮着直向国道扑去。脑子里只有小刘。一定要见到小刘,那小子胆敢耍他的话,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开到半路,手机在腰间震动。他摸出来,听得小刘在里头微弱地喊:“陆sr,我,我不行了,他,他们派人追杀我。那个人左手,六个指头……”
“你在哪里?你挺住,我马上过来。”
“你,一定要,要把致远的后台揪,揪出来,顾,顾有嫌疑……我,死不瞑目……”
“你在哪儿?说呀!”陆千明大吼。
里头哐啷一下,声息全无。
陆千明将油门一轰到底,已经飙到了最高挡,他在风里飘,云里穿,知觉全无。不知多久,他感觉眼睛辣辣地疼,用手抹抹,发现脸上全是泪。
陆千明好几晚都未回,苏檬到东方破晓才合上眼睛。
在稀薄的睡眠中,她梦见了梅子。
“檬檬,你会后悔的。”梅子冷冷的对她说。
“可是……”她张了张嘴。
“你扪心自问,你真的爱他么?爱到足以包容一切,牺牲一切?”梅子抓住她的肩膀质问着。
“他为了找我曾经受过重伤”她哭了。
“哈哈哈哈”梅子凄惨的笑着,震的她心痛。
苏檬心头抑郁,忽然被一股强力冲击,痛醒过来。
陆千明正埋头在她胸前,一张胡子拉碴的脸冷冰冰地贴着她的肌肤。他没有换衣服,夹克上和头发里沾满尘土和草肩。
“喂,别这样压着我,不舒服。”她起先推脱着,后来感觉不对劲,他好像在颤抖,牙关磨出咯咯的声响。
出什么事了?这几晚你去了哪里?”苏檬紧张地追问。
陆千明忽然哀号一声,像旷野里一匹受伤的狼,惨伤里混合着愤怒与悲哀。
紧跟着,他咬了她。她钻心一痛,双手兜住了他的脖子。
他的身体绷紧如满弓,喉间有低低的余响。
苏檬缓慢地抚他,从上到下,又从下到上,沿着脊柱,穿过发梢,按揉着他的脑袋。
她甜美的气息与轻柔的手势,逐渐让他松弛。他翻个身,沉重地陷入床垫。
苏檬等他发出鼾声,才轻轻挪开自己的身体。拿出他的手机,翻着上面的电话号码。她从没有看他手机的习惯,但是今晚,她的心不安定。
她找到一个熟悉的名字,齐晓东。这是个年轻的男孩,刚进警局不久,她还见过两次。她将号码记下来,然后打了过去。
“您好,我是苏檬,那个,是陆……”她正斟酌着用词,电话那边却传来比她还惊讶的声音。
“是陆队的女朋友,嫂子好。”齐晓东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出什么事了么?他好像受了不小的打击。”
齐晓东斟酌着措辞:“听局里的人说,陆队的一个线人死了。陆队觉得是自己害他,感情上过不去。”
苏檬沉吟了半响,“谢谢,我知道了。”她顿了一下,又说道,“我能不能存一下你的手机号?如果以后有什么事,你和我说一下,省得我担心。”
“好的,嫂子。”
苏檬挂完电话没多久,陆千明的母亲就打了过来。
“喂,阿姨”
“苏小姐啊”
“是。”
“他之前刚和老顾闹过,他怎么样了?”
苏檬思索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老顾是谁,“现在睡着了。”
“那麻烦你照顾他了。”
“好。”
陆千明从噩梦中惊醒,满室阳光,照得世事如烟,流年成灰。
昨晚,他终于赶到时,小刘已经死了,据现场交警说死于一场交通意外。
小刘在上高速前的三岔口,与右翼一辆卡车相撞,他的车子就像火柴盒一样被压扁。被发现时,他已经面目全非,但特的是,居然还维持着打电话的姿势。
他的尸体,他只看一眼就吐了,吐一次,哭一次,他成年后还从未如此哭过,这样如孩子般的无助并不仅仅源于同情或者愧疚,更为事件背后那一团不可测的黑暗。
这不是一个交通意外,是谋杀。小刘用他的死证明他并非如顾文辉所言是一出苦肉计的主角。
那么,顾文辉就是那个告密者吗?没错,只有他知道小刘在哪!衣冠楚楚的顾文辉,道貌岸然的顾厅长,无论你是谁,厅长还是所谓的父亲……我都要揭了你的皮……
他仿佛记得自己在不停地跟交警争吵,然后被捆住手脚,他凭着残存的力挣脱,开车一路飞驰,风刷刷过去,吹得他彻骨寒冷。
他一脚踹开亮着灯的会议室,里头约莫三四个人,都是顾文辉的爪牙,集体露出惊愕的门牙。顾文辉喝道:“陆千明,你出去!”
他冷哼一声,像个大侠一样跳上会议桌,几步蹿到顾文辉面前,二话没说,挥拳出去,顾文辉鼻子出血,踉跄跌倒,他跳下去,又摁住他,被几个人从后死死抱住,他记得自己很激动,至于大喊大叫了些什么,不知道。
自从接了小刘的临终电话后,他的理智就没有了。
他保存的力气,在痛哭、发泄后,像流沙一样,归于尘土。他扎在苏檬身上,好像那是最后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