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荣缉捕到了六指,六指供出谢福成,谢福成躲到贵州,一个月后被警方抓获。z市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打黑行动。
与此同时,陆千明将自己对致远的观察、思考、怀疑写成材料,并附上之前跟了很久的毒品销售网络图和小刘给的致远走私车销售凭证一起寄给z市海关负责人。
在准备这么做前,他打电话给顾文辉,说要跟他谈一谈。顾文辉不推辞,说:“我定时间、地点,你有勇气赴会吗?”
“当然。”
顾文辉大笑:“好,夜里10点,南岸码头。”
南岸码头是个野码头,如果要消灭个把人,真是太轻松不过。不过,陆千明估计顾文辉不会蠢到那么做。
陆千明到时,顾文辉己经在了负手望向苍茫的海。
海浪依旧沉郁,一波一波,无休无止,提醒着宇宙的浩大与人世的渺小。
这夜无月,天空像倾翻了墨水瓶,流出层层叠叠的黑。
“每次看到海,我就想人这一辈子实在是太短促。”顾文辉没回头,却知道他到了。
“所以,你就和不法分子沆瀣一气?把前半生的清誉葬送?”
“你有什么证据吗?”顾文辉转过身朝他微笑,陆千明觉得这笑容有些讽刺的意味。
“其实我很欣赏你,抛开我们之间的血缘,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你狠无私。这个世界,聪明人很多,但无私的不多。聪明人如果没有一颗无私的心,就会去计较自己的得失,那么他就要明哲保身,甚至随波逐流,只有心底无私才会无欲则刚,才能压住邪恶,才是我们社会需要的光源。我知道你暗地里在做一些事情,只要你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尽可以坦然去做。我可以接受考验。”
陆千明无法相信说出这番话的人是个腐败分子,他是在向他暗示什么吗?
“当然,要做英雄,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因为你触犯了别人的利益。犯罪分子有什么可怕?不可怕,可怕的是与他们结成利益同盟的人。那些人有着通天的权力,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容易。当你连命都未必能保全的时候,你还敢去坚持自己的信念?你会不会觉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比什么都难?反正现在风气很坏,要说责任也轮不到你头上。”
“顾厅,我听不懂你的意思。”陆千明有些结巴了,“你是想说,你迫于压力不得不那么做?致远的水那么深,竟至于要给你施压?”
顾文辉微笑不言。海风簌敕地吹,将他的白发翻飞了起来。他也的确是到退休的人了,眼圈肿大,皱纹深刻,但身板依旧挺直,笑容坦坦荡荡。陆千明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但他调查到的证据却容不得他不信。
他掏出一张复印凭据,说:“你看看?是不是你签的字?致远为什么要给你30万?”
“不是给我个人的,是他们资助一个公益项目,我不过做了个中间人。”
“说得好听,还不是为了降低廉政风险,搞掩耳盗铃那套。我还听说致远在湿地公园给你拿了套别墅,背山面水天然氧吧,足有500平米,而且里头保姆司机看门狗一应俱全,给你配的车是奔驰s级。人家体恤你,没给你办房本,只说是租给你的,可也从没问你要过租金。”
“你见我哪天去住过吗?”
“致远还给你太太送了一套美容卡,价值10万。据说你妻子没要,退回去了。但我得问,致远凭什么要送你太太东西?现在社会上传你跟致远的事传得很邪乎,你也不想背着个骂名退休吧。我很纳闷,你真的缺钱吗?如果不是为钱而是另有隐衷,我希望能够为你分担。你不仅是我领导,还是我……。”陆千明说不下去了。
顾文辉还是清明地微笑,投向他的目光中含着赞许。
“你妈有你陪着,我很放心。咱们来个约定,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也跟你讲讲心里话。”
“请说。”
“我们之间的事,不要告诉你妈,告诉了,一点好处都没有,只会叫她担忧。还有,你的那个小女朋友,你也别说。说多了只会让她们担忧,你可答应?”
“没问题。”
顾文辉点点头,面色在这时候褪去清朗显出疲惫,身体也好像一下子佝偻起来。
他久久踯躅,海浪和风声在这沉默的间隙越发地惊天动地。
终于,他叹息一声,说:“我确实不缺钱,像我这种级别的,在位时风光无限。但是你也该知道,什么是人走茶凉。退休了,我就啥也不是了。可我觉得自己老当益壮,还能为国家做事啊。我不想像咱们小区里的那些老爷子们在棋牌室耗日子,时髦点的去垂个钓参加个老年合唱团什么的。我有的是经验和人脉,我闲不下来。可谁来给你机会?姓沈的你也认识吧,他说过,权力算什么?过期作废,总有一天没有。可是钱呢,钱永远是你的。你说我是用钱来买吃的穿的吗?不是,我是要做事。”
“你的意识是致远给你干股?置换你现在的权力?”
“我可没说致远给我什么?你先前提到的种种好处我也一概不认账。还是那句话,给人安什么名目,是要证据的,否则就是诽谤。你有证据,你随便去告。告倒了我服你。我跟你说的话到此为止。”
陆千明本来还心存希望,希望自己看走眼,希望他另有苦衷,及至听到这番所谓的心里话,只想骂一声老混账。
“顾厅,我也跟你说几句心里话吧。”他清清好像锈掉了的嗓门,顿了顿,说,“其实,从刚进警校的时候,我就把你当偶像一样的崇拜,我一直想,为什么你不是我爸爸,我多想你是我爸爸啊,破过那么多案子,抓过那么多坏人,受人们尊敬爱戴。我想我长大后一定要像你一样。所以,我希望,你能让我对你保持一贯的尊敬。可是现在我很悲凉。连你这样的人都无法善始善终,那么,是不是说,我们这些还有点理想的年轻人,即便不堕落,也会向风气投降,变得庸俗?”
顾文辉笑一笑,面色又变得和煦如春:“孩子,仁至义尽。我领情。好了,不早了,快回去吧。”
顾文辉望着大海潮涨潮落,等到汽车的发动机声完全消失的时候,他开口了:“沈先生,你出来吧。”
“正气凛然啊。一席话说的我都想弃暗投明了。”沈卓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别讽刺了,我像他一般年纪的时候,比他还正。你也听到了,他在查我,证据七七八八搜了不少,关键是不屈不挠要捅到天上去,我该怎么办?”
“你怕什么,简单。收拾这种驴脾气的人我最擅长。你只消告诉我一个尺度。”
顾文辉打哈哈:“我可不希望他缺胳膊少腿的。”
“明白。你看,我们在这吹够了冷风,身体乏得很,不如去洗个桑拿。分寸我都懂的,到你这位子上,不做什么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成全。……香港那批货,听你的话没出库,总不能永远存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