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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守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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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失格胡志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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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给于生的纸条,他一条也没看,全部都被他流放在课桌的边疆。

    陆满看着那些沉默的纸条,心里知道被于生流放的不是纸条,而是她。

    忍不住去想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或许是上个周末,在长着青苔的湿漉漉的巷子里,捂你的唇,对你说,信不信我现在就咬烂你的嘴。

    如果你是因为这个不理我,那我向你道歉。反正认错,道歉,讨好,对我来说是顶简单的事。

    中饭也没认真吃完就回了教室,她三步并作两步跨楼梯,兴冲冲往上赶。

    空荡的教室里果然只有于生。

    陆满歪到于生的面前,翘出白生生的小手指碰他。

    于生垂眼看水杯接满了热水,拧好杯盖,没有理她,转身走了。

    “上个周末的事情确实是我坏。”陆满笑着说,“希望你能做我的老好人,原谅我一次。”

    于生回头,清清淡淡说:“你问的题解好了,过来拿吧。”

    陆满接过他的纸,上面真挚的红字是于生的百乐笔。

    “以后这些题目,你可以去问张合,她也会解。”

    “为什么不能问你?”

    于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他答非所问地说,“你今天午饭吃得很快。”比昨天要早回来十分钟。

    陆满不说话。

    于生从他的旧帆布书包里翻出一包饼干。于生的书包和他的人一样,都是谨小慎微的干净。

    陆满看了那饼干一眼,是她奶奶才喜欢吃的那种奶盐苏打饼干。

    于生默默把饼干放在她桌上。

    陆满心想,这个人怎么这么矛盾。她说:“你让我很烦。”

    于生往前走,大概是要出教室。

    陆满的声音像是往烧开的水里倒了沥青:“我烦的时候什么都做得出来。我可能会把你降成最讨厌的人对待。”

    于生停在门框边,远远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空旷而素白。

    “那也好。”他说。

    陆满的心脏变成了一个非常涩的柿子。

    柿子是红的,这天的夜晚也是红的。

    放学,陆满出了班,仰头去看很远处的天空,发现是微红的。张合说,这是要下大雨的征兆。

    陆满点头,脸上的表情忽然凝固起来,她扶着楼梯的扶手顿了一下,又笑了。陆满非常快乐地低声对张合说,“已经是第四天了,量还是好多,我是一道水闸了。”

    张合在心里纠正她,是血闸。

    走回家的路上,陆满下身的水闸一直开着,卫生巾上的网眼摩擦着她,很不舒服,她真想飞快奔回家,把卫生巾甩下来。

    总算到了家,陆满却站在门口,手抓在门框上。

    她感受到一种阴阴的氛围。

    客厅里殷红的窗帘拉起来了,像封条一样封死窗户。陆云正用水壶往一次性的纸杯里加水,陆满的声音小心翼翼地从他身后传来。

    “爸爸,是谁来了?是谁在家里?”

    “哦,”陆云放下水壶,“是陈沦。”

    陆满下身又咕嘟吐出血。

    陆云拿着杯子回了书房,书房的门不灵了,关上之后又打开,慢慢往后退,露出一点内容。

    陆满因此得以窥见陈沦的一部分。她看见陈沦的手,很白。陈沦的白是用小夜曲滤过一遍的白,阴哀的,却很美。

    她看见他抬起食指,又落下,拇指傲慢地搭在食指上。

    陆满的腺体分泌出唾液,莫名觉得饿,嘴里开始扑簌簌地吃着家里的曲饼,巧克力屑沙沙地往下掉,掉在衣服上。

    她拍掉手上的饼干屑,折回房间,拿了换洗的衣服去洗澡。

    浴室的门是铝合金的推拉门,也不灵了,每次推开拉上总是哐当哐当,像有火车呼啸而过。陆满心里恨恨地,觉得寒酸。

    陆满坐在冰凉的马桶上,稍稍分开腿,把粉红的内裤褪到膝弯,卫生巾上果然是一派膨胀的黑红。

    她把卫生巾扯下,扔进垃圾桶里。又站起来,把灯开到最亮,对着浴室里的镜子,一件一件脱掉身上的衣服,用异常认真的眼去抚摸自己的胸乳。

    她的经血暖暖地,害羞地流出来,滴到地上。

    啪嗒。地上是小小的红太阳。

    陆满不知道经血落到了地上,她只是坦率地洗澡。她不用沐浴球,而是挤出过多的沐浴液,用手厚厚地搓开,一大片地又白又黏地粘在手上,再用手去搓自己的肌肤,搓得发红。

    到后来,陆满搓香了浴室里湿热的空气。

    冲掉了身上的泡沫,她伸手去按洗发液上的鸭嘴,却无意碰翻了它。

    洗发液滚落。

    水笔的钢珠滚落,里面的红墨水泊泊流出,染红了陈沦的手。

    陈沦扯了两张纸巾,草草擦了擦手,手上红色的斑驳反而扩大了。

    陆云知道陈沦有些洁癖,干脆说,“去卫生间用洗手液洗吧。”

    陈沦平淡说不用。

    陆云没有听到,翻着手头的书,又轻飘飘说了一句,“顺便在茶几下面帮我拿只新的红笔。”

    陈沦出了书房。

    透过浴室推拉门上的毛玻璃,可以知道里面湿热的气氛。

    陈沦推门进去,里面的湿意立刻缠上他。灯下,是大团大团闪烁的水气。陆满是几分钟之前就走了的,可水气里还有她的余热,浴缸里还有她黑色植物一样的发。

    陆满化身在水气里,流动。

    陆满的气味缠在陈沦身上。沐浴液是的她皮肤,洗头水是她的头发,换下来的衣服上甜甜的饼干屑是她的嘴角。

    对陈沦来说,最残忍的,是从陆满身体里流出的液体。

    是陆满的血。

    她把经血滴在老旧的方白瓷砖上,她把红胀的卫生巾搭在污秽的垃圾桶上。她不以为然,正坐在卧室的床上,色坦荡地吹头发,沿途都是她头发滴落的水。

    陈沦握紧了手。

    青色的是陈沦手上浮出的静脉。红色的是陈沦蓬勃的欲。

    红色。

    陆云拿着陈沦给他的红笔,看见他衣服上透出一小片红。陆云问他怎么回事。

    陈沦的声音听上去很不在意,他说是被手蹭上去的。

    然而等陈沦离开,走过陆满客厅里封锁的殷红,关上她家生锈的防盗门。

    陈沦靠在门上,把袖子往上捋,露出手臂上累累的咬痕。最上面是一道新的血口,就在浴室里咬开的。

    他吃自己的身体。

    陈沦眼里有东西在静静流动。

    有飞虫在他身边碰撞,以为陈沦眼里是引诱它们的黑光。

    天边的红意更盛了,大雨快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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