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在手中,端详这亲手所书,微微颤抖着,仿佛全身的血液,如同冰河破堤一般汹涌。
“这是父皇留下的,他说,这手记主人用兵如,可惜,天寿不永。”元祈想起英年早逝的父皇,亦是低头唏嘘。
他没有看到,少女眯着眼,那瞬间炽燃的杀意和悲愤
天寿不永
她几乎要大笑出声
然而她没有,当元祈抬头的瞬间,他只见到少女眸中,有一缕流光。
她笑得光风霁月,静静等待元祈开口。
“原来如此在弥突会盟期间,各族将士都将回归本族麾下,所谓的十万铁骑,此刻正是分崩离析这就是忽律的软肋”
元祈扶案而起,来回踱步“可是,忽律这样故弄玄虚,不怕朕是个卤莽之徒,一怒起兵讨伐”
“若是如此,他亦是求之不得弥突会盟将会无限延后。”
元祈亦是谋略深重,一听就明了了其中诀窍。
若是自己出兵,忽律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将弥突会议无限期推迟,战争其间,某些族长发生什么意外,那可真只能怨长生天了。
想到此处,元祈笑了,眼中锋芒,如归鞘宝剑,深不可测。
一阵压抑的咳嗽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回过身,只见晨露抚住胸口,咳得伏在桌上。
元祈一个箭步到她身边,一按脉息,觉得短促凝滞,显然是内伤又发的缘故。
他心中大痛,看着少女蹙眉,仿佛有一只手在自己心口抓出淋漓血痕。
“你闭上眼。”他仿佛下了什么决心,却对着少女轻松笑道。
晨露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眼睫微微颤动,终于闭上眼。
下一刻,一个圆如鸽卵的小丸被放入她的口中。
“把它含化,然后咽下去。”
她照做,睁开眼,元祈目光炯炯,灼热,然而温柔。
“这是父皇命人寻遍天下高人,为我配制的九转还魂丹。”
他收起腰间锦囊,看那样式,自小就带在身边。
他仿佛不能承受少女清冽目光的凝视,转身离去了。
元祈离去后,瞿云走了进来,他已经在外等候了一会。
“看他情颇为欣悦,你们相谈甚欢”
瞿云几乎是惊的。
“你担心我会杀了他”
“看你醒来后的疯狂情,我真是有此担心他长的太像元旭了”
瞿云静静的开口道“你看着他的时候,经常眯起眼,这世上,只有我知道,这是你杀心大起的缘故。”
他目光锐利的看着晨露“你居然在对他笑,为什么”
“小云,你是在吃醋吗”
她轻笑,半晌,才收敛了笑意“正如你所说,要让林媛这贱人生不如死,最好的办法,就是挑唆他们母子自相残杀只有把皇帝控制在我掌心,才能遂我心愿”
她语意森冷,不复方才的轻盈浅笑,流丽婉转,仿佛是另一个人。
“你已经做到了我看着皇帝长大,他自小就城府深重,不轻易相信任何人,可是,他已经迷上你了”
“也许是吧你看”
晨露没有反驳,她有些惆怅的望着天边,喉头一动,吐出一颗完好无损的丹丸。
“他给了我这个”
瞿云仔细一看,大吃一惊“这是他自小佩带的保命之物,竟是给了你”
晨露这才放回口中,以舌搅化,任由它融化,她逐渐感觉到一阵热力
“他把这个给我,非要看着我服下,可是”
仿佛被热气蒸的氤氲,她眼迷蒙
“自那日以后,我又怎会,轻易服下任何人给的东西”
瞿云听着这低低呢喃,心痛如绞。
第二日,晨露还在床塌上静养,就听见宫人们都在传说,皇帝在太和殿正式接见了鞑靼使者。
晨露没有急着前去,她微笑着,想着此时金銮殿中,是何等的精彩热闹。
日光照入整个寝殿,窗外春光明媚,燕雀呢喃。
她慢慢起身,任由几个侍婢服侍着了中衣,等到她们拿起胭脂,花钿,并珠簪步摇时,她轻轻一笑,挥手止住了她们
“我自己来吧”
镜中映入清秀稚嫩的容颜,仍是苍白,却不再有那种青白的虚幻,那清冽双眸一扫,顾盼之间,宛如寒玉冰雪。
她丝毫没有描眉点唇,仿佛嫌这脂粉会污了面容,瞧也不瞧一眼,自己动手,梳了发髻,在盘中挑了一支碧色流转的翡翠步摇,斜斜插于乌发之间。
她披上以寒绢裁就的云月宫装,就那样,随意的倚在窗边。
梅贵嫔进入寝殿后,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第二卷 第三十章 夜宴
那少女斜倚窗边,周身透着雪玉般的晶莹光华,乌檀发间一抹翠色,宛如天人。
梅贵嫔看着闭目养的晨露,只觉得目眩迷,心中隐隐生出一种妒意。
她面上惊喜交加“原来姐姐的身子已经大好了”
晨露回头,看到是她,就要立起,梅贵嫔连忙上前搀扶“姐姐千万小心”
两人分宾主坐下,宫人拿来时鲜糕点,四碟八色,都是由乾清宫那边赐下的。
梅贵嫔瞧着这精致宫点,皆是自己没有见过的,心中酸意更甚,晨露请她先用,她只是推说用过了早膳,实在吃不下了。
晨露瞧着她端起茶轻抿,那样子熟捻已极,她举止典雅,然而不沾分毫这才是宫中女子的做派绝不真正食用外头的东西。
她想起最初,皇后宴席中,那纯真自若,吃的津津有味的女孩,不由心下叹息
这宫中,如同深墨一般,又有什么人,不能被它染黑呢
“今天看到姐姐身体无恙,我就安心了姐姐为我朝挣回了脸面,妹妹我都感到与有荣焉呢”
她一派天真活泼,说起后宫众人的称赞,更是活灵活现,仿佛自己亲身见过似的,末了,她说道“连太后和皇后娘娘听了,都觉得惊喜宫中竟有这等女子呢”
来了晨露心中冷笑,口中却笑道“定是娘娘你把我褒奖太过,才让两位主子生了好”
“姐姐怎么怪起我来”梅贵嫔不依的娇嗔,一双水灵大眼仿佛会说话,怨不得元祈这阵子一直宿在她宫里。
“两位主子娘娘啊,听了种种传说,都想见见真人呢明日太后那里办了个家宴,众姐妹都要出席,她还说,把尚仪也带上呢”
这话虽然是说笑间道出,却也是懿旨了,晨露低头听着,良久,才抬头笑道“这是两位主子的抬爱,我真是受之有愧。”
“就这么定了,明日我准时来接姐姐便是”
梅贵嫔达到了目的,娉娉婷婷的离开了。
晨露望着她的身影发呆,半晌,轻轻笑了起来。
那笑容如同晨间初曦,美不胜收,却别有一种冰凉,让人生出颤栗。
她眯起眼,清冽瞳仁中,是不容错认的憎恨炽焰
林媛终于,又要再见面了了
正如晨露所想,前廷那边的,确实是精彩非凡。
太和殿中,一派庄严肃穆,文武大臣分列两旁,鸦雀无声。
至高御座中,元祈单手托腮,正听得兴致勃勃。
大殿中央,那两位使者之一的青年,正大声读着忽律可汗的国书。
他音调有些怪异,听起来殊为可笑,只是朝中气氛沉重,却是谁也没有心思笑她。
元祈不慌不忙,甚至有些悠闲笑意,他待使者读完,并没有请他们下去,而是环视殿中诸臣,开口问道“诸卿有何高见”
这一句问的空泛,也听不出喜怒,众人都是官场混老的人精,谁敢去触这霉头,于是底下一片寂静。
那青年使者对中原官场毫无了解,见众人噤然不言,以为他们都怕了鞑靼铁骑,不由得意洋洋道“我大可汗秉承长生天的仁慈,不想多造杀孽,让你们交出这些岁贡,换取这中原万里的宁静,实在是很划算的事”
“岁贡”元祈英挺剑眉一挑,好似第一次听到这个新鲜的词语,不怒反笑。
“大胆蛮夷,竟敢在朝堂之上口出狂言我天朝何曾向你称臣,又哪来什么岁贡”
众人不用抬头,就知道是那位梗直然而书生意气的黄尚书。
青年仿佛就在等他这一说,张口正欲挑衅,皇帝终于开口了。
他声音不高,那沉稳下隐藏的压迫,却让鞑靼使者心生警惕
“使者,我该叫你穆那大人,还是,穆那王子”
元祈一开口,就让殿下诸人目瞪口呆。
使者没料到有这一出,惊得退后几步,却被瞿云以大擒拿手一把制住。
“王子不用惊慌,朕并不打算把你扣在这里只是烦请回禀你父汗,他书信所请,朕一律不允”
穆那也不挣扎,瞪视间,一意轻蔑
“我鞑靼大军一至,你们中原江山,片刻就会化为灰烬”
“那朕只好效法先帝,把你们重新赶回漠北”
元祈一径笑得温文悠闲,不愠不火的加了一句
“在发兵我朝之前,你还是祈祷你父汗能在弥突中取胜吧”
皇帝淡淡一句,结束了这次廷议,他轻松起身,望也不望阶下惊惶欲死的穆那,起身回宫。
风吹过他额前的旒冠,晶莹流金,更印得双目深邃,风姿若。
申时刚过,后宫各殿便忙碌起来,太后在慈宁宫中摆下家宴,虽说是欢乐雍睦,宫中一家,可嫔妃们没有一个敢怠慢,梳妆打扮之后,就乘着软轿肩舆,三三两两来到了慈宁宫,等候服侍凤驾。
众人才等了一会,太后身边叶姑姑便从宫中出来,浅浅行了一礼,笑道“太后请各位娘娘进去呢”
众妃知道她是太后身边最得用的,就是皇帝也要尊一声“姑姑”,哪敢受这大礼,纷纷避开,莺声燕语,一句一声的谢过,才小心翼翼的,按品级入内。
只见一路瑞气祥宁,诸班宝器都是古趣盎然,却偏偏觉得清新雅洁,看不出一丝颓老,只在那光华流转间,偶露峥嵘。
走过四扇双交福寿镂花扇门,早有一众宫娥,管事恭候,穿过一百零八颗檀木香珠串成的帘幕,便进了主殿。
此间并不奢华,宫人随侍也殷勤周到,只是妃嫔们只是垂手侍立,平日的活泼机灵,荡然无存。
只听得叶姑姑一声轻咳,一阵人影闪动,太后由左右拥扶而出,升座殿中。
有新晋的嫔妃,往日只是远远的晨昏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