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正在惊疑,只听得园外有些微喧哗,远远望去,只见秦喜一溜小跑,正朝着两人而来。
他好不容易到了眼前,没来得及喘气,急急禀报道
“太后已经痊愈,皇上请两位速速回宫”
两人对望一眼,来不及惊讶,只听旁边何姑姑一声怨毒尖叫,朝着白墙就直直撞了上去。
第四十四章孝贤
瞿云急急去拉,也只挽回一半,她已是头破血流,昏迷在地,白森森的骨头露着,呼吸很是微弱。
晨露让赶来的总管宣了太医,又遣了几个侍卫看守,这才朝着慈宁宫而去。
慈宁宫中,此时一片欢声笑语,与前一刻的愁云惨淡,真是天上地下两重天。
太后面色微有些苍白,只是不再死气沉沉,眼中也有了采。
她倚坐床头,看着静王正和宫女们油嘴滑舌,却也不恼,只是微笑着看。
阳光照在她憔悴容颜上,在镜中映出影象,太后不自觉的掠了掠鬓间发丝,轻叹一声。
岁月对她,似乎很是优待,一眼望去,仍是美貌不减,高华耀目。只那一丝白发,泄露了她的年纪。
什么时候,竟已有了白发
她眼中一黯,看着不远处,娇笑嬉闹的宫女们,只觉得刺眼不已
“祉儿,你过来。”
她轻唤道,正和宫女嬉戏的静王元祉,马上回到了她床边,担忧问道“母后”
太后望着他赤诚清澈的眼,不由心里一酸“好孩子,母后不要紧”
静王以为她思念皇帝,只得安慰道“已经遣人去通知皇兄了,他马上便到。”
太后不答,呆了片刻,才道“你皇兄这几日如何”
“皇兄心中剧痛,连朝政也无心料理,每日都到母后这边探视好几次,太医都给他骂得狗血淋头了”
静王说到此处,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当然儿臣更是卤莽,把太监宫女们吓得够呛”
他回头,看见那个被他拍飞的太监,正抖抖缩缩的站在廊下,招手让他进来,从袖中抽出一页金叶子,递于他道“这个你拿去,下次伺候主子要小心,太后凤体不安,做什么事都要小心谨慎”
那太监战战兢兢,不知要受什么惩罚,一听这话,眼泪都流了出来,激动得浑身颤抖,跪下磕头道“奴才一定尽力服侍太后主子”
静王拍了拍他的肩,只听前边遥遥人声,知道皇帝到了,于是笑着对太后道“皇兄来了,他见母后无恙,不知多高兴呢”
“只怕未必啊”
太后低低答了一句,眼中深浅莫测,看不出喜怒。
元祈进入寝宫时,就见太后倚坐塌上,甚是憔悴,苍白的脸上,细细皱纹掩不住的,从精巧的眼角露出,这一瞬间,当年艳压后宫的母后,也显出了衰老。
一时之间,他心中生出悲凉,那一点一滴的怨圭,也被心中的柔软掩盖
这是,他的生身母亲呵
下一刻,他看见,太后倚坐着,伸出纤纤玉指,接住了,一只垂丝而来的小小蜘蛛。
她微微笑着,露出妇人慈悲温文的笑容,如同,那庙宇之中的观世音菩萨,柳枝玉壶,冰清度人。
阳光照在她身上,显得弱不胜衣,这孱弱温柔的妇人,却在瞬间,手下用力,以镂金镶玉的甲套,决绝的,尖利的,捏碎了蜘蛛。
她优雅地取下金套,仍是一径浅笑。
元祈的心,在微微颤抖,刚刚升起的一丝柔软,也被这份惊怖吞噬
我竟然忘了,这是母后啊
他自嘲地笑了笑,轻咳一声,才揭帘而入。
“母后身体终于大好”
他请安道。
“我儿”
太后仿佛十分惊喜,挣扎着就欲起身,却被元祈稳稳接住,扶于塌上。
“母后,您凤体要紧”
元祈说完这句,忽然觉得无话可说,心下悲凉于母子的隔膜,他想了想,继续道“这一会子宫人来禀报,说您已经无恙,儿臣真是喜出望外那太医竟说是无药可解,真真是狂悖犯上”
他想起那几个畏首畏尾的太医,心头一阵火起这样的不学无术,却让宫中上下乱成一片
“你却不要责备他们。”
太后款款道“要不是祉儿寻回个江湖郎中,我真是药石无灵,要追随先帝而去了”
“哦二弟竟会有这等际遇”
元祈心下狐疑,却又不便说出,只是赞叹道“他真是擎天保驾之臣危急时刻,还真是救了母后的性命“
太后却并不附和,只是叹息道“我这把老骨头,就是救不过来,也没什么要紧要真活的久了,难免不碍你们年轻人的眼”
她似笑非笑,半带玩笑的,说了这句,既象是在埋怨病痛,又象是有别的含义。
元祈心下咯噔一声,却强笑道“母后说的哪里话来这宫中上下,谁不盼您万寿无疆”
太后正要说话,宫人禀报,说是众位娘娘听闻太后凤驾转安,齐齐前来探视。
“我今晨便听到喜鹊在叫,心下便是纳罕,会有什么喜事呢没曾想,就应验在太后娘娘身上了”
云萝最是伶俐,一进门便如此说道。
太后一笑,并没答腔,旁边的梅贵嫔揶揄道“看云妹妹这张嘴,跟抹了蜜似的太后是天下之母,生来有灵庇佑,这一点小恙,又算得了什么”
太后听了,笑着指她说“你这丫头才是嘴头伶俐我中的可是剧毒,若不是祉儿寻来医,怕是早早归天了”
元祈听她屡屡提及静王,满心都是不自在,又听她说出这等不祥之语,更是不快,只得沉默着,坐在一旁。
齐妃在一旁听出了苗头,她老于世故,哪有看不出眼色的,于是嫣然笑道“静王殿下此次真是立了大功,臣妾虽不敢过问朝政,只这也是家事,还想恳请皇上,给静王一个赏赐”
元祈听着,见她貌似不经意的望着自己,心下一动,正要答应,只听太后道“罢了,祉儿不过是个孩子,生为帝胄皇室,又会缺了什么”
元祈听了这话,并不欣喜,脸色更加难看。
第三卷 第四十五章 驸马
轰动一时的太后中毒案,终于在二日后,烟消云散,在静王引荐的郎中诊治下,太后凤体终于大安。朝臣们纷纷上了表章,以示庆贺,当今天子元祈,更是大喜,御笔一批之下,竟是宽免了京畿的一成赋税和钱粮,一时之间,人人称颂,各个喜笑颜开。
这喜悦之下,却也潜藏着暗流。谣言,如同冰封之下的河水,缓缓的,不易为人察觉的,奔腾四方,一旦时机成熟,便会破冰而出,肆虐世间。
宫人和宦官们,在私下嘀咕时,总不免津津乐道起,皇后那日的“失言”。
这些微贱的小人物,以极大的好心,谈论着主子们的秘密,这几日中,因着口舌犯忌,被执事太监杖责的,已有五六个。
这样的刑罚,也只是在明面上震慑了他们,私底下,传言被加油添醋,越发变得绘声绘色。
碧月宫中,晨露坐在窗下,捧着一卷水经正读得津津有味,瞿云在室内来回踱步。
“师兄何必如此烦躁”
她轻轻抬起头,微笑问道。
清风拂过她晶莹容颜,那冰雪寒玉一般的瞳仁,顾盼流转之间,很是悠然自若。
“我们忙碌了两天,竟是这样一个局面”
瞿云想起,太后安然下塌的身影,心中怒火更炽,他吸了口气,看着晨露一派自若闲情,惊讶道“小宸,你莫非看出了个中玄机”
晨露摇头“这次,我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不过”
她放下手中书卷,望着窗外烟柳青翠,黄鹂清鸣,叹道“在这场混乱中,只需看看,谁得到了最多利益,就隐约明白了。”
瞿云也不是笨人,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皇后疯癫的情,元祈烦躁的表情,以及,众妃嫔惊惶的啜泣,就一一将他们排除
“难道是”
“从最后结果来看,真正从此事中,掌握了先机,取得最大利益的,是林媛。”
晨露淡淡说道,看着瞿云不敢置信的情,笑了笑,道“一开始,我也以为是她使的苦肉计,目的的为了给皇帝套上弑母的罪名。可是,当我看到这解药时,我大约已经想到,我的分析,也许是错的。”
她摆弄着桌上,那挖掘而出的白胖根茎,说道“这是毒物中最猛烈的一种,即使找到了根部相邻的红果,解了它的毒性,也会极大损害人的寿数林媛这一下,其实已经元气大伤,她再狠毒,也不会拿自己的寿命来看玩笑。”
瞿云思索着,脑中闪过一个身影,他悚然一惊“若不是太后,难道是他”
晨露点头,叹息道“平日里看他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没想到,一下起手来,却是如此的雷霆万钧”
“静王元祉,你真是个人物”
少女冷笑着,揭开了真凶的秘面纱。
“我们竟被个毛头小子骗过了”
瞿云剑眉皱起,想起个中关节,冷笑道“林家好似专出这等伪善狠毒的禽兽,真可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晨露并不激动,微微一笑,端起温热的茶盏,小口小口的喝下,这才道“静王的母妃林惠,是个寡言温和的大家闺秀,林家诸人之中,还数她较为良善,却没想到,竟是生出了这样的儿子。“
她放下茶盏,取过案前那株白胖根茎,细细端详了一会,才道“看这痕迹,他早于我们四五个时辰,就把红果掘走了真是好手段”
她由衷赞叹道,既是在叹他料事精准,也赞他的心狠手辣。
“静王此人,真是个角色,这一出孝子救母的戏,要演好不难,只是要抓准时机,趁着太后和皇帝生出怨隙时,一举行事,这样的快、准、狠,加上嘴甜心黑,也算是异数了”
她瞧了瞧窗外“现在,宫城内外,定是谣言纷纷了这天,马上要变了罢”
仿佛在响应她的话,满是阴云的天空,轰隆隆一声雷,更是乌云密布。
驸马都尉孙铭听着屋外的隆隆雷声,觉得满身燥热,他喃喃自语道“夏日到了吗”
他一边自语,一边脱下了身上的朝服。
他想起在后堂等候的娇妻,不由心中一荡,再想起她丽颜含嗔的眉间威煞,不禁又爱又怕
“也罢,我就有这季常之患注,又有何妨”
他从不在外酗酒赌钱,至于青楼妓馆一类,更是避之惟恐不及,同僚笑他畏妻如虎,他却毫不在乎。
他出身亦是显赫,只是家中老父早逝,亲族又很是单薄,仕途上便没什么人提携,虽然在军中屡立战功,却总也不得大的升迁。
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