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直朝着大门而入,无视眼前横曳的矛戟,纤指轻轻一弹,兵士但觉虎口发麻,强撑着握紧兵刃踉跄几步,才堪堪卸下力道。
晨露一边入内,一边以内力扬声“周大将军,我依约前来拜访。”
“贵客前来,真是不胜荣幸。”
同样以内力扬送,晨露听声主、辨向,微微一笑,穿过中庭,朝着内宅的厅堂而去。
大厅之中,各色架格上,摆满了五花八门的兵器,正中十余柄刀剑,圆融雪亮,一看便知是主人心爱,经常摩挲之帮。周浚仍是惯常的一袭黑袍,手中半把兵器也无,只持着一支小小物事,意兴阑珊。晨露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出那是一支镶玉镂珠的宫花,她又看了几眼,心中疑窦又起“那是前朝宫中的制式。”
她前世虽不轻罪林家宠爱,却也见惯了世族皇亲的捧场器物,林媛的生母更是公主之尊,是以对这些宫花绢饰也有些印象。
宸宫 第五卷 第一百十九章 纠缠
当今世上,能识得此物的已不多了。”
周浚眼中染上淡淡寂寥,仿佛不欲多提,他小心翼翼地将宫花收入怀中,抬起头来,已是目光炯炯
“你是为了皇帝的江山而来”
晨露柳眉一挑,直直看向他,眼中冰雪凛然“何出此言”
周浚微笑着不答,却是叹息道“整个京城中,能看穿这连环计策的,只你一人”
晨露摇头道“不然,皇帝亦有所警觉,已下了诏令,让四方重镇的守军严整戍守。”
周浚颔首表示赞同道“今上虽然没有过沙场鏖战的经验,却是英明天纵,往往能自行参悟,他能模糊想到此处,亦是很难得了。”
他素来倨傲,如此夸赞,句句是实,毫无阿谀奉承,晨露点头道“假以时日,他必能成一代名主。”
周浚冷笑“眼下关键,是他能否过这一道坎。”
晨露亦是微笑,眉宇间一片飒爽清冽“这便要仰仗将军你了”
周浚大笑不止,半晌,才沉声道“寻孽障把我的过往都说与你听了”
晨露心知肚明,道“只是略知一二。”
“若得我心中热爱,便是粗茶淡饭,也是甘之如饴”
他的声音低沉,满是痛楚,继而激昂“我与鞑靼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一心想献虏阙下,可换来的却是朝廷的重重疑虑
他们胆怯妥协,以厚币卑词贿赂鞑靼,丝毫不想着一雪前耻,这样的朝廷。又怎么值得我效忠”
他说着,已是睚眦欲裂。
“正因为如此,你才就力挽狂澜,如此撒手不管,算什么大丈夫”
晨露冷冷接上,声音不大,却自有一重森然高华。
周浚不禁被她的气度所摄,微微平静下来,皱眉道“人各有志。我对朝廷已无眷恋,你不必再说。”
晨露不语,迎着日光,她黑眸中幽冷渺远,雪白面庞仿佛透明一般“大将军”
她居然不怒,只是幽幽叹息。“你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一人身陷深仇”他淡淡望来。
周浚只觉得那清冽黑眸中,剑意有如九天重光,直直射来,如利箭直中心口。
“自景乐之乱,天下庶民,有哪家没受过鞑靼人的荼毒正因为如此,今上的到纵英明,才是万千黎民所需要的。若是让藩王们计谋得逞,那立时便是纷争四起,百姓离散难道还要后人重蹈你的覆辙吗”
她声音不大,却满是沉痛黯然,周浚望入她的眼中,满腹的仇怨,渐渐冰消溶解“差点忘了,你与林宸颇有渊源”
周浚微微黯然,叹息道“我还是无名小卒之时,曾在潼关之战中,远远眺见她的英姿她若是泉下有知,也会如你这般作想吗”
晨露微笑着清秀平凡的面庞在日光下,显出惊心动魄之美
“她必是如我一般”
周浚楞在当场,百感交集之下,心中块垒,只化为一声叹息。
“罢了”他苦笑,徐徐道“我在京中各处,亦藏精兵八百,你可以尽数使用。”
他由右手暗格中,取出兵符信物,郑重放在晨露手中。
慈宁宫中,不见往日来往井然的内外命妇,中庭寂静无声,惟有参天梧桐,由绿荫中渗出点点金光。
大殿之中,太后面色苍白,凝视着手中绘有猫蝶嬉戏的精美画扇,默然无语,静王陪坐在旁,衣冠微见狼狈,他看了自己脖间的利刃,轻嘲道“三弟真是费心了”
挟持者身着侍卫服色,如泥塑木雕一般沉默不语,大约是平王的心腹死士。
皇帝与平王联袂而入,恰恰见到了这一幕。
平王瞥了一眼太后,生生将自己的怨毒压下,笑着调侃静王道“你前生是猢狲变的,他若不看紧你,难保你不变出什么花样”
静王嬉笑着,正要反唇相讥,却听太后轻叹一声,抬起头来,凝视着平王道“你从小志大才疏,如今仍是不变。”
平王冷笑一声,道“母后老而弥辣,也是仍旧不变,这几年宫中镜湖,不知又添了几条冤魂。”
皇帝见他们唇枪舌剑,也不去管,只是望着院中僵持的侍卫们,暗自揣度平王的深意。
他虽然与太后深有仇隙,却也不会不顾大局,只为出一口气,大费周章的派人潜入,挟持太后
其中必有什么蹊跷。
他想起廷议之时,晨露于屏风之后那声轻咳,草灰蛇线之下,隐隐想了许多
耳边只听平王怒道“当年你将母妃遣去宗庙,拖延时间,她让人将我溺毙”
皇帝一听之下,灵光忽起,满耳都是“拖延时间”这四字在回响,他心中豁然开朗,暗道侥幸
平王将他们全数纠缠于慈宁宫中,正是为了拖延时间,以利宫外起事
宸宫 第五卷 第一百二十章 悍卒
皇帝不动声色,只是心中暗凛,他看了一眼太后,见她蹙眉冷笑,仿佛丝毫不以眼前凶险而意,静王却不顾自己脖项间的利刃,亢声与平王理论“母后体弱,经不起这明晃晃的刀剑,你快着人放开她”
太后额头微有细汗,烟霞色罗袖被她紧握,绞出几重皱摺,殿中闷热,又是利刃在侧,她的面色几近惨白,却犹自据案冷笑。
皇帝见是时机,转身行至殿门附近,一眼便瞥见庭中侍卫们,正在翘首而待,他正要闪身召唤,一一瞬,一道劲风,席卷着冷凛锋芒,从他发间险险擦过,只听当的一声,九龙旒冠落地,他只觉头顶一阵痛楚,伸手摸时,却是嫣红鲜血。
那一柄短刃,牢牢钉入身后的檀木殿门中,犹在轻轻颤动,于半明半暗间,发出妖异寒光
“真是千钧一发啊,皇兄”
平王轻甩袍袖,毫无歉意地微笑着,上前两步,将短刃由门上拔下,顺手,将门扉轻轻阖上。
皇帝的眼,随着这一阖而微微黯沉,他伫立在殿中央,仍是一派沉着自若。
“皇兄急着联系侍卫,可是朴直了什么”
平王笑得平静无波,眸中却是诡谲阴森。
“你在拖延朕的时间,准备在京中作乱。”
皇帝的声音,冷静淡漠,仿佛由九天之外传来。这一次,他用的是朕,而不是我。
平王示意死干,那人手下一紧,嫣红浓稠的鲜血,便从太后颈间缓缓滑下。
那丝丝缕缕的鲜红,流淌于雪白肌肤上,更显得惊心动魄,太后微蹙着眉,一一声不吭。
“皇上,你若再有什么可疑举动,明年的今日,便是太后的忌日了。”
平王微笑着,继续道“皇上目光如炬。已然看穿了我的布置可惜,朝中众臣都关注着此处,再无一人,能破坏我的棋局了。”
他笑得自信,一抬头,却见皇帝也在无声轻笑,平王敛了笑容,心中突然生出不安。
宫城最外端,身着甲胄的侍卫们站在高耸的城楼上,正俯视着地面上散乱的刀枪剑戟,以及斑斑驳驳的刺眼血迹。
他们谈及方才那群乌合之众,都觉得好笑又好气
“啧啧,就这群脓包,也来谋逆,咱们兄弟手里的鸟剑,难道是吃素的不成”
“听说是安王殿下私蓄的江湖草莽别说攻入宫中,就在这武门前,三两下被拿下了安王正在当廷奏对,连他在内,一个也没跑得了。”
侍卫们气势如虹。其中诨名花生的郭升,是此间的一个小头领,深得皇帝喜爱,本来在御前行走,这次被派人料理善后。
他却不如其他这般乐天,他父亲亦是从龙老将。
这些帝室后裔间的恩怨,也知之颇深。
他心中嘀咕道就算安王如此脓包不济,平王和他却素来是焦不离孟,此人阴险狡诈,尤在其兄之上,难道没有任何后着
他想起方才,瞿统领遣人来时,那凝重深锁的愁眉,暗自揣测
难道宫中也出了什么事
想到此处,他心中砰砰乱跳,环顾四周,见其余人等都是一派轻松,于是低喝道“你们骨头没有三两轻了赶紧守好城楼是正经,你,还有你,”
他指点着几个老成稳健的,指派道“你们几个,率人四下巡视,务必要保证万无一失”
侍卫们这才敛了笑闹,正要起身分头去做,却有一人惊叫道“快看那是什么”
他语声惊骇,以手指着空中,郭升抬头一看,却见湛蓝晴空中,平空升起一股浓烟。
他极目眺望,遥遥只见那浓烟由城北而起,夹杂着隐隐火光,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又有人惊呼“西边也有”
连续几番,郭升悚然发现,城中四方八面,有好几处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他心中惊疑焦急,沉声道“莫非还有叛党作乱”
他正要吩咐属下,却听空中传来一阵飕飕尖响,电光火石间,他反应过来,大吼一声“快趴下”
他一手按了最近的弟兄,将身子尽量伏低,任由那一阵箭雨从脊背上擦过,引起火辣辣的灼痛。箭雨方歇,众人正要开口,却被郭升示意静默,他趴在城墙上,仔细谛听着动静,半晌,他才起身,微微喘息着道“有大股人马,正朝武门而来弟兄们,我们有大麻烦了”
他声音肃然,不复平日里的浪荡嬉笑,仿佛是在喃喃自语,却又似在警告众人“脚步整齐划一,杂而不乱,半点人声也无这怕是久经沙场的军队。”
众人的脸,顿时煞白,前次御驾亲征,他们中大半扈从皇帝,很是见识了些恶仗,那些鏖战炼就的悍卒,足以让这些侍卫夜半生出噩梦来。
即使如此,也无人退缩,他们皆是军中将尉之后,平日里走马章台,浪迹争斗,乃是常事,骨子里生就的禀性,却不容自己畏缩。
郭升回望宫中,却见万千宫阙,仍是一片寂静。
大约宫中也出了什么事
他如此想着,沉声吩咐道“鸣笛燃烟,通知瞿统领那边弟兄们,朝廷用得着我们的时候到了各自守好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