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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天喜帝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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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罢,弯腰去握她的足踝,便要替她穿靴。

    她心底僵梗。怔怔看他抽带压卯,一只绑好又去拿另一只此言他顺口而道,竟是说得这般随意。

    然,待天下承平之时又是何样

    非大乱二人不可携手以战,若待戎和烟消,他与她又将谁尊谁伏。

    她见他直身而起,颤睫相视,微有讷讷道“此次巍州南岵既灭,你有何打算”

    他挑眉望她一眼,瞳眸深邃不可量。

    她心口一紧。

    盼他据实以告。却又惧他据实以告。

    他复又弯腰向侧,自去系靴,眉峰陡落,嘴角轻咧。毫不犹豫道“与你同分中宛。”

    声音沉磁击心。

    她一扬睫,背湿凉汗,追问道“北戬如何”

    他动作停了一瞬,眼低片刻,才道“南犯与否,都让它。”

    她人松松而晃,心潮渐平。

    果然同她做地是一样的打算。

    想起那一日沈无尘自北戬归朝,于景欢殿觐见她时所言。此刻竟是句句坐实。

    不须多问多释,他口中几字便能叫她尽数明晓。

    夜风一起,身上湿寒之意更重,不禁打了个冷战。

    她揉了揉冰凉指尖,垂睫低思几瞬,转身朝南望去。淡声道“两日来未闻南面有报。不知巍州一战若何。”

    “南面无报”他飞快起身,靴底踏草。顿了顿足,虽是惊诧,却又转而复,低笑道“莫要担心,巍州此次必下。”

    她转头回望,纤眉微掀,“你敢肯定”

    他已然大步过去捡了甲胄,又去牵马,将盔铠挂在马上,而后背身远远冲她笑了笑,未再多言。

    青骢抖鬃喷鼻,被他扯缰一路带至她身边,骏蹄黑亮,她眼见绽笑,伸臂接过马缰,握鞍踩蹬,一跃而上。

    他眉扬而赞,侧睨半刻,低喝一声,驱二马向前共行,问她道“兀自一人出营而来,不怕旁人担心”

    她看他,红唇翘然,“你扔了几万大军掉头便走,不怕将兵生怒”

    “不怕。”他朗目淡笑,回看她一眼,眸中水色湛深,又道“天下苍生万物不扰我心,唯惧一事而已。”

    她手中一紧缰绳,“何事”

    他却笑而不语,将马催快了些,蹄翻踏草行速渐疾,迫得她也扬鞭策马,追他而上。

    山峻夜清,她心中陡升一念,犹豫一刹未忍住,问他道“你为何登基十三年来,未得一子一女”

    他掌缰微勒,眉沉眸黯,低笑一声,“不愿重蹈覆辙。”

    可何为覆辙,她却不明。

    她不追探此言,却是转而又问“就未想过你百年之后,这江山广疆该要如何”

    若不立嗣,何人能承其统。

    他低眉,旋唇半刹,“想过。”

    硬骨昂清,侧脸陡削,眸光一晃而逡,罩过她夜下素面。

    嘴角笑意转瞬即逝。

    松缰驰马,速又加疾三分。

    她被他这刹笑亮眸搅得心俱乱,愈发不解他话中其意,见他人骑渐远,才眉皱回,口中一喝,扬鞭追了上去。

    才出谷间不及里之十一,便见远方黑漆甲光,映月而折。

    她心中一僵,飞快转身看他,见他眉挑眸黯,嘴角紧垂,才一松心,低声问道“邺齐之人”

    他点头,勒马吁停,昂首朝前方望去,半晌借月辨清之后,忽而轻笑,冲她道“莫怕。”

    两列黑甲之士见他二人驰来。纷纷甩缰落马,单膝而跪,甲胄互错之声此起彼伏,叩道“陛下”

    一举一声拜二王。

    她面有微臊,迟滞一步。低眉低眼小声道“这是在做什么。”

    他看她,眼里泛笑,竟是轻道一声“不知”,便将鞭收了,靴踢马肚,上前几步,对最前之人低唤一声“谢明远。”

    那黑甲男子应声而起,几大步走来。手中一物高呈而上,垂首道“云宾二州所调兵马臣已尽数带回营中扎帐使歇,此为三刻前南面来报,特来呈给陛下。”

    贺喜伸手接来,墨眉横扬,目光扫过其后十来近士,眸间一冷,道“怎会寻来此地的”

    谢明远将头压得更低,“臣等担心陛下一骑离阵会出意外,才派人尾随而察。知陛下进谷,便在此处守着,万不敢去扰陛下。”

    英欢面色遽然溢红

    此言真切是说,她与他二人之事尽被眼前诸人所知。

    这黑甲男子看起来颇是眼熟。可因其低头俯身看不甚清,她又一时想不起来是在何处见过。

    贺喜眉眼一紧,却也不语,伸指展开手中之报,其上字如夜黑,看不分明,不由冷声道“报。”

    “是。”谢明远飞快道“巍州大捷。”

    四字如雷,滚过耳廓。

    英欢微怔而笑。心中狂喜,手紧紧一攥缰,不知说什么才好。

    等了二日未闻一报,竟在今夜见他归来之后,便得巍州大捷之报

    贺喜冷面亦松,却仍平声道“接着说。”

    谢明远又道“巍州城西大营守军尽为余肖所剿。西城既破。邵定易纵火其居,欲毁封桩库财。被方恺率军入城引东池之水所救,尚存大半邵定易弃城东逃,遇林锋楠之部所阻,宁死不降,自刎而亡;邵定易长子被林锋楠部下生擒,正在押赴而来的路上。”

    远山峰峦陡起陡落,染苍夜穹庐,战歌一曲凉音起。

    她闻之,欲笑却笑不出,只淡淡一牵唇,转头去看他。

    他双眸明亮非凡,侧身向南,眺目远望,半晌一笑而道“甚好,待二军回营,朕亲为之飨宴”

    巍州内城东面焦土一片,浓烟滚滚熏天,久久不消。

    曾参商坐在已被烧毁半截地木墩上,撑在膝上地双手微微在抖,半晌都平复不下来,眼望不远处正从简宫后仓往外飞快搬东西的邰将兵们,眸间隐隐有水在凝。

    肩膀被人从后一拍,长弓被扔到她脚下。

    她不转头,压了颤声,低低叫了声“方将军。”

    方恺绕过来,看她这被烟灰熏得辨不出眉眼的脸,不禁大嘴一咧,笑道“此战大捷,所有人都高兴不止,你怎么还是这副表情”

    曾参商努力挤出个笑,抬手抹了抹鼻下的烟尘,道“在下先前出手相迫,伤了将军皮肉,还望将军莫怪。”

    方恺一摇头,低眼看她,“是我多虑,若非你那般逼我,这封桩库中钱财哪里能救出这么多来。”

    曾参商默一点头,伸手扯过长弓攥在手中,却也未再多言。

    方恺犹又看她两眼,表情极是犹豫,似是有话要说,刚要开口时却被远方士兵高声一唤,不禁对她道“待回营之后,你来找我一趟”

    曾参商还是点头,未语,看大军正往城外而出,意欲结阵回营,便也僵然起身,去牵她地马。

    满目尸血不可忘,空气中弥漫着的肉焦之味让她心恸无言。

    大军既结,军心振奋,各路人马自由其将领带,一时方恺麾下旌旗尽数高竖而扬,人马战甲虽是血颓不堪,可士气却是极高,浩浩荡荡便朝阑仓山大营疾速行去。

    来时疾行只用一日,归去却花了一日半夜。

    虽是夜里,大营之中却是火把处处、灼亮通明,林锋楠一部最先归营,而后便是方恺麾下战后七万余人。

    曾参商如行尸走肉般跟着众将兵们回至营中,酒肉之香、营帐之暖都唤不回她的魄,耳边大笑大语之声只似轻风扫过。

    全然不留痕。

    人摇摇晃晃下马之时,远处有个小校飞快奔过来,往她怀中塞了封信笺,笑道“曾大人,二日前京中来信”

    京中来信

    她犹是怔着,脚下木然地朝独帐行去,手指微僵,将那褐封拆开。

    薄笺似雪,暗纹朗历。

    字骨清硬,甚是熟悉。

    一张纸,两个字,一个名。

    她看着那纸,那字,那名,泪水忽凝眼眶,而后瞬时决堤,如大江淹田,冲刷过面上烟灰之黑。

    只留道道泪痕。

    她绕到帐后无人处,身子软软倚着帐柱滑到地下,手里紧紧捏着那笺纸,哭得像孩子似的,半晌都停不下来。

    泪水落到信笺之上,湿花了其上墨痕

    甚念。

    子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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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四 雄图江山,何为欢喜 天下二十一

    帐后远处营火耀夜,士兵们的大笑高语之声不绝于耳。

    马鸣嘶嘶,幡旄碎碎。

    大役广胜,人心昂沸。

    遍营悦乐之情染不及这一隅隘哀。

    曾参商屈膝支肘,将脸埋在掌中,抽噎哽泣,泪淌个没完没了,似是要将这二十多年攒蓄的一次全部倾泄出来。

    血沫战尸不足以叫她颓,刀光剑影不足以叫她惧,杀伐戎戮不足以叫她疲。

    可他抖腕轻书的这二字,瞬间便将她轻易击垮。

    泪水和着面上黑尘之迹,自指缝间滚出来,灰流斑斑,狼狈不堪,脏乱不已,整个人就如苍枯之树一般,了无生机,只靠骨脉而挺。

    紫蟒玉带,儒雅肱股,庙堂之高

    远如天边之火,滚滚而燃,却烧不及她寸毫。

    青袍薄衫之下人隐隐在笑,风流气度世间无人可比,眸湛嘴弯,轻声唤她道,参商。

    参商,参商

    靠在帐柱上,咬着胳膊上的绢布甲,竭力忍住,没有嚎啕出声。

    哭得几将昏厥过去。

    离京之时心中空杳无私念,惟愿于这广疆沙场之上一展胸中之志,却不知此路荆棘何其多。

    圣驾出征之时他率百官出城恭送,俊雅清逸,朝服华重,人在众臣之前,眼却独望阵中她一人,一路看着她离他远去。一直一直,直到再也看不见。

    她不曾回头,可她知道。

    甚念。

    念他朗朗风姿,念他一手文章,念他戏谑之言调笑之吻。念他强柔相错韧骨绵情。

    从来未有一时如此刻,这般想念他

    子旷。子旷

    她垂首咬唇,用手背擦了擦脸上湿泪,复又展开那雪笺,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指,轻轻摸了摸最后那落款。

    如在触他。

    嘴角笑纹,眉间陷皱,三十三岁而立之身。大好风华却也不顾,惟在等她一人。

    眼前一晃而过他的清哑淡笑,耳边荡起相怀甚久的声音唤我子旷。

    泪又涌出来。

    位低人微,仰首瞻他风采累数年,不料一朝竟能得他青眼相待初虽恼他,可他那清萧之范儒雅之笑,那一声声参商唤下来,不由她心不倾。

    可却从未对他坦言心迹。

    后悔没早告诉他,其实她心中之情并不比他少只是她不知该如何让他知晓。

    钝甲利器,平匮兵营。万人军中她惟念他温暖地怀抱。

    泪流心瑟瑟,她手指微微发抖,沾去信上墨湿之痕,然后轻轻将它重又折好。慢慢放回赭封中。

    脑中想起那一日碧天涤清,春帐帷飘,床榻之间她汗水纷落,他压她入怀,在她耳边急急道的那句话。

    她心底微一抽搐,搁在膝头的手不由紧攥了下。

    倘若此次能平安回京,她一定

    身旁忽闪一影,甲胄滚颤之声入耳。断了她的思绪。

    曾参商侧瞥一眼,虽是逆光看不清人脸,可眼前银甲亮胄折光耀目,瞬知来人是方恺,立时慌忙抬手揉擦了一番脸上灰泪之痕,抬头道“方将军。”

    方恺低头看了看她。手一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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