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谈话内容就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直达长信宫窦太后
周亚夫家和窦太后一系的关系本来就糟糕,还经得起再来个雪上加霜吗
无可奈何地驻足,周亚夫如鲠在喉,一时却又无计可施。
转脸瞅见也在往外走的新面孔,条侯不假思索对其重重哼一声“郅都不过如此”
怎么我长得很像出气筒吗郅都低头翻个白眼,抬头时色立刻恢复,继续举步安详地走出偏殿,只在心里头冷笑若天子的宠妾如此作为,做臣子的当然要据理力争,即使为此丢掉性命,好歹能搏个青史留名流芳百世。可一个小一辈女孩花骨朵似的,又是皇帝亲姐姐的亲闺女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前一种是忠君报国的志士,后一种是以大欺小的鄙人
宣室殿东厢的偏殿,不可阻止地渐渐空了
飞檐,
琉璃瓦;
玉砌的雕栏
水榭一半建在岸上,一半伸向水面。
这儿是沧池的南端;烟波浩渺的未央宫沧池在这里转了个弯,形成一处不大不小的水湾。这里也是钓鱼的绝佳地点,湾中鱼儿汇集,且以肥壮者居多宫里十多年,日复一日派专人到此投食的直接后果。
油漆彩绘的龙头舟,泊在离水榭的不远处。在湖上逛了半天,皇帝看侄女有些乏了,就带着孩子下船小歇。
皇帝陛下背靠在四棱木柱上,微合着双目惬意地养。鱼竿随随便便杵在一旁;钓竿前端,一根长长的钓线没入水面。
钓线一动,又一动
天子不紧不慢地一抬钓竿,一条小鱼立刻被拉出水面。
“哇”阿娇张圆了小嘴,一脸羡色,回头再看看自己的钓竿竟然半点儿动静都没
取下鱼扔进陶盆,天子对侄女笑笑,让内侍重新加上鱼饵。
胖胖兔蹲在盛鱼的陶盆边,两只兔爪子扒住边沿,向里面探头探脑。
某鱼一个翻身,尾巴拍水,淋了兔子一头的水。胖胖兔被吓地往后一蹿,跑去投奔小主人。阿娇掏出块干净手绢,给兔子抹抹脸“胡亥,莫怕,莫怕哦”
就这点功夫,钓线又动了
又是一条,皇帝舅舅又钓上来一条,比上次的还大
馆陶翁主有些坐不住了,往天子舅父手边张张,收回自己的钓竿上看下看,又拽过钓线鱼钩检查。想不通啊除了尺寸,两柄钓竿别无二致。至于鱼饵,也是从大舅舅的鱼饵盒里分来的。为啥舅舅所获颇丰,自己却一条都钓不到
不大会功夫,皇帝陛下又钓起两条鱼。
放活鱼的陶盆都快装不下了,可里面却没一条是娇娇翁主钓的
是不是水的问题我这块儿的水下有漩涡馆陶翁主趴到栏杆上,探出半个身子往水面瞅啊瞅或者激流暗流
小贵女和水平的距离越来越近
腰间一紧,抓着侄女的腰带,皇帝一把拖回来“阿娇”
“阿大,”娇娇翁主拍着胸口,自信满满地宣布“阿大,娇娇不怕哦”
“不怕哪”看着骄傲的小家伙,刘启皇帝陛下哭笑不得,一时无语“娇娇不怕,阿大怕”
“咦”陈娇摸摸耳朵,十分吃惊天地间最伟大的皇帝舅舅,也有怕的时候
三月春归,可水还是冰冷的。要是掉下去,就算及时救起来,也必得伤寒。想起成年人得上都不一定能存活的寒症,天子大有不寒而栗之感,急忙把小家伙拎过来放身边坐着还是就近看着吧,保险
“阿娇,鱼天性机敏,虽悠游于水下,然”皇帝陛下详细讲解耐心对钓鱼成功的重要性。别看鱼儿在水里,警醒着呢,稍有动静就知道。象她那样在岸上跑过来跑过去,就是有鱼也给惊逃了
说着说着,皇帝朝边上随侍的宦者令丢个眼色。张方会意,倒退着走出去,待行远了,转身拐入水榭另一边。
水榭后墙外,临水的岸边,一名侍卫接过同僚递过来的大个儿陶碗,仰脖咕噜咕噜灌下肚。边上还有个甲士等着,手中提溜条活鱼。鱼不小,足有二尺多长,摇头摆尾,活蹦乱跳
酒干,侍卫一把甩开袍服,抓过活鱼,一跃入水。
侍卫在水中速度飞快,人鱼似的一下子就出去老远。眼见再前面就是皇帝安坐之处了,侍卫深吸口气,一个猛子就转入水下
潜泳,潜泳
不知等了多久,就在阿娇等不下去、又想跑去岸边看看时,鱼线终于动了,还动得厉害
见鱼儿上钩,娇娇翁主兴奋地跳起来大喊“哇,哇哇”
将钓竿往回扯,往回扯
竟然拉不动只见杆头的鱼线,绷到死紧死紧,
心急火燎的小贵女,大呼小叫着向皇帝舅舅求助“阿大,阿大”
天子舅父就是及时雨
大手一挥,侍立的宦官中立刻跑出几个去帮忙。可怜的鱼儿在劫难逃
拉出水面,下了钓竿,送到皇帝和翁主面前。捧鱼的年轻宦官鼓足勇气向美丽的宫娥瞟上两眼,嘴里却是不住声地夸赞小翁主能干头条就这么大个儿,称得上开门红啊
事实上,与盆里已有的渔获比比,这条反而成了最大
看来看去,阿娇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在大舅舅身上蹭蹭,笑得蜜蜜甜“阿大”
钓到后才养了几天啊就变这么大了皇帝陛下自然不会介意,给小侄女正正脖子上戴的红玉珠串,心不在焉地寻思着看来还是人工喂的鱼,长得快张方站在天子身后,含笑不语。
娇娇翁主兴高采烈,巧笑倩兮,骄傲得尾巴都快翘上天了“阿大,嘻,哈哈”
未央宫这头
沧池水榭后排的耳房门口,吴女官在前,后面站了两个小宫女和小宦官。寒暄几句,女官送出一只细麻布缝的小包。
发髻犹湿的青年侍卫脸红红的,颇有些扭捏地接过。
手中掂掂,眉头一皱,一度还不敢相信。
小包扯开条缝,往里瞅瞅,侍卫的眼睛差点鼓起来金色,那暖人心的金色,绝不假。
“卑职谢长公主,谢吴女官”侍卫躬身行礼,连连道谢。这数目兑换成铜钱,够家里大半年开销了
吴女浅浅一笑,回了一礼,带小宫女小黄门悠然离开。
未央宫另一头
已经走到前殿的陶青丞相扬起头,仰望高空上湛蓝湛蓝的天幕和羊群般四处飘荡的白云,缓缓地眯了眯眼。
“灞桥,灞桥”吸一口空气中弥漫的草木清香,大汉丞相动动腰臂,展颜而笑今天,是个春游的好日子啊
罢了罢了,回家带上孙子孙女去灞桥那儿转转。话说,自天子下令修灞桥之后,还没去过呢
钓鱼活动大有斩获,春游在欢乐中结束;皇帝带着侄女满载而归
天空,是极淡极淡的天蓝色;白云儿悠悠,慵懒地横过天际。活力四射的太阳在云朵和云群间跳过来蹦过去,时不时露一张半张金色的笑脸。
宫道的坡度不大,高高低低柔和地起伏着。
前些天的几夜春雨,梧桐与柳树新芽竞出。那种嫩嫩的带黄的绿色,如今一点点站满枝条,一条条挂满树冠肆无忌惮地宣告春的讯息。
千朵万朵的桃花,桃红碧红、深深红浅浅红地挤着挨着,压低了道路两侧的桃枝。阳光漫漫地洒在细柔的花蕊与绽放的桃花瓣上,如流动的金粒。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阿娇左手拉着皇帝舅舅,右手提着她引以为傲的战利品,步履轻快,连跑带跳“春日迟迟,卉木萋萋”
“仓庚喈喈,采蘩祁祁。”天子随口接了一句,估量一番侄女手中长度肯定过两尺的鱼,嘴角微翘一定要自己拿亲自钓的鱼,亲自送去长信宫,以示孝道这鱼那么肥,平常连卷竹简都让宫女捧的阿娇能拎多久
手上的分量越来越重,穿过鱼嘴的粗麻绳子勒红了小贵女白玉也似的小手。
“夫维圣哲以茂行兮,苟得用此下土;夫维圣哲”向右瞄瞄,再瞄瞄,娇娇翁主小嘴扁扁,颇有些幽怨好疼怎么好像变重了哎呀,鱼老是动哩
仿佛不甘于即将来临的汤锅或生脍下场,吊在半空中的鱼儿每隔一会儿就奋力挣扎一番。要控制住,着实费力气
风,拂过。
桃林中的几株晚樱,款款地摇曳。枝桠间有几许花瓣漏出,在春风的眷顾中一半儿逐云追日,一半儿落入尘泥
胳膊生疼生疼的,鱼尾巴在剧烈动作中扬起的灰土,弄脏了曲裾的下摆
“瞻前而顾后兮,相观民之计极”娇娇翁主恼了,狠狠瞪着不听话的傻鱼,考虑是否干脆按舅舅说的抓鱼尾巴,抡圆了直接往石头上砸
但这里有个矛盾大母窦太后说过,头部严重受伤的鱼会减了鲜味,变得不适合烹饪。
“夫孰非义而可用兮孰非善而可服”甩甩头,阿娇怏怏地认识到,在转交给长信宫的庖厨前她其实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由鱼儿放肆。
阿娇的态变化,全落在皇帝舅舅眼中。
大汉天子不动一点儿声色;他在等,等侄女撑不下去的时候,来求他帮忙。
没有求助。
“嗯阿娇”天子诧异地停步阿娇原本握紧自己右手的左手,突然放开了。
不等天子反应过来,阿娇的右手伸入皇帝舅
253、桃花,春水,肥鱼
舅的左手掌心。
“阿大”娇娇翁主仰脸,冲天子舅父一笑她只是把鱼换个手而已。
皇帝脸上不笑,眼睛在笑。
碧蓝天空映衬的桃花荫下,
依旧是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玄色的帝王冠冕,绯红的锦衣裙裾,还有一只胖乎乎的浅灰色兔子,和一条悬在空中不断挣扎的鱼
换个手,果然舒服多了。
娇娇翁主健步走,快步走“驷玉虬以桀鹥兮,溘埃风余上征;驷玉虬以桀鹥兮,溘埃风余上征”
换个手,治标不治本哦皇帝舅舅并不乐观,但也没点破,顺口接上“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
果然,走不多远,左手也开始疼了
“周虽旧邦,其命维新维新”阿娇头痛了不能失信,不能不要鱼,但也不想接茬受罪,怎么办
天子好笑地看着纠结不定的小侄女,期待她的取舍。
讨厌的鱼,还在没完没了地折腾娇娇翁主此刻是火冒三丈“世之不显,厥犹翼翼。思皇多士,生此王国。王国克生,维周之桢;”
哎有了胳膊肘一松,原先提在半空中的鱼霎时落在地上,改成在地上拖行。
鱼儿还在折腾;试着跃起,妄图翻身可惜,在摩擦力和大地吸引力的拖累下,施展空间小之又小,影响几何忽略。
娇娇小贵女欢欣鼓舞,这样一来省力多了“济济多士,文王以宁”
皇帝陛下乐了“宜鉴于殷,骏命不易”
“命之不易,无遏尔躬。”拖阿拖,娇娇翁主为自己的英明决断洋洋自得虽然会浪费一半,哦,不,是四分之一鱼肉,但轻松方便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