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乔这一离府,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刘楚玉派人在外找了好些时日,都不曾有半点收获;此事便不了了之。01bz.cc
日子一天天炎热起来,刘楚玉命人人收拾了东西,准备去城外的别邺避暑,等到了别邺,她才突然想了起来,这里还安置一部分刘子业当初送来的面首。
当时正值傍晚时分,刘楚玉入了别邺,便听到一阵抚琴声,及至进到前院,才发现一群人正围在一起,有说有笑,院中的石桌上摆了食物及美酒,一旁有男子抱腿席地而坐,将琴放於膝盖之上,清雅的琴音从他纷飞的指尖流泻而出。
“没想到,他们这日子过得倒是挺逍遥的!”刘楚玉挑了挑眉,看向一旁的怀敬。
眼见前面的一干人一点都没注意到刘楚玉同自己的到来,怀敬亦忍不住蹙了蹙眉头,“公主若是嫌他们扰了清幽,不妨限制他们的活动区域好了。”
刘楚玉想起倚乔的事情,低头沈思了一阵,忽地开口道,“到底人太多了,养着也麻烦。”
“公主的意思是?”怀敬有些不确定地开口。
“朝中好男色的大臣也不少。”刘楚玉淡淡回了一句,想着项时月要真诞下龙子,刘子业可以给她荣宠;却不一定真能立她的儿子为太子,毕竟事关社稷,大臣们的赞成与否也很重要...
所以刘楚玉打算先送几个男宠看看拉拢他们的可行性。
“你帮我挑两个机灵点的。”刘楚玉对着怀敬这麽吩咐了一句,然後不再理会那一干喧闹的众人,自顾自的朝着後院走去。
後院内有一亩荷塘,盛夏时节,荷花开得正好,微风吹来,荷叶起伏翻动,荷花阵阵飘香。
还是这里清静。刘楚玉还没来得及感慨,就听到隐隐地有笛声传来。
谁在这吹笛子?刘楚玉绕着荷塘走了半圈,只见从岸边下到池塘的地方,泊着一条小船,一男子面朝荷塘立於小船的一头,双手执笛而动。荷叶张张穿过水面,簇在男子身旁,让男子的身影亦带上了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风姿。
这人也是刘子业送来的男宠里面的?刘楚玉突然觉得有些可惜,叹了口气,正欲上前,却听到笛声嘎然而止。
“谁──”似乎听到了身後传来的声响,男子收了笛子,徐徐转过身来,看到刘楚玉後,双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而後又很快化作了然,沈声开口道,“参见公主殿下──”
“你倒是好眼色。”
刘楚玉走近了两步,细细地打量着男子,只见他墨丝如流水般在夕阳中汩汩流淌;一双细长眼睛虽谦恭地低垂着,可那水光潋滟中却透着一种出尘的淡然。
这气质,当面首实在是可惜了!心头感慨了一句,刘楚玉有些犹豫地开口道:“你也是陛下送来的──?”
“面首──”男子依旧低垂双眸,不卑不亢地开口道。
明明不讨喜的两个音节,偏偏从他嘴里发出来,就显得尤为动听,刘楚玉心头那种惋惜之感更甚,继续开口问道:“什麽名字?”
“听琴。”
“你之前是做什麽的?”
“乐师。”
“何时入宫的?”
“元嘉二十九年。”
元嘉二十九年?那不是怀敬入宫的那一年...
“看你现在的模样,你那年不过八九岁──”刘楚玉有些疑惑地看着听琴,“何以会如此小便入宫?”
“奴才是因家族被抄,被送入宫中做内侍的。”听琴平静的双眸里终於有了一丝波动,他抬头看向刘楚玉,目光变得有些幽深,“说来,奴才应该多谢公主殿下,当时如不是殿下相救,奴才也没机会到公主府上伺候公主。”
听琴的语气有淡淡的自嘲意味,一点都听不出感激之情,刘楚玉回忆着当年的事情,不觉忽略了听琴的不敬。
元嘉二十九年时,刘楚玉也不过才六七岁,那时先皇──刘骏,尚镇守在江夏,独留下刘子业同刘楚玉两人在建康城中。
虽是在宫里,但刘楚玉的皇祖父一心想着北伐和其它一干琐碎的政事,根本就不曾注意到刘子业同刘楚玉这个孙子,孙女。倒是皇叔刘劭时常进宫打点一干内侍,宫女们好好‘关照’刘楚玉同刘子业。
那段日子,可谓是刘楚玉人生中物质条件最为艰苦的一段日子,生在皇宫,衣食供给却不如一般小户人家的闺女,这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忍受一干皇子,公主,乃至宫女和内侍的欺负...
刘楚玉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怀敬的,她直到今日仍记得,一直欺负自己的那几个内侍拉着怀敬从自己身边经过的场景,那时怀敬同自己一样,还是个孩子,但他的眼中,却闪现着自己从不敢表露出来的厌恶,以及倔强...
也许就是那般昭示着恨意的眼,也许是那种毫无畏惧的表情,刘楚玉忍不住将他从那群变态的内侍手中救了下来...
她忘记自己当时是怎样做到的了,似乎老天帮了她一把,她只记得回过来时,自己已经拉着怀敬的手朝宫中某个隐蔽的角落奔去了。
刘楚玉只记得当时救下了怀敬,而这麽多年後,有人提醒起她,她才恍惚回忆起,当时被内侍拖走的孩子,似乎不止一个...
“你是当年那个差点被拖去净身的孩子?”回忆起事情的始末,刘楚玉看着听琴,讶异地开了口。
“是──”听琴看着刘楚玉,双眸再次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公主──”
正在这时,办完差事的怀敬寻了过来。
“你还认得他吗?”刘楚玉一把拉过了怀敬,指着一旁的听琴,“他便是元嘉二十九年同你一起被送入宫中的──”
“是你?!”
“是你。”
两道声音齐齐想起,听琴似乎很是讶异,怀敬却很是淡然,不过两人都从没想到再次见面,竟然是在这种场合之下。
“当年我撒腿就跑,也曾好过,被公主殿下拉走的你,会被安置到什麽地方...”回忆起往事,听琴有些感慨,忽然他看向怀敬,脸上扯起了一丝淡淡的苦笑:“现在看来,大家殊途同归。”
平静的语气,似乎并没有什麽深层的意思,刘楚玉却生生地听出了一股嘲讽之味。她突然反应过来,其实,听琴对於当年之事并没半点感激。
是啊,自己虽救了他,使他得以继续作一个正常男人;但,他现在被刘子业送给自己作了男宠,却不是一个正常男人该有的宿命...
刘楚玉这麽一想,虽有了几分体谅的意味,但听琴那句‘殊途同归’,却让她听着有些刺耳,她不禁看了一眼一旁的怀敬,却见他脸上并无半点不悦...
“好一个殊途同归,听起来,你似乎不满现在的处境?”刘楚玉看着听琴开口,目光忽的带了几分冷意。
听琴沈默,倔强的眼,却肯定地回答了刘楚玉。
“你先下去吧。”朝着听琴挥了挥手,然後在听琴经过自己身旁时,突又开口道,“你既不喜欢这,我也不留你。”
听琴顿住脚步,又听刘楚玉开口道:“从今天起你一日三餐全改为流食,待你适应过来,我便给你安排新的去处。”
听琴有些不明所以,疑惑的看向刘楚玉,却见她并没解释的意思,於是遂即告退,显然,他还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所包含的深层的意思。
“公主──”听琴走远後,怀敬却蹙眉开口了,“他冒犯了公主,确实该受罚,但把他作为男宠送出去并不适合──”
“你要开口替他求情?”刘楚玉抬眸笑看向怀敬。
“公主可以这麽认为。”怀敬默了一会才开口道。
“把那样的人送出去,我还有些舍不得呢──”刘楚玉突然笑了,看着怀敬道,“你说,我自己留着用可好?”
怀敬的身子一愣,脸上却并没什麽表情,过了一阵才开口道,“他那样的性子,只怕公主得花些心思......”
“恩。”刘楚玉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对这样的回答有些失望。她看着怀敬,突然换了个话题开口道,“你们当时为什麽为被带进宫?”
“当时年幼,具体情况已经不记得了。”
这个问题,刘楚玉当初问怀敬时,怀敬也是这般回答,後来刘子业登基後,刘楚玉也曾找人查过怀敬的身份,却因当初怀敬被自己救下,宫中还没记录备案,因而什麽也查不出。
过了这麽多年了,宫中内侍及宫女都换过几批了,要查确实有难度,而怀敬似乎也不想要知道自己身世。
想到听琴说他自己是‘家族被抄’入的宫,刘楚玉猜想,怀敬也是应该是差不多的情况。
罢了,反正也只是痛苦的回忆。想到这,刘楚玉也不愿意多问,只开口道,“你同刚才那人,可有什麽关系?”
“我同他一起被抓进宫,”怀敬回忆了一阵後开口道,“要说什麽关系,我记得他曾护过我几次。”
其实刚才刘楚玉不过是随口吓吓听琴而已,要真送他给大臣做男宠,刘楚玉细想了一下,依听琴的性子,送出去指不定会给自己带来什麽麻烦呢。
现在又有怀敬求情,刘楚玉也打算就此作罢。正想开口,却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不用看也知道,定是听琴去而复返,想来他已经去过前院,明白所谓‘食流食’,其实为了以後被送出去给他人做男宠做准备...
“他又回来了──”怀敬远远地看见了听琴的身影,开口道。
可不能太便宜他:让他这麽快就发现一切不过是虚惊一场。
在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中,刘楚玉揽上怀敬的脖子,仰头将唇贴到了怀敬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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