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这一幕。
如果这是梦境,那一定是她此生所做过最美的梦。
从不能接受到怨恨痛苦,从怨恨痛苦到心如死灰。
可是不管最初还是最后,不管在什么时候,黎初遥唯一想的只是只是再见到李洛书。
她以新娘子的身份参加这场婚礼的唯一原因,只是为了再见到他
三年的时间,他似乎一点儿也没变。他的眼睛还像从前一样,闪烁着最美的光彩,他的气质依然温文如玉,他的脸庞比从前瘦了很多,却显得更加深邃俊秀,雅致斐然。他穿着合身的黑色西装,似乎为了今天特地打扮了一番,他看上去明明成熟了很多,可黎初遥还是一眼看穿了他的脆弱和脸上那深深的眷恋。
黎初遥死死咬着嘴唇。
“你今天很漂亮。”她听见他这样轻声地说着,“以前,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过,你穿上婚纱,挽着我的手,走过红地毯的样子”
“没想到今天以这种方式实现了。”李洛书用力地笑了一下,他笑起来的样子,还是像从前一样好看,只是他眼里闪烁着的泪光,让看着他笑容的人,心都碎了。
他抬起手,轻轻牵起她的手,放在他的胳膊上挎住。
然后用特别轻特别轻的声音说“姐,让我送你出嫁吧。”
黎初遥瞬间就哭了,豆大的泪珠在一瞬间顺着脸颊滑下来,打湿黎初遥的前襟与手上的捧花。
蓝白相间的花朵上沾染了尤带热意的泪珠,轻轻一颤,似乎承受不住其重量。
黎初遥泪眼模糊。
周围的一切都变成模糊的色块,蒙眬着闪烁着摇晃着,就像离开李洛书之后她的生命,那样混沌成一团。
会场的门,“唰”的一下被拉开,会场里刺眼的追光打来,宾客们的笑容在模糊的视线中闪过。混沌之中,也唯有李洛书的声音还如同往昔一样鲜明与清亮,像一束光,像一柄剑,轻而易举地进入她的生命,分割她的生命。
她还能够感觉到李洛书正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他们靠在一起,正相互依偎着,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
她转头望向他的侧脸,辉煌的灯火将他的面孔照得熠熠生辉,他的脊背挺得很直,就像是奔赴战场的骑士。
她走的每一步,都像是第一步,又像是最后一步。
痛苦与幸福在同一时间涌入她的身体,她有多幸福就有多痛苦,有多痛苦,就有多幸福。
她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对李洛书说,但正因为太多了,她反而发不出一丝声音,甚至连哭泣所带来的哽咽都无法冲出喉咙。
混合着刺目的灯光,模糊的泪水,迷蒙的白纱,她似乎在这一刻看见了李洛书用刀狠狠地割着双手上的掌纹,看见了他谨小慎微地跟在自己身后,看见了他第一次在大学校门外等她的样子,看见了他们曾经亲密地在一起
只是百米,却像是走尽了一生
过去成为过去,现在踱步而来。
黎初遥心脏都空落落的,好像胸口破了一个大洞,正有冷风不住地往里头灌。
他们究竟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相爱也是不可饶恕的错吗
为什么一定要所有人都不幸才是终结
如果可以
黎初遥恍惚地垂下眼。
地上的鲜红开始放大,扭曲,而后突然腾跃而起,铺天盖地地染了整整一个屋子。
如果可以她在一切的最初,和初晨一起葬身火海那该有多好
宾客之中,韩子墨穿着灰色的西装,远远地看见了所有。
他对身边的律师说“你再说一遍”
律师平板地将韩子墨说了无数遍的话重复一遍“将我在隆天持有的所有股份,无条件赠送给黎初遥小姐。愿黎初遥小姐和单依安先生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韩子墨“嗯”了一声“没错,就是这样。然后”
他转过了身。
他也该走了,哪怕前方无路可走。
这短短的距离已经走到了尽头。
李洛书牵着黎初遥,来到了单依安和满堂宾客面前。
他没有放开黎初遥的手,就这样挺拔地站在黎初遥身边,坚定得仿佛能替黎初遥遮所有的风,挡所有的雨。
黎初遥转向李洛书,动了动干涩的嘴唇,想让李洛书带自己走。
我们的生命中总有这样一个人。
不管他高矮胖瘦,不管他对你好还是不好,不管他究竟爱你还是不爱你。
你总会原谅他。
你永远需要他。
但在黎初遥开口之前,李洛书已经垂下眼,珍而重之地将黎初遥的手交到单依安手上。
他只说了一句话“请好好对她。”
单依安接过黎初遥的手,他的回答一如既往的优雅“我会的。”
李洛书离开了。
他来这里的所有目的,不过是为了送黎初遥这一路。
头纱下,黎初遥的妆容已经被泪水糊得一塌糊涂。
李洛书离开之后,被阻隔在喉咙里的哽咽终于冲破关隘,细碎的哭泣在婚礼会场与宾客之中蔓延。
婚礼上气氛怪极了。
单依安却泰然自若,牵着她走完最后一段红毯,悄声和黎初遥说“我刚才还以为他会把你抢走。”
“他是个胆小鬼。”黎初遥说,“是个不敢再爱了的胆小鬼”
这个胆小鬼,他不敢再爱了,也不敢再奢求爱,他被命运打败了,他回来了
却又那么绝情地,走了。
他真的来送自己出嫁了,明明知道会是这个结局,可真到了最后,却依然疼得快要死去了
教堂外,圣歌空灵响起。
还没有走远的李洛书已经走不动了,他身上的西装已经被虚汗打湿,他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挪,每一步都用了全身所有的意志,但就算如此,也不知道自己将在哪一个下一刻倒下。
今天的这个下一刻来得有点儿快。
又一步之后,李洛书意识中段了片刻,等他恍惚醒来的时候,他已经摔倒在了地上,脑袋的两步之外,就是一盆土陶盆栽。
他用力撑着身体,但撑了半天也没能让自己从地上重新站起来。
他索性放弃了。
因为忽然之间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坚持的理由。
初遥已经走了。
带着他的心一起走了。
一个没有心的人,还能怎么继续活下去
他躺在地上,一抹冰凉突然碰触脸颊。
下雪了。
他仰起头来。
点点雪花在空中纷扬,他似乎在这飞扬的雪花中想起了大学寒假的时候,那时候也是下着这样的雪,他一个人在步行街摆地摊,而初遥从风雪中跑来,拉着他的手,对他说“走,回家吧。”
回家吧
回家吧
他再也不会有家了,再也不会有了
李洛书全身的骨髓都在翻滚着疼痛着,为这一事实,为这既定的命运。
二心死
结婚的半年之后,黎初遥与单依安从民政局出来,结婚证变成离婚证。
两人和平离婚。
没有争执,没有吵闹,结婚时没有感觉,离婚后也没有感觉。
这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交易而已。
现在交易结束,交易的双方都无意续订合同。
黎初遥往家里走去。家里就只有退休了的黎爸一个人在,半个月前,植物人了三年半的黎妈去世。去世的那一天晚上,黎初遥恍惚做了一个梦,梦境中,黎妈变回了初晨还没有去世之前的模样,清醒精明,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打,说谢谢她,说谢谢李洛书,还有老头子的照顾。现在她走了,让他们好好照顾自己
黎初遥醒来之后就发现黎妈彻底闭上了眼睛,身体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凉了下去。
黎初遥的脸也是凉的,还有些痒。
她抬手一摸,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泪痕爬了满脸。
同样大小的房间,人越来越少,屋子越来越空阔。
黎初遥回到家中,黎爸正在客厅里看着黎妈的照片发呆。听见开门的声音,黎爸连忙转开视线,生怕黎初遥因为自己的失态而更加不放心家里“回来了”
“嗯。”黎初遥应了一声。
“婚”黎爸顿了顿,“离了”
“离了。”黎初遥说。
父女俩无话再说。
黎爸看着黎初遥像过去一样走进厨房,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地煮饭做菜,收拾家务他知道自己女儿是真的感觉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她结婚的时候没有期待,离婚的时候没有想法。
一个女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她早已熟视无睹,置若罔闻。
这三年半的时间里,越知道李洛书对黎初遥的重要性,越沉重的悔意就加诸在黎爸身上。
黎初遥结婚前,黎爸以为一切等结了婚就好;黎初遥结婚后,黎爸才知道,对女儿而言,这个世界上哪怕有无数男人对她好,她也只需要李洛书一个。
他终于开口“初遥,要不然我们将李洛书找回来吧,爸爸之前的徒弟在公安局管出入档案,托他找找,说不定能够找到”
正收拾桌子的黎初遥有点儿晃。
去找李洛书吗
她想要见李洛书吗
她想啊
但她对着爸爸淡淡摇了摇头。
李洛书不是失踪。半年前,单依安向她求婚的时候就问了她想不想见李洛书,如果想,那就用结婚来将李洛书逼出来。
正因为有这一句话,她才答应了和单依安结婚。
这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一个人,让你都低到了尘埃里,还于尘埃中希冀眷恋,不改初衷。
李洛书果然来了。
但来了又走了。
他将自己的态度表达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黎初遥心如死灰。
她的爱让她依旧不能将他忘怀,可她的尊严让她无法再走上去。
人与人就是如此。
他无声走来,又突然离去。
于茫茫人海中,他们相遇,相交,却终究背道而驰。
直到未来也许有也许没有的那一日,他们再次相见,却连叫出对方的名字都嫌生涩与尴尬。
三灰烬
时间一年年过去,她都已经快记不清失去李洛书多久了,过去的每一天都和明天一样,每一个明天又都和过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