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要有动作,段寒之轻轻把手往他手背上一搭,悠然道“跟关总相比我当然什么都不是。”
“你知道你什么都不是就行郁珍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吗她是我什么人,还要我再告诉你一遍吗谁给你胆子删她戏份的,嗯”
段寒之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但是紧接着他又笑起来,充满了刻意的、优雅的、夸张的做作“郁珍小姐是关总你的未婚妻,这天下人都当然知道。”
卫鸿不安的看了他一眼。虽然不易为人发觉,但是他能感觉到段寒之的脊背突然挺直了,直到甚至有点僵硬的感觉。
“谁给你胆子删我未婚妻的戏份的”关靖卓盯着段寒之覆在卫鸿手背上的手,眼里阴沉的乌云几乎要把人撕碎了吞噬下去,“段寒之,你在这行里做了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从导演到演员全都给投资方打工的你知道什么叫老板什么叫员工吗你知道讨好她是你的本分吗这个娱乐圈不是非你不可不愿意给老板当狗,你自己可以滚蛋”
办公室里陷入了一片让人窒息的静寂。
关靖卓喘着粗气,血流嗡嗡冲上脑子的声音冲击着耳膜,仿佛电视放到最后,除了一片空白的噪音喧杂之外,什么也没有。
“原来我在关总眼里,就是只给老板打工的狗。”段寒之慢慢的笑道,那眼几乎是愉悦的,仿佛带着血一般的笑容。
“可惜我段寒之活了三十多年,脾气又坏,身体又不好,别的身无长物,唯独一身做人的骨头打不断、敲不碎,变不成摇尾乞怜的狗。关总是娱乐圈的人上人,郁珍小姐是关总你的未婚妻,既然惹不起您二位,我只有自己滚走了。”
段寒之的声音非常清淡,甚至是很悠然的,一点烟火气也不带,就像袅袅轻烟一样,一出口就飘散在了几乎凝固的空气里。
关靖卓突然产生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你要违约”
段寒之偏过头,似乎不屑于去看他,“卫鸿。”
卫鸿低声道“是。”
“支票簿。”
卫鸿手里搭着段寒之的外套,他动作迟疑了一下,不过还是很快拿出支票簿,低着头递到面前。
关靖卓声音止不住的不稳“你知道你现在不干了的话,要付多少违约金吗”为了防止投资方或导演临时搁挑子不干导致巨额资金浪费,违约金一般都是天价的,是一个匪夷所思的数字。在圈子里几乎也从来没人当真付过这样一笔数字,哪怕导演和投资方之间真的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也基本上会寻求其他方式解决。
段寒之接过支票簿,轻轻撕下一张空白支票。他的手原本就非常修长漂亮,这个动作几乎是优雅的,让人连眼睛都转移不开。
“关总,”段寒之淡淡的道,“我段寒之一辈子不求其他,但求两个字痛快。如果我活得不痛快,那我还不如死了来得干脆。”
他上前一步,轻轻的把那张空白支票放到关靖卓办公桌上。
他气场这样威压而沉重,以至于连郁珍都下意识止住了哭泣,惶然的看着他。
关靖卓脑子里乱嗡嗡的,一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理解段寒之说“如果我活得不痛快,那我还不如死了来得干脆”这句话隐含着怎样的意义,但是在当时,他满脑子都只有“他要走了,要不干了”这个念头。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关靖卓一遍一遍的想。他费尽心机回到关家,花费大量时间金钱拿到段寒之的电影投资权,那么麻烦那么费事的把郁珍送到段寒之的剧组里去,不是为了要逼走段寒之啊。
明明是为了明明是为了接近他啊
“我不会让你走得这么顺利的。”关靖卓的声音仿佛从空荡荡的地狱中弥漫上来。
段寒之看着他,笑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去“卫鸿,我们走。”
卫鸿坐在驾驶座上,不敢回头看,因为段寒之坐在后座,命令他不准回头看自己。
段寒之感觉到痛的时候,是不能让别人看见的。
所以卫鸿耷拉着耳朵趴在方向盘上,努力听后座上传来的哪怕只有一点点细微的动静。可惜段寒之安静起来的时候特别安静,空气中只传来细不可闻的呼吸声,其他的一片悄无声息。
半晌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划破了寂静,段寒之抬手接起电话,声音懒懒的“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怪腔怪调的男声,像极了鬼佬饶着舌头说中文“哈喽段你想我了吗猜猜我是谁”
段寒之不耐烦的说“滚你丫的张大伟,少在那卖关子,给我把舌头捋平了说话。”
那边赶紧咳嗽了几声,似乎是努力想把舌头摊平,但是再开口时仍然让人听起来别扭“喂,喂,我已经很努力的学习了嘛。我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诉你,为了庆祝这个好消息,你一定要请我吃饭”
这回他说得比刚才清楚了,不过因为发音太中规中矩,反而有点像电子词典。
“到底什么事”段寒之问。
“就是肝源了啦,美国圣维斯莱特医院找到合适你的肝源了,你可以做肝脏移植手术了”
卫鸿猛地回过头,震惊的盯着段寒之。
段寒之面无表情的望着车窗外,仿佛一点也不为这个消息感到惊讶或兴奋,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怎么了,段你不高兴吗发生什么事了”
段寒之顿了顿,沉声道“肝源迟早会找到的。我现在只关心手术费用要多少”
“咦,和生命相比钱很重要吗还是你打算呼吁社会捐助不要啦,把社会捐助留给更需要他们的人啦。”张大伟开了一个根本不好笑的笑话,然后自己在那很有幽默感的笑了半天,“好了,我告诉你好了,你的情况对医院来说很麻烦,周围脏器都已经很虚弱,不知道能不能承受换肝的大手术,所以要比上次我给你估算的那个数字再高出一点点。其实手术费只是一小部分啦,更多钱要花在抗排斥药上边,具体要多少等你飞来美国再说啦。总之你要尽快过来,合适的肝源不会总在那里等你的哦。”
“我可能暂时没法做了。”
张大伟大大的惊讶了一下“哎你的病好了”
“不,没有。我暂时没法承担手术费用。”
“怎么可能你的钱打算带进棺材里去吗”
“我的钱在半个小时以前被当做赡养费,付给前任配偶了。”段寒之苦笑,“离婚的代价是巨大的,半个小时以前我深深的体会到了这一点。”
张大伟惊悚的尖叫“你离婚了那我可以和你结婚吗哦,不不,no no,可怜的寒之,我想说的是,是怎样的女人这么狠心不能等你做完手术后再付赡养费吗手术后扛排斥药的花费是巨大的,你可以一边吃药一边慢慢的攒钱付赡养费”
“可是我已经付出去了。”
“啊我可怜的寒之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要我帮忙吗”
“你帮忙把那个肝源留得久一点吧。”段寒之疲惫的揉按着太阳穴,“钱的事情我再想办法。”
张大伟絮絮叨叨的哀叹着,充分表现了他身为一个美国人的鸡婆又八卦的性格。段寒之好不容易让他闭嘴,然后挂了电话,把手机一扔,长长的叹了口气。
卫鸿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段寒之说“为什么这样看我”
“你要换肝”
卫鸿的眼从来没有过这样严肃,段寒之一愣,点头说“是,可能不仅仅是肝脏,坏了的都要换。”
“你到底得了什么病”
“”段寒之感觉难以形容,斟酌了半天用词,最后只得一摊手说“器官提前老化衰弱,三十岁的人,九十岁的心脏,差不多就是这个解释。”
卫鸿眼炯炯的盯着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要多少钱”
段寒之不知道怎么说。卫鸿的生活方式跟他从来都是两个世界,这个数字连他都有点接受不能,何况是卫鸿。更何况就算他说了又怎么样什么事情一旦说出来,就潜意识的在寻求帮助了,段寒之从来就不是个喜欢向人求助的人。
卫鸿作势下车“如果你不说的话,我现在就去找关靖卓,把他暴揍一顿然后把支票要回来”
段寒之一脚把他踹回座位上“去去去去去”他满心烦躁,但是看到卫鸿跃跃欲试的、仿佛等待着主人下令的大狗一样的眼,又忍不住切了一声,把那个数字说了出来。
这还是保守估计,手术后的医药是非常昂贵的。段寒之原本就是个手上散漫的人,这笔费用在几天以前还不是大问题,但是现在却实实在在把他给难住了。
段寒之不怀好意的等着看卫鸿丧气的表情,谁知道卫鸿耷拉着脑袋,沉默了半晌,突然伸爪一把拉住了段寒之的手。
段寒之吓了一跳“你疯魔了”
“你,你等着,我会去赚钱的。”卫鸿脸上表情无比悲壮,“谁叫我,谁叫我,谁叫我喜欢你呢。”
“”段寒之默默的抽搐了。
天使之爱
卫鸿是个说到做到的男人,具备大型犬类动物的一切优点忠实,守信,挨了打不知道叫疼。
死斗剧组出于茫然之中,因为据说段导和关靖卓吵翻了,从剧组里退出了,连卫鸿也跟着走了。现在谁都不知道这部戏是换个主角换个导演再拍下去,还是干脆就流产。
在大家都很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卫鸿以闪电般的动作,签约了另一家电视剧组。
天使之爱。这部长达二十集的青春偶像连续剧是某电视台制作的晚间档,一线明星一个都没有,男一号是卫鸿,其他配角全是二线、三线小艺人。卫鸿对自己当上男一号这一点感到很不可思议,他本来是去试镜男配角的,不知道为什么被编剧一眼看中,非要坚持说他完全符合自己心目中男主角的形象,于是亲自拍板让他当了男主角。
编剧是个年纪轻轻的网络女写手,戴一副无边眼镜,面色严肃不苟言笑,偶尔瞥人一眼,眼镜猛地反出一道雪亮的光,让人忍不住要打寒战。
作者坐在场外看试镜,看到卫鸿的时候,突然开口简洁的道“尾巴。”
卫鸿和导演面面相觑,同时把脸转向她。
编剧指着卫鸿“在摇。”
卫鸿忍不住在屁股上摸了两下,他确定自己没有尾骨骨质增生。
编剧眼镜雪光一闪,凌厉非常“忠犬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
于是卫鸿就当上男一号了。
那天晚上卫鸿回到家,对着镜子照了又照,一边照一边疑惑的喃喃自语“没有啊明明没有尾巴啊”
至于女一号的人选,是卫鸿在开拍当天到了片场时才见到的,一见面他就大大吃了一惊“怎么是你”
沙泉歪着头说“为什么不能是我”
“你不是在死斗剧组吗”
“我也出来了,郁女她太温柔太美好、太纯洁太天真,以至于我一看到她就自惭形秽得吃不下饭。我想我怎么能和这样完美、这样善良、这样高贵的女人同处一室呢,万一我呼吸过的空气弄脏了她高贵的裙角怎么办所以我就自觉的主动退出啦。”
“她不是戏份都拍完了而且还怀孕了吗,怎么还去剧组”
“谁知道,跟她老公秀恩爱来的吧。关三少来了两次就不愿意来了,她就天天跑来秀名牌衣服高级珠宝,生怕没人眼红她。”沙泉撇撇嘴,向周围望一眼,放低了声音“你以为她怀的是谁的种,估计她自己都不清楚吧。小道消息哦,她以前可乱的很,怎么可能攀上关三少之后就一下子完全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