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里,碧门的小生命要出生了。
“请问,我们为什么都要坐在这里,大哥”碧三少极不解的问,明明今日是大哥的老婆生孩子。便放眼看去,自己和二哥,四大长老,几房的管事,男女老少,二十几人之多,挤在这无笙楼外厅里,暖和是暖和了,可是,为什么
碧笙喝茶的动作仍是端徐有致,就坐的姿势仍是大家之风,对弟弟的话,充耳不闻,闻而不应。
江南怪医挠挠满头的乱发,抓抓满脸的络腮大胡,“三少不知”
碧管摇首“不知道。”
“别急,一会儿便知”
“啊”
嚓,哗,啪仓然起身的碧大当家,袖扫了茶壶,指洒了茶水,掌碎了茶杯
江南怪医呶呶嘴,耸肩道“明白了么,那个人就是想要大家伙一起陪他在此着急上火,磨心熬肺。”
“啊”
“墨儿,你必须忍住,第一胎都是如此,来,听娘的话,吸气,吸气”
“碧家夫人,您先省着力气,等一下要生的时候,咱要您用力您再用。”
“小东西,臭东西,生出来以后本少爷要揍扁他”
别人的话声低,外厅人难闻,谌墨那喊彻云霄的声嗓可是让人听得真真。
碧管翻白眼这位大嫂,生孩子都与别个女人不同嗯,虽然他不也知道别个女人会是怎番样景,但定然不是她这样
“臭夫君色鬼夫君这会儿本少爷受恁样的罪,他定然以身无事装优雅臭夫君臭夫君”
“卟”外厅内,几人有志一同,喷了茶水。但在自家大当家仍是优容沉定的气度镇压下,个个又将表情忍得万般辛苦,直至扭曲变形。
室里,两三暖炉将整室熏得温暖如春。
垂幔之后,谌墨正在她人生最紧要的关隘前徘徊。
苏远芳握着女儿一手,擦着她额头密雨般的汗珠,以前所未有的柔语安慰诱导。
两位临水城最富经验的稳婆,一个俯在床尾察看胎儿动态,一个按摩着孕妇小腹这位夫人,比临水城最大官家的知府夫人都要来得尊贵,是半点也疏忽不得啊。
谌墨靠着母亲馨软胸际,“娘你生墨儿时,也是如此么”
“不然哩”苏远芳一点她额头,“而且,娘生你们时,是一生三个喔。”
“我以后少气你些可好”
“坏东西,你怎不说不再气我”
“说了你也不信为何要说”
“坏东西,还是气老娘不是”
“嘻啊”
嚓这一次,碧大当家是将那只新换的茶盏捏碎在指间,瓷片刺破手指,却似浑然不觉。
诸人偷眼望去,吸了一口气,全部噤了声去。
“啊好痛,娘啊”
咔碧大当家的长指,生生将桌脚掰下。
诸人一票。生怕下一刻,主母再来一嗓,大当家的指,捏得会是自个的头。
“啊”主母凄厉声又至
诸人大震,足底皆有了一哄而散的冲动,却见
大当家将手里的桌角捏成粉末,徐徐散下,缓缓道出“都不许走。”
佛祖,还真是江南怪医所说,大当家就是要大家伙一起陪他在此着急上火磨心熬肺呀
“碧大夫人,您听咱的,咱要您用力时,您再来用力,时下您先省着力气”
“啊娘这个小东西怎不自个出来啊”
“墨儿,还记得你第一次蹲马步么现在,你就当是蹲马步”
“蹲马步才不会这样痛”
“坏东西,这个时候还跟老娘顶嘴”
“本来就是嘛啊臭夫君臭夫君阿洌”
碧大当家长躯陡起,拔足直奔内室
“大当家”碧澜等一干下人早有准备,拦在主子之前,“以临时成的乡俗,夫婿进产房,为大不吉。”
“是啊是啊,多订多积,夫进产房,不吉又不祥啊。”府内的老嬷嬷焦之于色地道。
“哪里不吉,哪里不祥”碧笙嗤之以鼻,眼底已燃狂意,“闪开。”
碧澜却笃定自己的下语会使主子改弦易辙“不吉不祥,即指会给产妇带去血光之灾”
碧笙足顿止,狂顿消。
“奴婢请得都是临水城最好的稳婆,何况尚有雪前辈从旁照顾,外面也有江南怪医坐阵,夫人定然会平安生产的。”
碧大当家缓身归座。
“我不要咬”谌墨甩动汗如水洗的螓首,避开那扭成一股的巾帕,“我不要咬它,本少爷还要留嘴骂人”
稳婆无奈,“您可千万不要咬着舌头,咬伤了,咱们可”吃罪不起。
另一稳婆忽大叫,“产道开了,夫人,请您用力,用力”
“啊臭夫君臭夫君臭夫君”
碧笙豁然再起,诸人还在猜测大当家动向时,但见主子那只碎了杯盘、捏过桌角的掌,已扣在了江南怪医喉头,清俊的面颜不改,眸内的狂乱已剧,“说,她如此的痛正不正常”
“呕呕”江南怪医拿抖指指颈上的手,面色赤红。
“说,她为何要痛那样久说”
“呕”
碧箫讷讷道“大哥,你掐了他的颈,他要如何说”
碧笙修指倏松,江南怪医瘫在地上,一气狂咳。
“她为何还生不出来为何还在喊痛为何”
“咳咳咳她是头胎咳咳咳当然要难一些而且”当初怎就那样想不开,打开了他的经脉,使他练成了这动辄能用一根指头要人性命的功夫就算要用他换一己自由,亦该有别的法子嘛咳咳咳
“而且什么”
“而且以她那样多胎”
“呱哇”
一声儿啼,脆亮亮,冲上碧门上空。
“碧大夫人,恭喜了恭喜了,是位小少爷”
“啊”
另一稳婆大叫“唉呀唉呀,还有一个已经看到了”
“坏东西,你怎和娘一样,比别人要多遭几回罪”苏远芳一厢拭汗,一厢笑啐。
“啊呀”臭夫君,我要咬你的骨,啃你的皮,抽你的筋,吸你的血
拼却全力的力气,忍过那撕裂的剧痛,另一条小小生再度降生。
可以睡了。力气散去,谌墨沉进混沌梦境中
“恭喜大当家,贺喜大当家,两位小少爷呢。”两位稳婆,一前一后,各抱着襁褓内的豪门心肝,喜孜孜报喜顺带领赏来。“大当家,您看看,是两位少爷,是两位少爷,多俊的孩子”
碧笙目瞪着那两个红通通丑巴巴的小东西,无声无语。
在碧澜示意下,两名早已备好的乳母迎了上去,接来了小主子。碧澜给每人各递了一碇金,“夫人身子怎么样”这才是主子亟待知晓的罢
“夫人很好,只是一气生了两个,太累了,已经睡下了。这赶紧进补才是要紧”
“劳烦了,到帐房去罢,还有额外的打赏。”
究是大户人家,出手宽绰的不俗啊。产婆笑不拢嘴地颠颠退下,没忘了撇下一路的吉祥话儿。
碧澜行近主子,浅声道“大当家,您可以去看看夫人了”平实小脸抹过讶异,“大当家大当家大当家呃”
厅内诸人,不管是机灵慧黠的碧澜丫头,还是见多识广的公子管事,主主仆仆。二十几人,均是傻目瞠舌,足足在一刻钟的沉寂后,才接受了一个扑天而来的事实
他们清雅脱俗、风度翩翩、贵气天成、稳笃盖世、英明伟大、独一无二的碧门大当家,晕倒了
于是,这一日,永远载入了碧门家族史册。
三个月后。
谌墨歪颐端量着小床内两张一模一样的小脸,拿指尖轻轻各点了那绵绵软软的粉胖腮颊一记,确定自己生的小东西,摸起来分外的不一样呢。
因她的一触,两个小人儿同时醒了,四只大眼睛看见了眼前人,小脸登时拥满世间最纯真的喜悦,四只小手,争相探向这张使他们最为安全信任的颜容,“哦啊噢哦啊”
谌墨大方,一人赐予一根手指,“小东西们,你们说什么娘是不懂啦,不过你们的话,娘也会说哦,哦啊哦啊哦啊”
“哦啊哦啊噢”
“哦啊噢噢啊噢啊啊啊”
碧笙进门,就是见得这样一副场面,自己的妻与子,正以他所不能体知的语言进行着他所不有体知的亲密交流。
他俯下身来,在妻子察觉不着的背后,狠狠瞪过床上白白胖胖的小小人儿一眼。在碧大当家的眼内,他们与三个月前那一对丑巴巴小东西没有丝毫不同。
而后,埋到妻子肩上“墨”
“夫君,你也同他们说说话,好玩呶哦啊噢啊啊啊,好玩呶”
娇妻笑颜如花生艳,产后身形早已恢复窈窕纤致,且将几许少妇的曼妙玲珑额外留下,一份馨香诱人,一份清香怡人
“你同他们说话嘛,说嘛。”
“墨”
“我是要你同小东西们说话,谁要你唤我来着还唤得这样”谌墨陡生警心,蓦然回首,“告诉你,不行哦。”
“为什么”
“你”谌墨水眸弯弯眯起,“你不喜欢小东西们”
“怎可能”
“你抱过他们么”
“有”
“何时”
“你睡下时。”
“你对他们笑过么”
“有”
“何时”
“你睡”
谌墨嫣然,“不必等我睡下了,你此刻,就向他们笑一回可好”
那双水灵灵,清湛湛的眸内毫不掩饰的威胁意味,令碧笙气突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