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家卓对心腹幕僚并无隐瞒我们的关系。
“家卓呢”我问。
“他还有点事交代,就下来了。”苏见答。
我洗干净手走出客厅倒牛奶,抬头忽然看到客厅杵着一个人,铁塔似的,浓眉阔眼,不苟言笑的扑克脸。
老天,他怎么在这里。
我吓了一大跳,直觉地拔腿往后跑。
张彼德顿时黑脸。
苏见正好走出来,瞧见这场景忍不住大笑。
我朝楼梯口跑了几步方觉悟过来这是在家里,停下了脚步,又羞又怒地望着他。
这时家卓走下楼梯,看到我问“映映,怎么了”
张彼德抿着嘴不说话。
我结结巴巴“没、没什么。”
家卓的手搭在我肩上,望望张彼德,说“彼德,为何映映怕你”
张彼德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我回过来,慌忙说“没有没有,在伦敦承蒙张先生照顾颇多。”
“是吗”家卓眯起眼看看我,又看张,这才若无其事地说“那吃早餐吧。”
周末的傍晚,下班时间一到,同事即刻纷纷四散。
我坐在位子上看着办公间瞬间人去楼空,竟有些感觉孤单,手机却突然响起。
唐乐昌打电话给我“江意映,晚上有没有空”
“嗯,有事”
“可否赏光陪我看电影”
“怎么突然找我你的那些琳达爱丽丝呢”
“江意映,请正视我的品位。”
我一边与他说话,一边走出大楼,天已经有些黑了。
这几天家卓都在加班,等他回来我通常已经睡着,反正回家也是自己呆着,我说“好吧,去看看,如果有好片子的话。”
唐乐昌答“我下楼了,就在你们公司附近,你等等我过去接你。”
和唐乐昌到了电影院,他径自将我拉到了一幅巨大的电影海报前。
“是他。”我看着宣传画上那个色彩阴暗的名字,有些兴奋地说“我喜欢他。”
“这么巧,”唐乐昌耸肩“我是刚好想看这部电影。”
我在排队入场间隙拨家卓电话,兴许他在忙,打了好几次均无人接听。
这时唐乐昌将饮料放入我手中,电影已经开始了。
唐乐昌竟对电影颇有造诣,终场时兴致勃勃地与我谈起片子中令人印象深刻的几个镜头,我们很多的观点出人意料地如出一辙。
聊得兴起,两个人索性到附近的咖啡店吃了点宵夜。
待到从店里出来,我看看表,已经十一点多了。
唐乐昌在街边拦车“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很方便。”
“已经这么晚了,”他坚持绅士风度“女孩子总是要送的。”
车子在楼下停稳,我推开车门下车,唐乐昌也下来。
我说“今晚谢谢你。”
“非常荣幸,希望下次邀约不会再唐突佳人,”唐乐昌嬉皮笑脸。
“映映,”身后忽然有人唤我。
我转头,看到走廊下站着的人。
家卓走上来。
唐乐昌顿时站直了身体,紧抿着唇望着他。
家卓矜持对他点了点头“你好。”
唐乐昌定定打量了家卓两秒才回答,声线有些紧绷“你好。”
家卓将我往身边拉了拉。
“多谢你送映映回来。”他态度很客气,却再无多余一句。
唐乐昌看着并肩而立我们俩,脸色瞬间白了白,却还是客套地答“不用谢。”
他对着我,脸上很快恢复了那种轻漫笑意的玩世不恭“映映,再见。”
我只好笑笑“再见,路上小心。”
家卓回头往电梯走,淡淡地说“打电话给你怎么没有接”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在戏院里,关掉了声音一时没注意”
我随着他走进屋子,家卓坐进沙发里“这么晚都没见你回来。”
“抱歉,我”我有些呐呐的。
他笑笑替我解开外套的扣子“好了,没事,换衣服上楼休息。”
我丢下了手袋挤到他身边来。
“那个男孩子”家卓不动声色地问“他追求你”
我一时嗫嚅“没有只是同学而已。”
家卓平淡口吻“告诉他你早已嫁给我。”
我说“之前不是跟说婚讯要等劳通公关部筹划吗”
家卓一怔,似乎已忘了这事,好一会才说“等这一阵忙完,我跟长辈商量,我们在本城举办婚宴。”
我听到他公事公办的口吻,心里有些不舒服“家卓,我不打算要挟你讨一个名分。”
口气莫名的生硬。
家卓情一愣。
“映映,”过了好一会,他才出声“我知道这不理智,但我觉得我彷佛十八岁的少年,眼里容不下一粒小小沙子,只恨不得你一分一秒都属于我。”
我解外套的手停住了,定定看着他。
我在家里经常抱抱他亲亲他,整天对着他不知廉耻的甜言蜜语,家卓每次却只是笑笑回应我,却很少对我说过类似于“爱意”的话,而此刻,我竟然听到了一句类似于告白式的话
我忍不住低头窃笑起来。
家卓气恼“你还笑”
我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气得起身要走。
我抱住他“家卓我好爱好爱你。”
他无奈地停住脚步,回来陪我坐着,狠狠拧我鼻子。
“哎哎,再捏就歪了,”我撒娇“会变丑的”
“变丑更好,反正我不嫌弃。”他说。
我赖到他怀中笑。
家卓放松身体靠在沙发上,有些轻轻咳嗽,伸手去取桌面上的水杯。
现在我抱着他的身体还是冰凉的,真不知道他在楼下吹着冷风等了我多久。
“家卓,”晚上家卓躺在床上看书,我爬过去。
“嗯”他眼眸微抬。
“上次在伦敦生病,是不是对你身体损伤很大”我还是忍不住问他。
苏见私下和我提过,多注意他身体。
他一怔“没有。”
我轻微心酸,他这一整个冬天过来身体都不是很好,很容易感冒发烧,现在已经渐渐春暖,他仍是一受寒就容易咳嗽得厉害。
床头灯光柔和照射,他白皙脸孔有憔悴之色。
我心疼“家卓,工作别太辛苦。”
“没事,”他答“过一阵子就不忙了。”
他忽然略略思索道“快一周年了。”
“嗯。”我笑笑“好快。”
说完抽掉他手中的书“早点睡。”
二十
四月是我生日季节,走在仕径大道上,春日暖风徐徐,忽然想起来那个在荷兰童话般的婚礼,竟恍如隔世。
不过时隔一年,自己回想起来的一路来变化成长,竟也有些感慨。
周末我回家吃饭,爸爸问我“映映,劳通最近人事变动很大啊家卓可有和你说什么风声”
我也不是没有看过财经新闻,老爷子在最近一段时间应酬谈话之间明里暗里有退休之意,业内劳通改朝换代的传闻尘嚣日上,家骏风头一贯的强劲,但也有资深的评论员明言看好家卓,亦有不少劳通大客户赞许二少投资分析眼光极准,局势明明暗暗,少不了成为金融界谈论的焦点。但家卓从来不跟我提这些事,想必是不愿我涉入是非。
我诚实地答“爸爸,我不知道。”
爸爸对我说“映映,你也该留点心眼,我们江家现在同老二也算是同气连枝,你也不小了,切身事,不要太单纯。”
我想到这复杂局势,心里有点忐忑。
芸姨牵着小弟正好出来“映映,你爸爸这段日子愁得头发都要白了,江氏几乎所有的大笔资金都在劳通,劳通谁做主,对我们江家还是有很大关系的。”
“我知道的。”我呐呐地答。
好在芸姨也只是笑笑“你也还小,你爸爸太为难你。”
她转身招呼爷爷奶奶吃饭。
在家里下午睡醒无事,我起来下楼,大屋很安静,佣人上来招呼我“大小姐,可要喝茶”
“不用,人呢”
“司机送出去了,说是四奶奶邀去打牌。”
我点点头,走出屋子来,阳光正好,我沿着别墅区的安静树荫散步,天气阴凉,四野开阔,我走了好长一段路,不知不觉走到了劳家祖宅外面。
看屋的伍伯是认得我的,马上走上来打开雕花铁门“映映小姐,怎么自己过来了”
伍伯引着我走进大厅,边走边说“祖宅没留着什么佣人,有一个老妈子平日收拾花园今日放工回去了,映映您这要是”
我简单地说“我随便逛逛,你不用招呼我。”
伍伯笑笑“好的,您慢慢看。”
我从前门的绕过大屋直接走进屋后花园,站在长廊上望去,花园中早已没有了蔷薇花架,只剩下七里香长得郁郁葱葱,几乎覆满了整片草坪。
我看着眼前满庭静寂,想起昔日那些衣香鬓影,言笑宴宴,白纱裙紫缎带,丝丝惆怅涌来。
在花园里坐了一会,手机响起,我接起,家卓的声音传来“映映,还在家里吗”
我说“我在你家。”
“什么”他没听明白。
“我在劳家祖宅。”
家卓语气有些怪“怎么跑到哪里去了。”
“你等一下,我过去接你。”
他车开得很快,从城里过来才约莫二十分钟,车子在庭院门口停下来,我站在二楼露台对他招手。
家卓陪着我在大宅随意转转。
佣人定期打扫房子,除去一些贵重家具被布帘覆盖着阻挡灰尘,整栋房子依然干净整齐,在二楼的走廊第三间,家卓打开了他卧室的门。
房间不出意外的宽阔,附带一个小型书房,收拾得很整洁,书柜里多是专业书,还有一些古文杂记和外国小说。
我们从他卧室走出来,家卓领着我沿着巨大的旋转扶梯走上三楼,我随意地打开一扇扇精美的门,门后是一个富丽的客厅,一个雅致客房,甚至是一个小型宴会厅,角落还摆放着一架三角钢琴。
经过走廊时,我看到一道房门紧锁。
我问“这是”
家卓面色一僵“这是我母亲的房间。”
“哦”我轻轻拖长一个尾音。
他色郁郁“我今天忙了一天了,先回家吧,你要喜欢这里我改日再陪你过来。”
我们回家,晚上靠在沙发上一起安静看电影,家卓将我拥在怀中,一贯的温柔体贴。
也许是我敏感,我发现只要谈到他妈妈,即使他隐藏得再好,我总是感到他身上淡淡的莫名郁悒。
也许年少失亲,会是心底永远的一道伤口。
他有他心底最深的那一面,是我碰触不到的,我只能安慰自己,好在时光流逝,我们总要向前看。
四月底我生日的前一天夜里,家卓晚归,我也没睡,坐在我原来的房间翻旧相簿,母亲离开江家之前给我留下了数本大大小小的照相本子,那是我最珍贵的收藏。
我将各式各样的照片铺满了一床,坐在中间回味着母亲生活经历的点点滴滴,彷佛这样就可以离她近一点。
家卓回来时在客厅外喊了我一声。
我应声跑出去坐到他身边,他坐在沙发上看晚间财经新闻,我坐过去赖在他腿上,家卓摸着我的头发“映映,我明天有一个重要客户约见,晚上尽量抽空回来陪你吃饭。”
我回头亲亲他脸颊“嗯,没关系,你工作要紧。”
家卓摸到茶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