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喝的,奈不过雨扶风频频邀饮,一来二去的,也有了七八分酒意。看看快二更天,好歹要了饭吃了,雨扶风还想留他品茶夜谈,他却说喝了酒体倦,要早些睡。
“小弟量浅酒醉,委实是不能奉陪了。”晕红着脸,那柄通体墨染的长剑杵在地上稳着身体,容若思言道。不愠不火,安静恬然,意思却坚决。显然仅仅七八分酒意还不够让他这位大侠糊涂到看不出面前之人的别有用心。
不错,经过一下午的观察,我知道自己初时认为他“天真”是不对的。想也是这样才合理,且不说容若思的样貌与“愚蠢”相去甚远,就说他能在“风波险恶”的江湖上活到快三十岁,还闯下颇大的名头,又岂会看不出雨扶风那么明显表现出来的意途。只是不知为何他不曾拂袖而去,反而装聋作哑,和雨扶风虚耗时光。
因为了天风丑,还是他其实也对雨扶风有意还是
我听见雨扶风很是遗憾地叹声说道“这样啊好吧。我已叫人收拾了旁边的小楼出来,就让紫稼陪你过去。紫稼,你好生伺候容大侠,若有怠慢,可仔细着。”
啥我几乎没伸手去掏耳朵。雨扶风是说,让我“伺候”容若思会是那个意思么我抬头看去,雨扶风面色平淡,不见有任何的暗示。再瞧容若思,正自微低着头,没持剑的右手拢在嘴边,小小地打着呵欠,很有些迷迷瞪瞪的样子,似乎根本没注意雨风扶的说话。
下午天韩寅指挥着几个郑家的仆役收拾铺排旁边的楼阁时,我也溜去看过。这时得了吩咐,便趁着容若思与雨扶风互道晚安的当儿,找郑仪派在院里侍候的仆妇讨了个灯笼,给醉得醺醺然的容若思引路。
小楼不大,也不知本来住的是什么人,却是精致玲珑。一楼一大两小三屋,居中最大的一间布置成堂屋,其实也只四丈方圆。我把灯笼交给郑家派在楼里的仆妇手里,嘱她预备洗漱热水,引着容若思转入左侧偏房,那里有楼梯通楼上卧房。
卧房里已经点起灯烛。米色的床帐用金钩挂着,床上铺着全新的锦缎被褥,不知是不是特意安排的,枕头上居然绣着并蒂莲整个房间里都是浅淡色泽,一身黑衣的容若思处身其间,醒目非常。
进了卧房的容若思没了方才那酒睏体倦的样子,却也不说话,就在靠门最近的椅上坐了,垂着头想心事。
热水还没有送来,我一时无事可做。下午时看雨扶风缠着他“切磋”,感觉这位大侠性情颇是沉静,不很爱说话的,何况又挑明了招牌叫做“若思”,不知有多少大事要想,我也不敢冒然上去聒唣。站在那里左看右看,有点发呆。
桌上灯花跳了跳,外面楼梯上也传来仆妇端水上来的脚步声。我连忙走到桌前挑灯,出去接水进来,试探地说“热水送来了,容大侠烫烫脚歇息吧”
容若思微微一惊,回过来,抬起头,明澈如水的目光落在我脸上。不知怎地我只觉颊上微热,竟有些讪讪不安似的。怪我又没做什么,怎么会有这样虚心的感觉
容若思“噢”了一声,放下一直握着不放的黑剑,来接我手里盛着热水的铜盆。
这个自然不能劳烦到容大侠。我连忙往后让,屈身半跪下来,将盆放在容若思脚前的地上,口里说“让我来”
容若思没再出声,微微抬起脚让我替他脱靴。我手上熟练地动作,偷眼向上看时,见他容色又再回复若有所思的沉静,脸却偏向一边,看着他的黑剑。这位大侠显然不是江南富家出身,不习惯给人服侍洗脚呢如果我再多“伺候”点儿别的,却不知他会怎么样
洗好了脚,仆妇来端了水出去。我从脚凳下面寻出一双屋里穿的布鞋给他趿着,他原来的靴子袜子摆在床前,动手铺床。不一时一切弄妥,回身再看,容若思已经又把剑拿回手里,站在当地,看着床前的我,有点欲前不前的样子。不习惯被侍候的模样更是明显,大概他要等我铺好床走开一边,才会过来。
本来我也不一定非要伺候到何等地步,雨扶风交待的话很是含糊,并没有一定要我怎样怎样。而且,前段时间我被雨扶风弄得很是辛苦,能多几晚休息本是好事。只是看他洗脚时的样子,让我很是好大侠喛,和雨扶风会很不一样吧
我垂手敛容,低眉顺眼地蹭过去,伸手向容若思腰间的束带。
其实我心里很害怕。容若思这个大侠武功有多么厉害,我并不是很清楚,也并不当真以为我会有机会面对他的剑。这人的举止言行,又一直是很温和很安静,完全不似天鹰教的那些凶人,本来我是不应该怕他的。可是,就是他那份安静平和,偏偏就令我感觉胆怯,还有那柄黑漆漆没有任何装饰的剑
一直到我的手摸到衣带的扣绊,容若思都没有出声或者动作。不过,我隐约感觉到他的紧张,明显是不惯给人这样接近的缘故。怪他并不阻止我。
衣带松脱,黑色的袍襟散开,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我抬起头,突然发现与那张脸庞的距离竟是那么近。容若思俊美的脸庞沉静如水,颊上还有着淡淡的晕红,目光正对着我,却是清澈得不带半点渣滓。我不禁微微一颤,攥着手中的衣衫稳定身子,垂下眼去,再不敢接触他的目光。
胸膛的起伏几乎看不出,隐隐的热力感觉却是清晰异常。平和安定的声音“我没什么事了,紫稼你也早点去休息吧。”
“哦”我给这一声惊动,回复动作能力,仰起脸,小心地避开不与他目光对视,轻轻道,“可是爷让我服侍你呢。”
容若思身子微微震了震,没有拿剑的手臂抬起,将我稍稍往外推,说,“不用了,我还要做晚课,你回去吧。”
我忽地有些胸闷。他说“不用”,他还推开我
从小楼出来,我发现自己无处可去。前两晚我睡的地方,是这处独院的主房,自然是属于雨扶风的。寅、卯两个住在东厢,西厢是灶间和浴房,似乎没有给我单独安排睡觉的地方呢。虽然无处可去,我到底还是走回去。已经被人赶出来了,难道还继续赖在小楼里不成
我走去敲下午天秦卯扶我进去过的那间东厢的门,天韩寅也在屋里,两个都还没睡。听我说了无处可去的事,两个无良的家伙便都笑起来。
“哎呀除了正屋,这院子也就是东厢能住人了。只有两间啊我和韩哥也要有地方睡觉不是嘿嘿,紫稼啊,你说你今晚是去韩哥那边,还是在我这里凑和一下”天秦卯笑嘻嘻地,故意做出一付猥琐表情,凑到切近,眯着眼看我。
哈拿这个吓我我推开他凑近的脸,撇撇嘴“我就要睡这里,你自另找地方好了。”给这一闹,原本有些灰黯的心情有所恢复,想到可以休息整晚,高兴起来。忽又想起一事,问“你们把两间房都占了吗那风哥呃,风哥现在”
天风丑在弟子群中很受尊敬。两间厢房,就算他们原本是一人一间,天风丑回来,也必然会主动腾出一间来,根本不需雨扶风吩咐的。
寅、卯两人互相看看,一个摇摇头,另一个耸耸肩,两人齐齐现出无奈和“你猜对了”的表情。天韩寅挑起拇指,向正屋方向比了比。
我长叹一声。本来还以为,为了下午的那番话,雨大爷会看在他正打主意的容若思份上,暂时放过天风丑,容他养养身子的
再一次醒来,又是日上三竿。床榻另一侧早已空空,被褥都收拾过了。我长长地打个呵欠,拥被坐起,揉揉眼睛四下里张望
一出了房,就看见天风丑、天秦卯在院子里,好象是在练拳,时时停下来讨论,好象是新学会的套路。最让人意外的是天风丑,穿着他喜欢的淡黄衫裤,为了不防碍视线,头发束了起来,脸色虽还是冷冷淡淡的,精却相当不错,完全没有被玩弄整晚的样子。
那两人也发现了我,停下手来。天秦卯看看天,“哎呀”一声叫起来,“我说怎么紫稼这么早起,原来已是这个时候了风哥,让紫稼陪你慢慢练,我还有事”匆匆忙忙跑过来,从我身边挤进屋,抓了一件外衫,一边往身上披,一边跑出院子去了。
天风丑站在原处,与我的目光相接,比个手势,说“你的早点在厅子里,洗把脸就去吃吧。”语气态度很是平淡。
我简单洗漱了,走去厅里,果然看见桌上摆着四色点心,一盅莲子银耳。天风丑仍在院子里练拳,并不理我。
莲子银耳炖得火候很足,又甜又滑十分爽口,我竟不知不觉将整盅吃了个干净。吃完放下碗,一抬头,却见天风丑不知何时走了来,左肩倚在门上,正正地注视着我。我心里一跳,打了个嗝儿。
“吃好了”天风丑问,走进来。
“呃,是”我连忙起来,手忙脚乱地收拾碗盘。
每次与天风丑一起给爷招去,事后他都会有一阵不搭理我。我猜是给我看到他被玩弄的样子,抹不开脸。那次我和他也是好几天假装看不见我。前晚我又趁爷不在,占了他好多便宜,现在他也该不理我才是,怎么会看顾我早餐,又这样眼盯盯地看我。看他今天精不错,莫非是要和我算总帐了
四下里安静得古怪,听不到一点儿声息。其他人都哪里去了,难道只得我们两个在
我把碗盘和剩下的点心送去灶间,天风丑仍站在厅房门口,只把目光追着我。看我从灶间出来,出声招呼说“紫稼你过来,我有事跟你讲。”
天风丑退进厅里,在一张椅上坐了,比着手势示意我也坐。我心中忐忑,硬着头皮蹭过去。不过,天风丑开口头一句话,就让我心里一松,脸上火辣辣地烧起来。
他说“你不必做出这样子来。我不会找你算帐的三年多了,早知道你哼哼,再怎么和你计较也是无用。”
虽然我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过天风丑,却也没想到他会有朝一日把此事挑明了说。我的脸皮再厚,这时也说不出话来。天风丑也没给我说话的时间,继续说道“爷带了韩寅出去,秦卯也有事在身,又特别交待了不许我出门,所以我想拜托你,替我送一个信。”
咦我怪地看着天风丑。无论是给什么人的信,拜托到我头上,想是很严重很紧急的了。天风丑向来秘秘的,倒也不怎么稀。只是他何以忽然这么听话起来了,雨扶风说不许他出门,他就真乖乖呆在家里了终于给雨扶风的手段弄怕了么不会这么巧吧,之前多少年都没能让他听话的,这次抓回来不过两晚就搞定了雨扶风昨夜又用了什么新厉害的手段么看他今天精饱满,气充足的样子,也不象啊
天风丑无意解答我的疑惑,不再多言,垂在身侧的手指,散漫地抚弄着一块玉佩呵,对了,玉佩从没见他戴过这些东西的。看那淡淡的黄色,式样纹理都不似极乐宫中的物件,莫不是
我忍不住好,问“这是爷叫你戴着的有什么古怪么”
天风丑微怔,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垂眼,现出个微涩的淡淡笑纹,道“这是先父的遗物,原本是在舍弟手里的。”
我呆了一呆,忽然想通了。“你弟弟爷”
“我进宫前安排小弟去了岭南,前些日爷的人找到了他爷说,如果我”
原来是这样的难怪他肯这么听话,送个信还要拜托我。不过,雨扶风虽然没说不许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