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深挖凌氏的过往,以及她多年以来的谋划,滕辉月越是不敢掉而轻心。
明明凌氏这个祸害已经死了,但滕辉月心头反而渐渐升起一股不安,觉得有什么事被他忽略过去了,可是任凭他如何想,都想不起来。
滕辉月对自己一向很有信心。一旦下定决心做一件事,他一定会勇往直前,即使撞了南墙也不还的。
他心里有了危机感,一时也顾不上隐瞒文帝他手中握有不少力量的事,径自找上文帝,向他说出自己的疑虑。
在经历了那么多事后,滕辉月目前最信任并且能帮上忙的人,只有文帝。
滕辉月眼里的信赖令文帝心里一暖。
朝堂上的事,文帝一直没有和滕辉月说太多。并非是不信任或者觉得内眷不得干政,而是在端承王时,滕辉月身体和心情都状况不佳,文帝不愿让那些事打扰到他。之后进宫了,滕辉月又很自然而然地开始避嫌,文帝一时也无从说起,便仍旧挡在前面,为他撑起一片天。对滕辉月私下的势力,既然他不说,文帝亦只当不知。无论滕辉月有没有自保的能力,文帝都不会放松他对他的保护。
滕辉月用其他方法得知凌氏之事,肯对文帝说出来,也是没有对文帝忌讳的意思。
无论能不能情投意合,文帝在滕辉月心中,还是占着一席之位的,与旁人不同。
于公于私,文帝对滕辉月提及之事,都不会置之不理。
“皇后放心,此时,朕必彻查。”文帝郑重道,看着滕辉月的目光甚是温软。
滕辉月知他会重视起来,默默点头,但心里没有觉到放松,反而隐隐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在文帝和滕辉月联手彻查凌氏之事的当儿,一个噩耗传到宫中。
老安国公滕海,滕辉月的祖父,病逝了。
滕海因为居于高位一直勤勉兢业,劳累过度,身体损伤不少。他又经历少年丧父,青年丧妻,中年丧母等悲痛,所受的精打击极大,加之继妻与嫡长子不和,矛盾重重,令他不得安宁。到了晚年,滕海的身体一直不太好。
齐明渊逼宫谋反,齐珍作为参与谋反的人之一,用药迷昏了滕海,谋反失败后,连齐珍在内,三子滕祁川一家,四子滕祁逸无一幸免,滕祁川的妻子小严氏的娘家严氏也受到牵累。滕海体内药效未清,又面对丧妻、丧子、丧孙,母族一家不保等噩耗,终于受不了打击,一病不起,在很短的日子里,病情恶化,最终撒手人寰。
安国公府顿时陷入一片悲痛之中。
因为齐珍这个继夫人,安国公滕祁山与滕海这个老父曾闹过不少别扭,但滕祁山很清楚在滕海心中,他这个嫡长子一直是最重要的。滕海也一直竭尽所能维护他,即使因为各种原因,偶尔力有所不逮,但滕祁山对滕海,始终有着深厚的感情。
滕海病重,滕祁山向朝廷告假,衣不解带侍奉在侧,累得眼窝青黑,双颊瘦削,但到底无法挽救身患沉疴的父亲。
福康大长公主齐敏亲自坐镇安国公府,默默打点一切。她嫁入滕家十多年,知道滕海这位公爹一向是个明白人。正因为有他压着那时还没有过世的老安国公夫人严氏和继夫人齐珍,齐敏的日子不会那么舒心。故而,她对滕海甚为敬重。
滕辉月听到噩耗,想起小时候滕海对他的百般疼爱,不禁潸然泪下。
文帝见他如此,很是心疼。滕海突然病逝,恐怕是受了妻儿被处斩的刺激。只是国法难容,即使是文帝也不能为此徇私。安国公滕祁山和滕辉月正是知道文帝为难,才没有为他们求情。
最后文帝以滕海之前的功绩,追封他为勇义公,同时批准了滕祁山执意扶老父灵柩回老乡丹阳的请求。
福康大长公主齐敏带着世子滕辉然同去。
临走前,齐敏带着滕辉然进宫见滕辉月。滕辉月给了母亲很多珍贵的药材,让她给滕祁山补补身子。
“阿娘,建康有我,你们只管放心,好好照顾爹爹。”滕辉月坚定道。他身为皇后,无法出宫,只能请家人代他为祖父上香。
齐敏看着长大成人的大儿子,觉得脑中那个揪着祖父胡子霸道任性地要礼物才给抱的粉团儿似的孩子已然模糊。
她的儿子,开始张开属于自己的羽翼去保护他们。
她既欣慰又失落,却再也无法像对待小时候的滕辉月那样,肆无忌惮地把他抱在怀里。
送走安国公府的家人,滕辉月又接到一个他不太想听到的消息。
江阳郡王府出面,为嫡长子齐明毅求娶丹阳滕家嫡支的大房嫡长孙女滕文珊为继世子妃。江阳郡王齐涧是兴帝的庶二子,明帝的庶出二哥。当年兴帝与还是皇后的郑太皇太后斗法,齐涧差点被拱上皇位,最终明帝得胜,齐涧被封为江阳郡王就藩。这些年来,明面上齐涧一直颇为安分。
齐涧的嫡长子齐明毅自小被送到建康为质,后来成为齐明渊的伴读。齐明毅性格方正,与齐明渊不太合得来,及冠后娶了一个小官之女为妻,就被送回封地。这次文帝登基,他作为世子跟着江阳郡王齐涧一起来,不知怎么地,与滕家嫡支的滕英搭上线。正好齐明毅的元配病逝已满一年,他看中滕文珊,就想娶她为妻。
滕辉月不喜滕文珊,对嫡支大房的感观亦是平平。若说嫡支二房的滕宏是个不太着调但稳打稳扎的聪明人,大房的滕英则是个无时无刻都在钻营捷径的人。
滕英是滕家族长,他们这一支能在建康立足全凭老安国公滕海支持。可是滕英表面上唯滕海马首是瞻,私底下却小动作不断,试图攀着其他高枝一飞冲天。光是滕英把年轻柔顺的三子嫁给上峰为继妻,从中谋利这一点已经让他为人所不齿。
后来又把滕文珊送选,支持她成为齐明曜的太子妃,实在不自量力得很。
本来有了滕文这个延宁郡王妃,只要滕家嫡支能安安分分,他们便能过上稳中有升的好日子。偏偏贼心不死,又盯上江阳郡王的世子
滕辉月小时候见过齐明毅几次。那时的齐明毅总是木着脸,一副沉默寡言的样子,很黯淡地站在爱玩爱闹的齐明渊和安乐身后,像个守护似的。无论齐明渊和安乐如何不喜欢他,要捉弄他,他都一言不发,继续护着他们。
时隔多年,滕辉月不太想赌齐明毅会不会在意齐明渊和安乐的死。
但齐明毅是皇室硕果仅存的几个血缘最高贵的宗室,是文帝的堂兄。无论上一代如何斗争,文帝还得叫齐涧一声二皇伯。
没有足够的理由,无人能动齐明毅分毫。
而且滕辉月也不想自己陷入一片草木皆兵的紧张中。齐明毅有何打算,只能等待日后分晓,滕辉月总不会放松对他的任何警惕。
滕辉月身为皇后,有心拖着齐明毅和滕文珊的婚事,看他们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滕文珊似乎等不及了。
齐明毅再次向文帝请旨赐婚,还跪在御书房门口不起来。最终文帝是松口了。
滕辉月去查原因,得知滕文珊肚里已经有了齐明毅的骨肉。人丁单薄的江阳郡王府不容许血脉外流,捏着鼻子认了。
滕辉月顿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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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滕文珊还是如愿以偿,在极短的时间内嫁给了江阳郡王世子齐明毅。
滕辉月以皇后的身份赐下贺礼,对滕家嫡支大房彻底硬起心肠,派人严密监视。
他和文帝都在防备着凌氏的后手。滕家嫡支大房明知皇室对江阳郡王这一支的忌惮,仍要硬凑上去,就休怪他无情他是宁杀错一百,不放过一个
滕氏是大族,安国公府势大,但论起正统还是嫡支一系。嫡支一系与江阳郡王府结亲,把嫡长孙女嫁过去做继室,等于在表明滕氏一族不会全力支持滕辉月这个皇后。
若滕辉月识相,就该对滕氏一族有所表示,以挽回他在族里的地位。
若是明帝健在,安国公府没有沾上谋反的污点,失去了老安国公滕海,族里必然不敢如此行事。但文帝对安国公府的处置,让他们觉得滕辉月并不如传言中那么受宠,安国公府也开始走下坡路,故而一直没有因为安国公府的权势而获得太多利益的他们动了心思。
一笔写不出两个滕字,打断骨头连着筋,他们以为滕辉月即使恼怒,也不敢拿他们怎么样。他们认为若没有家族的支持,滕辉月的皇后之位还不一定坐得稳。
男人喜新厌旧,坐在至尊位置的男人尤甚,如今文帝是宠着滕辉月,但一年后呢三年后呢总有腻的一日。
滕辉月最终会发现,他离不开家族的帮扶。
滕辉月搞清楚了以滕家嫡支为首的族人在想什么,登时气笑了。
倒不能说这些人没脑子,若他真的是凭恃家族被推上皇后之位的,恐怕他们的如意算盘的确能打响。而且即使文帝知道了,生气滕家这些人居然敢威逼滕辉月,但碍于皇后姓滕,他也不方便有动作。惩治了滕家嫡支,也等于给皇后没脸。不定还让旁人以为文帝是在清洗皇后背后的势力。
可惜他们大大错估了滕辉月这个人。
当了十多年横行霸道的雍主殿下,滕辉月的性子可没有因为成为皇后而收敛。滕家人在朝为官的人不多,没有亲眼看到滕辉月华服染血,带着禁卫军杀入金銮殿的模样。滕辉月不介意让他们看看他的手段
滕文珊和齐明毅的大婚没多久,身在建康的滕家嫡支大房滕英一系,所有为官者因为各种罪名遭到弹劾,随后是证据确凿的审判。包括滕英在内的出仕者,最好的结局是削成白板,最坏的则是投入天牢,等待处斩。滕英一系,一下子从意气风发掉到深渊,十年经营全部毁于一旦。
远在丹阳的滕氏一族遭到清洗,动手的是安国公滕祁山。从小在建康长大的滕祁山对丹阳滕家的感情可没有父亲滕海那么深厚。滕祁山满腔丧父的悲痛还没有消散,滕氏就敢给他最宝贝的大儿子没脸滕祁山大怒,动起手来根本不留情面。
与此同时,嫡支二房滕宏一系,被迅速扶植起来,取代大房在滕家的地位。
丹阳滕氏同样遭到相似的对待。支持应和滕英一系的人被排挤,另一批更看好安国公一系的人上位。
这一场滕家内斗,既没有伤及滕家的根本,又让滕家成为滕辉月坚实的后盾,再不敢生出二心。
滕家嫡支大房这些年通过联婚笼络了不少人,但这些人还来不及替他们说话求情,已经被一大堆人证物证堵住了嘴。而身份最高的姻亲,延宁郡王府和江阳郡王府,都不约而同沉默以对。
延宁郡王妃滕文怀孕近四月,经历过之前的动乱后受了影响,需要静养,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延宁郡王齐明勇与阖府上下,都一致瞒下滕家嫡支的变故,不让他为之耗。
新上任的江阳郡王世子妃滕文珊直接去到延宁郡王府,愤愤然在府里大喊“叫滕文出来见我”
虽然知道滕文珊是滕文的嫡姐,但滕文珊的盛气凌人在延宁郡王府的下人眼中可没有半分讨喜。大家都担心和善宽厚的滕文会被欺负。
延宁郡王府的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