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在元徵朝中数十年的棋子。元徵军摆出这么一出,可能是看穿了他们的计谋。就不知道那些奸细叛臣还有多少尚未被元徵皇帝肃清,还有多少能起作用。
一道清越动听的声音轻蔑道“我元徵朝皇上身份贵重,岂是尔等蛮夷随便可见若想觐见上朝天子,便脱衣解帽,行三跪九叩之礼,自称奴婢,膝行至此吧”
突厥将士目不识丁,但这两句话显浅易懂,居然把他比作元徵朝皇宫的阉人这对自诩勇猛过人的将士来说不啻为最大的侮辱
“混账我们上”
建康城楼上,弓箭手准备妥当,将领目视逼近的突厥军,等他们进入有效射程范围,森然下令“攻击”
两军交锋开始
建康城内外的突厥军和元徵军人数相当,攻城要付出的代价比守城大,而且建康在帝后的带领下士气高涨,全城戮力同心,气势并不比突厥军逊色。
突厥军利用细作内应外合攻城的计划破灭,也没有指望一下子把建康攻陷。双方连续几日派出数千人互相试探,元徵胜多输少,伤亡比突厥军少了近一半。建康内原本沉重压抑的气氛慢慢松了一些,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作战起来都更加卖力。
太安十九年七月二十七,元徵军和突厥军的主战场濠州传来最新战报,大将军安煜中箭身亡,元徵军军心大乱,惨败在突厥军的铁骑下。五万多突厥军继续南下,直奔建康支援偏师
消息传来,整个元徵朝堂陷入一片绝望的沉默中
千里之外的桃花林深处,苍翠的山壁高高矗立,半腰处花繁叶茂,一道丈宽的瀑布倾泻而出,溅起层层如幻似雾的水花,水声潺潺。水流直入山下的湖泊,碧波荡漾。一座精致华美的竹楼立在水中央,四周错落有致地围绕着青嫩的莲花,花骨朵已然绽放,濯清涟而不妖。
竹楼里一片安静,主人卧室里,一道轻微的呼吸声若有似无。
一个满头白发,脸容年轻,俊美无双的男人安详地闭着狭长的凤眼,躺在舒适奢华的床上。他的身材修长,即使无知无觉地沉睡着,依然能见通身的尊贵雍容。
不知过了多少时日,仿佛终于从无尽的黑暗中苏醒,那双凤眼缓缓睁开
110
广烈郡王齐明炎勒住马头,抬头望向阴沉沉的天色,而后居高临下俯视跟随他的部众。自从收到建康征召勤王兵马的诏令,身在并州的他立刻召集兵马北上。并州离建康路途遥远,经过数日几乎一刻不停的急行军,齐明炎麾下已经兵疲马乏。唯有齐明炎异常亢奋,目光如炬,依然保持着旺盛的精力。
军师徐止是齐明炎的伴读和心腹,他是个以文见长的书生,论体魄身手不及齐明炎十分之一,跟着大部队急行军,几乎去了他半条人命。好不容易见齐明炎停下来,他立刻抓紧机会,策马行至他跟前,脸有菜色道“四殿下,不能再赶路了,将士们需要歇息,否则即便赶到了,以我军的疲态也难以应付战事。”他们即将对上的可是以悍勇著称的突厥军
齐明炎眼里闪过一抹几不可察的不甘,但也知道徐止的说话在理,沉着脸一摆手“通传下去,原地扎营”
“属下遵命”徐止见他没有一意孤行,心里松了一口气,自去安排不提。
广烈郡王齐明炎入主并州一年有余,以极为迅猛的速度把并州军政尽揽手中,成为并州的一言堂。这其中除了全力支持他的徐家的功劳以外,更令人忌惮的却是一股秘的势力。这股势力似乎和齐明炎达成什么秘密协议,从来隐在暗处,实力却骇人听闻,为齐明炎掌控并州极大的助力。这一次齐明炎率领的勤王兵马统共七万,合了并州与相邻两州共三州之力,可谓倾巢而出。
但以徐止的角度来说,他们不该如此急切。齐明炎并不是文帝的忠臣,他喜欢表兄滕辉月多年,即使滕辉月成了他的皇兄文帝的皇后依然不改其志。他在藩属秣马厉兵,以令人瞠目的速度打下一片并州这一块基业,是下了决心要争上一争的。
既然有心一争,又恰逢突厥来袭,齐明炎理应先坐山观虎斗,待两军两败俱伤才能有机可乘。否则以臣属的身份,耗损了自身大量的资本救下文帝,反而是巩固了文帝的权力,还得引来忌惮。
然而齐明炎性格霸道,认定了的事必然乾纲独断,听不进旁人的意见,尤其此事还涉及他心心念念的意中人,想到那位高贵张扬的滕皇后如今还固执地守在建康,誓要与建康共存亡,想来齐明炎心里必然火烧火燎,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向建康,把对方严严实实藏起来,不让他陷入任何危险之中。
徐止叹了口气。他跟随的这位主子极具帝王气度,唯独滕辉月一人是他的克星。作为臣属,他真的不乐见齐明炎被滕辉月影响到如此地步。
“建康的形势如何”齐明炎展开舆图,看能不能琢磨出一条更快捷的路径。看到徐止走进来,他闻到。
徐止见齐明炎身上尤带征尘,显然是还没有梳洗就惦记着该如何行军,不敢迟疑,立刻把斥候刚探到的消息告知他“安煜身死,突厥主力五万南下。”连着守在建康城外依然近五万之数的突厥偏师,建康将面对突厥十万兵力,破城只是时间问题。即使他们这七万军队及时赶到,两军对战亦是前途未卜。
“皇后还守在建康”齐明炎目光寒酷。
“是的。两军交战时,皇上和皇后皆在场督战。”徐止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但国难当前,帝后有如此的气魄,确实振奋人心。难怪之前建康战事一直没有传来坏消息。但安煜这一死,却一下子摧毁帝后所作出的努力。
“荒唐”齐明炎一拍桌子,怒道。恨不得立刻抵达建康,抓起文帝齐明曜的衣襟质问他怎么能置阿樾到如此危险的境地
徐止知道他在愤怒什么,但滕辉月的决定对建康的局势无疑是利大于弊,只要他所出的皇长子能顺利逃脱,何惜一皇后不过徐止知道如果他敢说出这句话,齐明炎一定会一拳揍过来。他的身板可扛不住他的一拳。
“四殿下,如今是紧要关头,请以大局为重。”徐止拱手道,委婉劝解齐明炎不要关心则乱失了理智,为了私情罔顾大局。
齐明炎很清楚此刻他是鞭长莫及。突厥主力和偏师汇合还需数日,他必须尽快赶到,更期望齐明曜不要那么脓包,能在绝境下守住建康。
“本王自有决断,徐止你不必多言。”齐明炎道,“你且去休息,明日一早拔营。”
能休息一晚已是极好,徐止不再多言,向齐明炎行礼后退了出去。
徐止回到自己的帐篷,有一个人已经在里面久候多时。那人穿着一身男子衣衫,但容貌娇美,体态纤细优美,显然是易钗而弁的女子。
“阿婉,你怎么来了”徐止问。
这女子正是徐家嫡系嫡女徐婉,这一代最出色的徐家女。徐婉从小受徐家精心培养,品貌一流,是与皇子结亲的不二人选。徐家早已经提出让齐明炎娶徐婉为嫡妃,无奈被齐明炎严词拒绝,关系僵住。是徐婉说服徐家当家,另辟幽径,由她出面代表徐家与齐明炎交涉。
徐止是她堂兄,一开始并不看好她。但随着后来的接触,徐止发现徐婉确实有不少过人之处。她不但对齐明炎一往情深,还是能辅助他成就大业的贤内助。比起已经成了皇后的滕辉月不知要好多少。如今徐止在齐明炎的婚事上是完全倾倒到徐婉这一边。
“兄长,王爷是否决定明早拔营”徐婉问。
“不错。”命令已经发布出去了,徐止没有隐瞒的必要。
“建康形势紧急,难怪王爷心里着急。”徐婉道。
帐篷里只有他们兄妹二人,徐止的脸色阴沉“他着急的是谁,难道你不是心知肚明吗”
徐婉眼里闪过一道诡光,道“滕辉月性命无虞,王爷大可不必着急。”
徐止道“你有所不知,皇上和他镇守建康,日日出现在人前,威望极高。一旦皇后被送走,必然影响军心。他留在建康,一旦破城,谁能保证他安然无恙”
徐婉闻言,唇角勾起一个弧度“兄长你虽然已经成亲,却并没有爱逾性命之人。若是王爷处在皇上的位置,可会舍得滕辉月有一丝危险滕辉月骄傲跋扈,不愿做那等临阵逃脱之人。但真到他的夫君决断那时,他能不乖乖从命吗蝼蚁尚且偷生,他再尊贵,也不过是个无用的文子。”
“但探报明明”徐止的声音戛然而止。天下人异事多去了,若有文帝默许,他身边站着的那个“滕皇后”,难道不能是个替身
徐婉笃定点头“滕辉月已经离开建康,而且向着我们而来。如果天下间还有一个男人能护着他,这个人必然是王爷。”
徐止被她自信的色震住了,他沉吟半晌,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易地以处,危难当头,齐明炎必定会把滕辉月护得密不透风。刚强的齐明炎都如此,更何况是用情比齐明炎只深不浅的文帝
“阿婉你的意思是”滕辉月来了,齐明炎的眼睛恐怕立刻看不到其他东西,对他们百害无一利。徐止不欢迎,徐婉更加不欢迎。
而徐婉不止不欢迎那么简单,她的眼里飞快划过恨意。
“如今兵荒马乱,即使他想来,也没有那么容易吧”徐婉掩唇轻笑,“不如兄长派人护他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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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婉让徐止派人护滕辉月一路,这个护自然不是真的护,而是趁机除去滕辉月这个徐家的心腹大患。
徐止吃惊于徐婉的辣手,但不可否认,他有一瞬间的心动。不过很快他就打消这个念头。他和齐明炎一同长大,很清楚齐明炎对滕辉月的执念。动了旁的人,齐明炎还可能看在徐家辅助过他的功劳上不太计较。动了滕辉月逞了一时痛快,事后齐明炎挖地三尺查起来,徐家绝对没有好果子吃。齐明炎可不是容易糊弄的人。
徐婉确实聪慧,自小对很多事预测颇准,在父祖辈面前都有几分地位,但面对情敌时还是走不出自身的局限,没有长远的目光。
徐婉没有想到徐止会拒绝,露出不甘的色。徐止耐心劝慰了她一番,最终说服了她。
兄妹俩又交谈了一阵,徐婉告辞离去,回到属于自己的帐篷里。当帐篷里只有徐婉一人时,她抬起头,仿佛能看到滕辉月所在的地方,冷冷一笑。
徐婉早知道徐止为人谨慎小心,绝不会同意她截杀滕辉月的建议,所以她早派了心腹之人出去为她完成这个任务。先斩后奏了再与徐止说,不过是打消他对她的怀疑。
滕辉月是她血肉里的一根刺,若不拔除,她如何甘心
上一辈子的恩怨,她要滕辉月以命偿还
突厥主力不日便会抵达建康,文帝与朝堂大臣经常议事到深夜。
这一晚天色阴沉,厚重的乌云遮天蔽日,到了深夜即下起滂沱大雨,惊雷阵阵。累得和衣而睡的文帝在雷声中惊醒,连日来的心力交瘁令他双眉深锁,脸容憔悴,凤目黯然无光。
一墙之隔的另一边,滕皇后正熟睡。文帝深爱滕皇后,不忍白日已经操劳不已的他晚上还要陪他熬夜,故而与他分房而睡。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