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蓝蓝,水清清。一片碧草地,一双思归人
她听到娘亲在对她唱歌,唱得她好困好困。等她睡一觉,睡醒了换她来给娘亲唱。
好像睡着了。
又醒了。耳边依旧听到歌声,沧桑飘渺,一点都不像娘的。她没法儿好眠。
那人吟诵般唱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她动了动眼皮,缓缓睁开一条缝,光线刺眼,看到的景象全都模模糊糊的。可是,她不是应该在自己温暖的小屋柔软的床榻上吗,为何一睁眼看到的却是蓝天白云
脑袋空空的,抓不到一点头绪。试着动了动,全身僵硬连手都举不起来。她怎么会这样的想了又想,盯着天空的云彩几番变幻,她终于想起自己是从筑忘崖上跳下来的。
难不成她现在已经到了地狱
“哦呵呵,你终于有动静了。”
白袍子在她眼角轻晃。
就是这声音把她吵醒。她抬起眼睛,从下往上慢慢移到身旁人地脸上。是个慈祥的白胡子老头。不知他在地府是什么官职呢
她问“这里是地府吗”
那人微笑说“不是。”
“是天宫”
“也不是。”
不是地府也不是天宫,难道她尚在人间
“我还没死”她打起了精。
“这个嘛”老头搓了搓下巴,道,“庄生有言,未始有物。既然世界上从来不曾有万物存在过,又何谓生死呢”
这老头说话还真悬乎。她撑不住直接去梦里问庄生了。
不知哪片海面上鼓起的风,吹过她的面颊。花儿在风里开了又谢,鸟儿又开始迁徙了。
“天无为以之清,地无为以之宁,故两无为相合,万物皆化。这是庄生所言。他认为万物和谐,各得其所才是真性。所有的一切都会在刹那间消失,但不会泯灭,他们都将以另外一种形式出现。没有泯灭就没有存在。是生是死其实没有分别。你暂时停止的生命会化为空气、泥土、水继续存在。生既是死,死既是生。如果你死了,我会为你高歌一曲,因为你从此得到了永生。”
虚弱的姑娘与仙风道骨的老头,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
姑娘瞪累了,打个呵欠问“那我到底是死还是没死啊。”
自从她醒过来以后,这个老头就一直对她讲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害她睡都没法睡。这里也不知是什么地方,清净幽深的很,天地间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而这老头两袖清风,白眉华发,不像个凡人。此种情形下,她实在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死是活。
“依照凡世间的判断,你有气息有脉搏,目前是活的。”
“哦,那就好。”
她拍拍胸口。好死不如赖活着嘛,她还想留着小命去找她师父呢。也不知道师父现在怎么样了。她从悬崖上跳下来,他一定很生气吧。她得好好想想,要是再见到师父,要怎么求饶才行。
“你虽是活着的”
唉,老头又有高深的智慧要传授给她了。
她垂下头洗耳恭听。老头说“你虽是活着的,但自昏迷至清醒,一睡就是三年,这一千多个日夜对你又有何意义不过是黄粱一梦。所以,这生死”
“三年”她喃喃自语,困惑地问道,“我竟然在这谷里昏迷了三年”
老头从鼻子里嗯了一声,鼻息喷的唇上胡须颤了颤。他道“你运气好,中途被树枝拦下,又刚好掉在我结的藤网上,还遇到了我这位医圣手。我在你身上放了九九八十一种吊命的灵药,再把你放到天地灵气交汇之地,花了三年的时间才把你救醒。”
连送连忙感激“谢谢你,老爷爷。”
“老爷爷”老头摸摸胡子,“是你老祖宗才对。你可知我是谁”
“你是谁”她在脑中翻遍家谱也不记得家里有谁成了仙。
“我是灵隐道人蒲衣子。”
“蒲衣子”
这名字在她脑子里晃了两三圈,她忽然想到,十四岁那年,师父带她上筑忘崖看星星。趁着月朗星稀好风景,他把筑忘崖和傲岸山的传说将给她听。师父讲起故事来,那温软清甜的嗓音足足在她耳边绕了半个月。
相传傲岸山之所以终年云雾不散,就是因为当年灵隐道人在筑忘崖上成了仙,飞升之时托起他的云霞将傲岸山环绕,便再没有散去。
“你你你,你不是成仙去了吗”她惊讶的结巴了。难不成现在在她面前的真的是位仙
“传言多不可信。”蒲衣子对她摆摆手示意她平静。
她现在的身体大半还是僵的,一激动,浑身都难受起来。她静了静道“那你怎么会在这谷底”
蒲衣子想起往事不堪回首,叹息道“唉,练功的时候没站稳,不小心摔下来。”
听到答案,她险些扑地。
“呵呵呵”蒲衣子耸肩大笑,说,“骗你的。当年我脑袋一热要去修仙,我媳妇无论如何都不肯。我在筑忘崖坐着,她便在我对面的悬崖上望着。我只当是对我的考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我以为自己已完全忘记她时,她却不小心摔落谷底。当时,我这心呀”
蒲衣子摇头捶胸。
看着蒲衣子难过的样子,她也心酸起来。
这蒲衣子少说也有一百多岁了,为了自己的媳妇牵挂了这么多年,一想起还是会为她痛心。那么,即便过了三年,她师父肯定也没忘记她,一想到她,也会为了她伤心吧。
心底溢出满满的思念和不舍,她该尽早去找师父的。
在谷底又养了一段时间。她能走能跑能跳了,还没等她跳出谷,又是一年春天到。这一年,除了恢复身体,蒲衣子还教她许多医术。她一直以为自己只对武学有点儿天赋,没想到对医术更是一学就会。连蒲衣子也赞叹她,连连说“老天垂青,看我寂寞,不仅掉了个死人给我救活,还让我这一身医术有所传承。我甚安慰啊。”
在她认遍了谷底所有能够找到的药草之后,冬天又来了。她学着蒲衣子,而蒲衣子学着兔子,窝在温暖的山洞里等待天气回暖。
“五年了呢,不知师父怎么样了,他那里是不是也在下着雪呢”她对着皑皑的白雪感叹。
蒲衣子走到洞口,眯着眼望着雪花说“彤儿最喜欢下雪了”
“唉”两个人一起叹气。
终于盼到春天到了。兔子们全都窜出来觅食。
蒲衣子把连送带到兔子们挖出的洞口对她道“从这儿出去,走上几个时辰就能看到大海。你沿着海岸走就能看到渔船。绕过那渔村,便到了傲岸山的山脚下。”
她还以为会一辈子困在这里,听到蒲衣子如此轻描淡写地指引她出口,不解问道“既然有路出谷,为什么你不走”
蒲衣子微微一笑“我要陪着彤儿。本来想让你再陪我几年,看你那么惦念你师父,就不留你了。你我相识是缘分,缘分到了,便相忘于江湖吧。”
他掀开遮盖石壁的树藤,原本一点小的兔子洞豁然变成一个能通行四人的洞口。
她跪在他面前,对他行了大礼。
他静默着受了,在她临行之时,忽对她意味深长道“你要善用我教你的医术,要存仁德之心,为众生带去福祉。万不能再造杀孽。因果报应,有时不是你我可以承受。”
她牢记在心,挎上简单的行囊想再看他几眼,回过时,却不见他踪影。
不知外头变成了什么样呢
出了山谷的连送,一路走一路看着,风土人情什么的,一点没有变。傲岸山下还是那么热闹。会不会只有她自己变了。
路过胭脂水粉店,她找了个镜子照了照自己。那秀眉挺鼻,下巴尖尖,一双眼睛大而明亮的姑娘,真的是自己吗她明明记得自己以前的腮帮子是鼓鼓的,肤色也没那么白皙。五年竟有这么大的变化,师父还认得出她么。
心里头没底。她拿了包袱里的一点银子,换了身衣裳。穿与从前一样的男子衣袍,师父应该容易认出她些吧。
准备妥当,她提步准备上山。
“哎,这位姑娘请留步。”
一个绿袍的公子把她拦了下来。
她摸摸自己的脸,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姑娘。”
绿袍公子笑说“姑娘你柳眉秀目,面似芙蓉,那个男子能有你这样的秀色除了那位”
听人夸自己,她自然高兴,又见公子欲言又止,便好问“除了哪位”
公子暗笑了下,他就知道这些浅薄的女子容易上钩。脸上的表情转为犹豫,他四下看了看,才说“我看姑娘你女扮男装,应该某位门庭之中出门游历的小姐吧。你不是武林中人,自然不知道武林中事。现今江湖上腥风血雨,皆因出了一个红莲教。那红莲教的教主,据说长的比女子还美。比女子还美的男子,又嗜血杀人,不是妖孽是什么”
“哦。红莲教啊”她五年没出谷,原来外面世道真正变了。
那公子又说“恕我冒昧叫住姑娘,我看姑娘是想往这山上走”
“是啊。”她心眼儿一转,“我虽然不是武林中人,但幼时曾听说过玄宗门的名号,便想趁此机会上山去观瞻一番。”
公子脸色大变,拦在她面前道“不可不可。”
“为何不可”
“你不知道,玄宗门五年前就已经被灭门了。现在这山上说不定还有未埋的尸骨,那景象指不定多么惨不忍睹。五年来无人敢踏足一步啊。”
“被灭门了”她佯装的淡定不在,直直看着那公子问,“怎会被灭门的”想想又补了一句,“难道没有人幸存吗”至少她师父总该没事吧。他武功本来就高,还吃了乾坤丹,天下间应该没几个对手了。
“这话说来就长了”公子在她身边踱了几步,酝酿了一会儿道,“五年前,玄宗门出了一个叛徒。那是个女弟子,她不仅勾结魔教,甚至勾引自己的师父。最终恶有恶报,被武林正道打落悬崖。没想到她师父鬼迷心窍,竟大杀四方为她报仇。五年来,江湖上不断有人死在他剑下。而他灭了玄宗门之后,在江湖上自立门派,便是红莲教。”
师父,难道是师父连送惊愕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师父竟为了她,灭了玄宗门他一向视玄宗为半个家啊。怎会这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