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但一想起今日顾文怀的种种态,总是挥不去顾虑。
“喂,我饿了,去找点儿吃吧。”
高胜寒扯扯林泉的衣袖,对他笑笑道。
“那里”
“老地方。”
天色已黑。
屋内,一片灰色的死寂。
手机朗朗响起,可是它的主人已听不见。
门锁一响,传来窸窸窣窣的胶袋声。
刚购物回来的丽莎将门关好,挽著一袋二袋走进厨房。当她绕过饭厅时,眼角捕捉到半卧半坐在餐椅上的顾文怀。她远远瞄了一眼,一时搞不清他是否睡了。以前,她也见过他在看报纸,看着看着就睡过去了。磨蹭一会,还是把东西先搁好吧。
过了一阵,铃声又再响起。
她走出储物室,随著铃声走去,才察觉声音的来源正是顾文怀口袋里的手机。
她心下起疑,再走近几步,惊见地上破裂的水晶。立时心知不妙,她急步走到顾文怀身前,不禁倒抽口气。眼前的人双目紧闭,脸青唇白,扁著头,一手直垂,一手微卷搭在腹上,衬衣已显然被攥得起皱。
丽莎慌作一团,只懂捉住他双肩连声叫道,“先生先生”
他毫无回应,只见那只没生气的手无趣的晃了晃。
见他叫极不醒,丽莎慌张过度,几乎要哭出来了。
正当她意识到要打电话求救时,顾文怀的睫毛动了一下。
丽莎大为惊喜,更大声喊他。
终于,他睁开眼睛,同一时间,她哇声大哭起来。
顾文怀眼涣散,努力拾回清醒,见丽莎被吓成这样,心里愧疚,尽力朝她一笑。
“没事,我没事别怕”
丽莎说不出的宽慰,破涕为笑。刚才,她真的有那么一刻以为顾文怀死了。
对于她这位先生,一开始的印象并非很好的,毕竟聘请她的是太太高胜寒。
她略懂中文,但他两夫妇的交谈她不能全懂,这也是高胜寒特意挑选她的原因。
除了分房同居的事实,他们夫妻的事她不清楚,可是,她看得到的,是高胜寒这个当太太的每天早出晚归,日理万机,忙得有时连饭也没时间吃。而那个先生呢,婚后多是待在家里,有时还睡到红日当午才回公司转一圈,舒适惬意。她虽是下人,却瞧不起这样的男人。
然而这一年下来,她已慢慢看清点端倪。她渐渐明白,原来先生早上不下来是因为太太不喜与他一起早膳。他一下来,太太便起身走。她又知道,先生身体不好,她在走廊打扫,偶尔会听见他在里面吐得要紧,可是后来他又会若无其事,只是持续憔悴,日比日瘦。而太太对先生的身体是从不关心的。她又知道,原来太太在外面有情人,而这半年来,这个情人竟频
频被带到家里来了。虽然先生的态度一向淡然,但稍稍留便能察觉得到他的伤。
看到这些,她便愈来愈同情先生,对他的态度几乎一百八十度扭转。她总是觉得,先生很孤独。
“先生,我扶你上楼休息好吗”
顾文怀实在很想躺下,但一想到那座楼梯便打消了念头,现在站起身都费力,搞不好再晕倒又吓坏了丽莎。
他摆摆手,伏在台上,闭目憩息。
丽莎也不再打扰他,自行干活去。她把买回来的东西一一处理好,看看钟,该是准备晚饭的时候了。
“先生,晚饭要吃点什么吗”
顾文怀闻言,恍若从梦中惊醒,蓦地睁大眼睛。
晚饭他居然全忘了这回事。急忙看一下表,已经六点半。糟。
他有点慌乱的在口袋里掏出手机,才发现高卓明已找过他两次。
长长的呼了口气,心绪乱成一堆。算了,他现在这个样子怎去吃饭
他拿着手机,斟酌要如何对高卓明说,向丽莎道,“我不吃了,你给太太准备吧。”
丽莎犹豫道,“嗯我刚才在街上碰到太太太太说今晚在外面吃了”
顾文怀一怔,心下不安隐隐萌生。不会又这么巧吧
“她有没有说在那里”
丽莎摇摇头。
他合上眼,颤抖的手支著微湿的额头,心烦意乱,唯有再给高胜寒打电话。但他那里知道,高胜寒当时气在心头,拂袖离去之际竟忘了正在充电的手机
又接不通。怎么办
他犹豫片刻,始终放不下心,支著台面站起,踉跄几步,在公事包里掏出几片药丸一口吞下。
“丽莎,麻烦你车我去和川。”
也不晓得是止痛药起了作用还是心理强撑著,车内的顾文怀似乎越发清醒。
他看看表,差不多七点了,高卓明要是真的在这里吃饭只怕亦该快吃完了。
应该不会那么巧的,他反覆默默自我安慰。
七点,顾文怀到达和川,可停车场已满,丽莎只好往别处兜。
这是一家小型餐厅,整个停车场一览无余。果然不出一眼的功夫,顾文怀已看到高胜寒的车,一颗心即时下沉,疾步往餐厅走去。
不久前。
餐厅里的高卓明与莫玉莲正在用膳。
远处的一个角落,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视野,他眯眼凝视,纳闷不已。
若果是她,怎么不是跟文怀和我们一起
他放下餐具,朝那个灯光昏暗的角落走去,莫玉莲则一声不吭跟在后面。
高胜寒与林泉对面而坐,谈得起劲。忽然,她见他面色一变。
“怎么了”
林泉不应答,木然地看着她后面正迈步而来的两个人。
高胜寒转头随他目光望去,顿时色一僵,眼巴巴地看着已站在她身后的高卓明。
“爸妈,你们怎么在这儿”
她的脑袋像被雷打电击,一塌糊涂,无从思考。
高卓明扫了高胜寒一眼,又看了林泉一眼,目光深不可测。
“世伯,伯母”
此时此刻,林泉也不知可说什么,高卓明一向对他存有偏见,他多说只怕会愈描愈黑。
高卓明细细推敲今日发生的事,心理瞬间恍然。
一切都是顾文怀安排的
他一直都怪著,顾文怀从不迟到,今晚约了他们两老,自己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连电话都不接,原来,就是为了让他们看到这一幕。
顾文怀用这迂回的方式告诉他,高胜寒跟林泉藕断丝连,既可让他亲眼目睹,自己又可置身事外,果真是有几分狡黠的律师本色。
“呵呵,真是多亏了文怀一番心思”
他自言自语道。
这话听在高胜寒耳里虽并不了然,但她已猜到此事与顾文怀脱不了关系。她清楚她父母的口味,若不是顾文怀漏风声,他们决不会无缘无故在这里出现。
“走”
高卓明一手挽起高胜寒手臂,又厉声向林泉说,“以后不要再缠著她,她已是人妻。”
说罢拖著高胜寒往外走。
毕竟是公众地方,高胜寒不想闹,只好乖乖妥协。
林泉亦不愿撩起事端,只好不发一言,任由她去。
离开时,高胜寒不断扭过头来,眼里是无比的坚定与执著。
林泉对她回以最坚强的笑意。
顾文怀拖著虚浮的脚步,几乎摔倒的窘态来到门口。许是他的样子够吓人,一入门已见一个侍应匆匆过来,不是问他要几位,而是以为他要求救。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高卓明拖著高胜寒在远角出来。
果然出事了。
高卓明三人走到门厅,见满额大汗一脸狼狈的顾文怀均不禁一愣。
“文怀,你怎么现在才来我和爸爸都挂心著呢。怎么怎么面色这么难看是不是那里不舒服”
莫玉莲一连气问道,此时除了她,其余三人皆已内心各有底细。
高胜寒一听莫玉莲这话,更肯定了顾文坏在此事上心怀叵测,显然,是他叫他们来的。
“我有点累,睡过了头,很抱歉。”
顾文怀只瞟了高胜寒一眼,已被她的眼万箭穿心。
“回家,我有话要说”
高卓明绷著脸,大步迈出和川。
9、第9章
丽莎拖著茶盘,却不敢踏进客厅半步,里面的父女正在交战,打得轰烈。
“我说过我是不会跟他分开的。”
高胜寒一脸倔强,她的坚定不容置疑。
“混帐这是什么话你不要忘记你现在的身份,你已经结了婚哪还由你这么随随便便的跟那戏子混你不怕丢脸我怕总之,不许你们再来往”
回家的路上高卓明异常沉默,原来忍了一大肚子火,现在全暴出来了。
“什么戏子请你说话别那么刻薄你这样食古不化狗眼看人底我才丢脸”
高胜寒亦不服输,睁著那双黝黑大眼,盯著她父亲。
高卓明简直气得七窍生烟,脖子上的青筋全冒出来。
“岂有此理,你这算是什么态度枉我供你读了这么多书,如此蛮不讲理,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被抓个正著还恶人先告状”
高胜寒终于移开目光,又向顾文怀投了一万支箭。
一直沉默的莫玉莲此时也硬著头皮试图和劝。
“爸爸,你血压高,别太火了,身子要紧。阿胜,你是女儿家,好好的一个家在,就别总往外跑,文怀有什么不好呢”
莫玉莲一向对这女婿份外疼爱,这一点高胜寒亦早已了然。此刻莫玉莲不提还好,这么一问分明在挑衅高胜寒最敏感的经,只怕一发不可收拾。
果然,方才一股怨气未消,现在再受这刺激,还不将压抑已久的痛恨全部一并发泄
她冷哼一声,着火的目光盯死顾文坏。
“他有什么不好他才没一样好就一张骗人的假皮囊像他这种虚伪无良阴险卑鄙的无耻小人根本永远无法跟一个好字扯上关系更不用说和林泉比,他不配”
高胜寒瞪著怒目,一口气狠狠数落。这个人以一副温纯如羊的面具骗了她的信任,口口声声说无论如何会帮她,现在真是多得他的“帮忙”,她和林泉恐怕又多隔一重山。
莫玉莲被高胜寒恶毒的辱骂吓得瞠目舌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恨自己多嘴帮倒忙。
高卓明纵然对两个年轻人的关系多几分了解,然而那些话之狠重亦是他意料之外。
两人下意识地同时朝顾文怀望去。
他一直托额闭目,眉心略紧,静坐一旁,仿若并未存在。
没人看出他不适,只当他是被吵得不耐烦了。可是当高胜寒开始数骂他时,他竟出乎意料地笑了。她越是骂得凶,他越是笑得开 ,唯独一张惨淡的脸一层一层白下去。
众人似乎都在等待他的自辩,但见他居然笑意森森,整个氛围顷刻陷入一种窒息的诡异 。
“我去去洗手间。”
他终于说话了,居然是这一句。
他不急不缓站起,不着痕迹地顿一下才转身走开。
还没走出几步,后面已又传出吵闹声。
“不管怎样他现在是你丈夫,你就要遵守妇道,循规蹈矩,没得选择”
“他是你们的女婿,不是我的丈夫我从没说过要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