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墨打量双方的姿势,最终一个翻滚,从佟老爷身上翻了下来。
佟老爷这才长舒一口气,觉得又活了一回。他看到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想也不想地搭住,借力站起,“多谢。”
“言重。”对方明显受宠若惊。
佟老爷猛然甩开他的手,回手就是一个耳光。
脆响声疾厉,震得整个厅堂发闷。
陶墨慢慢吞吞地爬起来,小声道“佟老爷息怒。”
佟老爷愤愤回头。
陶墨努力挺了挺胸道“凡事好商量,莫要动粗。”
“好商量”佟老爷咬着牙根冷笑,“小女已死,还怎么商量若当初他肯上门求亲,我佟家也断不会落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可怜我三十得女,疼如珍宝,却落得老来膝下后继无人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蔡丰源肿着半张脸,嗫嚅道“我只是想有朝一日金榜题名,风光迎娶英红。”
“风光”佟老爷回头,恶狠狠地瞪着他道,“你说的风光就是英红为了你假作泼辣,吓退上门提亲的人还是她宁可堕胎也不肯透露出你的姓名”
蔡丰源脖子几乎要锁到肩膀里去,“我,我并不知”
“不知”佟老爷伸出手指戳着他的鼻尖,“一句不知,就可以白白断送英红的性命吗你可知英红为你付出了多少哪怕是她也不曾有半句怪责于你”
蔡丰源张大眼睛,却已无泪可流。
陶墨蹭到顾射身边,悄声问道“如今,如何是好”
顾射悠悠然道“大人处理得挺好。”
“是吗”陶墨双眼放光。
“很见义勇为。”他指的是他猛扑的动作。
陶墨羞涩道“身为本县父母官,这是我分内之事。”
“大人”佟老爷骤然喝道。
陶墨肩膀一缩,茫然道“何事”
佟老爷气得发抖,“我要告他我要告蔡丰源”
蔡丰源木然而立,仿如魂尽失。
陶墨看看他,又看看佟老爷,小声问道“老爷要告什么告和奸吗”
佟老爷身体猛然一震,气得发红的面色顿时血色全无。
陶墨心有不忍,“其实,此事”
“罢罢罢”佟老爷一腔怒火泄尽,对着蔡丰源挥手道,“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从今以后,不许你再踏入谈阳县半步。我更不希望在外头听到任何有损英红清誉的风言风语。”
蔡丰源双眼无,似闻又似闻而不知。
“老爷”外头传来哭喊声,“可是那混账上门来了。”
话音未落,已进来一个情憔悴的妇人。她目光在堂内一兜转,当即落在那蔡丰源身上,立时扑上去,叫道,“是你,是不是你害死英红”
“夫人。”佟老爷垂下老泪,将那妇人拦腰抱住。
“是他害死英红是他害死英红”佟夫人张牙舞爪,拼命地冲向蔡丰源。
蔡丰源呆呆道“是我,是我”
“蔡丰源。”陶墨担忧上前。
蔡丰源突然双膝一屈,向着佟老爷和佟夫人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随即一声不吭地朝外跑去。
陶墨大惊,拔腿就追。
但是蔡丰源此时已是疯狂,速度之快,比飞火流星不枉多让。
陶墨追到府门口,便不见了他的踪影。他连忙问守在门口顾小甲。
顾小甲朝东边一指还不及说话,陶墨就冲过去了。
顾小甲茫然地看向跟着出来的顾射,道“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顾射冷笑道“报应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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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祸不单行一
陶墨又跑了两条街,确是无头苍蝇乱撞,连问几人也是一问三不知。他无可奈何,正准备打道回府,找衙役再寻,就听一个脚夫吵吵嚷嚷地冲过来,嘴里直叫唤“死人啦,死人啦”
陶墨心大乱,拔足奔向他的来处。
县里有塘,荒废已久,不大却深。
此刻正有数十个人围在塘边,陶墨挤了两次挤不进去,又听里面有水声,急得大叫道“我乃本县县官,旁人统统让开”
果然有用。
原本还严严实实的人墙顿时分开两边,露出通道来。
陶墨当即挤到全头,却看到蔡丰源浑身水漉漉地躺在地上,看那僵硬的躯体,竟是了无生机。一个脚夫坐在尸体旁,边喘气边打哆嗦,拼命穿衣服,嘴里嚷嚷着晦气。
“究竟发生何事”陶墨半天才蹦出这句话,脸色已然发青。
那脚夫原本想径自回家,但看到他询问此事,眼睛一亮,也顾不得浑身冷意,跺着双脚,颤抖嘴唇描述着来龙去脉。
原来那蔡丰源知晓真相后,已是了无生趣。他从佟府狂奔出来,原是发泄,但后来竟萌发死志,看到水塘,干脆一投了之。为怕自己死志不坚,他跳的时候怀抱大石。据旁人形容,这样大的石头,就连普通的屠夫、铁匠也未必能抱得起,但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但一举抱起,并且在落水之后并没有松开半分,可见他心中死亡执念何等艰巨。
脚夫说完,眼巴巴地看着陶墨。
陶墨被看得不好意思,连忙嘉奖道“多谢你见义勇为。”
见义勇为
脚夫冻得发青的脸更加青了,愣了愣才干笑道“大人你说笑了。”
“不,我没说笑。”陶墨认真道,“如此冷得天气,不是人人肯下水的。”
围观众人都面露羞愧。
脚夫心中暗暗叫苦他之所以救人,乃是抱着知恩图报的心思,不想人是千辛万苦地拉上来了,却是个死的。本来还指望陶墨看在他英勇救人的份上能稍给赏赐,现在看来,只是痴心妄想了。
陶墨蹲在蔡丰源的尸体前,又是摸脉,又是探鼻息,但人死焉能复生,纵然千般手段也是无法。
正在围观众人犹豫这是否离开之际,就听一阵吆喝声,随即便见崔炯带着衙役匆匆赶来。
“大人”崔炯一惊。
陶墨站起来,轻声道“死了。”
崔炯目光瞄向地上那具身体,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又是一桩命案佟英红案子的余波还没有过去,就又闹出一条人命。眼见新春临近,命案的频频发生让他头疼欲裂。而更头疼的是,他发现最近发生的这两起命案似乎都能见到陶墨的身影。无论直接,亦或是间接。
“大人,请恕我越俎代庖。”崔炯说着,朝后面的衙役使了个眼色。
此时留在现场之人所剩无几,但描述的事实却是大同小异。
崔炯犹不满意,问其中一人道“你口中所言的脚夫现在何处”
那人道“多半是回家了。那人下水弄湿了衣裳,冷得直打哆嗦。”
“正是正是。我可作证。”陶墨的脑袋从那人的身后探出来。
崔炯被吓了一跳,道“大人,此事交给下官即可。”
“我身为一方父母官,自然要”陶墨话音未落,就听顾小甲在街那头喊他。
崔炯看到心目中温吞如乌龟的陶墨一下子变身小白兔,一蹦一跳地冲到街对面。
“你,你们来了”陶墨有些语无伦次。一天之内两番遭遇顾射,又岂是幸运两次可以形容。
顾小甲朝差役簇拥的方向努了努嘴巴,“死人了”
“是蔡丰源。”陶墨情黯然。
顾小甲好道“蔡丰源是谁”
陶墨道“是佟姑娘的心上人。”
顾小甲想了想,道“啊是不是从佟府跑出来的那个”
陶墨点头。
“他怎么死的”顾小甲问道。
陶墨道“投塘自尽。”
顾小甲吃惊道“殉情”他没想到竟然真有如此生死相随的事。
“上车。”顾射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来。
“稍等。”陶墨跑回尸体边,向崔炯告罪一声,便立刻跑了回来。
顾小甲在他爬上马车的刹那,猛然想起一事,拽着他的裤脚道“等等,你可曾碰触过尸体”
陶墨回头看着他,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当然。”
“不许上车碰我家公子”顾小甲想将他拉下来。
陶墨刚想配合,就感到肩头被一柄扇子轻轻按住。顾射淡淡道“无妨。”
“但是”顾小甲还待说什么,但顾射冷冷道“驾车。”
顾小甲无奈,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陶墨爬上了车。
陶墨上车之后,也不安稳。不但拼命将身体缩成一团,而且还要小心,尽量不让自己的手碰触到车厢内壁。
“喝茶。”顾射倒茶。
陶墨受宠若惊地接过来。
“死的可是蔡丰源”顾射问。
陶墨眼中因顾射贴心大的举动而明亮起来的眼眸又黯淡下来,“正是。”明明之前还生龙活虎的一个人,不想短短时间内,就变成一具不识人间爱恨的尸体。
顾射突然冒出一句,“他也是得偿所愿。”
陶墨道“但佟姑娘若是地下有知,一定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而非追随她而去。”
顾射道“他纵然活着,也将活在自己的懊悔之中。与其如此,倒不如一死百了,以求解脱。”
“话不可如此说。”陶墨难得反驳他道,“只要活着,总会有希望的。”
顾射见他说得满面感慨,撇了撇嘴巴,却是不再争辩。
马车掉了头。
陶墨看顾射不再言语,只是慢慢地喝着茶,心中懊恼,悔不该与他争执,几度想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掀帘看床窗外。不看不知晓,一看去让他一惊道“我们去何处”
“县衙。”顾射道,“我送你回去。”
陶墨脸颊一红,表情却是欢喜万分。
县衙不远,不多久便至。
陶墨从未如此恨过县衙坐落得如此之近。
他恋恋不舍地跳下马车,转头去看顾射。
顾射道“明日傍晚,我来接你。”
陶墨一愣,正想问为何,那马车已经顺着街道,朝另一边飞驰而去。
他回到房间,正欲换人准备浴桶沐浴,就见郝果子秘兮兮地摸进来,小声道“公子,你可知旖雨公子已经离开平城”
陶墨怔住。
旖雨公子这个名字对他来说,遥远又熟悉,亲近又陌生。他好半晌才定道“你如何知道”
郝果子道“是寄给老陶的书信中说的。”他看陶墨瞪着他,缩了缩脖子,低声道,“我是无意中看到的,没想到老陶至今仍会在关注平城的消息。”
陶墨轻叹道“他是为了我。”
“你说那旖雨公子会去哪里呢”郝果子道,“会不会从良了还是说跟了那个”
“果子”陶墨截断他。
郝果子自知失言,脸色满是尴尬,“兴许他是来找少爷了。”
“不会的,他不会来的。”陶墨低楠。
郝果子见他闷闷不乐,似乎又陷入到曾经的记忆中去,连忙道“这可难说,毕竟他当初对少爷,也曾很不错。”
陶墨沉默半晌道“过去的,便是过去了。”
郝果子忙不迭点头道“是是是。比起顾射,旖雨公子实在差多了。”
“顾射。”陶墨轻声念着他的名字,思绪却早早地飘到明日傍晚之约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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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祸不单行二
老陶得知陶墨从顾射处回来,当即前来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