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自己步子迈得大了,将顾射摔着。
好不容易挪到走廊上,陶墨和顾射额头都渗出层薄汗。
“要不要歇歇”陶墨问。
顾射道“你累”
“不累。”陶墨道,“我怕你累。”
“走吧。”
陶墨脚掌拼命地使劲,稳稳地踏着地板。
“放松。”顾射声音在他耳垂边响起。
陶墨感到他肩膀上负重又增加了点,连带耳垂更红,低声道“好。”他手臂下意识地抬了抬,但在碰到顾射衣服之前,又缩了回去。
顾射目光微闪,不动声色地朝他靠了靠。
两人终于挪到楼梯口。
顾小甲蹭蹭蹭地跑上来,转身蹲在顾射身前,道“公子,我背你。”
陶墨大为懊恼为何他就不曾想到用背
“不必。”顾射出乎意料地拒绝道,“我自己走。”
顾小甲担忧地转头看了他眼,又回头道“那我走在前面。公子小心。”
顾射抬脚,迈步,眉头瞬间皱紧。
下楼时身体动静显然比平地移动要大。近二十阶梯,三人足足走了炷香时间。当顾射双脚都落在楼地板上时,顾小甲和陶墨齐齐舒出口气,抬手抹汗。
郝果子从门外进来,看他们还站在原地,惊道“还忘了什么”
顾小甲道“忘了封上你嘴。”
郝果子被他冲得莫名其妙,转头看陶墨气喘吁吁样子,忙道“少爷,我帮你。”
“不用。”陶墨挨近顾射,对他挥挥手,“你先去备车。”
郝果子望着等了半天马车,声不吭地走出去。
好不容易等顾射上了马车,顾小甲和老陶立刻翻身骑马。郝果子赶车,金师爷照旧坐在车辕上。马车里只剩下陶墨和顾射。
陶墨拿出干粮,摆了小块送到顾射嘴边。
顾射眨着眼睛看他,动未动。
陶墨这才意识到自己动作太过于暧昧,两只耳朵同时红起来,讪讪地缩回手,将掰下来馒头送进嘴巴里,然后递了只完整给顾射。
顾射摇头道“你吃吧。”
陶墨道“吃不惯吗那,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我睡会儿。”顾射闭上眼睛。
陶墨看着他趴着背影,察觉到他心情似乎并不太好。由于马车是陶墨马车,车厢狭窄,顾射躺时候不得不侧着身子,蜷缩起膝盖。尽管下面垫着顾小甲从顾府带来和在覃城现卖被褥床单,但车厢晃荡厉害。陶墨光坐在旁边瞧,便觉得不适。
出了覃城,大约行了个时辰,陶墨注意到顾射脸色发白,忙敲着车壁道“停车。”
郝果子停下马车,疑惑地伸头进来,“怎么了”
外头顾小甲和老陶也勒停马。
陶墨接过水囊,放在顾射唇边。
顾射睁开眼睛,看着水囊皱了皱眉。
陶墨道“这水囊是新,没用过。”
顾射这才啜了小口。
陶墨看他明显不如早晨精抖擞,又是心疼又是难过,抓着水囊手根根发紧。
金师爷道“大约是车太颠簸了。”
郝果子嘀咕道“道路不平,我也没法子。”
金师爷想了想道“东家不如抱着顾公子,或许能缓冲颠簸。”
“抱”陶墨惊得几乎不知道手脚该如何放。
顾射重新张开眼睛,目光在手足无措陶墨身上转,默默地坐起身。
陶墨在郝果子、金师爷和从窗口往里望老陶、顾小甲注视之下,身体缓缓挪动到顾射身后。顾射躺下,头枕着他大腿。
金师爷和郝果子对视眼,缩了回去。
车缓缓动起来。
未免顾射摇晃,陶墨双手半搂着他肩膀。
顾射脸色稍霁,“说些故事来听。”
“故事”陶墨面露为难之色。从小到大,他故事听过不少,却从来没有对人说过。他本不善言辞,仓促之间如何能口若悬河。
顾射又道“说些你经历也可。”
陶墨凝眉想了想,“那,那我便说我小时候事。”
“嗯。”
“先说我第任夫子吧。”陶墨知道顾射心情欠佳,便努力想些逗趣之事。想来想去,也只有童年那些上不得台面糗事。“我第任夫子是位女夫子。我爹说她青年守寡,十分可怜,难得识文断字,颇有些文才,便请她来为我启蒙。”
顾射静静地听着。
“这位女夫子好是好,可是太好了些。”陶墨道,“我幼时顽皮,不愿坐堂苦读,她也由着我,还替我在我爹面前周旋。就这样,她纵容我顽劣了两年,直到她再嫁。”
顾射想,只怕纵容他不止是女夫子,还有他父亲吧
“我第二任夫子是个年逾古稀老者。他眼力不好,除非贴着对方看,不然只能看出个轮廓。我坐了几堂课,发现他常常把我与郝果子认错之后,便让郝果子代我去学堂。”陶墨说着说着,声音陡然降低,“若非我当日无知,自以为是,也不至于到如今目不识丁,事无成。”
顾射道“倒也不全然是坏事。”
陶墨愣,道“为何”
“启蒙之师乃是学业之始,至关重要。令尊为你挑两位,可有名声传世”光是听他转述,顾射便能猜到陶老爷只怕是接济之心大于替儿求学之心。
果然,陶墨挠头道“这倒没有。”
顾射道“与其所学不正,不如不学。”
陶墨道“那,那我该找何人启蒙才是”
顾射不语。
陶墨脑袋转了个弯,似乎拐出来看到另片风景,却又不敢置信。
好半晌。
顾射才淡淡道“你心中可有比我更合适人选”
自然是没有
陶墨不敢置信地开口道“你,你当真愿意教我”
似是听出他话语中兴奋,顾射微微笑道“我既不会纵容,也没有老眼昏花。你莫要后悔。”
“不,绝不后悔。我定然好好学”陶墨回答得掷地有声。
86
86、后发先至五
马车进谈阳县,先送顾射回顾府。
陶墨跟着顾小甲,亲眼看他将顾射安置好,才依依不舍地回县衙。
金师爷离家数日却不急着回去,同到了衙门后,径自拉着陶墨进书房。
门关上,金师爷脸就拉了下来,“东家。崔典史不可再用,你心中可有替任人选”
陶墨心里还惦记着顾射,闻言愣,“为何要替换”
金师爷道“东家莫忘了这场无妄之灾出自何人之手”想起此事,他就心头火气。他与陶墨离开县衙,衙门事务统统交由典史暂代,足见对他信任,却不想他竟做出两面三刀背地里告状龌龊之事,简直令人发指。
陶墨皱眉道“他也是实话实说。”
金师爷与陶墨相处日久,知道从私人角度断不能说服他,于是语气转道“话不能这么说。他若对东家不满,尽可以直言相告,何以状告到知府衙门这是越级,是为官大忌不然为何告御状要滚钉板”
陶墨沉思。
“何况,崔典史告状并非为国为民,而是为了己私欲。他若真是正直无私,当初根本就不会贿赂东家。他先行贿赂,后又翻脸告状,实在是小人行径。”
陶墨绕着书房踱了圈,走回金师爷面前,“可是他并无大错。”
“大错只是还未铸成,不过依他性子也是迟早。所谓未雨绸缪,正是要防患于未然。”金师爷使出浑身解数,怂恿道,“崔炯与东家已是貌合离,即使勉强共事也是阳奉阴违。对谈阳县来说,也是有弊无利啊。”
陶墨问道“那依金师爷之见”
金师爷成竹在胸,“典史大小也是朝廷任命吏,若要动,还要经过知府。”
陶墨皱眉道“这等麻烦”
“不麻烦。”金师爷双眼笑眯成线,“从知府走是最方便。”如今覃城知府只恨不能效犬马之劳,区区小事不在话下。
陶墨道“可是他走了,典史之位岂非空缺”
金师爷道“知府自然会另外调派人手,东家不必忧心。说不定这次会连县丞、主簿道送过来。”以往谈阳县是难啃硬骨头,大多数有门道人都不愿意上这里来。而没门道没本事人又呆不住,这才空缺了位置。知府这次想要讨好顾射,只怕会亲自挑几个像样送过来。
陶墨见金师爷嘴角越扬越高,疑惑道“师爷何以如此高兴”
金师爷敛容道“我只是想到谈阳县将来在大人带领下繁荣安定,心中欢喜。”
陶墨羞涩道“师爷过奖了。我,我其实还是什么都不懂。”
金师爷道“不懂可以学到懂,怕只怕,不愿懂。”
陶墨忙道“我自然是愿意学,愿意懂。我和弦之约定好了,我定会好好学习。”
金师爷道“顾弦之乃是天下第大才子,东家能够拜他为师,是大大福分。”
“天下第大才子”陶墨愣了愣。
金师爷察言观色,谨慎地问道“东家不会不知道顾射就是顾弦之,就是天下闻名才子吧”
陶墨道“我知道顾射是顾弦之,但是天下闻名才子确实不知。”
金师爷又问道“那东家知不知道他父亲就是顾环坤顾相爷呢”
陶墨完完全全地怔住了,“顾相爷你是指皇上身边”
“皇上身边最得力亲信,百官之首。”金师爷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
陶墨脸色由茫然渐渐转苍白,半晌才道“那是几品”
金师爷比了个。
陶墨嘴唇抖了抖,笑得极不自然,“他看上去点都不像。”
“”他倒觉得像得很。那样气度,那样讲究,还有那样高傲。金师爷没有点破,轻声道“我离家这么久,也该回去趟,明早再过来,东家若没什么事,还是早点歇息吧。”
“嗯。”陶墨无意识地应了声,然后呆呆地走回书桌后坐下。
日头渐渐西落,光渐渐黯淡,渐渐从屋里退了出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郝果子打着灯来找人。
“少爷”他推开门,用灯笼随意照了照,正要走,突然又回转身,小心翼翼地将灯笼往书桌方向凑了凑,低声道“少爷”
“嗯。”
“”郝果子拍着胸脯,“少爷,你明明在,为何不出声。吓了我跳”
陶墨道“我想个人呆会儿。”
“少爷,该用晚膳了。”郝果子将灯笼拿到他面前。
陶墨道“你知道顾弦之是谁吗”
郝果子道“不是顾射吗不过说起来,真是没想到他竟然是顾弦之。堂堂相府公子,天下第才子我当初还咳,幸好他不计较。”
“你也知道他是相爷儿子。”陶墨失落。
“也难道少爷不知道”郝果子庆幸立刻转为怒火,“难不成顾射直蒙骗少爷,不曾坦白”
陶墨忙道“不是。不是。他告诉我他是顾弦之,但是我不知道顾弦之原来是这么了不起。”
郝果子想起陶墨不喜读书,想必对天下闻名才子毫无所知,便叹了口气道“少爷。其实,顾射也好,顾弦之也好,都是同个人。我看他虽然出身名门,但挺平易近人,也没有仗势欺人意思。这次不是还为了少爷挨了知府板子吗他若真是看重相府公子身份,也不会来这小小谈阳县,更不会与少爷结交了。”
陶墨双手捧着脸,忧愁道“我总觉得自己连累了他。他这样这样好,与我结交好似委屈了。”
“有什么委屈少爷心地善良,待人真诚。有少爷这样朋友是他三生有幸”郝果子拳拳护主之心,“再说,不过是交个朋友,哪里有什么高什么低。又不是讨媳妇儿,还求个门当户对。”最后句话是他脱口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