玠梧面色略微苍白,淡然道“不是病。更多小说 ltxsba.top”
不是病
我怔然,却因这句话猛然记起第二次上古之战魔龙帝炤的的确确是被诸联手打得魂飞魄散,不留劫灰。灰渣儿都不剩了,这世界上,怎又钻出来个玠梧,这不跟诈尸一样么
那一战,连作为胜利一方的烛龙,夭舍口中我的主人,尚且元气大伤,千万载沉睡,迄今不曾苏醒,玠梧又怎能
若这不是病,这会是什么
我胸中起伏,浑身震颤“你”
远古传说中,的确有一门不传秘术,只要施术者有足够强大的意志,便可凭一魂半魄,复凝出元。然而,元散去以后,魂魄飘荡,还有没有意识尚属难题,遑论意志;更困难的地方在于,集魂纳魄必须借助能支配万物心灵的凤凰琴,最后复活则须依托起死复生的补天石。这两样东西皆列位于上古十大器,前者原为敦玄天女之物,后者在钟山烛龙手中,且在两次上古战争中皆受损毁,想集齐这两样器,根本是痴心妄想。
不对
对他人而言是痴心妄想,然对于帝炤,亦非不可能之事。
凤凰琴和补天石为何会损坏
传说中敦玄天女自毁元,元散尽,又怎能投胎转世成青鸳
据闻此术一经施展,凤凰琴弦必断。凤凰琴和补天石,若是帝炤集齐两件法器令敦玄复活才导致凤凰琴和补天石损毁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可若敦玄复活了,那魔龙又怎么复活
完全不借助两样法器,强行施术聚魂复活,这,这可能吗
这样的结果会是
玠梧迎着我震惊双眸,浅浅勾勒出一丝冷笑“太过于聪明,不好。”
我无法形容当时内心的震撼,顾不得玠梧言语中的警告意味,懵头懵脑问道“你会怎样”
或许从未料到有人会问他这个问题,他眼底的冷酷微微溶化,淡声道“不知道。”
他内心到底有多强大的力量,多执着的念头,才能一步步走到今天我不懂,纵使再让我活一个千万年,我也无法理解魔龙。
我难以置信地凝视着他,轻问“你现在,是人是魔”
玠梧淡然回答“孤仅存的一丝魂魄极为虚弱,不凭借胎体,根本无法凝出人形。只是这副半人半魔之躯不知道还能支撑多久。”他无所谓睨了我一眼,浅笑“槿儿你身上这一脉剑根,较孤体内的更强盛呢。”
我惊愕非常,直愣愣问道“我身上为什么会有轩辕剑气呢”
玠梧回道“当年敦玄向览冥求借天机镜,孤循迹追至,受览冥阻拦,与之恶战。他怀中的天机镜替他挨了孤全力一击。想必当时大数剑气汇聚于镜中,天机镜不堪重负破裂,仅存残相。是以,孤自敦玄手中夺过天机镜时,镜子已然毁损一角。直到孤摧毁它时,才察觉它灵力尽失,虚有其表,不堪一击就化作齑粉。”
无怪乎马车中见到我,他直接称呼我做“天机镜碎片”,原来如此。
难得玠梧肯敞开天窗跟我说亮话,我又提出埋在心底的疑惑
“不管如何,你当时夺得天机镜为什么不用它回到过去,改变历史,或许,可以避免那场人间浩劫,她就不会怨恨于你多少人朝思暮想欲掌握命运,为什么你却要摧毁它”
玠梧眸色清冷,嘴角含讥“你以为,你真的能改变命运”
我困惑不解。
他声若击弦,凤目萧疏“你是天机镜,那么,何为天机”
说来讽刺,人道掌握天机镜即可任意穿梭时空,逆天改命,为所欲为,身为天机镜本身的我竟然答不上来如此简单的问题。
“在孤看来,天机即天意。”
我认真思考,若醍醐灌顶,点头认同。
“既为天意,冥冥中自有因果,如何改得”他冷嗤,“俗语言天意不可违,早就命中注定,即便来回时空,最终亦不过推波助澜,顺应天意罢了,指望你来逆天改命呵呵。”
我凝视着那对绝美乌黑的凤目,脑中一片空茫,仅余他的声音回旋。
“孤的路孤自己走,谁敢阻拦,魔亦可杀之。”说这话时,玠梧苍白俊颜上有天生王者的凌然超绝,“孤就算死,也会跟它斗下去。”
此刻以前,我对玠梧,因其力量而畏惧臣服,可今日一番交谈,我打心眼里,第一次对一个人,心服口服。
他是真正的强者,不止因为他拥有至高上的力量。他藐视时间,藐视命运,他玠梧今天能活生生站在这里,已经是对自以为是的漫天佛最大的讽刺。
38善恶之分
我和青鸳的冷战直到七日以后才宣告结束。
那天我出房门,遇上她刚好推门出来,我站在院子中间朝她看了一眼,她板着张脸,正要对我视若无睹的时候,我昏了。
没错,我两腿一软,直接栽地上瘫了。
醒来时,我睡在自己床上,旁边趴着青鸳,青鸳背后立着玠梧,玠梧身后远远地,兀屠依壁抱胸,鬼车稳坐椅上。
“鸳儿,你看,她已经醒了,乖,先回房。”玠梧一手摁在青鸳肩膀上,弯腰柔声道,“孤保证还你一个健健康康的槿儿。”
以青鸳的德行,居然没直接挣扎打掉玠梧魔手,反而隐忍地咬着嘴唇,略为清凉的小手突然伸过来拽住我的手,用力紧了紧。
我实在太善解人意,斜她一眼,没好气道“之前在章莪山可能伤了元,你不离开,他们怎么帮我疗伤”
或许是我的话十分言之有理,她略微犹豫,还是乖乖出门。
确定隔墙无耳,我问玠梧“我为什么会昏过去”
不知怎地,他靠过来时,我又一阵眩晕。
“你体内剑气被孤摄取流失,伤了元,而你修为浅薄,元气恢复不足弥补。”玠梧平静道,“孤授你一套心法,你日夜修炼,可使功力大增。”
“你收回了很多剑气么,为什么才几日我就元气大伤了”
玠梧还没回答,兀屠先冷嗤一声,走到玠梧身边“再送她万年灵法亦于事无补,尊主,把她交给属下吧。”
玠梧眉梢不经意蹙了蹙,淡淡扫过我一眼,复对兀屠道“她若不愿意,不必勉强。”
兀屠点头以后,玠梧带着鬼车先离开了。
“走。”
兀屠用背影发号司令。我略微迟疑,掀开被子跟上他。
出了大院,兀屠速度极快,纵使他刻意放慢步子我也很难赶上他。行了没多久,在一片小树林附近我们遇到一行商队,他突然停了脚步,隐于林荫深处,抱臂环胸等我赶到他身边,漫不经心道
“杀了他们。”
我不敢确信自己听到什么,怔愣了一下,不明所以。
兀屠不跟我啰嗦“杀。”
我退了一步,摇摇头。
兀屠不再废话。我心还没完全提上嗓子眼,眼前已经仅余一片血泊。
死亡气息扑面而来,厉鬼冤魂鬼哭狼嚎,而我的血脉,在沸腾,在跳跃。
十几条人命,转瞬即逝,快得不够我眨眼,不够我惊叫,亦不够我怜悯。
我呆若石雕,愕然仰望着兀屠。
兀屠冷酷道“人命之于魔,若猪豚狗彘之于凡人,弱肉强食,生死轮回,天地常道。”
我的肌肤泛着柔亮的血光,须臾之后,渐渐消散,容光焕发,精气十足。
兀屠见状,旋身离开,边走边道“这就饱了以后你胃口会越来越大。”
“什么意思”我疾步赶上,恍恍惚惚。
兀屠顿足冷笑“轩辕魔剑吞魂嗜血,愈杀愈强。你体内剑气之根微薄不堪,不好好养护根本不够尊主吸纳。”
我怔住。
赫然想起之前看的那片策论,登基五年,铁骑席卷麟云大陆,疯狂扩张,疯狂地发动战争,所过之境寸草不生。他所需要的,原来是战魂和鲜血。
“战争”我轻声嗫嚅。
兀屠耳尖,回头冷嗤“聪明。”
回去以后,我径直去东院找到玠梧,开门见山“不要再在我面前滥杀无辜”
兀屠慢悠悠走进来,对我告状的行径不予置评。
玠梧这几日身体状况明显比以前好了,不再动不动就有气无力地靠在塌上休息,咳嗽的状况也渐好转,闻言放下手中毛笔,淡道
“也罢,入冬之后孤会发兵宋国,届时你随孤御驾亲征,这几月多陪陪青鸳,尽量避免靠近孤。”
“可是”我两三步到他身边,目光落在桌上的一副水墨仕女图上,寥寥数笔,白色宣纸上勾勒出假山、石桌、石凳、假山前一从细竹,和伏在上面恬然酣睡的豆蔻少女。
我看着这幅简单清新的画,怔了一下。
扑面而来的,不是少女的娇憨,亦不是那睡颜的宁谧,而是作画人一腔缱绻的宠溺。
我话说到一半,没了下文,玠梧斜眼看来,缓缓收起画卷,置于匣中。
“可是什么”
我回过来,回道“你发动战争,不也只是为了杀人。”
玠梧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凤目不带丝毫温度,如一汪清澈见底的冰湖,轻声道“孤顾不得那么多。”
是的,玠梧需要血气,这是他赖以生存的食料。如兀屠所言,这跟老虎饿了要吃人,人饿了要捕杀飞禽走兽,根本无所谓正义与邪恶。
推理清晰准确,无懈可击,我难以辩解,却更难以苟同。
那时我并不知晓,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有了人的情感。是的,只有人的情感才是最矛盾最复杂的。情感认为对的,不一定经得起推敲,认为是错的,不一定经不起推敲。
无话可说时,我的目光落在那画匣之上,掷地有声“若青鸳知道你如此视性命如草芥,她肯定会讨厌你。”
玠梧眉梢一动,脸色略微苍白,一室静寂。
兀屠看着我,血湖般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已经翻腾着浓郁的杀气。
我腿有些发软,缓缓低目,捏了一拳头的冷汗。
须臾之后,玠梧恢复了他的从容平静,还是那句话“孤顾不得那么多。”
说完,他起身离去,而我被兀屠和鬼车留在书房中。
兀屠眼底郁气森森,正眼都不愿给我一个,语带戾气,对鬼车道“真不知尊主把这麻烦留着干什么。”
鬼车牵整黑色锦衫,安坐椅中,侧首,粗涩难听的嗓音沉沉道“你体内这一脉剑根,远比本座想像中还为充沛,千万年来却无一丝血气喂补。”他顿了顿,继道,“别忘了你剑炉的身份。”
我默然不语。
“尊主一时恻隐之心,才留你性命,你没有选择。”鬼车语态轻松,和他那压抑摩擦的嗓音极不般配,戴着黑手套的手端起一杯茶,浅尝两口,继道,“别人动手,终不比得你亲自动手效果好。滥杀无辜你做不到,那先找些为非作歹的妖怪和死囚给你玩玩,总会慢慢习惯的。”
兀屠闻言冷笑“无聊之极。”推门扬长而去。
兀屠走后,室内只有我与最阴森可怖的鬼车,扫了他一眼,正打算开溜,他却用那十分涩哑难听的声音慢吞吞叫住我
“天机镜。”
我昂首冷哼“我叫槿儿”
我是天机镜碎片,我也是轩辕剑的炉鼎,可在这之前,我是槿儿。
鬼车闻言大笑两声,颇为开怀,朝他身旁椅子指了指“坐。”
我稍稍踌躇,还是依言跳上椅子,瞅了瞅他脸上那张令人心底发毛的狰狞鬼面具,冷冷问道“干什么”
他悠闲地靠上椅子,轻捧茶杯,吹了一口,厚哑的嗓音缓缓响起“你不喜欢杀戮”
我毫不犹豫点头“上天有好生之德,看着万物生机勃勃欣欣向荣,不是件很愉快的事么”
鬼车又笑了两下,声音格外粗涩,听得我直泛鸡皮疙瘩,真不明白那么美艳的玠梧和冷俊的兀屠中间怎会夹着如此丑陋的魔物。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