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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夜侍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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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目紧闭,不动如山。

    我跟在玠梧身边这么久,从没见兀屠睡过觉。平日里总觉得他行踪飘渺不定,然只要稍微留,就能发现他几乎片刻不离守在玠梧身边,像尊永远不需要休息的石雕。

    如今我对此魔是能躲多远躲多远,瞅着他那双眼睛就头皮发麻,看到他那柄剑就脊柱透凉。

    好不容易与此魔相看两厌互不理睬度日如年熬到天亮,总算侯到玠梧推门而出。

    他一袭紫黑色金纹龙袍,头戴白玉珠冠,肌若玉瓷,唇彩流脂,雍容雅步,绝胜其姿。

    估计是自力更生穿戴整齐,到出门掩扉,才站在殿门外令左右宫女上前为他重新洁面牵整,又低声叮嘱几句,龙骧虎步离去。

    玠梧离开,兀屠亦消失不见,我鞋都顾不得穿好,无视宫女阻拦,一气冲进青鸳寝宫。

    她双手撑坐于床沿,披头散发,素颜惨淡,双目无焦,赤足落地,三魂都似去了六魄。

    一旁的几榻上挂着团皱着的衣服,最上面勾勒玉兰花纹的月牙白肚兜明晃扎眼。属于帝王的紫黑色丝绸亵衣勉强遮盖住她上身与腿部,暴露在外的精致玉项上布满深深浅浅淤痕,触目惊心。

    我险些不敢靠近她。

    使劲儿擦擦眼睛揉揉鼻子,确认房间中没有雌雄交配后的刺鼻气味,这才缓缓靠近她,凝目细察。

    蛾眉贴肤,面色惨白但轮廓粉润,气秀如兰,清而不妖,分明依旧处子之相。

    她疲惫不堪地软靠着床柱,轻悠悠斜来一眼,十分憔悴道“他如今待你如兄妹”

    “嗯。”我坐到她身边,轻轻顺抚她背部。

    “那就好。”她低喃一句,滑回床榻,“槿儿,我想一个人静静。”

    我站起身来,帮她牵好被单,又看了她会儿,退出寝宫。

    自那以后,玠梧夜夜宿于青鸳寝宫,而青鸳,只是一味隐忍,逆来顺受

    我的预感果然没错,很快就出了大事。

    南桑国使者离开炤国京都后不久,青鸳的大姐,美人雨燕毒发身亡,玠梧立即责令刑部与内务府严查此案。

    玠梧为安抚青鸳,宁可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后宫一时腥风血雨。原本郁郁寡欢的青鸳几近崩溃,玠梧将她暂时迁入炤阳帝宫,日夜守侯,寸步不离,莫说朝纲荒废,即便鬼车亦求见不得。

    我心底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

    第三日子夜时分,青鸳蓬头乱发,衣衫血迹斑斑,手里握着把匕首,鲜血淋漓,一步一步走进公主殿,惊吓一殿宫女太监。

    我立即下令谁敢多舌,格杀勿论,挥退所有人,走到她身边,沉色道“你干什么了”

    她面容苍白无丝毫人色,直到我晃了她好几下,才缓缓抬起没有焦距的眼睛,呆滞道

    “他不是人。”

    她是陈述一个事实。

    玠梧,不是人。

    半人半魔之躯,非人亦非魔。

    我面色凝重,重复“你干了什么”

    她恍恍惚惚,僵硬地回答“我趁他睡觉,拿匕首插进他的心脏。”

    我无言。

    我知道她怨他,恨他,可我从没想过,青鸳会真地下得了手。

    她瞳孔睁得极大,在脸颊血污的衬托下有些狰狞,仿佛自言自语,又有些疯疯癫癫

    “他问我,解气吗,伤口自己愈合我又捅他面无表情,一直看着我一直看着我一直看着我”

    她不停重复这句话,走火入魔,然后抱着头蹲地上呻吟叫嚷,不管我怎么安慰都无济于事。

    “槿儿,我报不了仇,我杀不死他,我一辈子报不了仇,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削铁如泥的匕首被她拽得紧紧地,伴随她嚎哭的颤动胡乱挥舞,我怕她误伤自己,小心翼翼去夺,夺不下来。

    我只好把趴在地上的她抱进怀里,不住拍着她的背,她伏在我膝上痛哭流涕,原本美丽的面容污秽不堪,眼泪鼻涕乱涂一气,这种崩溃的哭法毫无美感可言。

    我耐着性子哄,她断断续续道

    “我杀不了他我好想拿这把匕首捅进自己的心脏”她咕哝哽咽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他他杀我大哥,把大哥的头用,匣子装着,送,送到父王母后面前母后急火攻心,大病不起,他,他又把我二哥的头我,父王的头颅我都看过,都看过啊”

    我紧紧抱着她,那样的场景我想不出来,却知道任何语言都安慰不了这个孩子。

    “我以为,我忍辱负重,我能报仇的,可是我杀不了他,还赔上了姐姐”

    “你为了复仇,连你姐姐也”我狠狠捏住她肩膀,痛心疾首,几乎不敢相信她是我所认识的青鸳。

    她纵泪满腮,闻言拼命摇头,泣不成声“我我没有我没有想害死她我不会连累她,我没有我在等机会可是,她,她看出来我想刺杀,皇,皇帝我没想到,她为了不拖累会她会自杀我,我杀不了他,姐姐,呜姐姐,就,就白死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我心海巨浪滔天,这两姐妹,身负血海深仇,还都是这么刚烈的性子

    “一定要,一定要执着于仇恨吗青鸳”

    42血海深仇

    她周身力气被抽干似地往地上滑,哭得死去活来,全靠我抓着她双肩。

    “你看你现在什么样子一定要让自己活得这么痛苦吗”我难过地看着她,大声呼喊,“放过他,也是放过你自己啊”

    青鸳没有回答,只是无力地摇头,不住地抽噎,几乎换不过气来。

    我用力掐她肩膀,嘶吼道“你报不了仇的就算你杀得死他,你怎么敢杀他你杀了他,你不怕炤国铁骑践踏你南桑无数子民”

    她恍惚往后趔趄,由跪转而歪坐地面,哭得调不成调,脸不成脸“是呀你们都这么说所以,我连杀死自己都不可以我为什么还要活着为什么,我被血海深仇的仇人侮辱了身子,还不能一刀了结自己还要认贼作夫”说到这里,她情绪无比激动,挥舞着匕首一刀一刀插进地板里。

    若以往还有一股子执念支撑着青鸳忍耐压抑地活着,那此时此刻的她,彻底生无可恋,一心求死。

    我方寸大乱,紧掐着她的双手微微颤抖。

    侮辱身子

    她声嘶力竭的控诉传入耳畔,我微微一怔。

    走投无路的我死马当活马医,抓住这个小细节急忙道“谁说你被他侮辱了身子,胡说”

    她哭得乱七八糟,被我当头棒喝,有些懵,抬起红肿涣散的眼睛看我。

    我踉跄冲到书架前一顿乱翻,焦头烂额,实在找不到,干脆抓了毛笔现画春宫,然后塞到她眼前“你看,这才是男女交欢,你没被仇人玷污,你身子还是干净的。”

    青鸳恍恍惚惚,瞪着眼睛看图,又瞪着眼睛看我,面色煞白,像个女鬼似地颤声

    “他,他以后,还会,这样,对我”

    该死,弄巧成拙。

    她倒是不嚎了,如遭雷击般,撑着一副破败身躯歪坐发呆。

    我眼皮跳了跳,就着飞舞的纱帘发现殿外隐于黑暗中的一抹镶嵌龙纹的月白。

    他身形向前动了动,我急忙摇手,冲过去不由分说关紧殿门,复跑回青鸳身边,不及细细思考,劈头盖脸低道

    “你怎么敢杀他”

    崩溃并歇斯底里后的青鸳怔怔忡忡,失魂落魄。

    情急之中,思路没理好的我却口若悬河,在她耳畔沉声道“青鸳,你不是不识大体的人,你怎么敢杀他”

    她耳朵微微动了动,我继续理直气壮道“青鸳,我只是个野,不懂什么恩怨情仇,我就事论事,但求一解。他拿住你我两人,是否曾以我为要挟,强迫你乖乖就范”

    她紧了紧拳头,泪眼濛濛看我。

    “你二人争吵,我也在场多次,始终有一事不明。以他不择手段的个性,也曾用你堂兄,你南桑国的子民,甚至狴犴、我、你大姐,还有现在侍奉你的宫女,但凡你认识喜欢的,每个人的性命他都视若草芥,都拿来要挟你不许自残,不许逃跑,是不是”

    她恍惚点头,直勾勾盯着我。

    “除了这两点外,你要什么给什么,想什么给什么,你要捅他,他也站着让你捅个痛快,他对你到底有多迁就喜爱,你不会没有感觉的”

    青鸳眸色黯淡,紧紧咬住下唇。

    “更怪的是,他明知你对我有多重要,明知你对你堂兄有多重要,但他从来不拿你来要挟我们,为什么”

    青鸳垂头不语。

    “因为对他而言,什么都不及你重要因为在全世界所有人中,最爱你的是他”

    青鸳额际冷汗涔涔。

    我再接再厉“你识大体,你为了保住我,保住你堂兄,保住南桑,知道不能自残,你既然知道这点,怎么还敢对他动刀子你就不怕刺杀失败,他会杀了我,杀了你堂兄,杀了你么你就不怕你刺杀成功,炤国新帝会举兵覆灭你南桑国,不留寸瓦吗”

    青鸳惨白的面色已近透明,隐约可见薄细的青涩血管。

    “青鸳。”我扶住她肩膀,一字一句沉声道“下刀子的时候,你是不是根本没想到他会不躲不避”

    她身子缩了缩,眼骤然飘忽闪烁。

    “你是不是”我凑得更近,“恃宠而骄,心底就觉得,他无论如何不会把你怎样”

    她一把推开我,紧紧捂住耳朵。

    我被她推得趔趄往后坐在地上,凉笑“你明明就能感觉到他对你无止境的宠爱,你就是笃定他不会把你怎样,你才敢这样肆意妄为,你根本没想过他不会躲,所以你从来没真的想杀死他青鸳,你叫我别背叛你,其实你是想对你自己说,要你自己不要背叛你自己吧。”

    “不要说了”青鸳骤然尖叫,老羞成怒盯着我,“你剖析这么清楚有什么用呢,我活着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你非要连最后一丝尊严都不留给我么”

    “尊严到底算什么啊”我迅速爬到她身边,使劲儿把她拖到巨大的铜镜前,掐着她下巴道

    “你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既然你无论如何都得活着,为什么不让自己活得开心一点,为什么非要折磨自己你只是过不了你自己这个坎儿为什么不正视自己的想法,为什么非要反其道而行。”

    青鸳狼狈不堪,凄然一笑“坎儿”她从镜子中盯着我,泠然轻语,“槿儿,你觉得,这只是个坎,闭闭眼睛就能过去么”

    失去至亲,侍奉仇人的痛苦我没有经历过,没有立场责怪她,只能一声嗟叹,黯然伤

    “除了爱上他,你根本无路可走啊”

    我垂头丧气撤开手,曲坐地上发怔。

    而青鸳被我说破连她自己都无法承认面对的心思后,抑郁不振,一动不动抱膝埋头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总比刚才拿把匕首乱挥来得安全。

    我一靠近她,她就阴阴沉沉往旁边缩,我也就不勉强,离她两步距离盘坐着。良久之后,感觉她似乎靠着柱子累极昏睡过去,我蹑手蹑脚靠近,准备把她搬上床,还没正式动作,就见玠梧无声无息走了过来。

    他解开披风裹住她蜷成一团的身子,蹲跪下去,十分轻柔地把她横抱起来,平放软床上。

    然后就跟个石雕似地立在床头,不声不响不动不移。

    我只好自己挪地,临走前掩上寝房大门,睨着玠梧孤高萧索的背影,突然觉得他很可怜

    直至出兵宋国,玠梧不曾在青鸳面前出现过。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夜晚的公主殿,唯独能睡好觉的只得青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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